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煮魚

競賽回來，轉校生正坐在我的座位上。
她看到我就紅了眼，「我轉過來之後就一直坐在這裡的……」
竹馬皺眉。
「沈覓，我就是幫她補個課，過幾天你再回來就行了。」
我沉默著遠離。
可竹馬卻後悔了。
在必經之路堵住我，「我把座位換回去，只給你當同桌行不行……」
1
上早課的時間，老師踩著鈴聲進來。
班級裡只有我一個人是站著的，所有人不約而同看向我。
老師皺眉，「你們那邊，怎麼回事？！」
有人搶先說，「沈覓的座位被轉學生坐了，她沒位置啦老師。」
這話剛落。
那女孩就紅了眼，說話的聲音哆哆嗦嗦，「老師，我轉過來就坐在這的……」
身邊的陸應談看她一眼，皺眉。
「沈覓，我幫她補課，班主任也知道的，過幾天你再回來就行了。」
頓了頓，他又接上一句。
「沒必要剛回來就欺負人。」
我的心咯噔一下。
完全沒明白一句話都沒說的我怎麼就欺負了人。
那轉學生咬著唇，低著頭像不敢看我。
老師的教鞭連著拍在黑板上幾下，發出聲音。
「先就坐，開始上課。」
班級裡只有最後一排有空置的課桌。
我深深地吸氣，往後走。
卻聽到那個女孩壓低的顫音。
「要不然還是我去最後面坐吧……」
陸應談的聲音帶著安撫。
「不用你去，別怕，我不會讓人欺負你的。」
我坐到座位上時，恰好看到那個女孩微紅的側臉。
目光帶著仰慕。
聲音喜悅。
「嗯，謝謝你，陸同學……」
2
老師在臺上開始講課。
我的手機震動。
陸應談發來的消息。
【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沒提前告訴我？不是說好了我去接？】
他連著問了三個問題。
我抬眼。
倒扣下手機。
陸應談回頭看，蹙眉。
下課的時間，那女孩小跑著出去。
陸應談到我跟前。
「不回我消息，不高興？吃醋了？」
他解釋，「我不知道你會突然回來，但別針對解語，是我讓她坐那個位置的。」
「就幾天，她跟上進度了，你再回來。」
我抬眼。
「不用了。」
陸應談微愣。
蘇解語從後門小跑回來，浮著碎冰的可樂遞到我面前。
「沈同學ṭů₀，不好意思，占了你的座位。」
她看著我。
滿目歉意。
陸談的目光帶著欣慰。
我盯著那瓶可樂，遲遲沒接。
昨天下飛機的時候，我痛經嚴重。
沒見到陸應談，就給他打電話。
我冒著冷汗，「陸應談你在哪？我生理期到了肚子好疼，怎麼還沒找到你。」
電話裡靜了靜。
傳出的小心翼翼的女音，「陸同學在幫我打飯呢，晚點給你回過去好嗎？」
我當時甚至忘記了疼痛，愣在原地。
早我就給陸應談發了飛機的時間表。
他沒有來……
在忙著幫別人打飯。
我深深吸氣。
從記憶中回神。
我面前，蘇解語的手像拿不住一樣顫抖起來。
眼眶含著淚，「沈，沈同學……我就只是來道歉的……」
陸應談蹙眉。
看不下去地從她手裡接過了那瓶冰水。
「咣」的一聲摔在我面前。
「沈覓，適可而止。」
3
蘇解語鼻尖紅紅地拉住他。
「別……陸同學，本來就是我轉來後坐了沈同學的座位……」
她搖頭，可憐兮兮。
對比的好像我在咄咄逼人。
陸應談看我。
目光漸漸冷淡下來。
拉著蘇解語回了座位，撐腰似地安慰她。
「你選位置時沈覓不在這裡，你不欠她的，不要再抱歉了，她不會影響我們的關係。」
蘇解語仰著頭看他。
陽光灑進來，小臉鍍著金光似的。
「陸同學，真的嗎……」
陸應談柔和了眉眼。
伸手揉她的頭，聲音輕極了。
「真的。」
4
陸應談和我，是標準的青梅竹馬。
我比他大了十五天出生。
兩家開玩笑，約定了娃娃親。
他小的時候父母創業去了爺爺奶奶家，小學才回來。
可附近的小夥伴大多數是女孩。
他不會跳皮筋，也不會踢毽子。
他纏上了我，「沈覓，以後你是要嫁給我的，你要陪我玩。」
偏偏我媽當時也交代了，照顧陸應談幾分。
我只好帶著他，把踢毽子的遊戲改成了過家家。
我演媽媽，他就偏要演爸爸。
告訴大家我和他是有娃娃親的人。
就差把「我是沈覓最好的朋友」寫在臉上。
從小學開始，他就那麼擠著，嘴裡說著有娃娃親，成功地擠走所有人。
走到和我關係最近的位置。
競賽前。
他就和我說好了，回來一定要告訴他。
他一定會接，風雨無阻。
可發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
阻攔他的也不是風雨。
而是食堂裡要幫忙打的一頓飯。
令人膈應。
5
午休時間。
食堂爆滿。
到我的時候還剩最後一份水煮魚。
「阿姨，我要水煮魚。」
「那份水煮魚給我！」
同一時間。
隔壁的窗口和我一起。
視線對上。
陸應談微愣。
裡面的阿姨回頭問了一下後廚，大勺子放在餐盤旁發出聲響。
「就一份了，後廚沒材料了，給誰？」
陸應談抿了抿唇。
「沈覓，我答應解語了今天請她吃飯，讓給我行不行，明天我請你。」
我恍若未聞。
「阿姨，我先要的。」
「好嘞！」
阿姨答應了一聲，一勺打出裡面最後的一份。
手沒有抖，落在我的餐盤裡。
我刷了卡，端著盤子往回走。
有人冒冒失失地往這邊跑，「ṱű̂ⁿ陸同學，我占好位置啦～」
她像看不見。
胸脯瞬間撞在我的餐盤上，嘩啦一聲。
連湯帶水灑了一地。
她愣住。
慌慌張張地道歉。
「沈，沈同學……對不起，我沒看見你……」
最後一份水煮魚。
我到底是沒有吃上。
陸應談聽到聲音趕過來，看了一眼現場，下意識地擋在蘇解語身前。
「沒事兒吧。」
這話不知道他是問誰。
就見到蘇解語從身上拿出了紙巾。
直接蹲在我面前擦拭那些濺在我ƭû⁰身上的湯汁。
邊擦邊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沈同學，我不是故意的。」
陸應談皺眉。
強硬地把她拉起來。
「解語，不至於這樣。」
她怯生生地望著陸應談，「可是沈同學好像很生氣……」
我怒極反笑。
「蘇解語，蘇同學，小說看多了喜歡演是吧？」
蘇解語錯愕地微張嘴巴。
「夠了！」陸應談把她拉到身後。
「不就是一份菜，我賠給你，差不多得了。」
我慢騰騰地把鞋子抬起來給他看。
「鞋一千五，賠錢吧。」
蘇解語瞬間蒼白了小臉。
「那，那麼貴……沈同學，我去給你買濕巾，一定幫你擦乾淨……」
她目光含淚，快速小跑出去。
陸應談看著我，神情帶著失望。
「沈覓，至於嗎？」
6
下晚課。
後出來的陸應談追上我的腳步。
「怎麼不等我？」
我抬眼看他，「我適可而止。」
他低笑，「你還真當真了。」
又走了幾步跑到我的面前，「沈覓，我就是照顧她一點，你不覺得她很像剛回城市裡上學的我嗎？
「沒有熟悉的人，大家都排擠。」
「我幫她一把，也算善舉。」
我越過他往前走。
他又追著保證，「我也不會幫她很久，等她適應了你再搬回來，我們還做同桌。」
頓了頓。
我語氣平淡，「不用了，你做你的善舉吧。」
陸應談一愣。
打量我幾眼，「沈覓，你生氣了。」
這次不是疑問句。
他的神情有些愧疚，「因為我幫解語打飯？還是我沒去接你……？」
「你發給我機票那天，解語那個來了，新學校她連超市都找不到，我去幫她買……」
陸應談臉頰發紅。
「所以那天沒看到你的消息，剛翻聊天記錄才看到你發的機票。」
「錯過了沒去接你，我道歉。」
短暫的沉默後。
我站定。
陸應談跟上來，目光帶著欣喜，「別生氣了，覓覓。」
我開口，「陸應談。」
「嗯？」
「你和誰走得近，是你的事，不用來ƭṻ₋和我解釋。」
挺沒意思的。
他愣在原地，有一絲茫然。
「都是女孩，你連這個都ẗű⁰不能理解嗎……」
這天，我甩開了他。
一個人走。
7
第二天的清晨。
我沒有像往常一樣等他。
陸應談遲到了幾分鐘。
進門就看向我的位置，像是在指責。
怎麼不等他。
我別開眼，翻開手裡的題本。
班主任推開門。
教室裡瞬間安靜下來。
班主任顯得很高興，在講臺上介紹新成員。
許彧。
我聽說過這個名字。
我抬起頭。
視線恰好落到他的眼眸，他正明目張膽地打量我。
目光交錯。
他突然揚起嘴角。
班主任講完，「許同學可以選座位了。」
整個班級，目前只有我旁邊的位置是空的。
「老師！」陸應談突然舉手，嗓音莫名緊繃，「讓新同學坐我這裡吧。」
蘇解語驚愕，可憐兮兮地紅了眼。
「沈同學，那……那我……」
陸應談眉心皺得像是能夾死蚊子。
許彧開口，不急不躁，「老師，我要坐沈覓的同桌。」
指名道姓。
陸應談立馬黑了臉。
許彧朝我的方向走來。
拉開椅子坐下，「沈覓，又見面了。」
8
許彧是我競賽裡最大的對手。
他知道我。
我也知道他。
隔壁一中的大榜第一，穩居寶座那種。
我鬧不明白他的目的。
彼時。
課桌裡的手機震動。
陸應談發來的。
【沈覓，許彧專為你轉學來的？】
我瞄了一眼。
沒有回復。
午休吃飯時。
許彧跟著我，我打什麼他打什麼。
最後端著餐盤坐到了我的對面。
我不明白，「你轉來這裡幹什麼？就為了跟我吃飯？」
許彧一頓。
看笑話似的看了我一眼。
慢條斯理地夾了一塊魚肉送到嘴裡，「你們學校的水煮魚，確實好吃。」
「啪」的一聲。
餐桌上有人重重地放下餐盤。
陸應談臉上帶著不悅，坐在許彧身邊。
我的余光看見蘇解語正在一邊。
茫然無措地拿著餐盤。
「陸同學……那邊還有空著的餐桌呀。」
陸應談臉色難看，「就坐在這吃，關愛新同學。」
許彧的筷子一頓。
莫名地看了一眼陸應談。
禮貌疏離，「謝謝，但不用。」
我放下筷子，看了一眼蘇解語的方向。
「陸同學的愛心用錯地方了，這位元新同學，可不是需要關愛的小姑娘。」
陸應談一噎。
變幻莫測地盯了我好一會兒。
蘇解語咬著唇，不敢湊近一樣又叫他。
陸應談刷的一下站起來，拉住蘇解語，「走，不在這吃了。」
我垂下眼。
卻見到有雙筷子夾走了我盤裡的最後一塊魚肉。
優雅地送進嘴裡。
「喂！」我驚呼。
許彧眯著眼。
「感謝新同學的款待。」
9
從食堂出來。
陸應談等在門口。
出來時就箭步拉開我到一邊。
「沈覓，就為了氣我？你和轉校生一起吃飯，至於不至於？」
我不解，「一起吃飯怎麼了？你不是也整天和轉校生一起吃？」
蘇解語被我點到。
恐慌地躲在陸應談身後拉著他的校服。
「我……我只是和誰都不熟……陸同學照顧我……」
陸應談一愣。
似乎沒想到我會拿蘇解語說事。
他回頭看了一眼惶恐的蘇解語，不贊同地看我，「解語和他怎麼能一樣，解語是女孩！」
我氣笑了。
「和你有什麼關係？陸應談，你是不是管得太寬了？」
話沒說完。
有個淡淡的聲音插進來，
「不好意思，你們學校，我只和沈覓熟。」
陸應談呼吸一窒。
咬牙切齒地看向我。
許彧往前一步，「沈同學，吃完了聊一下解題思路吧。」
「我想，學習方面只有我們兩個才有共同話題。」
我錯愕。
卻對上許彧柔和的眉眼。
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溫順回應「好。」
陸應談氣急。
從臺階上跳下來還要再攔住我。
許彧卻拉住我肩膀上的校服，把我扯到他的身後。
直面陸應談挑眉。
「有事兒？」
陸應談咬牙，「沈覓，和我一起回教室。」
「那你的轉校生不照顧了？」許彧問。
陸應談視線掃過去。
蘇解語正一個人站在門口的臺階上，不安地看著他。
他怔了怔，還是看向我。
「沈覓，我們三個人也不是不能一起，你跟我走！」
許彧笑了。
我乾脆帶著許彧往相反的方向走。
「許同學，不好意思，我們學校確實有個別腦子有點問題的人，讓你看笑話了。」
「當看腦殘劇了。」他的唇角揚了揚，「挺有意思。」
10
操場的跑道上。
一陣熱風拂過。
吹得人心底都跟著燥熱起來。
我突然好奇許彧轉校的目的。
照理說。
年級第一，加上競賽的光環，沒有任何一個學校會輕易放這樣的天才走。
他怎麼就突然轉到我的班級。
「刻板印象。」
他解釋了一句話。
我沒懂。
許彧皺眉，「大家都覺得，一旦分開了文理，女生的弱勢ŧū́₊就會馬上體現出來。」
他說這話我懂。
選理科的時候，就連老師也不太建議。
特別委婉地告訴我建議選文科。
「男女的大腦結構上是存在一些差異，但絕不會影響數理化的能力。」
我還是沒懂。
這和他轉過來有什麼關係。
「你也看到了，競賽男女比例男多女少，其實完全就是這個世界的刻板印象，傳統觀念所引發的女生對數理化學科缺乏信心。」
「但你，不一樣。」許彧頓住腳步，「你在數理化面前的那種自信，是目前為止我親眼見過的第一個女生。」
「我在做有關『大腦結構差異』的論述。」
我有些驚訝，「你是說，改變傳統觀念對女生的刻板印象。」
「是的，正在努力。」
不得不承認。
許彧的想法讓我欽佩。
我討厭在分班的時候被人勸阻。
自以為是地告訴我，「女生還是適合文科。」
也不喜歡競賽時大家看到女孩子殺出重圍那種錯愕。
我抬頭看他。
「許彧。」
「嗯？」
「我幫你吧。」
他笑了，「好。」
11
那天開始。
陸應談單方面與我宣佈冷戰。
上學放學都錯開了我出門的時間。
反倒是和蘇解語形影不離。
班裡有人嬉笑。
「蘇解語，自從你轉來，陸應談連他的小青梅都不要啦。」
「哈哈，之前誰不知道沈覓才是和他最好的，聽說還有娃娃親呢。」
蘇解語嚇到了，頻頻回頭看我。
陸應談皺眉。
單手扳過了蘇解語的腦袋。
「都是老輩人開的玩笑。」
想了片刻。
他壓低了聲音，「現在不是了，沒有那種關係。」
蘇解語又回頭看我。
欲言又止，「是因為新同學嗎……」
她咬了咬唇，「他們的關係……確實挺近的……前幾天放假，我好像看到沈覓和新同學一起去了楓林街……」
陸應談霍地一下站起來。
臉色難看極了，「你說哪？楓林街？」
蘇解語試圖拉他，「陸同學……你別激動，也許是我看錯了也說不定……」
楓林街。
是我們這裡有名的賓館街。
附近的大學生一放假就異常火爆。
陸應談的雙眼噴著火，一把推開了椅子沖到我的面前。
「沈覓，你還要不要臉？！」
班級裡的同學都嚇了一跳。
他氣得恨不得指到我的臉上。
「我就是冷落你幾天你都受不了，沈覓，他才剛來你就迫不及待，你知不知道你是我……」
他對上我的視線。
激動的情緒漸漸冷卻下來。
我站起來，冷冷地盯著他。
「繼續說啊。」
陸應談啞了火。
視線又瞥向許彧，眼角發紅，「沈覓，你和他睡了嗎？」
他啞著嗓子，「我要聽你親口說的話。」
我手裡的詞典再也忍不住。
狠狠地砸在他的臉上。
悶響之下，陸應談的額頭起了好大的包。
蘇解語驚呼。
小跑著過來，「沈同學你怎麼能打人呢！」
我看向蘇解語。
目光平靜，「蘇同學，請問，你又去楓林街做什麼了？」
蘇解語ŧűⁱ一滯。
面色猛然變得蒼白。
嘴唇嚅動，「我，我，我……」
而後淚水又蓄滿了眼，大喊：「沈同學你怎麼能造謠我呢！」
彼時。
我身邊的男人聲音冷冽。
撥通了電話。
「你好，員警同志，我被人誹謗……」
12
誰也沒想到許彧真的能報警。
蘇解語嚇壞了。
拼命地搖晃陸應談的手臂暗示他幫忙。
可陸應談只紅著眼，死死地盯著我：「沈覓，你為他和我動手嗎？」
我迎著他的目光望回去。
不閃不避。
「陸應談，你有什麼好攀比的？」
「和他比，你配嗎？」
陸應談瞬間變了臉色。
我把桌子拍響。
聲音拔高，「楓林街的隔壁就是本市的大學，混進去就能聽奧數課程，我和許彧為了學科有什麼不對？！」
「造我的黃謠？！」
「蘇解語，我倒是要問問你，楓林街我們去大學，你呢？你去做什麼了？！」
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蘇解語蒼白著臉搖搖欲墜。
「我，我是新轉過來的，無親無故……你們造謠報警，是想毀了我嗎……」
她又看向許彧。
紅著眼睛可憐極了。
「許同學，這事情真的和我沒關係的……」
許彧靠在座位上。
充耳不聞似的閉上了眼。
陸應談的眸子反倒閃過欣喜。
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腕。
「沈覓，我……剛才是我口不擇言……」
我快飛地甩開他的手。
抽出紙巾擦了擦他碰過的皮膚。
皺眉，「陸應談，請你以後離我遠點。」
他懊惱，「沈覓，我會生氣是因為我把你當成自己最好的朋友，你別忘了我們兩個還有娃娃親，家裡定下來的。」
我一字一句，「現在不ƭũ̂₋是了，沒有那種關係。」
我沒有看陸應談僵硬的臉。
因為員警推開了教室的門。
「誰報的警？」
「他！」我指身邊的許彧。
「還有我，我們倆是本屆競賽生，有人誹謗！」
13
高中裡驚動了員警的事兒不算小。
校長都親自降臨到了學校。
把我和許彧叫到了辦公室裡。
「這次的事，對學校的影響很不好……」
許彧笑眯眯地，「校長如果不贊同我報警的話，我也可以提起法律訴訟。」
「貴校學生，侵犯我的名譽權。」
校長一噎。
幾次三番地張嘴又憋了回去。
最後揮手把我們兩個放了出去。
估計換個人……都要被他嚴厲教育一頓。
往教室走。
走廊裡的空氣發悶，沒等走回去又下起了雨。
雨點打在玻璃窗上，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音。
許彧向窗外看，突然出聲。
「這就是人類的刻板印象。」
我看向他。
他又說，「只是輕飄飄的一個猜測，我們倆的身上就被潑上了髒水，連校長都覺得是我們小題大做。」
我知道他想說什麼。
他正在論述的「刻板印象」從高中開始分班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存在。
所有人都說女孩就不適合數理化，只能去選擇死記硬背的文科。
「我媽，明明很有天賦，就是被每人一口唾沫淹沒的，最後只能選擇了專科。」
「可沒人知道，我媽，是我的第一任奧數老師。」
沒關嚴的窗戶洩露出雨絲落在我的臉上。
我出聲說，「我會努力的。」
他沉默著望向我。
「在奧數上打敗你，證明女孩子也並不比你們男生遜色。」
他的眼底帶出笑意。
「女性的數學家也不少，你並不用非要打敗我。」
有人說，「天賦決定的是上限，努力決定能不能到達這個上限。」
這話我不認可。
後天的努力。
永遠可以突破一個人的上限。
無關男女。
14
陸應談回來的時候。
神情複雜極了。
蘇解語跟在他的身後，邊走邊抹眼淚。
坐回座位上，乾脆趴在桌子上開始哭。
沒聲音。
但肩膀抖動得厲害。
我的手機震動，是陸應談發過來的。
【覓覓，剛剛是我太激動了，我道歉。】
【我也只是太在意你了……】
對方顯示還在輸入中。
我看了一眼，乾脆拉黑了他的好友。
煩。
前面座位的陸應談臉色一黑。
手機丟在書桌裡發出「咚」的一聲響，驚得蘇解語抬起了頭。
小臉煞白。
但沒有一絲淚痕。
15
放晚課時。
陸應談依舊率先跑了出去。
我沒在意。
卻在半路上看見他直直地等著。
看見我，眼睛一亮。
「沈覓，你怎麼走這麼慢！」
我皺眉躲開他跑過來的身體。
陸應談愣在原地。
我往前走。
他歎息一聲小跑著跟上，「覓覓，還在生氣？」
「今天的事情是我誤會你了，但我也是以為你被人騙了才著急的。」
我不回應。
他又飛快地拉住我的手。
「你也打了我了，現在額頭還痛著，扯平了行不行？」
似乎是怕我不肯聽。
他語速飛快。
「我想通了，你會因為解語介意，無非也是太在乎我了。」
「現在解語的課程我也補得差不多了，明天告訴班主任，你還回去，我們當同桌。」
我被他逗笑了。
「我看起來像是什麼很不值錢的人嗎，陸應談？」
「你的座位，和你的朋友，我現在都不稀罕。」
「讓開，別逼我報警。」
他一怔。
像是被踩了腳一樣羞惱。
「你怎麼報警還上癮了？」
「我知道之前是我和蘇解語走得近，沒顧及到你，現在她適應了，明天我讓她搬走，以後只簡單照顧她。」
「我們還回到以前，關係最好的時候，行不行？」
「不行。」我被他纏得勾起了火。
「你要當情種，有大無畏的精神是你自己的事，別來沾我的邊。」
「陸應談，這是我最後一次警告你。」
他面色一變。
我乾脆甩開他直接走。
他在身後氣急。
「你和許彧走得那麼近，你又好到哪去！」
我頓住腳步等他。
陸應談在我的身後靜了靜，又快步跟上。
「沈覓，你想通了……」
話沒說完。
我牟足了勁兒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他的臉上。
夜裡的聲響十分突兀。
他捂住臉，惱火。
「你又打我？」
「沈覓，你真他媽覺得我沒脾氣？！」
他踹翻了馬路上的路障。
暴躁極了。
我沉默地看著他發瘋的樣子。
最後出聲，「陸應談，你讓我覺得噁心。」
陸應談的瞳孔一縮。
還沒出聲。
我說：「以後不要再來往了。」
我轉過身，再沒看他。
身後傳來暴踢路障的聲音。
他大喊，「那他媽你還打我！」
16
陸應談確實沒再和我說話。
賭氣似的。
反倒對蘇解語越來越好。
我忙著和許彧一起刷競賽的數論，沒有理會。
這天，接到了競賽成績的通知。
我和許彧都進了前 60 名。
接下來就要參加相關訓練，準備入隊集訓。
這意味著。
本校一次性出了兩位保送生。
校長大肆宣揚。
很快整個學校就都知道了一班保送生的名字。
傍晚的大課間。
難得地出現了只有中午限量的水煮魚。
我和許彧排隊。
蘇解語在最前方。
難得的是，這次在她身邊沒看到陸應談。
她回過頭。
有些局促，「許，許同學，你也是來吃水煮魚的嗎？我這裡有一份打好的魚肉多，讓給你吧……」
講真的。
蘇解語是那種典型的小白花長相。
皮膚白皙。
臉頰微紅。
換做我是男生，可能也會有要保護的衝動。
我站在隊伍裡看熱鬧。
卻突然被人拉住了手臂。
許彧看著我，神情認真極了。
「魚肉多的，你吃不吃？」
我錯愕。
「和我有什麼關係？」
許彧哦了一聲。
轉頭回絕，「不好意思，我魚肉過敏，吃多了會死。」
蘇解語的眼眶刷就紅了。
我連忙躲遠了點。
卻見到許彧湊近了窗口。
聲音沒有壓低。
「麻煩一份水煮魚，魚肉多一點。」
蘇解語的眼睛一下子就濕了。
眼淚要掉不掉地咬著嘴唇不知道跑到哪裡。
下一刻。
我的手裡多出一份魚肉滿滿當當地餐盤。
許彧目光淡淡，「集訓搭子，請你吃。」
我笑得眯起眼。
「感謝新同學的款待啦。」
17
陸應談是在晚自習之前五分鐘回來的。
手裡拿著個什麼。
氣喘吁吁。
一個晚上都有意無意地看我。
下晚課時，他特意沒有走，等在班級門前。
「沈覓。」
他態度認真。
眉眼帶著喜悅。
「我特別為你開心。」
我點頭，「謝謝。」
他鍥而不捨。
乾脆把手裡的盒子拿出來遞給我。
「明天就是你生日了，提前送你的禮物。」
我的視線掃過包裝精美的禮盒。
沒動。
他皺眉，「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對，但是這次我們都心平氣和地，我好好說, 你也好好說行不行。」
他深深地吸氣, 「你應該也看到了，我在遠離蘇解語，這次不是說的, 是正在做的。」
「沈覓，我是誠心誠意地想和你和好。」
「我之前的善舉已經結束了, 你也別慪氣了, 好不好？」
最後一句話被他說得很輕。
我冷笑。
「有一點你誤會了, 我從來就沒有和你慪氣的想法。」
「我只想離你遠遠的, 因為以後, 我們都不會是一個階級的人了。」
陸應談的臉色猝然變得無比難看。
我繼續告訴他, 「從你沒去機場那一刻，我們就已經結束了。」
他恍然大悟。
連忙要拉我的手, 「沈覓，那次真不是我的原因, 是蘇解語拿我手機看的, 我根本就沒有新消息提醒！」
我躲開他。
陸應談著急，「這麼件小事, 你怎麼能判我的死刑呢？！」
他永遠也不能理解一個女孩在機場痛經到暈眩的感覺。
我還記得那天。
是被同下飛機的男生發現了。
跑過去幫我接了杯熱水, 我緩了好久才重新站起來。
卻只看清那個男生離開的背影。
「沈覓！」
陸應談叫我。
聲音有點啞，眼睛也紅紅的。
「明天是你的生日, 半個月之後還有我的生日，到時候我什麼都不要, 你就送我個原諒好不好？」
「我把桌子搬回去，你還坐在我身邊。」
我轉身走了很遠。
不再回他的話。
陸應談在我身後喊，「你的禮物不止這一個, 明天早上我把禮物都放在你桌上好不好？！」
我沒有回應。
他也沒有機會了。
因為我是明天的機票。
我要去參加集訓了。
以後會有更好的未來。
18
許彧拖著行李箱出現在機場時。
是迎著光來的。
光線刺眼，根本看不清他的臉。
但能看清他的身影。
令人熟悉……
他坐在我身邊的時候, 還在聚精會神地刷手裡的題型解析。
而後在關機之前又把連結轉發給我。
「你也看看，這個解法有點意思。」
我突然問他, 「競賽回來的時候，你是不是救過我？」
他微愣。
「沒有。」
我呢喃, 「可那杯水明明就像你……」
他忽然笑，「原來你說那杯水，舉手之勞, 那也算救？」
我突然說不出話來。
難免想到過家家時陸應談笑嘻嘻地對我說。
「沈覓, 這次又是我救了你，不然你就要和別人演結婚啦。」
廣播裡通知關機。
我回過神。
手機卻在關機之前震動。
提示, 有黑名單號碼來電。
連續彈窗多次。
我別開眼。
看向下方的風景。
「許彧。」
「嗯？」
「我會儘量打敗你的。」
他笑, 「那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19
我沒有再聯繫過陸應談。
但還是聽說了他的消息。
他堅持地告訴大家, 「沈覓集訓完肯定還會回來的。」
說完又把座位換了回去。
蘇解語當時哭得梨花帶雨。
班級裡有男生看不下去, 和她換了位置才好。
陸應談在學校裡失去了唯一的同桌。
聽說本來就不拔尖的成績又掉了幾名。
連我媽都告訴我。
陸應談帶了不少的禮盒到家裡。
可她沒收。
只說覓覓回家再來。
我當時在笑, 「媽，你做得對。」
我媽高興。
「媽媽雖然不懂你們之間的事情，但記得陸應談信誓旦旦地保證過會把你安全送到家, 爸媽當天才沒去接你。」
「那天你回家小臉煞白的樣子，一看就是沒人管的。」
「媽還能不瞭解你？」
她頓了頓，「我和你陸阿姨也不怎麼聯繫了。」
我告訴她別因為我把那麼久的老朋友斷了聯繫。
我媽說。
她想清楚了。
孩子的人品有問題。
家長身上肯定也有。
所以不聯繫，也當是保護自己了。
我被我媽的言論逗笑了。
許彧從我身後路過。
「還笑, 前六名穩了嗎？」
我的心裡一突。
下意識地掛了電話。
無語。
「嚇唬我？」
許彧睨了我一眼。
我跟上他的腳步。
「我肯定能行！」
「先去吃飯，這裡的酸菜魚，吃著還行。」
陽光正好。
把我們倆奔跑的影子拉得老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