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姐回宮後,性情大變。
她的身子也變了,時常散發一股腐爛臭味,哪怕日日泡浴最新鮮的玫瑰花瓣也遮蓋不住。
伺候長姐梳妝時,我一梳下去,卻見她如墨長髮一扯即斷,還粘黏著片片頭皮腐肉。
腐肉?
只有死人才會皮膚鬆軟化腐!
我唯恐長姐招上邪祟,心頭又不敢確定。
常聽旁人說,焚犀牛香,輔以柳葉擦眼,就可見邪驅邪。
夜裡,我燃香明眼後,撩開床簾子,只見長姐頭邊站著一個腳趾前傾,長髮覆面,身穿黑裙繡金宮服的女人!
她注意到我,僵硬地轉過腦袋,透過墨黑的發縫,直勾勾盯著我。
1.
永壽宮內。
長姐坐在銅鏡前,一動不動。
我掀開簾子,端著藥膳朝她走去:「娘娘,喝點藥吧。」
長姐揮了揮手:「撤下去。」
我微咬嘴唇,不解地看著她日漸消瘦的身形。
這是溫太醫特意為長姐開的安胎藥。
長姐肚子裡有一對雙生子。
那孩子是已逝王爺的。
長姐為了這雙生遺腹子,不惜諂媚委身于皇帝,才得以回宮。
可現在,她為什麼不喝藥?
她難道不管腹中遺腹子死活了?!
「娘娘,良藥苦口,你多少喝點。」
我走到長姐身邊,壓低聲音道:「這……也是為了王爺能夠後繼有人啊。」
才靠近她,一股若有若無的腐臭味道鑽進了我的鼻尖。
這就像是在酷暑七月,剛死去的貓埋在泥土裡散發的氣味。
我忍不住皺了皺眉。
這時,長姐接過我手中的藥盞,一飲而盡。
2.
片刻,長姐拿著帕子擦拭嘴角,眼睛微上揚,看著我:「浣璧,我好看嗎?」
我笑了:「娘娘當然好看。」
長姐膚白如玉,腰肢纖細若柳,琴簫舞藝更是不凡,每每與她單獨相處時,我總會自卑。
我雖然和她一樣,都流著父親的血,但她樣樣勝我,又是最尊貴的嫡女身份,我卻是個上不得檯面的私生女。
長姐也笑了,伸手撫著她的臉龐:「昔日,我以為皇上對我深寵無比,送我行宮浴,椒房恩,甚至還贈我絕世無一的蜀錦鞋。」
「但這些,都不過是因為我長著一張他心愛之人的臉罷了。」
下一瞬,長姐指端護甲用力一劃。
她原本嫩白的臉龐頃刻被劃開,泌出顆顆殷紅的血珠子。
我嚇了一跳:「娘娘,你是怎麼了?怎麼好端端毀自己容貌?」
長姐曾得過皇上的盛寵。
但盛及必衰,皇后暗下設計,害得長姐又失寵。
那次,長姐對皇上已經心灰意冷,決心去寺廟修行。
寺廟苦寒,王爺對長姐情深義重,兩人也就續了情緣。
後來,王爺意外逝世。
長姐卻懷了身孕,不得已,只能再進皇宮。
她能回皇宮,靠的就是皇上還愛憐這張臉。
可長姐怎麼能突然犯蠢,意氣用事,故意毀容?!
「左右不過是一張皮而已。」
長姐竟將護甲擠進破口的皮肉更深處。
她像是不知疼痛,臉上笑容依舊:「沒了這張皮,皇上對我也依舊如初。」
長姐在說胡話。
皇上不可能對一張爛皮流血的臉好!
長姐一定是孕雙生子疲累,再加上王爺離世,使她心傷,一時做了傻事。
我心疼地移開長姐的手,拿著帕子在她臉上擦拭,勸慰著:「娘娘,若您的臉毀了,皇上待您定不似從前。」
「您就算不在意自己,也……也要在意腹中子啊。」
長姐沒再說話。
一滴滴紅色的眼淚,從她眼眶裡落下,駭人至極。
「一定是剛才護甲傷到眼睛了!」
我嚇得手足無措,喊來婢女去叫溫太醫,又準備去偏殿從櫃子裡取出舒痕膏。
3.
這時,架上的白羽鸚鵡突然撲騰個不停。
它叫尖銳著嗓子叫喚:「鬼來了,鬼就要上身了!」
我還未進皇宮時,聽人說過,皇宮多怨鬼。
宮裡女人都是仰仗皇上的寵愛活著的。
得到了皇上寵愛,可冠絕六宮,甚至能和皇后比肩。
可失了皇上的寵愛,就被打入冷宮,缺衣少食,大冬天被生生凍死也是常有的事。
冷宮妃子們死前,心有不甘,又怨又恨,死後又沒被和尚道士超度,也就陰魂不散,成了遊蕩在深宮裡的怨鬼。
世人都說,畜生五感勝過常人,這會子白羽鸚鵡說,鬼來了,難不成是……
我心口一驚。
是流誅來了嗎?
流誅是我的好姐妹。
那日,長姐失寵,被皇上禁足,害了病。
為了請太醫救長姐的病,流誅硬闖出宮,被侍衛刀斬,斷頸而亡。
架上的鸚鵡還在重複叫喚:「陰鬼來了,陰鬼要上身了!」
流誅與我自小就陪同長姐一塊長大。
得知流誅慘死的消息,長姐痛哭很久,一直悶悶不樂。
我猶豫一會,說道:「娘娘,是不是流誅來了?流誅想您,念您,所以來看您了。」
「我有一個法子,可以見到她……」
「住口!宮中無鬼,以後再不准說這樣的話!」
我話還沒說完,長姐厲聲呵斥住我。
她身形未動,眼睛卻直勾勾盯著銅鏡前的鸚鵡,恨不得將它剝皮拆骨。
我莫名感到一陣發寒,急急跑去了偏殿取舒痕膏。
4.
再入殿時,皇上派了太監來傳話,說晚上要來永壽宮用膳。
長姐動也不動,置若罔聞。
我替長姐回了太監:「我們娘娘知道了,一定會專叫小廚房做些皇上喜歡的吃食。」
太監一走,我心裡又急又喜。
急的是長姐臉上多了疤痕,怕是會引得皇上不高興。
我拿著舒痕膏朝長姐走去:「娘娘,皇上要來用膳,您多塗抹些舒痕膏吧。」
長姐如同枯樹一般,還坐在銅鏡前。
不同的是,她嘴唇上浮著血一般的殷紅。
她的腳邊是一隻無頭白羽鸚鵡。
我腳一軟,險些跌倒在地:「娘娘,這是皇上賜給您的鸚鵡!」
長姐漫不經心拿著帕子擦拭嘴角上的紅跡:「太聒噪了。」
我盯著長姐紅殷殷的嘴唇,不受控制問道:「它是怎麼死的?」
長姐回頭看著我,露出一口沾滿血的白牙。
我起了懼意。
這樣的長姐好陌生,好恐怖。
可她到底是我的親姐姐。
我忍不住說:「娘娘,自從回宮後,您變得越來越古怪了,您到底是怎麼了?」
長姐面無表情地回頭,繼續盯著銅鏡。
她的眼睛不像常人,而是白的多,黑的少。
我叫人趕緊把鸚鵡拿出去扔了。
小允子在殿裡找了半天,詢問:「浣碧姑娘,我怎麼找不見鸚鵡的頭?」
我下意識看向長姐。
她臉上浮現笑意,唇緊閉,口卻陣陣蠕動。
5.
皇上果然來用膳了。
長姐回宮不久,就不再讓我貼身伺候。
我在殿外遠遠瞥了一眼,小廚房送進去的菜碟泛著濃重的血腥味。
這聞著分明就是沒煮熟的生食。
卻偏偏長姐喜歡的很,餐餐頓頓都要吃這種腥氣味的。
只是皇上能受得了這種膳食?
我暗自納悶的時候,婢女晶清慘白著臉,慌慌張張朝這裡跑了過來:「不……不好了……」
我趕忙攔住她:「皇上和娘娘在殿裡用膳,你跑進去,是想被杖殺嗎?」
「錦溪……錦溪姑姑她……」
晶清渾身都在顫抖,像是經歷了什麼極度恐怖的事情。
我很不耐煩:「說,到底什麼事?」
晶清眼睛大睜,聲音暗啞以至於失聲:「錦溪姑姑死了!」
「她死在井裡,她……她的手都被泡爛了!」
我心口一窒,緊緊握住晶清的手:「賤婢,你可看清楚了?!」
昨夜錦溪伺候長姐上夜,她還與我說,今日她休假,要出宮去蘇公公的宅子小住。
所以,就算錦溪真的掉井裡,不過短短一日,也絕無可能泡爛手臂!
晶清眼睛恐懼到失焦,渾身打著擺子,道:「我……我真的沒有看錯,井裡的女人穿的就是錦溪姑姑的衣裳!」
我脫口而出:「你在哪裡看到她的?」
「在……在冷宮的井裡。」
錦溪姑姑是長姐的人,她如果真的死在冷宮井裡,這事一旦傳出去,皇后免不了要找長姐的麻煩。
我決定先拉著晶清去查看,確認一下。
冷宮偏院井口處。
我深吸了口氣,往井口一看。
幽深的水面上果然浮著一個女人。
那人穿著錦溪的服飾,她是俯跪弓著身,臉埋在水裡的姿勢。
「去……去拿樹枝來。」
我哆嗦著,叫晶清拿了根枯枝,戳在井裡女人的身上。
很快,女人翻了身。
她的臉露了出來。
我嚇地失聲尖叫,跌坐在井邊。
女人的臉皮被剝掉了,沒有眉毛,只有鼓起來的兩顆眼珠子,以及空空蕩蕩的口鼻。
她的臉血肉模糊一片,還有幾尾小魚歡快在她臉肉處撕咬。
但我看清了她耳朵處的耳墜子。
這是蘇公公送的最時興的紅珊瑚做的墜子,回宮後,錦溪常戴這幅耳環。
我認錯不了,井中女屍就是崔錦溪。
那……那昨夜與我交班,為長姐守夜女人,又是誰?
6.
我跑回永壽宮。
皇上還在殿裡與長姐用膳。
這時我若貿然說錦溪姑姑死了,必定觸犯龍顏。
我得靜下性子,得先和長姐商量。
這頓飯,長姐吃的很慢……
我心中焦急不已,大半身子已經貼在簾外,只聽皇上說:「這是剛放出來的血,還溫熱,最是補身了,你多喝些。」
長姐回道:「再溫熱的血,也不如龍血補身。」
我心裡咯噔一下。
皇上是真龍天子,難不成,長姐是要喝皇上的血嗎?
長姐向來聰慧溫和,怎麼今日她竟然說如此不要命的話?!
殿裡,皇上並未生氣,他淡淡道:「宛宛,你若真想喝龍血,朕給你又有何不可?」
長姐輕笑:「那不如現在就給臣妾喝。」
皇上突然冷了臉,道:「這裡下人伺候不好你,叫浣璧進來吧。」
我見皇上提到我名字,正準備進殿。
卻聽長姐說:「浣璧見不得這些。」
「皇上,臣妾剛才不過是玩笑罷了。」
「鸝鳥血肉比起龍血來雖然遜色不少,但到底滋味也是不錯的。」
皇上不理會長姐,又道:「叫浣璧來。」
我跑出幾步遠,等回頭時,恰好看到蘇公公掀開簾子,示意我進去。
剛進殿,我趕忙行禮,皇上揮揮手,道:「浣璧,你跟隨你主子多年,想必口味也隨了她,不如說說,你主子最喜歡吃什麼?」
錦溪姑姑慘死的事像是一根刺,紮在我心裡,讓我難受至極。
我根本沒有心思說吃食的事情,但皇上問了,又必須得答。
我說:「娘娘愛吃糯米糕,豆沙卷,菱粉香糕等甜點,但如今娘娘懷了身孕,吃的最多的是牛乳茶……」
話說到一半,我突然說不下去了。
面前的餐桌布裡,滲出了幾滴殷紅的血。
我不敢抬頭看皇上,眼尾的餘光卻悄悄順著血跡看去。
於是,我見到了此生最恐怖的一幕。
餐桌碟盞上,擺滿了大塊大塊,殷紅滲血的內臟。
它們還散發著熱氣騰騰的血腥霧氣。
7.
我臉上血色盡褪,險些禮數不周,跌坐在地。
皇上瞥我一眼:「你家主子還喜歡吃什麼?」
這可是活生生,未經蒸煮的血肉啊!
長姐她……她怎麼吃的下去?!
我艱難張口:「她還喜吃糟鵝,蜜餞,東阿阿膠……」
皇上瞥了眼桌上餐,道:「浣璧,你嘗嘗,」
我立馬磕頭:「這是皇上和娘娘的晚膳,奴婢不敢。」
那血淋淋的餐,哪怕是看一眼,我都周身恐懼,又怎麼能嘗?
這會我也是終於明白了,皇上叫我過來,明面上是叫我伺候長姐用膳,實際上借著我,敲打長姐。
「皇上,您何必為難浣璧?」
長姐放下筷子,朝皇上行禮,面無表情道:「龍血的事,是臣妾失言,還皇上不要怪罪。」
「朕自然不會怪罪。」
皇上達到了目的,他睨了長姐一眼,起身就要走。
蘇公公趕忙掀開簾子。
這時,皇上卻停下來,對長姐道:「宛宛,你要好好養好身體。」
皇上走後,我再控制不住自己,跌坐在地上。
長姐又拿筷子,夾起碟裡的血肉。
滴、嗒。
她咀嚼的速度很快,皮肉裡的血從她嘴角滲透出來,落在上好的鍛衣上。
長姐似乎餓了很久,她吃了很多,才撐臉看著我:「有什麼事?」
強烈的血腥刺激讓我五臟劇麻,我忘記禮儀,更忘記回長姐的話。
我的雙眼僵直,甚至不會轉動,直勾勾停在碟盤裡的血肉上:「娘娘……這團血肉,是什麼?」
長姐又夾起一片肉,塞進嘴裡,淡淡道:「不過是鸝鳥肉罷了。」
不!長姐騙我!
鸝鳥不過幾量重,又羽多,皮粗。
眼前碟盤裡肉細膩,不見半點毛孔,這絕對不是鸝鳥肉,這恐怕是……
長姐知道我不信,她放下筷子,越發泛白的眼睛與我對視,道:「只要本宮吃的開心,你又何必在意,這是鸝鳥肉,還是豬肉?」
我才緩過神來。
是啊,只要長姐開心,那它就是鸝鳥肉。
「只是……」
我大口喘著氣:「只是娘娘,你……你怎麼能食生肉?」
8.
長姐不讓我貼身伺候。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吃的竟是血淋漓的生肉。
長姐沒回應我。
她閉著眼,長歎一口氣。
再睜眼時,她的眼睛無比冰冷,仿佛不認識我一般。
她血唇微張:「本宮想吃什麼,難不成事事都得向你稟告?」
我看著她,一字一句道:「長姐,生肉傷胎啊!」
這次,我沒有尊稱她為娘娘,我喊她長姐,希望她能顧及姐妹情誼。
可長姐厲聲呵斥:「滾出去!」
我與長姐一起長大,她從未對我發過這麼大的火。
可現在……長姐變了。
她變得不像是人,而像是……鬼!
我就要起身離開,卻意外看到,長姐眼睛下垂,盯著桌子。
我不自覺順著她的視線看去。
桌上紅血漣漣。
但細看之下,卻像極了一個字。
那字分明是:「逃!」
9.
這是長姐寫給我的嗎?!
她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
我心裡有著千言萬語,想問長姐,卻又如鯁在喉。
長姐聰慧不已,她既已寫血字,必定有難言的苦衷。
因而就算我質問,她也不會對我說真話。
「還不快滾?!」
長姐一拍桌子,冷斥。
她拍的力道很大,桌上的紅血字跡被震地不成樣子。
我強行讓自己冷定下來,說道:「娘娘,錦溪姑姑她溺死在井裡了。」
長姐突然停止咀嚼。
但她的手指卻捏著桌角。
她捏的好緊,指骨泛白。
幾秒後,長姐再次咀嚼血肉。
她咬地兇狠,皮肉撕裂的聲音嘎吱嘎吱地在她口中爆開。
「浣璧姑娘,您可不能說胡話,我怎麼就死了?」
這時,簾子被掀開,錦溪姑姑笑盈盈走了進來。
她朝長姐行禮,又為長姐布菜:「娘娘,浣璧姑娘胡言亂語,您千萬別信了。」
我震驚盯著錦溪。
她臉上是我熟悉的模樣,手指也靈巧,根本不像是死了的人。
但她不是崔錦溪!
我與錦溪相識多年,更是在寺廟同塌共眠過。
我清楚錦溪的脖子上,有兩顆紅色小痣。
這女人沒有!
可她怎麼就能頂著與崔錦溪完全一樣的臉皮?
「娘娘,您要小心,她……」
我話還沒說完,長姐已經怒了,她甚至不顧顏面,拿起桌上的餐碟朝我砸來:「再不滾,就打發你去慎刑司!」
10.
我被趕出了殿。
仰頭望著眼前四四方方的天空,只覺得周圍的一切都變得陌生、恐怖起來。
長姐不像是長姐,錦溪不像是錦溪。
她們變得如魔似鬼。
都說皇宮陰氣重,只有皇上的龍陽之氣能夠鎮住。
那為什麼,皇上看著長姐吃一桌生肉血食,卻毫不驚訝,反而是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
我像是一個走在濃霧裡的人,恐懼,無措迷惘,不知該怎麼辦。
「浣璧姑娘,娘娘在裡面嗎?」
溫太醫提著藥箱子來了。
我看到他,就像是即將溺死的人捉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我抓住他的手,小聲道:「溫太醫,長姐食了生肉,您一定要仔細為娘娘把脈。」
溫太醫點頭應是。
婢女通報後,他進了內殿。
可我卻如墜冰窟。
溫太醫……也不是溫太醫了。
無人知曉,我曾心儀過溫太醫。
說起來,我大概也是個賤的,任何喜歡過長姐的人,我都心儀過他們……
因而我知曉,溫太醫手臂上有一道疤痕。
剛才我故意抓住他的手,輕輕一撥,便知他不是溫太醫。
我呆呆站在原處,仔細思索著。
午時,我便叫婢女去請溫太醫來看長姐眼中泣血的病。
溫太醫心儀長姐,他聽聞長姐有事,必定早早趕到。
怎麼直到晚上用完膳後,他才來?
真正的溫太醫去哪裡了?
是不是像崔錦溪一樣,也溺死于冷宮井裡?
我沒有長姐聰明,理不清這些亂緒。
但通過長姐寫下血字,暗示我逃,我就知道,長姐一定心裡還是有我的。
我不能逃。
流誅已死,崔錦溪、溫太醫皆被別有用心的人佔據。
如今,長姐只剩下我了!
11.
不久,宮裡傳來消息,鸝妃薨了。
我當場愣住。
前幾日我去內務府拿東西的時候,還見到了鸝妃的貼身奴婢寶絹。
寶絹向內務府拿了兩批浮光錦的料子,說要做成衣裳穿。
鸝妃看起來好好的,又沒有病痛,還都要穿新衣裳了,怎麼會突然薨逝?
我趕忙跑去告知長姐。
剛靠近內殿,卻聽到長姐悲戚的聲音:「從今以後,你們二人再不要出現在本宮面前!」
我皺皺眉,錦溪和溫太醫都是長姐的心腹,但長姐卻不想見他們二人。
難道說,長姐也知道,這兩人被頂替了?
殿內,溫太醫道:「娘娘,您身懷龍胎,臣怎能不來請平安脈?」
長姐聲音帶著哭腔,卻是笑著說:「何必如此作勢,你我,甚至是皇上都知,這龍胎生不下來!」
我瞪大眼睛,長姐的話就像是一聲驚雷。
龍胎為什麼生不下來?
難不成,皇上知道,長姐的腹中胎是王爺的?
不,不對,如果皇上真的知道長姐與王爺暗結珠胎,必定龍顏大怒,又怎麼會留長姐性命?
我的心如大海波濤洶湧。
長姐如今一定深陷深淵沼澤之中。
她隱瞞我事情,必定是為了保我性命。
她到底遇到了什麼事,我又該怎樣做,才能將她拉出深淵?
殿內,崔錦溪說道:「娘娘,您怎麼能說這麼不吉利的話?娘娘,天色已晚了,您再用些膳,早早休息吧。」
「臣先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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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太醫走後,我等了好長一會時間,才進了殿。
我說:「娘娘,鸝妃薨了。」
長姐輕輕揉了揉眉心,淡淡道:「知道了。」
我又說:「鸝妃娘娘年紀輕輕就薨了,真可惜。」
長姐看了我一眼,又看向錦溪,道:「本宮有些餓了,讓小廚房準備些鸝鳥肉來。」
錦溪應了是,退了出去。
她人剛走,我立馬跪在長姐身邊:「長姐,你告訴我,你到底遇到了什麼事,我該怎麼樣才能幫到你?」
長姐沒說話,眼睛卻斜斜盯著窗外。
我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只見窗外有一道黑影。
一定是崔錦溪在窗外偷聽!
我不覺後背一陣冷汗冒出,我還是太大意冒進了。
就我這樣蠢笨的,又怎麼能幫到長姐?
「本宮能遇到什麼事?」
長姐收回視線,冷冷道:「浣璧,你年紀也到了,本宮也該為你擇一個好夫婿了。」
我緊咬嘴唇。
長姐明知道,我其實也喜歡王爺。
但現在不是使性子的時候,我說:「好,一切都憑娘娘做主。」
長姐輕輕敲了敲桌子,道:「等會你陪本宮去看看鸝妃吧。」
我起了身,看到桌上有一紅字。
上面寫著:「逃。」
我知道,長姐心疼我,不願讓我捲入她的喧囂中。
但宮裡規矩森嚴。
我又怎麼逃得出去?
就算,就算我逃出去了,我又去哪裡?
父親入獄,王爺逝世,我獨身一人,難有庇護。
長姐啊,我無處可去。
12.
錦溪端了餐食來。
依舊是滿盤滿餐的血食生肉。
我想到鸝妃的薨逝,忍不住問道:「娘娘,人死後,會去哪裡?」
長姐喝著杯中的紅色果汁,嚼著肉,笑而不語。
……
我跟長姐去了鸝妃娘娘寢殿。
殿裡熏香氣味很濃,熏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鸝妃去的突然,人還躺在床上沒挪動。
她的貼身丫鬟寶娟跪在床邊哭。
長姐皺眉,道:「哭什麼,人都死了也不得安寧!」
寶娟嚇地頃刻禁聲。
長姐朝鸝妃走去:「都出去吧。」
我跟在長姐身邊:「娘娘,您腹中有龍胎,奴婢們不跟著伺候,怕您的龍胎會被衝撞到。」
長姐瞥了我一眼:「你,也跟著出去。」
我打了個趔趄,才注意到,長姐的眼珠子越發怪異,白幾乎快佔據整個瞳孔了。
「啊!」
還未站穩,身後突然有人推了我一把。
我嚇得失聲尖叫,身子不受控制朝床榻上的死人鸝妃栽倒。
長姐面色變了幾變,伸手就欲抓我。
但來不及了,我已經撲在鸝妃的身上!
一聲沉悶的哢嚓,類似骨頭碎裂的聲音傳來。
我嚇得心臟砰砰狂跳!
「誰幹的?」
長姐扭過頭,冷目盯著身後的人。
內殿寢床裡,奴婢只有錦溪、寶娟兩人。
也只有她們兩人會推我。
寶娟連連下跪磕頭,雙眼通紅,滿臉緊張:「不,不是奴婢。」
錦溪也跟著磕頭:「娘娘,奴婢剛才一直跟在您身後,一直沒有動過。」
「罷了。」
長姐並沒有仔細追究,她回頭看向我:「還不趕快起來!」
這是我第一次觸碰死人屍體。
我嚇得身體僵硬了,一點都動彈不得。
還是錦溪拉著我走出寢殿。
殿外,錦溪摸著我的手:「浣碧姑娘,你別怕,你雖然碰了鸝妃,但她又不是因你而死,她不會怪你的。」
我看著她:「那鸝妃因誰而死?」
錦溪表情驚訝,像是發覺自己說錯話了,趕忙捂住嘴,道:「沒有誰害死她,鸝妃是突然暴斃。」
我沒在說話,看著自己還在顫抖的手掌。
剛才的觸感很恐怖。
鸝妃她……她大半個身子都空了。
更確切的說,她的身子沒了血肉,只剩一副骨架。
剛才我趴在她身上,嗅到了血腥味,還聽到了她骨架碎裂的聲音!
那,她的皮肉去了哪裡?
……
13.
長姐在內殿與鸝妃說了好長時間的話。
她不讓我跟著伺候,我不知道她說了什麼,只知道,長姐出來的時候,滿臉幽怨。
錦溪攙扶著長姐,說:「娘娘面色看起來不太好,不如再讓小廚房準備點吃食補補?」
長姐淡淡道:「牡丹燉鳳凰,最是滋補。」
錦溪面色遲疑:「娘娘懷有雙生子,想吃什麼,皇上自然都會應允,只是鳳凰難求。」
長姐抬頭,望向景仁宮的方向,幽幽道:「皇宮裡不正有一隻鳳凰嗎?」
我也抬頭,順著景仁宮方向看去。
景仁宮裡確實住著一隻鳳凰,名字叫——皇后。
14.
夜裡,我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索性起身,尋了錦溪。
我看著她:「錦溪姑姑不是說要去宮外小住嗎?怎麼又回來了?」
錦溪笑道:「娘娘懷有身孕,奴婢不放心娘娘,所以又回來了。」
我忍不住脾氣,沒再和她虛與委蛇:「你是不放心娘娘,還是不放心我?別以為我不知道,在鸝妃宮裡,是你推的我!」
錦溪道:「浣碧姑娘,我一直在娘娘身後,並沒有推你。」
她不肯和我說真話,我只覺得自己像是一拳頭砸在棉花上,也只能離開。
錦溪還故作好心道:「浣碧姑娘,鸝妃剛薨,你大晚上還是少出來,別碰著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我怒氣衝衝地跑了出去:「用不著你擔心!」
可等出房間後,我又弓著腰,輕手輕腳跑回來,隔著門縫隙,偷偷往裡看。
我知道眼前的錦溪不是真正的錦溪。
因此,我要從這假錦溪身上找出突破口。
我等了約莫半刻鐘,見到錦溪走向了梳粧檯。
她沒有梳妝,而是伸手朝著自己的臉皮掀去。
她的臉皮被一點點撕了下來,露出了一張……男人的臉!
我瞪大眼睛。
這男人,我認識,他是皇上身邊的侍衛!
所以,是他殺了崔錦溪,剝下錦溪的皮,敷在自己的臉上,假扮成錦溪伺候長姐!
他這麼做,是得了皇上的命令嗎?
只是……之前我偷聽長姐與崔錦溪、溫太醫的談話中,長姐說過,不想再見到兩人。
所以,長姐應該是知道,崔錦溪不是真正的崔錦溪。
那皇上叫侍衛假扮崔錦溪,多此一舉幹什麼?
難道……
我心裡起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難道皇上叫侍衛假扮崔錦溪,是故意叫我看到的?
這時,假錦溪忽然扭過了頭。
她眼睛無比犀利地盯著門縫隙。
我明明不怕她,卻還是被嚇到,趕忙跑了出去。
15.
鸝妃薨後,她的貼身婢女寶娟被分到了永壽宮。
我試探她:「鸝妃娘娘沒病沒災的,就這麼死了,真是蹊蹺啊。」
寶娟面色一白:「鸝妃娘娘看起來身體安康,但其實骨子裡是虛的,所以才會突然暴斃。」
是夜,我去了冷宮。
想把崔錦溪的屍身撈出來,送出宮去埋了。
但井裡的屍體消失不見。
我以為是我記錯了井,又跑到別的地方去看,卻在另一口井裡,看到了溫太醫。
真的溫太醫死了,這是在我推測之中的事。
但大晚上驟然看到屍體,我還是嚇得心神不寧。
回去路過御花園假山的時候,一陣哭泣聲傳來。
我繞過身去,看到了寶娟。
她一邊擦眼淚,一邊哭:「娘娘,都是奴婢不好,沒護住您,讓您去的淒慘。」
我徑直走到她身邊:「在宮裡私自燒紙奠人是大罪!我現在就叫人來,把你打發去慎刑司!」
寶娟嚇壞了,跪著求饒:「求姐姐饒過奴婢,奴婢以後再也不敢了!」
我冷眼看著她:「剛才我聽你說,鸝妃死的淒慘,現在我要你說實話,鸝妃到底是怎麼死的?」
寶娟猶猶豫豫許久,我作勢就要喊人來,她終於說道:「奴婢不知道鸝妃是怎麼死的,只知道,娘娘的皮肉都被人刮乾淨了,娘娘入殮時,衣裳裡裝的都是黃符。」
「浣璧姐姐,黃符是鎮屍的,這說明鸝妃心中有怨,不得好死的啊!
我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得前所未有的乏力:「知道了,以後再也別私自燒紙了。」
寶娟又說:「浣璧姐姐,您……您要仔細注意著宛娘娘。」
我看她一眼:「怎麼?」
寶娟說道:「您難道不覺得娘娘很不對勁嗎?她身上散發一股腐臭氣味,而且還喜歡吃生肉,她……她這恐怕是被邪祟盯上了!」
連寶娟都能看出來長姐不對勁,那皇上肯定也能看出來。
但皇上卻沒有任何表示,還十分縱容長姐的大逆不道之語……
這一瞬,我突然想通了!
皇權滔天,長姐變成這樣,是皇上做的手腳!
所以,皇上讓侍衛殺了錦溪、溫太醫,並讓侍衛頂替這二人的臉,名為伺候長姐,實則是監視長姐!
皇權不可反抗,長姐聰慧不已,明知道錦溪與溫太醫是假的,卻無可奈何!
長姐只能不斷暗示我,叫我逃出宮。
只是,我還有幾點沒想明白。
皇上讓長姐身軀散發腐臭、食生肉、皇上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還有,我也是長姐的貼身婢女,皇上為什麼不一同把我也給殺了,並讓侍衛取而代之?
16.
我理出了一些眉目,但卻更加不知所措。
我面對的是皇上。
他是真龍天子,整個江山都是他的。
我又怎麼能從他手裡幫長姐?
想到這,我開始心生退意,也許,我真該按照長姐說的那樣,逃出宮。
……
當夜,我收拾了細軟,卻見錦溪如幽靈一般站在我的身後:「浣碧姑娘,你要去哪裡?」
我閉上眼,逃不出去了啊……
……
次日,長姐點名了叫我為她梳妝。
這很奇怪。
回宮後,長姐從來都不讓我近身伺候。
一段時間不見,長姐身上的腐臭氣味更加濃郁了。
我強忍鼻尖不適,拿起梳妝匣裡的梳子,說道:「娘娘,聽說內務府剛研製出玫瑰頭油,我去取了來,到時候,您一定會芳香席人的。」
可是……會有到時候嗎?
我垂下眸。
此刻,我手中的梳子上,落了滿手粘皮帶血的青絲。
青絲是從長姐發根處掉落的,還有片片頭皮腐肉。
長姐病了,病得越發嚴重。
「怎麼不梳了?」
長姐坐在銅鏡前,直勾勾盯著我,道:「浣璧,你最喜歡哪家的好男兒,我替你做主,讓他娶了你。」
我苦笑:「長姐,我想永遠跟在你身邊。」
長姐怔怔看著我,突然閉目,發狂般吼道:「我餓了。」
錦溪立馬道:「快去把皇上專門為娘娘準備的鳳凰肉端上來!」
奴婢們循循端著血淋漓的肉上來了。
但我卻看得出,這肉是昨日的剩肉。
長姐大概也看出來了。
她緊緊握著我的手,笑地眼淚都掉了出來。
然後,她唇微張,想說話,但不知為什麼,好像有一雙無形的手鎖住了她的喉嚨,讓她發不出聲音。
但通過口型,我知道,她想說的字是——逃!
……
為長姐梳妝好後,我去內務府領了犀牛香。
聽聞焚犀牛香可驅邪祟。
長姐也許不是邪祟上身,但我人微力薄,能為她做的,只有焚香。
17.
入夜,趁著長姐睡著,我倒了爐子裡的安息香,轉而換成犀牛香。
犀牛香燃起不久,長姐睡得很不安穩,她面色痛苦,身軀不斷扭曲。
難道長姐的身軀真的沾了邪祟?
我拿著柳葉碾成汁水,擦了眼。
明目後,我朝寢殿四處望瞭望。
一切都如常。
我深吸一口氣,走到長姐寢床前:「娘娘,您沒事吧?」
長姐沒有回應我,但身軀依舊不斷扭動。
我輕輕撩開床簾子,只見,長姐頭邊站著一個身穿黑裙繡金福晉宮服,長髮覆面的半透明的女鬼!
「啊!」
我瞪大眼睛,仰頭倒仰栽倒。
女鬼注意到我,僵硬地轉過腦袋,直勾勾盯著我。
她的眼睛與我對視!
她的眼睛是白色的,沒有一點漆黑瞳仁,但她的臉面,與長姐是那麼像!
「鬼!鬼啊!」
我倒在地上,掙扎著後退。
女鬼腳趾前傾,緩緩朝我飄來。
「不……不要過來!救命啊!」
強烈的恐懼讓我心臟狂跳,我想跑,但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難以動彈半分。
我只能眼睜睜看著女人一點點飄到我面前。
這時,我驟然發覺,這個女人是皇上已經死了的摯愛——純元皇后。
純元皇后傾斜著身體,朝我壓來。
她的白紙一般的臉,一寸寸佔據我的整個眼睛。
她離我更近了,我聞到了腐臭的味道。
所以,長姐身體散發腐臭,就是被純元皇后這個邪祟附體了!
「啊!」
我只覺眼前一黑,徹底暈倒過去。
18.
再次睜眼,我發現我與長姐同塌而眠。
我看到純元皇后,就已經明白了一切。
我急急抱住長姐說道:「長姐,你的身軀被純元邪魂操控,導致你不能說你想說的話。」
「你只能趁那邪魂不注意,偷偷寫字告訴我,叫我逃,對不對?」
長姐還是沒有說話。
我才發覺,長姐身軀僵硬,冰涼。
這分明不是常人該有的溫度。
「長姐,長姐!」
我喊著她,伸手小心放在長姐的鼻尖。
她……已經沒有了呼吸!
長姐死了!
我悲痛欲絕。
可下一秒,卻更覺得恐怖膽寒。
長姐死了,那麼我的猜測都錯了!
她都死了,那純元還怎麼操控她的身軀?!
「皇上駕到。」
蘇公公的聲音響起。
門被推開,皇上走了進來。
我紅著眼看著皇上:「是你害死長姐的!」
皇上瞥了眼長姐:「賤人死不足惜。」
我徹底崩潰,朝著皇上撲來:「你為什麼要把我長姐害成這樣?!」
我撲不到皇上身邊,早有太監把我拉開。
我知道,長姐已死,我沒了庇護,再加上今日衝撞了皇上,肯定活不了。
索性徹底沒了規矩
我猙獰著臉沖皇上吼:「說啊,你為什麼要害我長姐?你不說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皇上走到長姐身邊,撫著長姐的臉,一字一句道:「你長姐做了這等苟且之事,還有臉活下來?!」
原來……皇上都知道了?
我失了所有力氣,癱坐在地上。
19.
長姐薨了,我以為皇上會處死我。
但他沒有,他留了我的性命,叫人把長姐當賤奴拖出去隨意處理。
而我,頂替了長姐的妃位。
每每閉上眼,我都能看到純元的臉。
我知道,她是想佔據我的身軀。
我絕不讓她得逞!
我絕食、咬舌、以各種法子想自殺。
但皇上叫人看我看的緊,想死,卻死不成。
我一直不明白,如果皇上要長姐的身軀,那又為何讓長姐死?
一日又一日的質問,讓我終於知道了真相。
……
皇上一直心心念念著已經死了的純元皇后。
後來,有道士,告訴皇上得到一個可喚死人回魂的邪方。
只需純元皇后的八字,一縷發,再加上皇上日日滴血在發上,念經禱告,即可喚純元的魂。
但是,魂從地獄來,若回到人間,需要一個人的軀殼作為載體。
皇上毫不猶豫選擇了長姐的軀體。
眾所周知,人有三魂七魄。
純元的魂若想進長姐的軀殼裡,得先把長姐魂魄驚散。
於是,皇上叫人驚長姐魂,讓長姐日日不安, 魂墜墜。
時間長了, 長姐魂漸散, 純元則漸侵佔長姐的身軀。
長姐被純元魂佔據後, 身上漸漸散發腐臭氣味, 也變得喜食生肉……
眼看純元就要把長姐取而代之, 關鍵一步時,卻遭到長姐肚子裡的雙生子的強烈反抗。
道士告訴皇上, 真龍之子是無懼純元皇后魂的。
因而, 長姐的腹中子, 並非龍胎!
……
20.
我問皇上:「你知道長姐的腹中非龍胎,那你為什麼不直接殺了長姐?」
皇上沒回答我,只撫摸著我的臉, 一字一句說:「宛宛, 你很快就能回到我的身邊了。」
我控制不住我的聲音,只回了句:「嗯,四郎。」
我瞪大了眼睛, 想捂住嘴,卻發現, 自己連抬手的掌控能力都沒有。
我終於明白。
皇上留著長姐的目的是, 為了驚我的魂。
我先感受到長姐的身體腐臭、再看到錦溪之死、又見長姐喜食鸝肉、假的錦溪撕下臉皮、以及鸝妃的空皮骨架……
這一切都是皇上設計好的,這些都是為了驚我三魂七魄,好讓純元皇后上我的身啊!
21.
皇上還是沒能如願。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長姐死後的三日, 皇上駕崩了。
是暴斃。
也是被長姐毒死的。
皇上不知, 長姐早在殿裡放了致命的毒藥熏香。
他聞得多了,身體早已不堪重負。
22.
皇上駕崩後,我成了太后。
先皇子嗣凋零, 只有三個兒子,卻都還小, 不堪大用。
前朝為爭皇子們皇上之位鬧得很厲害。
這時, 已經逝世的王爺回來了。
我和長姐都以為王爺死了。
我走到長姐身邊,壓低聲音道:「這……也是為了王爺能夠後繼有人啊。」
「(也」王爺帶兵而歸,一舉成了攝政王, 保四阿哥為新帝。
23.
不久,我薨了。
但卻是假死。
離開皇宮後,我改名換姓, 成了王爺的正妻。
我知,王爺不愛我。
他娶我,不過是因為我長和與長姐差不多的相貌。
亦或者, 他是愛屋及烏,不忍我在深宮被皇太后磋磨。
直到……
直到那日, 我聽到有丫鬟竊竊私語, 說我身上有一股腐臭味道。
我低頭,看向自己的餐碟。
餐碟上是滿桌的血淋漓的肉。
我怔住。
什麼時候開始, 我竟然喜歡喜食生肉了?
我終於知道。
王爺深愛長姐。
他娶我, 只是為了借我的軀, 裝長姐的魂。
眼淚從我眼眶裡掉了下來,但我卻笑了,大口大口咀嚼生肉。
也罷, 長姐啊,請你替我,好好待王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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