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妻日記

男友患有尿毒癥。
為了給他換腎治病，我花光積蓄。
每天起早貪黑去工地賣盒飯和送外賣。
還自願捐贈一個腎給他。
手術前三天，他向我求婚，我刷到一個戀愛博主帳號。
最新一條赫然寫著：【小狗今日要和撈女假求婚，不開心！但一想到馬上就有健康的腎，做小狗最美的新娘，輕舟已過萬重山！】
1
韓舫神神秘秘出去了。
我假裝沒看到他事先藏好的玫瑰花，還有褲兜裡的戒指盒。
內心的甜蜜讓我無所適從，於是決定玩會手機打發時間。
微博首頁給我推薦了一個戀愛博主帳號。
【小顧訓狗日記】。
她的頭像有點眼熟，我見韓舫穿過類似的衛衣。
好奇心促使我鬼使神差地點進去。
最新一條是：【小狗今日要和撈女假求婚，不開心！但一想到馬上就有健康的腎，做小狗最美的新娘，輕舟已過萬重山！】
我皺起了眉。
現在的戀愛博主都這麼抽象嗎？
有對象還去給別人假求婚？
果然，下面的評論也都是罵的。
【死嬌妻，最好別讓我知道你家地址。】
【人家小姐姐做錯了什麼，被你和你的狗騙身騙心騙腎。】
【這個嬌妻博主後臺挺硬的，怎麼都投訴不掉。】
【姐妹們，記得發散下身邊朋友，看身邊有沒有女生，22 歲左右，最近剛交了男朋友，男朋友自稱自己有尿毒癥的。據我所知，那姐妹被騙得團團轉，每天還去工地賣盒飯給男的籌錢治病。】
我感覺到不對勁，心跳慢慢加速，呼吸急促，全身手腳冰冷。
我跳出這條微博評論區，點擊進去【小顧訓狗日記】主頁，默默往下滑她的博文。
2
帳號從去年三月開始更新。
最開始，博主發了一張病危通知單，說自己處於彌留之際，從小患有尿毒癥，已經做了兩次換腎手術了。
這次家裡人窮盡手段，也沒法找到合適腎源，估計真的要告別世界了。
評論底下挺多人給她加油打氣的。
然後 5 月份，她再次更新。
說家裡人通過關係，找到了合適的腎源。
她已經恢復健康了。
馬上要和在國外留學十年的異地男朋友結婚了。
底下的評論也是祝福。
只是隱隱有不同的聲音詢問。
【博主，你說的家裡人通過關係找到合適腎源，是正規管道麼？】
這條沒有人理會。
孤零零地在那裡。
6 月，這個博主突然開始發瘋，大量更新。
原本移植的腎臟發生排斥反應，她需要再次移植腎臟，否則還是命不久矣。
【憑什麼，憑什麼不能開放器官自由買賣，那些窮鬼巴不得賣一個器官賺錢。】
【有些人根本沒有活著的必要，我富三代，哈佛劍橋雙學位，我難道不比那些農民工更值得活下來嗎？】
【找到一個適配的腎源，那個賤人不肯給我捐腎，憑什麼這種人能健康地活著？】
【那個賤女人肯定想撈一筆大的，怎麼都不肯給我捐腎。撈女撈女撈女！】
這幾條博文讓我回憶起去年六月份，我突然遭到大量的騷擾電話。
都是問我能不能「捐腎」，對方願意給豐厚報酬的。
我一一拒絕。
某天突然有個女生打來電話，趾高氣揚地說，願意給我六十萬，讓我捐一個腎給她。
「要知道，上一個捐腎的我只給了 50 萬。給你加 10 萬，你別得寸進尺。」
我自然不理會，直接拉黑。
後來，她還給我打過幾次電話，說不「捐」的話，要我好看。
第二天，我本來談好的出國留學交換名額，便被莫名取消了。
如果說，看到這裡，或許只是一些巧合的話，接下來的內容，讓我徹底鎖定那個倒楣的撈女，就是我本人。
3
【小韓知道了腎源的事情，他說會想辦法幫我搞來，會讓那個撈女心甘情願把腎捐出來。小韓是世界上最可愛的狗狗。】
【可惡，小韓居然是假裝追那個撈女，讓她愛上他，心甘情願為他捐腎。雖然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但是看到小韓深情地看著那個撈女，我的心好痛啊。】
【小韓跟我解釋說，他這是要給那個撈女一個畢生難忘的教訓，讓我忍一下。看在他這麼乖巧聽話的份上，勉為其難地忍下來吧。】
看到這裡，我停了下來，手死死掐著虎口。
去年六月底，我第一次遇到韓舫。
他對我一見鍾情，攻勢很猛。
去年十月底，我們確認關係。
【撈女上鉤了，小韓只是把我的病例改成他的名字，她就為了小韓輟學，每天起早貪黑地去賺錢。】
【有點憐惜撈女了，她從早到晚工作 18 個小時，一個月賺的錢都不夠我買一個小熊的。小韓把撈女打給他的錢全部拿來給我買禮物了。哼，算他守男德。】
圖片是一隻限量版小熊，我替人跑腿買過。
一個要兩萬八，是我起早貪黑跑腿兩個月的薪水。
我緩了緩，深呼吸一口氣，努力不讓自己情緒起伏太大。
【今天小韓爸媽上門提親了，他們知道了小韓的計畫，狠狠把他罵了一頓。不過阿姨安慰我說，這也都是為了我。哼，我當然知道了，不然鐵定饒不了他。】
今年一月份，韓愈跟我提分手，我問原因。
他說診斷出了尿毒癥晚期，不願意拖累我。
他說他是孤兒，靠著資助長大。
我憐惜他命運多舛，不同意分手，輟學打工給他籌醫藥費。
哈，孤兒也是假的，尿毒癥也是假的。
甚至他爸媽還知道這件事情。
「今天氣哭了。我故意點了撈女為我送外賣，小韓很生氣。說我太衝動了，很容易暴露我們的計畫。可是我已經很久沒見過他了，他一直在陪那個撈女。」
「誤會小韓啦，他把我摟在懷裡，一遍一遍親我，告訴我馬上就可以換腎，擁有健康的身體了。他最近對我冷漠是要哄撈女簽換腎同意書。」
「撈女同意換腎了，她以為付出一個腎就會有人愛她嗎？真想看見她知道真相後眼裡的絕望。」
再往下滑，就是那條：「小狗今日要和撈女假求婚，不開心！但一想到馬上就有腎源，做小狗最美的新娘，輕舟已過萬重山！」
「小韓為了彌補我，特地提前送來 5 克拉大鑽戒安慰我的小心臟，一想到明天撈女拿著我 PDD 買來十九塊九的ţû⁰莫桑鑽感動落淚，就想笑。」
我垂眸，掩蓋住眼裡的驚濤駭浪。
4
出去許久的韓舫終於捧著玫瑰花回來。
我已經換了一副表情。
佯裝驚喜，眼眶還有微微通紅。
韓舫一臉真摯地看著我，半跪在地板上，緩緩拿出那個紅絲絨小盒子。
打開，裡面是一顆粉色的鑽戒。
我不可置信地捂住因訝異、感動而微微張開的嘴巴。
「阿舫……」
韓舫那張極具欺騙性的小白臉，真誠地看著我。
仔細看，他舉著戒指的手還微微顫抖。
此時此刻，我們兩個的演技難分伯仲。
「靈靈，你是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人，你現在願意給我一個機會，讓我愛你嗎？」
我伸出手，很感動地接過戒指，勾唇笑著說：「我願意。」
我曾經在珠寶公司實習過，自然認出這枚戒指並不是顧小姐口中 19.9 的莫桑鑽。
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南非粉鑽。
韓舫，你自以為是的情深攻略，有幾分真幾分假，你真的還知道嗎？
「靈靈，我會一輩子對你好。」韓舫見我接過戒指，欣喜地湊上來想吻我。
被我避開了。
「三天后，我們就要進行腎臟移植手術了。我們先休息好嗎？」
聽到這話，韓舫原本激動的神色冷淡下來。
他垂下眼瞼，站在原地，表情有點不知所措。
其實以前韓舫在我面前一直都是這種表情，我一直以為是因為獻腎之事他對我感到愧疚。
今日方知是因為欺騙。
知道真相後，我見到這副表情，內心只想作嘔。
「靈靈……我……」
我打斷他。
「我困了，阿舫，你今晚先回去吧。」
我們並沒有同居，韓舫藉口自己住學校更方便。
現在看來，他應該是回顧倩倩那邊。
5
韓舫走後，我默默給玫瑰花和鑽戒各方位拍了幾組照片。
冰箱上還貼著存錢進度和各種尿毒癥病人食譜、禁忌。
我每天擺攤跑外賣之餘，還挖空心思給他做營養餐。
我想起顧倩倩之前發的博文。
說她曾經點過我送的外賣。
我想起了。
就在附近不遠處的一個社區。
當時我接了一個跑腿，送一個昂貴的小熊。
上面兩萬八的金額令我咋舌。
而前一晚，我剛給韓舫轉了同樣的金額，是我兩個月的打工費用。
當時那個女孩眼神過於奇怪，後面還莫名其妙給了我個差評。
原來，那個小熊，是我的東西。
我打開微博，註冊了個小號名為「小江戀愛日記」。
勾選了推薦給附近的人。
看來顧倩倩對這段感情很患得患失，為了監督男友是否真的出軌，專門在附近買了套房子。
我朝窗外看去。
顧倩倩住的那套房子，若是用上望遠鏡，便可以看到我家。
真噁心，我拉上窗簾。
隨後，我發了條微博。
「今天男友向我求婚啦，99 朵玫瑰，還有可可愛愛的粉鑽戒，他說我是世界上最愛他的人，他會愛我一輩子。」
我剛剛已經順手查了下韓舫的真實身份。
他以為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女生，根本不屑對我用假名。
韓氏集團的私生子，從小被送去給顧家大小姐當狗。
【小顧馴狗日記】，真的是馴狗。
那韓舫，願意當這麼一條狗嗎？
人心這種東西，經不起推敲的。
比如顧倩倩買來 19.9 的莫桑鑽，最後韓舫送給我的確是貨真價實的粉鑽。
過了大概五分鐘，微博傳來一條推送：【《小顧馴狗日記》關注了您。】
我勾起唇角，好戲開始咯。
6
我又打開我的二手筆記型電腦。
頁面還停留在一篇有關尿毒癥論文的研究上。
我面無表情地關掉，轉而打開 word。
寫下一篇洋洋灑灑的小作文。
韓舫當初為了追我，真的下了狠功夫。
他本來就長得好看，是我最愛的唇紅齒白破碎感長相。
他讀過我所有愛看的書，看過我所有愛看的電影，製造各種偶遇，噓寒問暖。
大雪天等在樓下給我送熱乎乎的烤紅薯。
夏天等我等上三小時，渾身冒汗，被蚊子叮滿包。
這麼深情，我自然淪陷。
誰會覺得有帥哥追求你，是看上了你的腎呢？
又不是被迫害妄想症。
而這些，顧倩倩知道嗎？
她博文裡有一篇，光是幻想韓舫和我相處，她就氣得病情加重。
那我把這些相處細節都寫下來呢？
在我筆下，韓舫就是一個愛我愛到死去活來的男友。
和顧倩倩博文裡，全是我一味付出，韓舫只是在一旁演戲不同。
他為了做一道我小時候愛吃的Ṫù⁼鹹菜，前前後後忙活了一個月，終於做出我小時候那個味道。
他最喜歡喝海帶湯，因為小時候家裡人不讓他喝。當他喝到第一口我煮的海帶湯，居然感動落淚。
他最愛給我剝柚子，一瓣一瓣的，悉數剝給我吃……
這是什麼絕佳男友。
甚至，韓舫確診了尿毒癥後，還怕拖累我，要和我分手。
他為我付出所有，我為他傾盡全力。
真是絕美愛情。
寫完，我發了出去。
又轉發給我某個大學同學，現在是某 10W+狗血情感公眾號主編。
我之前經常給她供稿。
這次，我說這是真實事件，希望她幫我擴散一下。
她欣然答應，說會發明天下午六點的頭條。
7
第二天一早，韓舫便給我打電話。
語氣非常焦急，細聽還有幾分疲憊。
「靈靈，你怎麼把我們的故事發在網上了呀？」
他的背景很雜亂，好像是醫院急診室，還有啜泣聲。
我聲音充滿無辜：「昨天你向我求婚，我太感動了。所以把我們的故事寫下來。」
「你不開心嗎？韓舫？」
韓舫那邊沉默了。
我靜靜等著他的回答。
半響，他才回我：「沒有不開心，等我去找你再說吧。乖。」
韓舫匆匆掛了電話。
我低頭打開微博，果然【小顧馴狗日記】昨晚半夜發博了。
【小韓為了那個撈女，居然騙我。根本沒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圖片還曬了一瓶安眠藥。
這就說得通，為什麼韓舫在醫院了。
韓舫來得很快，他還穿著昨天的衣服，鬍子也沒刮，一臉疲憊。
見到我，他扯了下右臉，皮笑肉不笑的，把手上的盒子遞給我。
「你最愛吃的小籠包。」
「我回來的時候排隊去買的，排了半個小時。」
「噢，放那吧。」
我滿不在乎地說，繼續看著手裡的課本。
他見此臉色瞬間煞白，有點慌亂地問我：「靈靈，你怎麼開始看書了？」
我當初認識韓舫的時候，剛好是低谷。
出國留學的名額被換後，一蹶不振。
韓舫說他患了尿毒癥後，我便把之前打算留學的錢全拿出來給他治病。
而那筆錢，顧倩倩說她拿ŧŭ̀⁽去買了一條蒂芙尼項鍊。
我打算留學三年的錢，不過是她的一條項鍊。
「無聊了看看。」我沒打算和他說實話。
韓舫窩在一旁，一直盯著我。
這個視線太過顯然，我放下書，歎了口氣說道：「放心吧，我不會出國的。」
「後天就要移植腎臟了，等你手術康復了，我們就結婚。」
這話一說，韓舫眼中瞬間迸發光亮。
他忍不住把頭靠過來，躺在我腿上。
滿心疲憊地說：「靈靈，我好累啊，等我們結婚後，我們換個城市生活吧。」
他閉上眼睛養神，看不到我眼裡的冰冷。
8
我相信韓舫並不如顧倩倩那般，只是為了騙腎接近我。
我不是傻子，日常的相處是真情還是假意我能分得出。
而且，真的會有人愛上從小到大都只把自己當狗的人嗎？
韓舫給我送出那枚粉鑽時，我就知道，事情並不如顧倩倩所想那麼勝券在握。
相信顧倩倩自己也知道。
所以才會鬧著自殺威脅。
韓舫沒在我這裡待多久，他又被一通電話匆匆叫走。
他離開後，我繼續寫我未寫完的郵件。
一封申請留學的郵件。
三日後，我將飛往英國，去留學。
晚上八點，大學同學激動地打來電話。
告訴我投稿的那篇故事寫得情真意切，感動了很多人。
現在後臺流覽量已經破百萬了。
無數人後臺留言，希望能更多瞭解我們的故事，以及給我們捐款。
還有不少媒體希望採訪我們。
我婉拒了他們要捐款的想法，想了想，跟她說，後天就要進行腎臟移植手術了。
到時候，他們可以過來跟拍並且現場直播。
不過希望這件事瞞著韓舫，就當是一個紀錄片，到時候婚禮現場我放給他看，給他一個驚喜。
同學欣然應允。
9
明天就要進行腎臟移植了。
我仔細看了那張器官捐獻合同，上面明確寫著接受人是韓舫。
他們打算在眾目睽睽下，瞞住所有人，偷樑換柱。
而這環環相扣的手術，也不知道買通了多少人才能實現。
但沒事，明天就一切都塵埃落定了。
作為這其中至關重要的一環，我今日先是發送了一封郵件。
應某Ṱųₔ導師邀請，去他名下修讀碩士學位țŭ̀ₜ。
又用了半天，找了之前去留學的同學，拜託她收留我一段時間，我等到了後再找租房。
然後我花了半天收拾行李。
我的東西很少。
四季常用的衣服各兩套，其餘的都是房東的。
我把那些寫了尿毒癥注意事項的紙張全部撕爛扔進垃圾桶。
然後韓舫送我的東西全扔掉。
除了那顆粉鑽。
還有用。
直到所有的都收拾好，我安心睡下，等待明天的到來。
10
我一早便被同學的電話叫醒。
她們已經在醫院等我了。
韓舫親自開車來接我。
說是導師把車借給了他。
我看著眼前的豪車，沒多說話，直接坐了進去。
副駕前擺著一個可愛的小熊，一看就知道是誰在宣示主權。
我看到這只小熊，佯裝驚喜。
「哇，阿舫，這是你導師女兒的小熊嗎？」
「我跑腿送過這個，可貴了，要兩萬八。」
「兩萬八，夠我打工兩個月，你三個月的醫藥費了呢。」
韓舫臉色微變，他一把把小熊扣下。
扯開臉皮心虛笑道。
「等以後我賺錢了，也給你買。」
我勾唇笑著：「不用了，我不需要了。」
一路上，我們再沒出聲。
直到快到醫院了，他突然猛地踩刹車，聲音嘶啞地說：「我們不做手術了，好不好？」
背後的車猛按喇叭提醒我們。
司機瘋狂駡街。
我歪過頭，不解地看著他：「阿舫，你害怕嗎？」
「沒事的，別怕。」我勾起唇角，溫婉地看著他。
他突然像瘋了一樣，猛砸方向盤。
我冷眼看著，裝作什麼都看不出的樣子。
真煩，都到這一步了，還能露這麼大的破綻。
他發完瘋，又突然安靜不說話。
車內安靜了幾秒，電話打來了。
他的手機連了車載音箱，那個鈴聲實在太吵，我忍不住提醒他。
「你不接電話嗎？」
他好像才醒過來，怔怔地拿出藍牙耳機，接了電話。
接完電話後，他嘴角勾起一個比哭還慘的笑。
「醫院那邊催我們了，我們走吧。」
到了醫院停車場，韓舫先下了車，我看了一眼面前的小熊。
把它拿下車，隨手丟進一旁的垃圾桶裡。
11
到了醫院，韓舫被一波人接走了。
有兩個人跟上了他。
我自己走去我的病房。
同學看到我，趕緊迎上來。
想必剛剛那兩個，也是她的同事。
「已經開始直播了噢，眼前這個就是我們故事的女主人公靈靈。」
我笑著跟鏡頭打了招呼。
還元氣滿滿地和直播間的觀眾互動。
「等今天過後，我和阿舫就是世界上最親密的人了，死亡再也不能把我們分開。」
彈幕上很多人都在祝福我們。
【好漂亮的小姐姐，好感人的愛情。希望你們能夠一直走下去。】
【祝 99。】
【真是時代的好女人，現在這種好女人不多了。】
而韓舫那邊是隱藏拍攝，同步進行。
韓舫出鏡的時候，大家都狠狠磕了一波。
【俊男靚女，太登對了。】
【哇，他們以後的寶寶一定很可愛。】
但漸漸地，有人開始發現不對勁了。
【這個男生怎麼還在外面晃悠，不是要進行手術準備了嗎？】
【他怎麼站在病房外啊？】
【我是這個醫院的護士，可以很確定地告訴大家，今天的腎臟移植手術，接收者並不是名為韓舫的男子，而是一名叫顧倩倩的女子。這對情侶估計是炒作騙流量的，我已經舉報直播間了。】
我看到了這條彈幕。
一下子打翻了護士遞過來的術前同意書。
露出震驚、不可思議的表情。
大喊大叫：「你們這個無良的醫院，想偷我的腎賣給誰？」
這個指控非常嚴重，況且我還在直播。
護士們紛紛過來勸我情緒穩定點。
同學敏銳嗅到大爆料，給她同事遞了個眼神。
兩人一前一後架住那阻撓我的護士。
我跌跌撞撞光著腳闖出門，直接往韓舫的病房走去。
同學帶著攝像機跟著我。
12
此時直播間已經炸了。
【什麼情況？剛剛不還是恩愛情侶嗎？】
【怎麼聽起來好像這個男的騙腎啊。】
【我去，我再也不相信愛情了。】
我穿著一身藍白條紋病服，東倒西歪地在醫院內奔跑。
背後跟著兩個拿著錄影機的人。
再背後跟著幾個護士。
這一舉動引起所有人的好奇，於是跟著我的人越來越多。
直到跑到韓舫病房門前。
他一個人蹲在那裡默默流淚，根本沒換病服。
見到我，他大吃一驚。
「靈靈，你怎麼……」話音未落，我便一巴掌打在他臉上。
「韓舫，你，你騙我！你根本沒有尿毒癥……」
我由於情緒激動，倒在了後面趕來的同學懷裡。
「不可以讓他們偷走我的腎。」
我暈過去前，死死叮囑同學。
13
一場本該是普通的愛情紀錄片，最後由於過於抓馬，迅速在互聯網引起軒然大波。
本來直播間只有幾千人，後來升級到了百萬級別。
今天剛好是週末，大家都待在家裡沒出門，吃了一手好瓜。
由於當初我發小作文籌款時，曬出過韓舫的診斷單。
被網路大神復原這是 P 圖。
真實的診斷單是顧倩倩的。
韓舫為什麼要謊稱自己有尿毒癥？
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扭曲？
這時有自稱是韓舫小學同學的網友透露：
韓舫和顧倩倩是一對情侶，感情很好。
而且韓舫家境很好，根本不需要捐款。
也不是我口中說的一個貧困孤兒。
再發展，顧倩倩的小號「小顧馴狗日記」曝光。
自此，一場騙腎陰謀便被網友復原了出來。
大家紛紛對韓、顧二人的行為感到不齒。
「聽說這個原本要捐腎的小姐姐才是孤兒，還把她原本要去留學的錢全拿出來給渣男了。」
【原來那個神經病博主[小顧馴狗日記]寫的都是真的。我一直以為她編的。這麼離奇的劇情，我追著她罵了一年了。】
【天呢，人家人美心善的小姐姐做錯了什麼，被這對顛公顛婆纏上。】
【怎麼會有這麼噁心的人，騙人家的腎，還瘋狂蛐蛐人家。啊啊啊氣死了！】
14
醫院的反應是最快的，在我昏迷期間已經發佈了闢謠公告。
表明由於監管漏洞，一名護士收了顧家的錢，答應篡改器官捐獻書，引誘我簽名。
最後替換真正的同意書和我的親筆簽名。
醫院已經報警，相關涉案人員已經開始接受調查。
等我醒來時，天色已經暗了。
大學同學許蘭依舊守在我身邊。
見我醒來，許蘭一臉憐憫。
「江靈，早知道你過得這麼慘，我逢年過節應該多問候你一下。」
我低頭喝水，聲音還有點嘶啞。
「謝謝，有心了，但大可不必。」
許蘭見我精神狀態還行，便把我暈倒之後的事情全部說了出來。
我暈倒後，整個醫院亂成一鍋粥。
許願當機立斷保護我，大喊：「她不同意捐腎，你們誰也不可以奪走她的腎！」
這句話後來成了無數行銷號開頭的第一句。
光榮正確地總結了我這段荒誕的經歷。
韓舫想上前說什麼，但被正義的群眾阻擋住，按倒在地。
當時，顧倩倩已經開刀了，就等著我這邊的新鮮腎臟，結果出了這麼一樁事，醫院根本不敢繼續手術。
只能又把之前那個腎臟安裝回去，縫合上。
結果導致她受到二次傷害，現在情況很危急，已經被下了十幾封病危通知書。
韓舫被顧倩倩她爸給打得半死。
而顧家看顧倩倩命不久矣，打算壓著韓舫和顧倩倩結婚，實現顧倩倩的願望。
韓舫卻死都不願意，死死扒著我的病房門要見我，無論顧、韓兩家怎麼拖都拖不走。
最後驚動了保安，暫時停歇。
現在韓舫還守在我的病房外。
「你要見他嗎？」許蘭小心翼翼地跟我說。
我點點頭。
15
韓舫進來時，外面天已經全黑了。
僅僅半天沒見，他便好像老了十歲。
臉上還被揍得鼻青臉腫。
他站在我面前，卻半天沒說話。
「靈靈……」他聲音嘶啞地開口。
「別這麼叫我，噁心。」我的回答令他臉色煞白。
他跪倒在我面前。
「我知道，說什麼都沒用，你現在一定覺得我噁心透了。」
我的確覺得他噁心透了。
真不明白他是什麼構造的。
這時候還在我面前裝什麼深情。
「靈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沒有病？」
韓舫很瞭解我，當攝像頭出現時，他便知道今天的直播不是一場意外。
我嗤笑道。
「也沒有很久，你求婚那天。」
他點點頭，挪動著膝蓋到我病床前，眼睛貪婪地描繪我的五官。
「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心向你求婚，也是真心想和你一輩子在一起的。」
韓舫聲音顫抖著，仿佛失去了最愛的珍寶。
「但是靈靈，可不可以拜託你，捐一個腎給倩倩？」
這話一出，我幾乎要為他的臉皮喝彩。
「我知道你覺得我虛偽、令人作嘔、無恥至極，但是倩倩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妹妹，我沒法眼睜睜地看著她死。」
「而且靈靈，你很健康，只是捐一個腎，只要之後好好保養，是沒問題的。」
「你難道不想拯救一條生命嗎？」
「只要你捐一個腎給倩倩，我會和你結婚，好好照顧你一輩子。」
道德綁架？
可惜我沒有道德。
「首先，我不會和你結婚。和你結婚噁心透了，你以為這是什麼我求之不得的事情嗎？」
「其次，捐一個腎之後，我的生活肯定遠不如正常人。如果是一個善良正直的人，我會願意考慮一下捐。但是顧倩倩，是一個愚蠢無知跋扈的人，她不值得我為了她犧牲下半輩子的健康。」
「我不捐獻，那只是她原本的命數，算不得是我見死不救，怨不到我頭上。」
韓舫呼吸加重，拼命搖頭：「不是的，靈靈，倩倩只是有一點小脾氣，她很善良的。」
我真的聽不得說顧倩倩善良這句話。
於是我開口，用非常輕非常輕的聲音問韓舫：「是嗎？那她現在體內這顆腎臟，哪來的？」
「她多活這些年，從誰身上偷來的？」
韓舫抬起頭，第一次用驚恐的眼神看著我。
他還想問我什麼，可惜門被警方敲響。
我醒來時便報警了。
韓舫假冒尿毒癥，騙取我捐腎，涉嫌詐騙罪。
就算判不了多久，也能讓我解氣一下。
16
韓舫被帶走第二日，我出院前往機場。
顧倩倩終於醒來。
她得知換腎手術沒有成功，韓舫還被帶走後，又開始鬧了很大一通。
可惜，她已經命不久矣。
再鬧，也不過是迴光返照。
掀不起什麼波浪。
她還鬧著要見我。
顧家那邊通過多個管道都聯繫不上我。
因為我已經拔掉電話卡，坐上前往英國的飛機了。
又過了一周，正當我窩在狹窄的出租屋苦寫申請時，許蘭轉了個視頻給我。
視頻是韓舫和顧倩倩的婚禮。
看得出來佈置得很匆忙，旁邊還備著救護車。
韓舫和顧倩倩兩個人，一個比一個憔悴。
不知道的，還以為舉行的是葬禮。
當交換戒指時，韓舫拿出了一個粉鑽戒。
顧倩倩看到那個戒指，當場氣暈過去，被救護車帶走。
那個粉鑽，是當時在病房時我還給韓舫的。
我說：「我當初接到這枚戒指時，是真的想做你的新娘。」
至於韓舫為什麼明知道顧倩倩當初就因為這枚戒指鬧過自殺，還故意在婚禮上拿出這枚戒指，我就不知道了。
也許，是狗的反抗吧。
17
顧韓大婚後，我這件事的熱度漸漸在網上淡下來。
畢竟互聯網每天都有無數新鮮事，能火半個月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結果網上一名毒舌大 V，發了一條長達 20 多分鐘的視頻，萬字剖析了我在這次事件中所產生的作用。
又再一次，令我登上熱榜。
我點開視頻，標題赫然寫著：「江靈真是一個可憐的戀愛腦嗎？」
視頻說一ṱŭ̀₃切都是我精心設計的局，我的目的是為了給自己姐姐報仇。
在視頻裡，我是一個蟄伏起來，運籌帷幄的復仇者。
博主通過多方面調查，得知了顧倩倩自幼年起便身體孱弱，多次換腎才存活下來。
而那些換腎手段，都不太光彩。
顧倩倩去年 5 月份換的那個腎，是我一起在福利院長大的姐姐的。
手術過程中，出了意外，我姐姐離世了。
然後就是我自願去醫院做腎源匹配，被顧家盯上。
然後韓舫接近我。
後來的故事就是大家所知道的那樣。
我看著這個視頻，陷入了回憶。
18
我的確有一個從小到大一起長大的姐姐。
她叫林陌。
我和姐姐都是孤兒。
一起在福利院長大。
可是院長對我們不好，一直都是姐姐保護我。
有什麼好吃的都偷偷藏起來給我吃。
冬天很冷，我們的被子很單薄。
是姐姐每晚緊緊摟著我，才度過那些漫長的冬夜。
她年滿 18 歲後，就離開福利院。
把我也接出來了。
姐姐靠著打工供我讀書，一直把我供到大學畢業。
大四時，學校有個留學名額，導師想給我。
我以沒錢為由，拒絕了。
姐姐不知道從哪裡知道這件事，很生氣。
她替我答應了導師，說一定會想辦法籌錢。
她一個送外賣的，哪裡能籌到錢。
過了兩個星期，有五十萬打入我的銀行帳戶。
醫院打來電話，讓我去給姐姐收屍。
太平間可真冷啊，姐姐就躺在那兒，身上一道巨大的縫線。
他們都說，是姐姐為了錢，自願捐腎的。
但是他們開始手術的時候，發現如果摘除姐姐的腎臟的話，她很大可能會死。
被捐獻人家屬強烈說，是姐姐同意的，生死狀也是簽了的。
硬要移植了她的腎臟。
五十萬，買了我姐姐的一條命。
那個移植接受者，叫顧倩倩。
是顧氏集團唯一的獨生女。
顧家、顧倩倩、醫院，這些都是幫兇。
19
這個視頻，開始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有人相信博主，覺得我太牛了。不沾一點因果，仇人就自己把自己搞死了。
更多人在說博主陰謀論，我一個戀愛腦哪來這麼大的本領。
只有我知道，這是真的。
因為這是我投稿的。
顧倩倩生來便自帶弱症，一共做過三次腎臟移植手術。
第一次，是插隊搶了一個小女孩的。
那個小女孩死去了。
第二次，是誘騙了一個農民工。
那個農民工家裡有三個大學生，顧家用二十萬就說服他了。
結果那名Ŧṻ⁶農名工從此不能幹粗重活，只能躺在床上苟延殘喘。
第三次，原本不需要我姐姐的。
是因為顧倩倩和韓舫去西藏旅遊，非要亂跑去無人區，結果病情復發。
那時顧家出動了直升機去接她，還封鎖了高速，曾經引起過不少轟動。
當時她快死了，顧家動用了手段，費盡千辛萬苦找到了姐姐。
又利用我要去留學這點，誘惑姐姐簽署同意書。
如果他們好好準備，姐姐就不會死。
可是手術準備得匆忙，當時顧倩倩人在川藏，不能轉移。
姐姐被飛機匆匆帶到那個倉促準備、消毒不完全的病房。
匆匆被摘了腎臟，丟到一旁不管死活。
所有人都在忙著從閻王手裡搶顧倩倩的命，我姐姐靜靜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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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博主很快發了第二期，就是講了顧倩倩這三次換腎經歷，重新讓之前的高速封鎖事件重回大眾眼球。
這三次事件，每一次都觸目驚心。
倘若這個時代，特權階級依舊可以為所欲為，那我們所期盼的明天還會來嗎？
大家都很義憤填膺。
正義的人們衝垮了顧氏的官網。
扒出了顧倩倩小姨借用特權為顧倩倩找腎源的事情。
在熱度最高時，我聯合之前的兩家苦主，正式起訴顧家和醫院。
顧氏這些年，行事跋扈，不顧他人意願，作惡之事早已罄竹難書。
牆倒眾人推，顧氏得罪的人，何止小小的我。
越來越多的苦主出來，起訴、佐證、舉報……
鬧得這麼大，警方終於立項調查。
顧氏、韓氏掌權人被帶走那天，我通過了導師的初試，拿到了面試資格。
「走，小師妹。帶你去吃好吃的慶祝。」英俊的未來同門相邀。
「我還沒通過考試呢。」我謙虛一笑。
「嗨，板上釘釘。」
眼前身材高大、俊美的未來同門師兄，還有另一個身份。
就是那名百萬爆料大 V。
多虧了他，事情熱度才能這麼大。
我笑著說：「那我請你吃飯吧，師兄。」
20
英國下了第一場雪時，我再次見到了韓舫。
此時，他終於像一個重症病人了。
兩眼凹陷，雙頰消瘦，嘴唇枯燥脫皮。
他穿著一身半舊的大衣，再也沒有往日的貴氣。
也是，聽說他真的得了尿毒癥了。
晚期，換腎也救不了。
沒幾天好活了。
不過，即使快死了，他還是繼承了韓氏的債務。
我倒是覺得挺合理的。
既然私生子有財產繼承權，當然也有債務繼承權了。
他蹲守在我出租屋樓下。
同門師兄剛好送我回來，見此，擋在我面前。
「靈靈, 他是誰？」韓舫一臉質問我的表情。
沒想到，第一句他居然問這個。
一副被騙取感情的表情。
「不關你事。」我沒理他，直接往前走。
韓舫攔住了我。
「靈靈, 倩倩去世了。」
他緊緊盯著我, 似乎想看到我的內疚。
這件事我比他知道得要早。
於是我開口戳他心窩子：「顧倩倩不是在和你的婚禮上，被你氣死的嗎？你跟我說幹嘛？」
她死之後, 被憤怒的人們潑了滿滿一桶各種各樣的腎臟在她墳前。
「你一點都不愧疚嗎？」韓舫緊緊盯著我，不放過我一絲表情。
我愧疚什麼？
我真的無法解構韓舫的大腦結構，什麼人才能說出這種話？
我忍無可忍，回問他：「韓舫，你當初為了顧倩倩騙我腎臟的時候，你不愧疚嗎？」
他沒說話，依舊用那令人作嘔的深情眼神看著我。
我便知道, 他不愧疚。
我懶得跟他多費口舌, 直接繞過他, 走進了樓裡。
韓舫卻不依不饒，跟在我後面。
「靈靈, 我知道錯了, 我真的Ťŭ₇知道錯了。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他低聲下氣地哀求道。
「我是真的愛你啊。」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一隻修長的手臂擋在了韓舫面前。
未來同門師兄一張唇紅齒白的臉，在雪地裡白得發光。
但我知道, 這是他動怒的前兆。
畢竟他可是舔一下自己的嘴唇, 差點被毒死的吐槽 up 主。
「這位, 韓什麼來著, 不重要。」
「你以為你是誰？你覺得自己很深情嗎？大晚上演給誰看？」
「被你愛是很幸運的事情嗎？別欺負我小師妹脾氣好不跟你吵，她真是倒了八百輩子黴才遇到你這種自戀又沒品的東西！」
「滾！」師兄罵完, 迅速摔上門, 把人關在外面。
見我看他，翻了個白眼。
「明天給你找個新房子, 這裡沾上晦氣了, 影響你財運。」
21
後來我再也沒見過韓舫。
因為我搬家了, 搬到師兄隔壁。
他現在真的成了我貨真價實的師兄了。
又一年 5 月, 我回國祭拜姐姐。
在她墳前放了她最愛吃的核桃包，小時候她明明很愛吃，卻總是讓給我。
後來工作了，又總因為要供我讀書捨不得吃。
只在生日時吃一個。
怎麼會有人命這麼苦呢？
我情緒突然湧上，哭得昏天暗地。
我去醫院給她收屍時沒哭, 她下葬時沒哭。
在她祭日這天, 酣暢淋漓地哭了一場。
「我聽你, 去留學啦。等我畢業，會變得很有錢。別說讓你天天吃核桃包了，天天吃龍蝦帝王蟹也是可以的。」
「你能不能回來啊, 姐姐……」
墳前靜悄悄, 不會有人回我。
新聞推送, 顧氏倒臺，掌權人涉嫌多次違法，被判決死刑。
他要依法賠償之前利用特權毀去的那些家庭。
我放下手機, 躺在姐姐墳前，仰頭看藍天。
明天會來，明天會更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