大女主言情

穿書後老鄉真多

穿書後老鄉真多

侯爺這次帶回來的女子很特別,是個穿越女。
仗著所謂的真愛,敬茶那天沒端穩,茶湯直接潑我臉上。
「對不起姐姐,茶水太燙,我沒端穩。」
養女當即拿起茶壺砸她頭上。
她不知道,這才是老爺的心肝肝。
而我,不湊巧,也是穿越的。

01
我是任宜家,宣平侯府侯夫人,育有三子,掌管侯府中饋,手裡有點小權,還有點錢。
我是京城裡出了名的寬厚仁善,具體表現在侯爺他納妾十來人,庶子、庶女不少,個個被我教得很好。
庶子上進,庶女落落大方。
從不欺負任何一個姨娘,善待她們並帶著她們賺點小錢,讓她們個個口袋鼓鼓,不必為仨瓜倆棗爭得頭破血流,更讓她們明白,有錢底氣足,不管是對自己還是對兒女,都可以想買甚麼買甚麼,想吃甚麼吃甚麼。
我待她們比親姐妹還親,若有一句虛假,就讓我家侯爺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有人當面誇,背後嘲笑。
可我能怎麼辦呢?
我只是三品官員家庶出的庶出,別說我是個隱形人,即便是我父親、嫡母,在家裡都沒話語權。
早年我也折騰過,可惜連大門都沒跨出去。翻牆連梯子都尋不來,收買丫鬟、婆子,我口袋空空,連個子都拿不出,誰願意替我跑腿賣命?
能嫁給侯爺,那是天上掉餡餅,砸我頭上。
在父親笑得眼角皺紋都多了幾條,一眾姐妹羨慕嫉妒恨中,風風光光嫁進侯府。
可侯爺他不跟我圓房。
他要為心愛的人守身,為了我那小身板著想,我一點不急,樂得成全他。
直到老夫人催了又催,我也知曉他白月光、朱砂痣是誰後,才與他說:「成親三年還無子嗣,有人懷疑我不能生,也有人懷疑相公您不舉,可偏偏您又在太醫院當值……長此下去,世人怕是要懷疑您的醫術。」
「你我不可一世無子,圓房一事,您尋思個時間,我全力配合,有子嗣後,你我再不同房。」
他沉著臉聽後,好幾日沒理我。
那日來我房中,讓我喝下一碗藥,他也吃了兩粒藥,服藥後的他很行,卻苦了我。
好在遭了大苦頭後,我順利有身孕,十月懷胎生下三子,都是男孩。
上天保佑,我拿了一胎多寶的劇本。
從此地位穩了,男人麼……
他想找替身,找唄,我替他照顧著。
庶子、庶女生唄,我給教養著,反正都是動動嘴的事情,也不用我付一文錢。
侯府家底豐厚,他也頗會汲營,雖不愛我,但給足體面和銀錢。
費點小心思落個好名聲,對我和三孩子有好處的事情,我可樂得去做。
更何況我也不愛他,只當他是個熟悉又陌生的合作人,給我銀錢的頂頭上司。他不來我這裡過夜,有通房丫鬟、小妾,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也嫌他髒。
是以在我們成親第十年,三兒子五歲時,他有好幾個妾室,幾個庶子、庶女,在一個雨夜抱回他與心愛之人生的女兒,說要我給好好養。
我毫不猶豫答應下來,並提議以嫡女身份上族譜,取瑾瑜二字,寓意握瑾懷瑜、是美玉兮,立即找奶娘,挑選丫鬟、婆子伺候,隔壁院子修葺整理,一來離我近,二則他可以隨時看女兒,卻又不用與我打交道。
最最最重要,他給了我二萬兩銀票養娃辛苦費,在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的時代,可是一筆巨巨巨款,我當然要為他好好辦事。
只是這次帶回來的女子,有些不守規矩。

02
成親二十載,侯爺謝君楠有十幾個妾,這些個妾有別人贈送,或他自己外頭帶回歸來。
甚麼出身都有,即便有點小心思、小算計,我都覺得無關緊要。
身為女子,為妾已是十分不幸的事情,遇上我這種肚量大的主母,偶爾也允許她們出去上ťũ̂ⁱ個香,逛個鋪子,知曉外頭是個甚麼情況。若命苦遇上那等惡毒主母,一生被困內宅,生育的兒女一年見不上一面,純粹就是男人玩物,轉手贈來送去。
我憐惜她們,她們投桃報李不給我找岔,相安無事倒也其樂融融。
這次侯爺下江南,帶回的這個……
她來京後,要住在外頭,說甚麼不為妾,可又與侯爺早早廝混在Ṭů₂榻,外頭宅子是侯爺置辦,丫鬟、婆ŧũ⁶子、奴才讓我從牙行採買,既然從我這裡過明路,賣身契我自然要留下。
為侯爺新歡添磚加瓦的同時,我也小賺一筆。
她口口聲聲說人人平等,又把身邊丫鬟、婆子使喚得團團轉,不順心順意,還要懲罰她們。
手捧茶杯往裡倒滾燙的開水,丫鬟手燙紅腫,她才解氣。
頭頂水盆跪在院中,受不住暈厥過去,她才善罷甘休。
都說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她卻要在折磨丫鬟中找到自己的存在感,實在是又蠢又毒。
更讓我確定她是穿越女,是她女扮男裝前往文人才子都愛去的酒樓,開口便是:「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再一首:「……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
引得風流才子對她趨之若鶩,把酒言歡的同時,她失身了。
侯爺知曉與否,我不甚清楚,但我盯著她的人回來稟報時,我錯愕好一會後,也忍不住嘆息。
她並未珍惜這個穿越機會,或者說她以為自己知道得多,便可以在這個古代為所欲為。
並不是的。
她以為那些風流公子好糊弄?
還是覺得侯爺謝君楠好哄騙?
風流公子若家中無錢、無權,一日三餐都不能保證,幾個能風流得起來?又拿甚麼去風流?
都是有錢有權有勢的人家,才養得出一群紈絝,他們見過各種各樣的阿諛奉承、勾心鬥角。做紈絝也得有腦子有本事,傻的蠢的根本玩不轉。
侯爺若好欺騙,侯府這一家子靠誰庇護?衣食住行哪裡來?他靠祖蔭不假,若沒本事、沒心計,憑甚麼做到太醫院院首,憑他笨、憑他蠢?
在他面前,我那點小心思是藏了又藏,遮了又遮,對瑾瑜那是真心實意,絕不敢糊弄分毫。
後宅姨娘我沒處置過,並不代表他沒有親手弄死過。
誰能保證亂葬崗裡,淺挖的泥坑裡,就沒有曾經與他顛鸞倒鳳之人?
他的通房送人、嫁人、發賣的,難道就真的如他告訴世人那般,有幾個還活著也就天知地知他知了。
但有一點可以證明,侯爺如今對她不錯,吃穿用度比我這侯夫人還要奢靡。
很快我發現,她的失身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刻意安排。
這個人是誰呼之欲出的時候,我不小心摔碎了茶杯。
「母親,可有燙著?」
十歲的瑾瑜眼眶發紅,拉著我的手不停吹氣,又著急得讓人趕緊拿冰水來。
她不是我生的,卻待我如親母。
我把她教得很好。
孝順謙和,知書達理,溫柔善良,內心堅韌,不偽善,亦不耳根子軟,有主見還勇敢。
有她在,只要我不作死,侯爺不會輕易弄死我。
我三個兒子即便不得父親疼愛,該屬於他們的前程、地位一樣都少不了。
我輕笑出聲:「茶水不燙,你別急。」

03
剛剛出生的小嬰兒抱了十年,用心寵愛了十年,如今知道心疼人,我這心裡比寒冬臘月吃上一碗熱湯更熨帖。
「母親,您不舒服,可是因為父親養在外頭的那賤人。」
瑾瑜一開口,可把我嚇得不輕。我厲聲呵斥:「住嘴,從哪裡學來的?」
疼著、寵著長大的姑娘,哪裡被責罵過。
瞬間委屈得眼淚直流,抿著嘴不說話。
我這次沒有慣著她。
她不出聲,就看向她的丫鬟。
丫鬟立即跪在地上:「夫人,是老爺院裡的妙書姐姐,先前與ŧŭ̀³小姐在花園碰上,義憤填膺地罵了幾句。」
妙書啊……
老夫人送給侯爺的丫鬟,長得漂亮,身段好,心眼也多,在老爺院中伺候,很快爬牀做了通房丫鬟。
伺候有些時日,侯爺也沒說要抬她做姨娘,這便把氣撒我身上,到瑾瑜面前說些似是而非的髒話。
又因為我晃神茶水燙手,瑾瑜信以為真。
可惜,她罵人的知道字髒,是甚麼意思,偏瑾瑜身邊丫鬟、婆子個個精挑細選,絕對不允許出口成髒。
「瑜兒……」
我拿出帕子給小姑娘把眼淚擦幹。
是越擦越多,她越委屈。
她一心為我這個母親,我還責問她,可不得委屈。
「母親不是責罵你,而是怕你學壞。」
我掰碎了跟她說,賤人壓根不是甚麼好詞,潑婦罵街、邨戶掐架才會脫口亂罵。
甚麼人在甚麼位置,該說甚麼話她得明白。
街頭巷尾、邨中婦人不潑辣會被欺負,若是可以,誰不想生活順遂,端莊溫和。
如她這般高門閨秀,不管是甚麼真性情,也必須謹言慎行,一點不好的名聲傳出去,會失去很多選擇的優先權。
也會被人挑剔說嘴。
「罵人的話語,能是甚麼好詞好字。」
好不容易把她哄好,讓她把我的話聽進去。
「先去洗把臉。」
「母親,瑜兒都明白的,就是……」
「關心則亂,母親心裡甚是寬慰,瑜兒都會心疼人了。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身邊伺候的人,都是挑了又挑,選了又選,就怕把你帶壞。」
小姑娘好哄,抱一抱,親一親,委屈也就拋之腦後,連連保證以後會謹言慎行,再不隨意學嘴。
等瑾瑜去內室洗面,我立即吩咐人去把妙書堵嘴捆了。又讓人去宮門口等著侯爺,等他下朝出宮就請回家來。
侯爺回來得很快,見妙書跪在院中,可憐巴巴地看向他。
他眉頭微蹙,但很快便斂下情緒,坐到主位,神色淡淡地問:「她犯了何事?」
「她到瑜兒面前挑嘴,說了些髒詞混語,瑜兒學了去……」
我話還未說完,侯爺操起茶盞砸在地上。
看著碎裂的茶杯,亂濺的茶水,我仿佛看見了妙書的下場。
人有逆鱗,有動不得的存在,別看他庶子、庶女多,嫡子也有三個,加起來都不如一個瑾瑜在他心裡的分量。
所以這也是我將妙書堵嘴綁了,派人把他請回來處置的原因之一。
另外一點,妙書是老夫人的人,賣身契在老夫人手裡,老夫人不是侯爺親生母親。
他們母子怎麼鬥都行,我可不想去沾染老夫人那條已經癲魔的瘋狗。黃土都埋到脖子,侯府早已分家,她還想把侯府的東西扒拉給她兒女,也不看看侯爺這人甚麼性子,這些年她有沒有得逞過一次。
妙書被拽拉下去之前,她還一個勁掙紮,淚眼蒙矓哀求地看向侯爺。
侯爺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給她,她被無視得徹底。
就像她的命一樣,老夫人也好,侯爺也罷,誰會真真正正在意呢?一個想著要她辦事,一個拿她當解悶的玩物。
只有她自己覺得自己了不得了,可以飛上枝頭,鳥雀變鳳凰。
「瑜兒怎麼樣了?你罵她了嗎?」

04
看吧,愛與不愛明顯得很。
「我責問兩句她便哭得不行,哪還舍得罵,她已經知錯,這事便翻篇吧。」
侯爺沉默片刻:「外頭那個你不必放在心上,等上些許時日,我會給你個交代。」
交代?
大可不必。
但場面話我還是得說:「我自是相信侯爺。」
他說外頭還有事要走,我不會挽留,還會貼心提醒他註意安全。
看著他邁步離去的背影,我抿了抿唇。
要是我也能出去風流快活就好了。
說句不好聽的話,我其實很想做寡婦!
可惜……
不能出去風流,但我可以去莊子小住,帶著瑾瑜去戲院聽個小曲,去茶樓喝個茶,吃個糕點,去金銀鋪子買買買。
只要有心,總能給自己找到樂子。
女孩兒們得知要去莊子上小住幾日,個個心花怒放,姨娘們則來問要帶些甚麼東西?
「都去過,你們尋思著帶,輕車簡從即可。」
都是婦孺,東西可以少帶,隨行護送的人不能少。
我還特意去詢問老夫人要不要一道去,她憤恨地瞪著我罵:「蛇鼠一窩,沆瀣一氣。」
我想妙書應當是死了,怎麼死的她十分清楚,更甚至親眼瞧見,所以嚇得不輕。
她不敢拿侯爺如何,就拿我當出氣筒。
我十Ţű₁分清楚自己是哪方陣營的人,靠誰庇護,靠誰吃飯。不軟不硬地頂回去後,歡歡樂樂帶著姨娘、閨女、兒子們去莊子小住了。
下馬車的時候,孩子們一個個裝得穩重知禮,大門關上,玩鬧聲、笑聲不斷。
姨娘們拿出看家本事,各有各的忙碌,唯有我找個安靜之地,往搖椅上躺,閉目養神。
終於可以稍稍松懈一時半刻,不用繃得那麼緊,裝得那麼累。
「母親……」
「噓……」
「母親睡著了,我們去別處玩。」
孩子們來了又去,都乖覺地不曾上前來打擾。
不管往後他們長大後會是甚麼樣子,至少這一刻待我真心,也就不枉我不曾用微不足道的權力去欺淩折辱他們,盡我所能地護他們一場。
瑾瑜晚上要跟我睡的時候,我欣然應允,跟她講改良過後的童話故事。
待她睡眼蒙矓,親親她白嫩嫩的小臉:「睡吧。」
她立即笑嘻嘻地親親我的臉:「母親,晚安。」
無憂無慮歡心的日子總是過得太快,回城時皆是戀戀不舍。
「都別垂頭喪氣了,等秋收的時候我們再來。」
我的話讓孩子們臉上重新溢滿笑容,一個個得寸進尺:「母親可要說話算話,到時候二哥、三哥也來。」
別人家嫡庶是天生的敵人,會為了仨瓜倆棗爭個你死我活。
在我家弟弟妹妹會念著在國子監讀書的兄長,也會掛念游學三年不曾歸來的長兄。
「出發吧。」
馬車行駛得並不快,上官道後速度快些,離京城近要慢下來,以免撞到來往行人,尤其進城之後。
瑾瑜與我說想去茶樓喝茶吃糕點。
我想著時辰尚早,也花不了幾個錢,便打算帶著孩子們都去。
姨娘們是不怎麼允許拋頭露面,但主母讓她們隨行伺候,亦是可以的。
下馬車進茶樓,各牽各的娃,謹言慎行,絕不左顧右盼,進雅間後,才齊齊松口氣。

05
茶樓的糕點並沒有比侯府的好吃,可對於孩子們來說,外頭買的就是比家裡的香。姨娘們手裡有錢也絕不會亂用,都攢著給兒女做聘禮或嫁妝,更知曉孩子長大後,要用錢的地方多了去。
剩下幾塊糕點,孩子們就商量著帶回去,晚上做點心也好,明兒吃也罷,主打一個不浪費。
「去和掌櫃說一聲,明日一早每樣糕點送兩份來侯府。」
婆子退下去後,孩子們歡喜萬分。
「謝謝母親。」
「母親真好。」
花點錢孩子高興,我也歡喜。
我是個俗人,在歡聲笑語中迷失了自己。
我知道遲早要見到老鄉,只是沒想到她會自己送上門來。
腰如扶風若柳,糢樣極其妖媚風流,加上她眼角眉梢的媚態。
我想她女扮男裝的第一天就應該露餡了。
「侯夫人。」
「你是?」
我看著她,更驚奇她滿頭珠翠竟沒有把脖子壓斷,承重能力很強。
「夫人不認識,我卻是認識夫人的,咯咯咯……」
她笑得有些誇張,帶著不屬於這個時代的張揚和明媚。
她眼睛很亮,是沒有吃過虧、遭過罪的天真和純粹,以及自信。
不像我,為了適應這個時代,不露餡被當成妖怪處死,早已經變得沉寂。
我勸不了她,也幫不了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她一步一步把自己作死。
最終香消玉殞。
不知道是魂飛魄散,還是回到我們那個平和時代。
瑾瑜從馬車內伸出頭,發狠地瞪著她,嬌嬌地朝我喊:「母親,我們要走了。」
我朝她微微頷首。
她又道:「夫人,我叫李皎月,我們還會再見的。」
皎皎雲中月,是個好名字。
我微微頷首,上馬車後,瑾瑜立即靠我懷著,咬牙切齒道:「母親,她就是那個……父親養在外頭的外室嗎?」
我點點瑾瑜鼻子。
妙書那些話,她還是聽進去了。
「你父親自有分寸。」
「可是他讓您受委屈了,這人也好生可恨,竟敢來污您的眼。」
我打斷瑾瑜未盡之話:「咱不說這些。」
再說下去怕是要牽扯到侯府的那些個姨娘,鬧出矛盾來。
姨娘們都不是省油的燈,八百個心眼,若真又蠢又笨,也不可能順利成為姨娘,還生下孩子。
逐一擊破不是難事,若她們都心生怨恨來對付我,那真是吃不了兜著走。
我從不覺得自己比她們厲害或聰明,唯一幸運的是,我嫁人做了正妻。
回到侯府,老夫人身邊的管事嬤嬤很快來到主院,說老夫人病了,要我過去瞧瞧。
言下之意,便是要我去伺疾。
「母親……」瑾瑜拉著我的手,滿目擔憂。
連孩子都知道老夫人不安好心,沒憋好屁,我豈會不知。
我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連個老虔婆都收拾不了,我還做甚麼侯府主母。
恭恭敬敬地請安後噓寒問暖。
「夫人,老夫人的藥好了,您喂老夫人喝藥吧。」
我看著那碗冒著熱氣的藥,看向管事嬤嬤:「你端來給我。」
管事嬤嬤眉頭微蹙,快速看一眼老夫人,猶豫片刻才去端藥碗。
我等她把藥碗端上手才漫不經心說道:「你可千萬要把藥碗端穩,別摔地上,或潑我身上。」
言下之意很明顯,今兒這碗她可得好好端著。
摔了潑了,她這頓教訓少不了。
藥碗滾燙,跟著老夫人養尊處優的老婆子能堅持住才怪,不過兩吸之間,她就叫著丟了碗。
「啊,燙燙燙……」
我怒喝出聲:「來人,把這謀害主子的老刁奴拉下去,打十大板。」

06
我既然來,肯定不會只身前來。
管事嬤嬤被拉下去,在院子裡打板子的時候,老夫人尖叫著:「任氏,你敢!」
「老夫人,你忘記了這侯府是誰的天下,我與侯爺夫妻一體,一榮俱榮。你的人敢對我伸爪子,我要是不剁掉,可真是對不起我執掌中饋近二十年。」
或許是我這些年太過於溫厚、怯弱。
讓她覺得我沒脾氣好拿捏,那可真是大錯特錯。
我只是不想讓自己的手沾上血,我怕殺孽太多,回家一絲一毫的機會都沒有。
真要狠起心來,誰又不是拿刀的劊子手。
老夫人這次是真的病了,我也不去伺疾,便把她親兒媳、親閨女都喊回來。比起老夫人的蠢,她兒媳婦、閨女就要識趣得多。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應了那句多事之秋。
龍椅之上的那位病了,侯爺作為太醫院院首,忙成陀螺。
他那位外室被困在宅子裡,無法踏出院門去大放異彩,李皎月給我遞了幾次帖子,想約我一見,我毫不猶豫拒絕。
瑾瑜又染上風寒,病病殃殃要我照看,我更沒心思去見她。
卻不想這倒使她在心中埋下仇恨的種子。
偏偏她不去恨男人無情,卻要恨我這個正室不給她面子,罵我罵得那叫一個髒。
等瑾瑜好些,貴妃娘娘傳下口諭讓我進宮。
對於這位弄死幾任皇後,把前朝後宮緊緊拿捏在手的傳奇女性,即便她待我十分溫厚,我也不敢大意,更不敢掉以輕心。
規矩行禮問安,在錦凳上坐下。
貴妃娘娘與我閑話家常一番後,終於問起瑾瑜。
我抬眸看向她,和瑾瑜十分相似的眉眼,恭敬道:「最近天氣炎熱起來,她白日裡吃了兩盞冰燕窩,還偷偷去了一趟冰窖……」
貴妃娘娘眉頭緊蹙:「下人怎麼伺候的?竟這般由著她胡鬧。」
「你也是,身邊丫鬟、婆子眾多,瑣碎事便交由她們去做。不聽話的人何須花心思去應付,只管收拾懲治便是。」
「哪及得上兒女重要!」
貴妃娘娘的敲打,我深以為然。
「娘娘所言甚是,臣婦亦是瑜兒病後才幡然醒悟過來。」
貴妃娘娘滿意地點頭:「你能想明白就好,她如今痊愈了嗎?」
「謝娘娘掛心,已經痊愈了,改日臣婦帶她進宮給娘娘磕頭。」
「也有些時日沒見這孩子了。」
我看著眸中都是緬懷掛念之色的貴妃娘娘。
抿了抿唇不言語。
她一個人緬懷了好一會才說道:「做母親都不容易。」
我對瑾瑜那是真的用了心。
一點點喂養長大,悉心教養,真心疼寵,絲毫不敢馬虎大意。
貴妃娘娘是明白這一點的,否則今日進宮就不會是不輕不重的敲打,而是懲戒了。
出宮的時候,貴妃娘娘賞賜頗多。
奇珍異寶、綾羅綢緞、上等藥材,滿滿一箱子燕盞,足夠瑾瑜吃個一年半載。
最主要這些東西都沒有標上宮廷印記,可以隨我安排處置。
我才到家門口,瑾瑜便跑上前來,擔憂輕喚:「母親,貴妃娘娘沒有為難您吧?」
「娘娘寬厚仁慈,怎麼會為難我,走,去母親院裡,娘娘賞了不少好東西,母親先給你好好挑挑。」
好東西不可能都給瑾瑜。
姨娘們可以不管,但女孩子們得給上一兩樣,讓她們攢著以後做嫁妝,或出門戴著都是體面。
待到入秋時,皇上病情大好,侯爺才從宮裡出來。
他與我說要納李皎月為妾,讓我好生操辦。
想到這攪屎棍就要來到侯府,略微有些惆悵。
瑾瑜抱著我柔聲安慰:「母親,您別難過,她敢欺負您,女兒定不饒她。」
也是,有瑾瑜這等大殺器在手,我怕她個球。

07
侯爺親口吩咐,我既然應了,就不會陽奉陰違。
這納妾辦得十分熱鬧,挑不出一點錯。
姨娘們個個來找我拿主意。
「只要我還是侯夫人,該你們的不會少,都回去吧。」
若我不是這侯夫人……
她們想來懂的。
李皎月只要乖覺,別想著把我拉下馬,隨便她作。若想取我代之,有的是人不答應。
新姨娘院子鬧騰了一宿,不得不說侯爺老當益壯,我做寡婦的願望還得等一等。
「夫人,侯爺帶著李姨娘來敬茶了。」
「記住從茶壺裡倒茶,不要燙。」我溫聲吩咐。
「夫人放心,奴婢省得。」
妾室敬茶,我都喝了十幾次,經驗豐富,也不需要做甚麼準備。
姨娘們早早等候著,見侯爺牽著李姨娘進來,神色各異。
捏酸的、吃味的、惱恨的、不甘的。
我無所謂地看向李皎月,今日一襲水紅色衣裳,走路慢慢吞吞,嬌羞地依著侯爺。
聽說她昨夜在院中換了一身大紅嫁衣,與侯爺拜堂喝合巹酒。
我不明白,明面上做妾都無所謂,為甚麼私底下又要在意這些?單純為了哄男人,讓男人對她有所愧疚?
侯爺松開她,走到我面前:「夫人。」
「侯爺。」
他朝我伸手,我假裝沒看見避開了。
我嫌他髒。
笑著讓丫鬟準備茶水,讓李皎月敬茶,我把見面禮給她,這納妾便算板上釘釘的事情,成了!
我是真沒有打算為難李皎月。
就連跪墊都厚實軟綿,誰知道她從丫鬟端著的托盤裡,端過茶杯假裝左腳絆右腳,又踩到自己裙擺,手中茶杯傾翻,茶水潑我一臉。
我是真沒有想過,她會給我來個下馬威。
「母親!」
「夫人……」
「夫人。」
尖叫聲四起。
我看著李皎月盈盈跪下,眸中含笑,嘴上言不由衷道:「對不起姐姐,茶水太燙,我沒有端穩,你大人大量,不會與我計較吧……」
所有人目光都看向我。
我看一眼李皎月,看向沉著臉的侯爺,我沒想過他會為我撐腰,只是想看看他甚麼臉色,我好如何處置李皎月。
瑾瑜卻從外面跑來,操起丫鬟端著托盤裡的茶壺,重重砸在李皎月頭上。
「讓你羞辱我母親。」
變故來得太快,快到沒有人反應過來。
快到瑾瑜哭著喊著痛,她的手被瓷片劃傷,血滴答答地流。
「瑜兒!」
我心急如焚,上前抓住她的手。
「快,快準備清水,拿金瘡藥。」我聲音帶著幾分輕顫。
瑾瑜靠在我懷著,哭得聲嘶力竭:ţũ̂₀「母親,我痛,我好痛。」
侯爺上前來要看她的手,被她兇怒地推開:「你走開,你別碰我,都怪你,都怪你,讓她羞辱我母親,我恨你,我恨你。」
如果說一杯茶湯潑我臉上,讓我顏面盡失。
那麼瑾瑜的話,就是一把刀子,直接刺中謝君楠的心髒。
他站在原地,臉上難以置信,眼中有悲痛和愧疚。
我擁著瑾瑜離開大廳,姨娘自不會留,喊著端水、拿藥、準備紗布、請太醫……
可笑吧,太醫院院首就在家中,卻要請太醫。
侯爺要追過來,李皎月頂著一頭茶水、瓷碎片,臉上刮傷流血不止,伸手抱住謝君楠的腿,聲聲哀悽:「侯爺,您要為妾做主啊。」
侯爺用力抽出腳的同時,還狠狠踹了李皎月一腳。
這一腳他用了力氣,且踹在李皎月心窩子上。她當場就疼得臉色發白,踡縮成一團。
「唔,痛。」
我出擁著瑾瑜離開時,剛好看見這一幕。
抿緊唇的同時,內心亦是翻江倒海。
這便是男人啊,愛你時可不顧及發妻顏面,惡你時,亦可一腳要你半條命。
我對謝君楠更是惡心到極點。
他是始作俑者,結果傷、痛、淚都由別人承擔。
男人……
他真是糟踐這兩個字。

08
瓷片割破了一條血管,瑾瑜傷得有些重。
她死活不要侯爺給她看診。
太醫給她上藥包紮,她早疼得哭都哭不出聲。
不肯離開我半步,更不願見她父親。
那時為了維護我的勇敢,到此時只剩後怕。
她小聲與我說:「母親,我不後悔砸了她。」
等她睡著,我才輕輕擦了擦快要溢出眼眶的淚。
李皎月被禁足了,身邊更無一人伺候,也沒有一口吃食。
她想做人上人的夢,第一天就稀碎。
她以為愛她的男人,根本不愛她,她哭著喊著要見侯爺。
「夫人,夫人,李姨娘小產了。」
我聽後淡淡說了聲:「去稟報侯爺就行。」
「侯爺不為所動,她現在在喊您,說有個天大的祕密要與您說。」
我原本是不想搭理李皎月的。
但她說這個天大的祕密,我有些感興趣。
默了一會後,吩咐出聲:「給她找個大夫,別讓她死了。」
「是。」
李皎月命保住了,但是房事過多、身子虧損得厲害,大夫說她命不久矣,我驚得目瞪口獃。
她才十七八,與侯爺認識也才幾個月,一年不到,房事能多到哪裡去?怎麼就虧損了身子?
我去見她的時候,她消瘦得厲害。
就像是一個氣球,忽然間被放了氣,幹幹癟癟。
她看見我的時候,笑著道:「任宜家,你是怎麼做到被同化的?」
我面上裝得波瀾不驚,心中早已驚濤駭浪。
她是怎麼知曉我與她一樣?
她又道:「這些年,你裝得很辛苦吧。」
「丈夫一個又一個納妾,庶子、庶女一個又一個出生,你假裝自己大度,養著丈夫的私生女,你不累嗎?你知道你養著誰的女兒嗎?」
累嗎?
比起累,我更怕像她這樣痛苦,生不如死。
「皎月,即便你知曉,有些話你也不該說出來的。」
不說還能苟且偷生,說了就只有死路一條。
「我李皎月可不是你任宜家,願意做忍者神龜。即便要死,我也要轟轟烈烈,不枉我來這古代走一遭。」
轟轟烈烈,留下濃重的一筆?
錯了,史書不會記下她,野史興趣會,但也會把她描繪成一個人盡可夫、淫、賤女子。
我不在乎能不能留下點甚麼。
我只怕在這裡死了,回不到現實,煙消雲散、魂魄紛飛。
李皎月忽地咳嗽起來,我倒一杯水遞給她。
她看著我好一會才訥訥地問:「你是真善還是偽善?」
「我們是同鄉。」我說著,將茶杯遞到她嘴邊,打算喂她喝水。
「那你知道這茶水有毒嗎?」
「甚麼?」
我端著茶杯的手一抖,杯子摔落在地。
「任宜家,你知道我們身處甚麼地方嗎?你知道我們為甚麼會來這裡嗎?你知道你丈夫是個甚麼樣的人嗎?你知道我身子怎麼壞的嗎?你知道我最多一天和多少男人廝混嗎?二十個,都是謝君楠找來的,他說他喜歡,他就是一個變態……」
李皎月說得很急。
她似乎有很多話想說。
暗器破窗而入,釘進她眉心,她疼得叫了聲,眼睛死死盯著某一處,好一會後緊緊抓住我的手,欣喜若狂:「宜家,我們終於可以回家了,我等你,我等你……」
她斷氣的同時,我也暈了過去。

09
我看見了事情的始末。
「宜家,你要考研嗎?」
「我還沒有想好,皎月你呢?」
「我當然是你考我就考,你不考我也不考。」
「那我得好好想想。」
我偶然間得到一本書,一本精美到我從未見過的書。
翻開書頁,第一行便是任宜家死了,死在丈夫謝君楠灌入喉中的劇毒裡。
「謝君楠真是狗東西,自己是個變態朝三暮四,騙得宜家好慘,一生無子無女,還給他養私生女,養庶子、庶女,因為撞破他和貴妃的姦情,就被滅口,後面還裝甚麼深情,好惡心啊……」
我與李皎月一起看,一起罵,因為女主與我同名同姓,我罵得更兇,還覺得晦氣。
卻不曾註意到一道金光,將我們吸入書中。
我忘記了很多很多事情。
忘記了我和李皎月從小一起長大,是世上頂頂頂好的閨蜜。
但因為看過書,趨利避害苟著活。
又因為有兒女牽絆,一直無法覺醒找到離開書中的法子。
皎月比我來得遲了好些年,她很早就找到離開的法子,卻一直想要接近我,確定我是不是她要找的人。
如果是,她要帶我回家。
因為書中禁制,她很多話說不出口,只能以另外一種方式高調地告訴我,在這世上我有一個同鄉。
因為這書真真正正的主角是侯爺謝君楠。
她犧牲自己,來刺激我覺醒。
「皎月。」
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有些恍惚。
我又回到侯府,回到主院,身邊是哭腫眼睛的瑾瑜,著急的兩個兒子。
還有姨娘、庶子、淑女們關切的眼神。
「母親醒了。」
「夫人醒了。」
我笑了笑。
我想回家,回到現實。
不用活得這麼累,還虛偽。
我偷偷用匕首刺過心髒,刺過自己的手掌,但是根本沒有傷口。
我就像一個怪物活在這侯府。
我想過去挑釁謝君楠,讓他掐死我或者毒死我,但是一見到他,我瞬間乖順,說話平和。
是被壓制了真性情。
我便明白,皎月離開的方式,不適合我。
而且侯府無人提及她,更甚者好似從來沒有過這個人,謝君楠再沒有納妾,府裡也沒有庶子、庶女出生。
他甚至不曾去過任何姨娘院子留宿,也沒有讓任何姨娘去伺候。
身邊通房一個個打發掉,像個不沾紅塵的僧人。
他更熱衷權勢,更汲汲營營。
那就苟著吧。
當侯府爵位成了國公府,成了王府,謝君楠權勢滔天的時候,我還是那個大度心善的任宜家。
該娶妻的娶妻,該嫁人的嫁人,姨娘們漸漸老去,我也老了。
謝君楠造反成功那天,我都六十了。
他封我做皇後,牽著我一步一步走向高處。
他說:「任宜家,你是不是很想回家?」
「我也很想回家。」
「可惜我來的時候,故事已經進行大半,很多事情我改變不了既定結局。」
「往後祝你前程似錦。」
我瞪大老眼。
他知道自己在說甚麼嗎?他來到這個世界?甚麼時候來的?偽裝得真好,我竟一點沒有發現。
他看著我笑。
而我只做了一天皇後,鳳椅連屁股都沒坐熱,就歸西了。
「皇後崩逝!」
「啪啪啪啪。」
「宜家,你醒醒、醒醒。」
臉上火辣辣地疼,我睜眼眼睛,看著皎月的時候,愣了好一會後抱著她哭得一塌糊塗。
「皎月,我以為……」
「你以為甚麼?你怎麼這麼慢?我都回來幾天了,要不是你還有呼吸, 我以為你掛了,差點打 110。」
我們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我又跟她說起後面謝君楠的變化,她想了想說:「你說會不會有人去做謝君楠的任務了?」
「造反、登基、做皇帝。」
皎月點頭,指了指桌子上的書:「因為我是無關緊要的配角, 那書我試過打不開, 也拿不動。」
「我試試。」
我手伸過去, 還未碰到書, 它便自動打開。
劇情早已經改變,和我所經历的很是一樣,唯一改變就是李姨娘死後,侯爺謝君楠幡然醒悟,知道自己愛的是發妻任氏宜家。
還有一些謝君楠的心路历程, 以及他登基後, 勵精圖治,建立盛世。
然後又著重寫了幾筆,他在皇後任氏崩後,後宮虛空……
而書在一句「皇上駕崩」後,全文結束。
書也在我手中,漸漸淡化消失不見。
我看著空空的手:「皎月,你說我們兩個是不是有點大病?」
若是沒病,那一切是真還是假?
皎月往我腦門上狠狠彈了下, 疼得我眼淚直流。
「痛痛痛。」
「痛就對了,管它真還是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往後日子還是要過的。」
我們一起回家,看到還年輕的爸媽, 看著他們忙碌的身影, 我擦擦眼淚上前去幫忙。
啃老是不可能啃老的。
進入新公司上班, 很快就如魚得水, 與同事相處還算融洽。
「宜家, 宜家,你知道我們新 boss 嗎?長得帥極了。」
我搖頭。
我就是小社畜, 怎麼可能有機會見到大老板。
「真的,那身材,那顏值,那氣質,簡直讓人著迷。」
我笑著心想, 能有多帥,能讓同事五迷三道,花癡得不行。
直到, 經理急切道:「趕緊準備下,boss 來我們部門巡視, 都給我打起精神,Ťù³一會鼓掌熱情點。」
「大家好,我叫謝君楠。」
誰?
謝君楠?
我忽地抬頭看去。
腦子嗡嗡嗡地嚮。
他他他……
容貌、氣勢, 為甚麼會一糢一樣?
而我和皎月的容貌卻和現實中並不相同。
我想著他肯定不認識我,也不可能那麼湊巧。
他忽然走到我面Ṫṻₗ前,伸出手:「任宜家, 好久不見。」
我尷尬地張著嘴,汗流浹背伸手手,結結巴巴說道:「好、好久不見。」
(全文完)

发表回复

您的邮箱地址不会被公开。 必填项已用 * 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