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弈下的彩禮

刷行動電話時看到一個熱門帖。
「交往多年的女朋友家庭條件比我好很多，大舅子又是我們公司的高管，真誠求問這種情況出多少彩禮合適。」
其中高贊第一的回答是：
「兄弟，她家明明條件好還跟你要彩禮，這分明就是在拿捏你，一分錢都別出，不在這上面硬氣一回，她們家就吃定你了。」
帖主點贊後問道：「不出彩禮談崩了怎麼辦？」
「放心，女人最有價值的就是青春，她和你在一起這麼多年，現在年齡大了早就沒有人接盤了。
「她不同意就冷戰，到時候自然乖乖回來找你。」
我只覺得好笑，剛要退出時卻突然收到男友的資訊。
「然然，彩禮的問題我們再談談。」

1
周岩和我約在了附近的咖啡廳，許是剛剛看到的帖子和我們的情況太過相似，令我心中忍不住生出了一絲猶疑。
可完全沒有道理啊，周岩一年收入三十萬，八萬八的彩禮對他來說並不吃力。
更何況我家也準備了豐厚的嫁妝，他家出多少彩禮，我家出十倍的嫁妝外加一套房子和兩套商鋪。
一直沒有提前告訴他，就是想在臨近婚期時給他一個驚喜。
「然然，這是你愛喝的拿鐵，只加了三分糖。」
思緒被拉回，看著面前溫柔細心的周岩，我暗笑自己多心，天底下情況相似的人多了去了，怎麼這樣草木皆兵。
可他接下來的話卻讓我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然然，我的家庭條件你也知道，父母是小地方的，又沒甚麼文化，八萬八的彩禮對他們來說確實有些多了。」
多嗎，就是為了照顧他貧瘠的原生家庭和莫須有的尊嚴，所以年終時我特意讓哥哥悄悄給他多發了一筆獎金，足以覆蓋彩禮。
我微微蹙眉，「那你覺得多少合適？」
周岩終於下定決心似的張了張嘴：「我們之間這麼多年的感情為甚麼非要有彩禮呢，而且你們家也不差這點錢啊。」
我只覺得好笑：「我家有就代表你可以甚麼都不用付出嗎，八萬八只是圖個好彩頭，結婚的時候我會原封不動帶回來的，你不是剛發了一筆獎金怎麼會拿不出來呢。」
周岩攥了攥拳明顯有些生氣了「你們還真是好兄妹，我發了獎金你立馬就知道。」
說完他又恍然大悟道：「就因為知道這筆獎金，所以才提出的彩禮吧，你們無非就是想把我拿捏得死死的。」
看著周岩氣急敗壞的樣子，那篇帖子再次湧上心頭，難道真的是他？
突然我心中一陣悲涼，原來自以為堅定不移的感情下竟然都是不為人知的算計。
見我不說話周岩覺得這是默認了，他底氣十足地站了起來「你可是獨立女性，要彩禮不是在打自己的臉嗎，再說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結婚本來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幹嘛還要在意彩禮這種封建糟粕的東西。」
我點點頭「既然這樣那我家也不出嫁妝了。」
周岩愣了一下不滿道「嫁妝還是要有的，這可是你在婆家地位的保障啊。」
以往在我眼中那個溫暖又帥氣的周岩，此刻突然變得像小醜一樣。
我仔細盯著他的臉，發現他生氣時皺著眉頭聳拉嘴角的樣子居然這樣難看。
以前怎麼就沒發現呢，難怪哥哥說我是戀愛腦。
「你好好想想吧，反正我是一分錢的彩禮都不會出的。」
周岩扔下這句話就要離開。
可是，他憑甚麼覺得我就非他不可了。
我冷不丁地開口：「為了我們的婚禮，我家就連婚房都給裝修好了，還要轉給我們兩套市中心的商鋪。而且我爸說你出多少彩禮，我家就出十倍的嫁妝。」
「你說甚麼？！」周岩不自覺地抬高了音量，「你怎麼不提前告訴我。」
我長長舒了一口氣。
「不過你說得對，我們確實應該好好想想，這段時間就先冷靜一下吧。」

2
回到家後我越想越覺得離譜，不由自主地翻到了那個帖子，果然上面有了最新的動態。
「兄弟們，事情好像有些不妙。我今天攤牌說不會出彩禮，結果女朋友告訴我她們家其實準備了豐厚的嫁妝，而且我出多少彩禮他們就出十倍的禮金再帶回來。」
「現在女朋友說要冷靜一下好好想想，我該怎麼挽回啊。」
下面那個高贊的網友很快就回復了。
「兄弟你這就上當了，既然她們家出了這麼高的嫁妝為甚麼不早告訴你。你的段位太低被她狠狠拿捏了吧。下一步只要你去ťű⁰挽回她就會端著架子說因為你表現不好那嫁妝就沒有了。」
網上的那些「兄弟們」紛紛附和。
「高娶吞針，她們家就是看你老實好欺負，所以才這樣肆無忌憚。這一把你忍氣吞聲，以後就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男人不能這麼懦弱，還沒結婚你就被她這麼搓圓搓扁，以後不得給她端茶倒水一輩子啊。」
「地位是自己爭取來的，這件事必須在婚前抗爭到底，現在輸了，那你的人生就徹底輸了。」
「對，明明是兩個人結婚，憑甚麼要給女方彩禮。如果沒有我們男人，她們女人自己能生孩子嗎，我看應該她們給咱們男人彩禮才對。」
周岩挨個點贊後給大家回復：「謝謝兄弟們的支持，我會繼續和她冷戰直到對方低頭為止。咱們一定要為男性權益抗爭到底，誓要廢除封建彩禮舊習。」
我心中一陣愕然，再次感歎自己眼瞎。
既然你和「兄弟們」這樣同仇敵愾，那我就幫你一把。
不僅不用出彩禮，直接一步到位連婚禮都取消掉好了。
我馬上聯繫哥哥說不想和周岩結婚了。
哥哥在電話那邊明顯高興起來「你這個木頭腦袋終於開竅了，周岩除了一副皮囊外還有甚麼好的。為了給他多加一筆獎金好給你出彩禮我絞盡腦汁把自己的業務劃到了他的名下，沒想到他連八萬八都吝嗇地不肯出。」
「對了，你到底是為甚麼突然想明白的？」
我笑了笑：「他認為我要彩禮是為了拿捏他，所以想反過來拿捏我。」
「胡說八道！」哥哥明顯憤怒了，聲音都提升了好幾個語調「這小子工作上不花心思，小算盤全打你身上去了。住著你的房開著你的車，還動不動拿你當擋箭牌要求升職加薪。平時總是以見客戶為由出去喝酒還拿發票回來報銷，結果一單業務也做不成。要不是我給他源源不斷地介紹客戶他怎麼可能升的這麼快。」
我微微皺眉，平時周岩總說自己加班忙工作，我一直以為他是靠自己的努力才有了現在的發展，沒想到背地裡竟然是挾天子以令諸侯。
明明自己就是走裙帶關係才有了今天，居然還要軟飯硬吃。
我越想越氣：「哥，他還不知道這個公司是咱家的吧。」
「我對他不放心，所以一直沒告訴他。幸好他從來沒有見過爸爸，不然你怎麼看到這麼真實的嘴臉。」
因為爸爸這些年一直在國外忙生意，家裡的事情都是哥哥做主。他老人家本想著在結婚前見見周岩，現在看來也大可不必了。
既然你這麼硬氣，那就靠自己來奮鬥吧。

3
我沒有再回家，而是出去旅遊了一周，就當是給自己的心情放個假。
雖然我自覺幸運，能在婚前就看清他的嘴臉，但畢竟七年的感情，說不傷心也是假的。
趁著休假我去爬了高山看了大海，體會到天地間的廣闊後發現眼前的瑣碎煩惱就如一粒微塵，在陽光的照燿下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天地之中。
這段時間周岩果然一個電話都沒有，等我到家時正好碰到他在朋友顧盛的攙扶下喝得醉醺醺地回來。
即便在意識混沌時，他也依然不滿地嘟囔著。
「憑甚麼給你彩禮，難不成沒有這八萬八你還不嫁給我了？」
「馬上就是三十歲的老姑娘了，真以為離開我那麼容易再找嗎，咱們誰拿捏誰還不一定呢。」
顧盛有些尷尬地笑道：「小然你別介意，喝多了難免說胡話。」
我扯了扯嘴角，現在關於他的一切我都不介意了。
顧盛把他安置妥當後一臉關切地問我：「小然你還好吧，周岩這事兒辦得確實混蛋。今晚我剛教育了他，能找到你這麼好的姑娘他簡直是祖墳冒了青煙還不知足，才八萬八的彩禮也就是他買幾盒保健品的事兒……」
說完他自知失言，趕緊把話掩住了。
我奇怪道：「他還需要吃保健品？」
顧盛猶豫了片刻，終於一咬牙說了出來。
「我實在不忍心看到你這樣單純的女孩子被騙了。其實周岩的收入全都給了他父母，他老家人還以為自己兒子發了財，便開始肆無忌憚地消費，每年保健品都不止十萬，更何況他父母為了充面子還把錢四處借給那些窮親戚。」
「周岩這傢夥實在太作，硬生生把父母變成了無底洞。現在他根本沒有錢結婚，就指望著你這邊辦婚禮，又怎麼拿得出彩禮錢呢。」
說完顧盛歎了口氣：「雖然周岩是我哥們，但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跳進火坑，所以才忍不住把實話告訴你。」
我笑著點頭：「謝謝你的好意。」
想想這些年他明明收入不錯卻很少為我花錢，哪怕日常的消費都是習慣了由我來支付。
當我不滿時他總會笑眯眯地安撫：「我要攢著錢為咱們以後這個小家來保駕護航啊。」
自己當初怎麼就那樣深信不疑呢，原來他真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鳳凰男。
顧盛離開後我抓緊時間收拾行李，整理後才發現這些年他大大小小充門面的東西竟然都是我買的。
從衣服鞋子到香水手錶，無一不是我細細挑選。可他送給我的東西卻屈指可數，牀頭那個兩百塊錢的娃娃，再或者包包裡那串十幾塊錢的鑰匙墜。
我自嘲地笑了，這有甚麼好收拾的。
周岩醒來後看到我坐在牀頭，他眼中頓時一亮，但很快就神色如常。
「你這是想通了？」
「嗯，想通了。」
周岩得意地笑了：「想通了就好，你可是獨立女性，結婚要彩禮那跟賣有甚麼區別。而且我人都是你的了，我的一切自然也是你的。」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所以你的負債也打算一起交給我是嗎？」
「你說甚麼！」
我長舒一口氣，幸好昨晚顧盛告訴我他的經濟情況，所以我查看了他的行動電話後發現信用卡裡竟然有一堆帳單。
「周岩，我們分手了，拿著你的東西滾出我的房子。」

4
周岩幾乎是被我踹出門的。
「你憑甚麼把我趕出來，這套房子是我們一起租的，而且我的東西還都在裡面呢。」
我在心底冷笑，這明明是我家的房子，只是為了照顧他微薄的自尊心才故意說是從朋友那裡租來的。
我把打包好的娃娃和鑰匙墜扔了出去「首先，房子你出過一分錢的租金嗎。其次，家裡的東西都是我買，只有這兩樣是你花的錢現在還給你。」
周岩在門外從震驚到不甘，最後他終於意識到這次我下定了決心後便開始一遍遍地乞求。
「然然，彩禮的事我們可以再商量，七年的感情怎麼能說散就散了？再說結婚請帖你們都發下去了，你哥最要面子，難道還能悔婚不成？」
我不想再和他多說一個字：「你再不走我就報警了。」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他離開的腳步聲，我也終於松了口氣。
晚上顧盛的電話打了過來。
「小然，周岩剛剛聯繫我說要到我這兒來住一段時間，你們分手了？」
「是，我還要謝謝你告訴我真相。」
對方似乎有些為難，「周岩想讓我來當說客跟你複合，畢竟你哥是他的上司，如果和你結婚他根本不用辛苦奮鬥了。」
我突然覺得累了，周岩就這樣毫不遮掩地想吃軟飯嗎，想起自己傾心託付的人居然品格這麼低劣，我只覺得羞恥。
「不想奮鬥那就去傍富婆吧，我這裡他甚麼都不會得到。」
掛掉電話，我心頭怒氣難消，無意中再次刷到了那篇帖子，果然又有了最新動態。
「因為彩禮的事情女朋友要和我分手了，拒絕彩禮這件事我是不是做錯了，現在我該怎麼辦。」
之前那個高贊的網友再次充當起了軍師。
「兄弟你肯定是操作過程不對，我們都知道彩禮就跟賣女兒一樣，但你不能明ŧũ̂₋說啊，你得叫身邊人讓她明白自己的想法是錯的，自己穩坐背後的受益者才行。」
我仔細看著這個網友的頭像，總覺得眼熟，一時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果然周岩馬上請教「那我現在還來得及嗎，女朋友斬釘截鐵地說分手，我都被趕出來了。」
對方也很快回復「沒關係，現在她就是在氣頭上用這種方式使你妥協，如果真要分手，你看她收回婚禮請帖了嗎，這一看就是做戲拿捏你呢，都是女人的手段罷了。」
「為今之計，你就讓你的家人來做她的思想工作，畢竟他們是長輩，說話總是有分量。更何況她都跟了你這麼多年，上哪兒再找接盤俠？再拖都要成高齡產婦了，現在是她輸不起，你可不要繳械投降。」
下面不少人開始現身說法。
「對，當年我老婆也是要十二萬彩禮，最後一分沒給，還不是乖乖嫁給我了。不少小仙女都是那些男人中的叛徒慣出來的。」
「沒錯，讓你父母教育教育她，讓她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都被睡了這麼多年了還，想找我們老實人接盤嗎？你們家不要她，就等著當大齡剩女吧。」
「她要真為這點彩禮跟你散了，以後肯定會後悔。你能年收三十萬，說明很有能力，以後隨隨便便就能找十八的，她最有價值的青春和美貌現在已經沒有了。」
我實在看不下去，馬上退了出來，究竟是從哪兒聚齊了這麼一堆反智言論。不過這倒是提醒了我，婚禮請帖得趕緊收回來了。
這兩天我工作之餘便開始著手通知婚禮取消的事情，剛把親戚那邊溝通完，回家後卻看到屋內燈火通明。
周岩的父母竟然在家裡擺好了陣勢等著我回來。

5
我只覺一股怒氣直沖天靈蓋：「你們是怎麼進來我家的？」
周岩媽媽指著我的鼻子就開始罵「真是忘了本的小娼婦，要不是我兒子發達你能跟著沾光住這麼好的房子？租金都是我們周岩交的吧，你鬧脾氣居然敢把他趕出去真是分不清大小王了。」
周岩爸爸也趕緊接茬「以後嫁了人就該安守本分相夫教子，我們周家的規矩就是老婆要聽自己男人的。你跟著周岩過著這麼好的日子還不知足居然好意思提彩禮，你還沒好好孝敬我們這未來公婆呢就想著佔便宜沒個夠？」
我簡直氣笑了：「誰說房子是周岩租的，這明明是我出的錢……」
「你的錢不就是我們周岩的錢嗎？他一年賺一百萬吶，每年才只給我們五十萬，剩下的還不是都進了你的口袋。可憐我兒子被趕出家門，身上連一百塊錢都沒有。」
呵，真是開眼了。原來周岩回家吹的好大牛皮，都敢說自己年入百萬了。
難怪他會欠那麼多的信用卡，恐怕哥哥為他發的獎金也是用來填補饑荒了吧。
我拿起行動電話就報警，沒想到周岩父母卻是毫不畏懼。
「我來兒子家天經地義，正好讓員警來評評理你要彩禮對不對。在一起這麼多年都懷不上誰知道是不是不會下蛋的母雞。」
「人家只有相親的人才會有彩禮這麼一說，你們自由戀愛憑甚麼提彩禮，真拿我兒子當取款機了。」
我怒氣上湧：「剛剛你們說的話我已經錄下來了，每一句都是造謠污衊我的罪證。還有，我和你兒子的婚禮已經取消了，以後我們沒有任何關係。」
「取消？取消了正好，我們邨長的閨女就相中了周岩，要不是你在這裡礙事，他們早就成了。」
「就是，你家庭那麼普通，平時還得讓我兒子養著，結婚連個嫁妝都沒有，還好意思要彩禮呢。這樣的媳婦就是花架子再好看也不能要。趕緊把我們買的三金還回來。」
我忍不住疑惑：「三金？」
「對啊，我兒子結婚我們家可是出了三金的，趕緊還回來。」
我明白了，周岩不止扭曲事實，更可惡的是他想悄無聲息地瞞著兩頭賺差價。
那個買三金的錢他自然也是拿去補窟窿了。
想到這裡我忍不住笑了：「你們真該問問自己的好兒子究竟撒了多少謊。」
他們還要反駁，這時員警來了。
在他們的哭訴中員警終於聽了個大概「所以這是你兒子前女友的家，那你們是怎麼進來的？」
「我兒子以前給過我們鑰匙啊，再說這房子本來就是我兒子租的。」
我趕緊拿出了房產證，員警看著他們面露不悅道：「你們知道這是私闖民宅嗎，人家和你兒子已經分手了，跟你們就更沒有關係。」
可是老兩口就是不相信，他們賴在這裡哭天搶地地罵了起來。
「你要是分手就把我兒子這些年花給你的錢還有三金一起還回來，憑甚麼欺負我們老實人。」
「我兒子真是冤大頭啊，被你這個惡毒的女人耽誤了七年的青春。」
員警無奈只好聯繫周岩，等他過來後看到眼前的場景差點氣暈。
「爸媽，我不是說讓你們給小然好好做一下思想工作嗎，怎麼鬧到了這個地步。」
我不慌不忙地攔住了他，「你先說清楚，三金是怎麼回事。」

6
周岩愣在了那裡，他媽媽趕忙拉著他的手開始哭嚎。
「兒子啊，這女人掏空了你的錢就連三金你都拿不出來最後還是我們出的，一共七萬呢，快讓她還回來。」
我一瞬不瞬地盯著他「所以，怕被彩禮拿捏只是你的一個幌子，這些年來你在外面到底有多少虧空？就想著分文不花的結婚然後再把你的外債變成我們夫妻共同債務吧。」
真是詭計多端的窮男人啊。
「我從來都沒有收到過周岩的三金，這些年的生活支出也都是我在負責，要說算帳也是你們還我錢。」
周岩張了張嘴，最終還是甚麼都沒說，他的父母卻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兒子，她說的是假的，對不對？你可是咱們邨最有出息的人，所有親戚都誇你厲害呢。可不要嚇唬媽媽。」
許是在父母面前不想失了面子，他短暫地羞愧後更是變本加厲地猙獰。
「這麼多年的感情在你眼裡卻只剩下錢，非要在所有人面前讓我沒臉嗎？就算有點負債又怎樣，我還有工作還有事業，我是公司最年輕的管理層，沒有人比我升得更快。」
「我會讓你為現在的輕視而後悔，男人只要能賺錢隨時可以找十八歲的小姑娘，真以為我多稀罕Ṱū́₆你呢。」
說完，他就帶著父母怒氣衝衝地離開。
員警都看懵了，臨走時他同情地看了我一眼：「也別太難過，至少你及時止損了。」
我無所謂地笑笑「沒關係，只要是結婚前的分手我一律當喜事來看。」
多年的相處讓我知道，周岩這個把面子和尊嚴看得極重的人，一定會想辦法在別的地方找補回來，可是他真以為自己在職場中就是靠能力而不斷飛升的嗎？

7
背負著全邨希望的周岩馬上調整狀態，投入到工作中，可他很快發現，一直很順利的工作現在卻處處透著一股詭異的反常。
以往主動上門找他談合作的客戶現在三催四請都不肯露面，曾經對自己溜鬚拍馬的同事逐漸冷淡甚至個個使出全力爭奪資源，最讓他驚慌的是合作過的客戶現在都紛紛取消了他的訂單，表示合同到期後不再續約。
周岩的業績以斷崖式的速度垮了下來。
他不能理解，明明自己能力出眾，輕輕鬆松就能談下來的合作，現在會這樣步履維艱。
可現在的他既沒有新客戶，也失去了老客戶，再這樣下去被辭退是早晚的事情。
這可是全市最好的外貿公司，自己的榮譽都是在這裡獲得的，又怎麼甘心離開呢？
終於周岩決定從最基礎的地毯式拓客做起，可第一次直面那種分毫必爭的小老闆他竟毫無招架之力，不僅被人帶著跑偏甚至還把賠本的方案交了上去結果被罵的狗血淋頭。
哥哥跟我轉述時忍不住嘲諷道「這小子簡直是個繡花枕頭，我正想找個合適的時機讓他麻溜走人，沒想到自己倒是把問題全都暴露出來了。」
「甚至他還跑來質問我是不是公報私仇攔截了他的客戶。」
我忍不住歎氣「他怎麼做到這麼普通又這樣自信的呢，自己幾斤幾兩難道一點都不自知嗎。」
哥哥笑道「人太順了未必是好事，總是習慣把平臺和運氣當作自己的實力，平步青雲看似令人羨慕但實際上最容易從高處墜落的也是這種人。」
這話我倒深以為然。
「對了，專案負責人離職了，新的經理讓你擔任怎麼樣。」
我想了想便答應下來，畢竟在下面的分公司歷練了這麼久，也是時候檢驗一下成果了。
當總經理宣佈新的專案經理要從整個集團內挑選時周岩再次鬥志昂揚起來。
自己最近雖然事事不順但畢竟長期的業績擺在這裡，他信心十足地張羅著請客和大家拉近關係以圖日後管理團隊時能得到群眾的支援。
甚至在工作中對哥哥這個頂頭上司也開始不屑一顧「用不了多久我就不用看你眉眼高低了，你還能一直給我穿小鞋不成？」
哥哥笑了笑：「是啊，很快我就管不了你了。」
周岩聽後更是得意：「之前你針對我的事情我們沒完。」
沒過幾天新的任命下來，哥哥成為了副總經理，主要負責集團的整個業務板塊。
周岩傻了眼，他開始疑心這一切是否有內幕，不然哥哥這樣年輕怎麼能擔任如此重要的崗位。
哥哥臨走時給大家開會，宣佈新的負責人。
這時周岩已經不再信誓旦旦，反而變得焦急不安起來。
直到哥哥喊出我的名字，在他震驚的目光中我走了進來。
周岩徹底崩潰了：「不可能，她怎麼會成了我們項目經理。這一定是黑幕，我要揭發你們。」

8
以前沒發現周岩居然還是個行動力超絕的人，他認真分析利弊，鎖定了我的後臺是哥哥，而哥哥的後臺是總經理。
畢竟哥哥有時私下裡會喊總經理叔叔。
於是他便想將這起「黑幕」越過所有人直接報到董事長那裡去。
爸爸最近回國，為了鼓勵我țü₂新官上任，難得地來了公司給我月臺。
就在爸爸勉勵了大家就要離開時卻被周岩攔住了，他痛心疾首道「董事長，您的公司馬上就要被有心之人竊取了。」
這麼嚴重的事情爸爸自然會重視，接著周岩繼續說道：「現在總經理已經把重要管理崗給了舒齊和舒然這對兄妹了，他們掌握著整個集團的業務，馬上集團的權力都會被他們取代。」
「董事長，您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怎麼能給別人奪走呢，按以往的業績來論，明明我才是績效最高的。」
爸爸皺了皺眉重新審視著他：「你就是周岩吧，我早就想見見你了。」
周岩眼睛一亮立馬挺直了腰桿「是我，您也知道我業績好的事情嗎，為公司的發展而努力是我的使命，公司的一舉一動我都幫您盯著呢堅決不能讓小人有可趁之機。」
爸爸平靜地看著他，周身氣場變得壓迫感十足。
「我把管理崗交給自己的兒女你有意見？」
「甚麼？」周岩徹底傻了，他獃愣在那裡驚訝地久久發不出聲音。
「你耽誤我女兒這麼多年，我還沒找你算帳呢，現在就忙不迭過來打小報告了？看來小然和你分開是正確的選擇，還有你的業績我也聽說了，最近連續兩次都是墊底吧。」
周岩滿臉通紅，「我，我……」
「你好自為之，公司不需要投機取巧的人。」
爸爸離開後周岩許久都沒緩過來，他好幾次看向我想說點甚麼最終卻甚麼都沒說。
哥哥本想將他辭退，可我卻堅持讓他看清現實再走。
只是從雲端墜落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突然發現原來一直以來的榮燿都是假的，真實的自己居然一無是處才是殺人誅心。
周岩的狀態越來越差，業績一直墊底，連續兩次降薪後，他終於受不了了。
大資料將那篇帖子再次推到了我的面前。
只見字裡行間都是周岩的落魄和後悔。
「原來女朋友的爸爸就是我們集團的董事長，我到底錯過了甚麼。原本平步青雲的事業，相愛多年的女友，未來跨越階層的人生。這些我統統失去了。」
「現在女朋友和我徹底分手，我的事業一落千丈。我真的好後悔，我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辦才能挽回。」
本以為自己的遭遇會換來這些網路兄弟們的安慰和開導，可接下來大家的回復卻讓他徹底慌亂起來。

9
「哈哈哈真是開了眼了，沒想到還真有這樣的傻子被忽悠瘸了。那麼多人都找不到物件，你這兒守著個白富美硬生生給作沒了。」
「真是給我逗樂了，你是怎麼想的把網上的建議當真理啊。兄弟們自己過得苦，怎麼能看著你開路虎呢，果然你的智商註定了越不過屬於你的階層。」
「這麼說吧，我哥天天在網上罵女拳，嘲諷小仙女們，可他在生活中對我嫂子言聽計從，只要不過分彩禮更是說給就給，絕對不猶豫。你是真傻，不會以為還能找十八歲的小姑娘吧。」
「男人的世界，本來就流行著大量騙兄弟的言論。別人都當笑話，只有你當了真。」
看著滿屏的幸災樂禍，周岩徹底慌了，他不斷重新整理都沒找到以前那個高贊網友的回復，那個人就像網路蒸發了一樣，就連帳號都給註銷了。
這一次，不會再有人給他提建議，更不會有兄弟和他心連心。好像這場狂歡突然就只剩下了自己，他用各種醜態取悅了網友後又被生生拋棄。
沒過多久，他就把帖子給刪除了。
我平靜地關了行動電話，繼續工作，新的專案還有很多重要的事情在等著我。
周岩雖然沒有辭職狀態卻更差了，平時幹練的形象早已變得不修邊幅，惡性循環下更沒有任何業績。
因為績效始終穩定於最後，人力資源部便著手和他溝通辭退的事宜。
當他麻木地從辦公室走出來時，突然看到了匆匆趕到公司的父母，他們正趾高氣揚地問周總的辦公室在哪裡。
前臺小姑娘禮貌地問道：「阿姨，我們這裡沒有姓周的領導，請問您要找的人是誰？」
「周岩啊，就是你們的經理。他可是年薪百萬呢，怎麼會不是領導。」
正說著他們一眼看到了周岩馬上熱切地跑了過來。
「兒子，我最近怎麼聯繫不上你了。你三叔要翻蓋新房了需要二十萬咱們得幫幫他才行。」
「對對，你表弟要結婚了彩禮十六萬，你們是自家兄弟肯定得幫忙。」
「你這孩子怎麼不說話了，咦，你這衣服都皺成這樣了還穿，好歹是個領導，怎麼能這麼不在意形象。」
他們喋喋不休地說著老家的人情缺口，完全不顧及周圍看笑話的目光。
一向愛面子的周岩此時已經再也支撐不住，終於徹底爆發了。
「誰讓你們找到公司的，憑甚麼親戚們有任何事都得讓我出錢，憑甚麼我就要當這個冤大頭，你們這麼願意幫忙自己想辦法啊，只會一味地壓榨我嗎。」
周岩的爸爸生氣了「你怎麼說話呢，全邨就你最出息大家不找你找誰？小兔崽子你忘了本是吧。自從你在外面立住腳以後邨子裡誰見了我們都得打招呼，誰家有了難處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我們，這還不夠有面子嗎。你怎麼能說不管就不管了。」
周岩媽媽趕緊附和「就是，要不是你在外面混得好，邨子的閨女能那麼相中你，她一聽說你跟那個舒然分手後馬上就找人來咱家說親。只要你願意他們能陪嫁一輛車呢。」
「趕緊給我們轉錢，大傢夥還在邨子裡等著我們的好消息。」
周岩痛苦地閉上眼睛。
「他們等不到了，我被辭退了。」
「我從來就不是領導，更沒有年薪百萬，這些年為了你們的面子我透支了信用卡，還借了網貸，現在我一無所有，只有一身的債務。」
「你們滿意了嗎？你們高興了嗎？」

10
空氣寂靜得落針可聞，周岩父母更是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很快，在失去顏面和心疼兒子中，面子依然佔據了上風。他們看著大家或嘲笑或不屑的目光憤怒地譴責起了周岩。
「你個沒出息的東西，你怎麼可以欺騙自己的爸媽，以後你讓我們在鄉Ṱůₓ親們面前怎麼抬頭做人。」
「現在他們都在我們家眼巴巴地等著呢，無論如何你得出這個錢來幫忙。不然你就自己去跟他們解釋吧。」
說完老兩口氣哄哄地離開了，只剩周岩一個人頹然地坐在工位上面對那一堆離職交接的材料。
下班後，我看到許久不見的顧盛等在了公司門口。
他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手持玫瑰笑意盈盈地等著我。
「小然，最近聯繫你總是不回復，我想你是太忙了, 所以便來公司等你。」
我保持著禮貌的距離：「找我有甚麼事嗎？」
顧盛耳朵有些紅了，眼中是化不開的深情「小然, 我喜歡你很久了，看著你和周岩在一起雖然難過但也只能祝福。現在你終於看清了他的真實面目提出分手, 我也有機會重新和你認識。」
他一瞬不瞬地看著我：「可以讓我追求你嗎, 無論任何時候, 我都在你身後等著你。」
一聲怒喝打破了空氣中的曖昧。
「顧盛，你這個混蛋！」
離職後的周岩一出辦公樓就看到了這一幕，他憤怒地沖上來和顧盛扭打在了一起。
「當初是你一直勸我分手拿捏她的，是你說她一身公主病不在婚前治的服服帖帖以後就要窩囊一輩子。」
「是你說彩禮都是封建糟粕，要彩禮跟賣沒有區別, 這種人倒貼你都不要。」
「是你說對付女人不能低頭，就該冷暴力, 就該拿出一家之主的款兒來。」
「原來你在這兒等著啊，把老子勸分了好坐收漁翁之利。」
周岩不斷發洩著心中的委屈, 直到員警來將他們分開, 依然不解氣地咒駡。
作為事件當事人, 我也被叫到警察局做了筆錄。
兩人雖然都掛了彩，但還好沒傷到筋骨。
出來後, 顧盛急切地追上我解釋：「小然，不是那樣的。我沒有說你壞話，周岩他就是急了眼亂撒氣……」
我打斷了他：「所以你不止在網上忽悠他，生活中更是見縫插針地來給他洗腦嗎？」
顧盛愣住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你怎麼知道……不是，你誤會了, 我沒有。」
其實我早就看著那個高贊回答的頭像很眼熟，直到在顧盛的朋友圈看到那張風景照片才更加確認, 一直煽風點火的那個人就是他。
我無所謂地笑笑：「依然感謝你，如果不是你的建議我又怎麼能發現周岩真實的內心。但是, 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
背地裡使陰招，我本就不齒。
更何況，一個真正尊重女性的人又怎麼能說出網上那番言論。
不過是一丘之貉罷了。
可在無人註意的角落, 周岩卻聽到了我們的對話，沒有人看到他此時仇恨的目光。

11
再次聽到周岩的消Ṭū́₋息是在新專案的啟動會後。
祕書告訴我就在三天前的夜晚他悄悄潛入到顧盛的家中, 利刃刺下的瞬間顧盛突然察覺到了。
他們再次扭打在一起，可畢竟赤手空拳難敵身帶武器的周岩。
員警趕Ŧű̂ₖ到的時候顧盛已經奄奄一息, 而周岩卻像瘋了一般見人就砍, 口中不斷喊著「為甚麼你們要毀了我，你們都應該去死！」
審判很快下來, 周岩因故意傷害罪被判處有期徒刑十年, 而顧盛雖然脫離了生命危險，身心卻也受到重大創傷需要長期治療。
恢復單身後，身邊示好的男性便多了起來。可我卻失去了談戀Ťű₂愛的興趣，發現原來搞事業才是女人最好的補品, 簡直是大補。
哥哥都忍不住調侃道「沒成想一次失戀居然把戀愛腦徹底變成了事業腦。」
我沉默地笑了。
被耽誤了這麼多年，差點就忘了我本可以展翅飛翔。
只要心中燃起了那熒熒的一則微光，很快在荒蕪之中便有無數朵鮮花悄然盛放。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