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三更半夜打電話求助。
「快救我!我家裡進來一個露骨的人!」
我罵了他一句神經病,正要把手機合上。
他已經把視頻發過來了。
監控視頻裡,白晃晃的人形骨架正在客廳走來走去。
1
同學陸可最近很高興。
問其原因,她說她癱瘓在床三年的奶奶居然能站起來走路了!
她跟我在校門口碰到,正好我們又都在等人,便直接聊了起來。
「如意,醫生都說了,我奶奶能重新站起來真是一個奇跡!」
我笑了笑:「那真是太好了。」
她又跟我說了很多關於她奶奶的事。
聊了沒一會兒,一輛車在我們面前停了下來。
後面車窗搖下來,是個慈Ŧů₄眉善目的老人,她朝著這邊喊了一聲:「小可!」
陸可一臉欣喜:「我要帶我奶奶去醫院複查了!如意,我先走了。」
我點了點頭,視線卻落在她奶奶身上,眉頭微皺。
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
怎麼感覺,有種似有若無的妖氣呢?
「想什麼呢!」蔣少天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我旁邊。
他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正好看到陸可上了車。
而後座的那個老奶奶則沖他笑了笑。
蔣少天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禮。
我收回視線:「沒事,走吧。」
……
三更半夜,蔣少天幾個奪命連環 call 直接把我吵醒。
我咬牙切齒:「你最好有事!」
蔣少天的聲音有點抖:「如意姐,救命啊,我家進了一個人露骨的人!」
頭頂一排烏鴉飛過。
我很想罵人,但生生忍住了:「我對你的私生活不感興趣,謝謝。」
蔣少天沒說話,而是直接把家裡客廳的監控視頻發了過來。
視頻裡,昏暗的客廳中央站著一個白晃晃的人形骨架,它左右看了看,然後慢慢朝著一間房間走去。
它停在了房門口,伸出手……骨,敲了敲門。
指骨跟門碰撞在一起,在寂靜的夜裡發出「噠噠」聲,很是詭異。
但此時,我的想法有點跑偏。
這骨架,還怪有禮貌的。
還有……真他媽露骨!
蔣少天都要哭了:「我道行太淺了,根本收不了它,如意姐你快來救我吧!」
蔣少天是十大靈門之一鳳城蔣家的子弟,有點道行,但不多。
一直以來都是跟在我後面混經驗的。
把那個視頻重新看了一遍。
我一下子就清醒了。
從床上爬起來,迅速收拾了一下東西後就往蔣少天家趕。
2
我叫雲如意,是個伏妖師。
一個星期前,十大靈門之一的杏城烏家發佈了一條消息。
說是自家鎮壓的一隻骨妖出逃了。
至今下落不明。
原來果真是跑到鳳城來了!
哈,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骨妖,顧名思義,以骨化妖。
也被稱為白骨精,那位妄圖吃了唐僧的,是白骨精中的翹楚了。
傳說千餘年前,杏城突發瘟疫,死傷眾多,無人再敢踏入城中一步。
那些得了疫病而死的人無人收殮,曝屍荒野,久而久之便化為白骨。
白骨冤魂附著,吸收日夜精華,長此以往,便化為妖。
那時,杏城骨妖橫行,幾乎無一活人。
十大靈門派人前往剿滅鎮壓。
烏家也是在那個時候,才開始逐漸遷往杏城的。
一直以來,骨妖也是烏家在負責收服鎮壓。
話說,這還是第一次出現骨妖出逃的事。
還偏偏找上了蔣少天。
有點新奇。
我緊趕慢趕,終於趕到了蔣少天家社區樓下。
正要上樓,蔣少天又打電話過來了。
「如意姐!你到了嗎?!」
我喘ţúₐ了口氣:「在樓下。」
蔣少天大驚:「那在敲門的是誰?」
什麼亂七八糟的。
我一邊等電梯,一邊罵:「你傻了?骨妖啊!」
「不是!」蔣少天急道,「骨妖在敲我房門,但是我家大門也被敲響了!」
我:「??」
電梯到了。
我反手掛了電話:「等我一分鐘,我到了。」
嘀——
電梯裡機械的女聲響起:「18 層到了。」
3
我一下電梯,就看見蔣少天家門前站著三個穿著時尚的年輕人。
兩男一女。
啊,是蔣少天平日裡在一起玩的朋友們。
離得近了,我聽見了他們的談話聲。
「蔣少天怎麼還不開門?睡著了?」
「怎麼可能,他可是個夜貓子!」
有人看了一眼手機:「還有十分鐘就是他生日了,我們還能踩點給他過生日嗎?」
竟然是特意跑來給他過生日的……
倒是有心,但卻不是時候。
眼下快到午夜,陰氣最盛。
我快步走過去,正要出聲將他們勸離。
卻聽見「哢嚓」一聲——
大門被人從裡打開了。
「終於開門了,這小子!」
他們嬉笑著要湧進去。
我目光一凝。
不好!這不是蔣少天開的門!
屋裡一陣白光閃過。
我急速從三人中間穿過,雙手結印,低喝一聲:「妖邪退散!」
金光乍起!
……無事發生。
有點尷尬。
那三人齊齊看著我:「你是哪位?」
我還沒說話,蔣少天的房門就被打開了。
他小心翼翼探出個腦袋,看到客廳站著的我們,激動得眼淚都要飆出來。
「如意姐!」
他飛奔過來,抱著我瑟瑟發抖。
我額角一抽,將他整個人撂倒在地。
「少天……這是你女朋友?」
「你小子,居然有女朋友了……」
那三人怔愣地看著我們。
蔣少天一聽這話,臉都嚇白了:「不不不,你們別亂說,這是我姐!我有姐夫!」
他說完之後才猛地反應過來。
驚恐地轉頭看著我:「如意姐,那……東西呢?」
我單身結了個尋靈陣,將整個房子都探查了一遍。
沉聲道:「還在這裡。」
蔣少天臉都白了,不自覺往我身邊湊了湊。
他這副模樣,惹得那三位朋友有些不快。
「蔣少天,你太不夠意思了,我們來給你過生日,你怎麼一點都不高興?」
「就是啊,你對你姐未免太殷勤了。」
「我們還是不是朋友了?」
蔣少天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他不得不分心去哄著他們快些離開。
「實在對不起,我跟我姐有些要緊事相談,改天我一定去請你們吃飯!地方你們定!」
那三人面面相覷,雖然不太高興,但也不好說些什麼。
「那好吧。」
「還是祝你生日快樂。」
「改天再約。」
他們一邊說一邊往門外走去。
蔣少天正要鬆口氣,我卻直接上前,攔在了他們三人面前。
「等一下。」
我伸手關上了門。
視線在他們三人身上一一掃過。
「自己滾出來,別逼我用伏妖鏡挨個照一遍。」
「我怕你那身小骨架受不住。」
4
三人面面相覷,臉上滿是茫然。
其中一人轉頭看著蔣少天,伸手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少天,你姐姐這裡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蔣少天也震驚地看著我:「如意姐,你說什麼?」
我將他往後扯開幾步。
側頭低聲道:「骨妖最善附骨之術,它會依附在活人的脊骨之上,控制活人的行為活動。」
「方才進門瞬間,骨妖便沒了蹤跡,按理來說,我不會一點察覺都沒有。」
「所以我猜,它現在已經附身到你其中一位朋友身上了。」
蔣少天聞言大驚,直接一個大跨步攔在了門前。
他的視線在三人身上一掃而過:「我姐說得對,你們現在不能走。」
他不僅把門關上了,還找出了幾根皮帶準備把他們捆起來。
三人大驚:「蔣少天!你瘋了嗎?」
他們的神情動作沒有一絲破綻。
我歎了一口氣,把蔣少天攔了下來。
「算了,伏妖鏡都嚇不住它,更別說你這幾根破皮帶了。」
「……」
我清了清嗓子,慢條斯理地坐在了沙發上。
「你既然不願意出來,那我們直接談談條件吧,你到底要什麼?」
「你總得說出來,我們才好幫你不是?」
那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挺茫然的。
但沒過一會兒,其中有個女生叫道:「陳思齊,你笑什麼?」
另一個也驚恐地看向那個男生:「你笑得好詭異……」
陳思齊沒理他們,扭頭看向我:「如意大師確實爽快。」
我看著他沒說話。
蔣少天也愣住了。
就這麼簡單?
他回過神,指著陳思齊結結巴巴:「他!在他那!如意姐快收了他!」
我抿了抿嘴角,讓蔣少天把另外兩個人送出去了。
倒不是我不想收,實在是收不了啊!
骨妖的棘手之處就在於此,它一旦附著於生者的脊骨之上,就相當於跟他同生共死了。
任何術法,靈器都不管用了。
古代亂世還好說,直接一棍子打死,死一個人總比死一群人要好些。
那時被骨妖附身的人就已經被看作是死人了。
我之前說用伏妖鏡也只不過是嚇唬它而已。
但現在可是文明社會,無緣無故死個人算怎麼回事嘛!
我可不想被請去喝茶。
我有些無語地看了一眼陳思齊。
陳思齊朝我微微一笑,隨即彎腰作揖:「小生何生,見過姑娘。」
喲呵。
看起來是一把老骨頭了啊。
5
蔣少天回來的時候陳思齊剛剛做完自我介紹。
我言簡意賅地跟他重複了一遍。
「他叫何生,在一千年前是個秀才。」
說罷,我看向何生:「說到這,我想問一件事。」
何生頷首:「姑娘請問。」
我抬眸看向他:「我同學陸可奶奶的事,是不是你搞的鬼?」
他笑了笑:「是。」
「她癱瘓多年,已然油盡燈枯,我用附骨之術讓她們多了幾天快活日子,這是好事啊。」
我冷冷地看著他:「現在呢?」
骨妖離體,那陸可的奶奶現在又變成了什麼樣?
何生歎了口氣:「時日無多嘍。」
沉默片刻。
我問他:「你來這,又是為了什麼?」
他笑了笑:「我來這,是想要尋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何生看向蔣少天:「這位公子前些天是否帶回來一個陶俑?」
蔣少天一愣。
「陶俑?」
他想了想,徑直走向自己的臥室,從臥室的櫃子裡搬出了一個盒子。
「是這個嗎?」
「一個星期前我去參加了一個拍賣會,看中了一個彩繪陶舞俑,瞧著好看就買回來了。」
他把盒子搬過來,在我們面前打開。
裡面的彩繪陶舞俑栩栩如生,ťű̂⁷色彩țū₂形狀保存完好,確實很好看。
何生癡迷地看著它:「就是這個……它是我的東西。」
蔣少天臉色一沉:「什麼你的?」
「這是我花了兩百萬買的!」
何生看向他:「不,它在一千年前就是我的東西,我只是把它弄丟了……」
我聽他們吵得頭疼,忍不住喊道:「行了,別吵了!」
我指著蔣少天:「你,把這東西給他,我回頭去蔣家跟你爺爺解釋。」
我又指著何生:「你,收了這陶俑,然後趕緊從陳思齊身體裡滾出來!」
滾出來後,我就把你收了!
大半夜的,困死我了……
可誰知我話音剛落,就聽到他倆異口同聲:「不行。」
我愣了愣,轉ẗūₑ頭看向何生。
蔣少天也轉頭看著他:「我不同意就算了,你有什麼不同意的?」
何生朝我們笑了笑。
他指著那陶俑:「這陶俑本是一對,如今卻只有一個,還請如意姑娘和這位公子幫我尋回另一個。」
嗐。
他還蹬鼻子上臉了。
我正要發火,就聽見他又說了一句:
「如若不然,我就待在這位公子的身體裡不走了。」
不僅蹬鼻子上臉,他還威脅人!
6
骨妖畢竟是妖。
它在人身上附體的時間越長,對人的傷害越大。
為了陳思齊的小命,我們只能答應他的要求。
在出發去尋找另一個陶俑的時候,我先在蔣少天的屋子裡補了一覺。
等日上三竿的時候,才精神滿滿地活過來。
蔣少天背好裝備走過來:「咱們去哪找?」
我看向另一間屋子:「跟著何生就行,他既然能找到你這件陶俑,那另一件一定也能找到。」
說罷,我朝那邊喊了一聲:「何生,快出來,我們要出發了。」
幾分鐘後,房門被拉開。
何生穿著一襲青色長衫,舉手投足透露著一股文雅氣。
我扶額:「哪來的這衣服?」
蔣少天打了個哈欠:「昨天晚上硬纏著我讓我給他買的。」
「他說他娘子最喜歡看他穿青色。」
何生笑了笑,朝我們走過來。
「可以走了。」
……
蔣少天充當司機,何生坐在副駕駛指揮著他在城市裡左拐右拐。
我躺在後座閉目養神。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車子停了下來。
我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到了?走吧,下去找東西去。」
前面兩人沒動。
我愣了一下:「怎麼了?怎麼不走?」
蔣少天緩緩抬手,指著前面:「姐,你看他把我們帶哪來了……」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一看,瞳孔驟縮——
鳳城市博物館。
7
站在博物館門口,我心裡一萬隻草泥馬呼嘯而過。
何生要的陶俑在博物館裡供著呢,這我從哪給他弄?
我們三個人站在這格外突兀。
有路人看了我們幾眼,然後走過來問道:「你們想去博物館?」
蔣少天點點頭。
那人又說道:「回去吧,博物館這兩天出事了,暫時開不了嘍!」
我與蔣少天對視一眼,他連忙問:「出什麼事了?」
那人湊近了,低聲說道:「一個星期前,有博物館的夜間值班人員聽見博物館裡傳來了哭聲,他第二天就辭職了,接下來的一個星期,都有人說博物館裡有人在哭,還聽見有人在求救!」
「總之邪氣得很!博物館館長實在是迫於壓力,這幾天閉館了,什麼時候開還不一定呢!」
他又嘀咕了幾句便離開了。
蔣少天轉頭問我:「接下來怎麼辦?」
我還沒說話,就聽見旁邊一直沉默的何生出聲了。
「我要進去。」他的目光始終注視著博物館,「我能感受到,我的陶俑在裡面。」
我抿了抿嘴:「現在不行,太惹眼了。」
「找個地方先待著,等到了晚上我們再進去。」
兩人沒有異議,我們在附近轉了轉,然後隨便找了家小茶館一坐就是一下午。
直到夜幕降臨,路邊的路燈都亮起來了。
茶館的服務員走過來委婉地提醒我們,他們該歇業了。
我第不知道多少次從廁所走出來,拍了拍蔣少天的肩膀:
「去結帳,我們該幹活了。」
從茶館出來,我們用了點小手段,趁著夜色潛入了博物館裡。
蔣少天有些躊躇:「如意姐,我們這樣不會被監控看見嗎?要不要蒙面啊?」
我瞥了他一眼:「這裡的監控已經失靈了。」
他一愣:「你幹的?」
「不是我。」我環視著黑漆漆的博物館,「是這裡面的東西讓監控失靈了。」
「都小心點,這個博物館很不對勁!」
8
何生無法察覺到陶俑的確切位置,我們就只能一層一層地開始找。
鳳城市博物館雖然不大,但裡面的文物還挺多的。
蔣少天找了沒一會兒就開始像個遊客參觀起來。
「哇塞,這芙蓉石蟠螭耳蓋爐真好看!」他說完後又嘖了一聲,「可惜可惜,有道裂縫,美中不足啊。」
他又走到下一個展品前,讚歎道:「這個曜變天目茶盞也很好看!」
「咦?怎麼也有一道裂縫?」
蔣少天愣了一下,又去看旁邊的琉璃盞,那上面也有一條裂縫。
「如意姐!」蔣少天喊了我一聲,「你看這些文物,有點不太對勁!」
我沉聲道:「我就說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這一層這麼多文物,居然一個器靈都沒有。」
所謂器靈,其實就是物品在經過多人之手,受人氣影響而修煉出靈智的執念體,他們沒有實形,可以根據自己記憶中的形象隨意變換。
這些文物無一例外全部出現了裂痕,只有一個可能性——
它們丟了器靈。
正說話間,樓上展廳突然傳來一陣小孩子的哭聲。
沒再多想,我帶頭往上走去:「上去看看!」
我們迅速來到二樓,朝著哭聲傳來的方向移動。
最後我們停在了一對豆青釉鎏金童男童女像前面。
我看著玻璃罩中的文物,神色微沉,雙手結印。
「天法清清,地法靈靈,陰陽結精,水靈顯形!」
我從腰間取出一張黃符直接拍在了玻璃罩上。
金光一閃,裡面有個小小的身影漸漸顯形。
蔣少天手指著裡面,神色震驚:「臥槽,臥槽,裡面有人!」
何生解釋:「此乃器靈。」
只見一個半透明的紮著羊角辮的小姑娘飄在童女像的上面,張大嘴巴正在哭。
「別哭了。」我皺著眉伸手在玻璃罩上拍了拍,「你先告訴我,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小姑娘睜開眼睛看著我,愣了三秒後,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往旁邊的通道一指。
「我哥哥被抓走啦!快去救救我哥哥!」
蔣少天連忙問:「被誰抓走了?」
小姑娘邊哭邊道:「是個器靈,可凶了……」
我轉頭往那邊通道追去:「是妖是鬼,咱們追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9
被抓走是童男像的器靈,我捏了個尋靈訣順著通道一路追到盡頭。
那東西似煙似霧,黑漆漆一團,裹挾著什麼東西正在逃竄。
「我先過去!你跟上來!」我交代蔣少天一句便提速沖了上去。
最終在博物館四樓的一個展廳將它堵住了。
那是一個凶劍器靈,許是先前殺了太多人,這劍靈比一般的器靈要凶得多。
它在逐漸吞噬著男童像器靈的靈力,不斷壯大著自己的力量。
已然是有些妖魔化了。
這段時間博物館的怪事應該都是它弄出來的!
穿著小肚兜的男娃娃不停掙扎,哭聲越來越弱,身體也變得越來越透明。
我直直朝那邊沖了過去。
與黑煙距離不過一米的時候直接拍出一張黃符:「妖邪退散!」
黑煙如被燙了般發出一聲尖厲的慘叫。
我伸手探進黑煙裡,將虛弱的男童像器靈撈了出來。
再回過神,那團黑煙已經不見了蹤影。
我冷哼一聲:「跑得倒是快!」
蔣少天終於追了上來。
「如意姐,你們太快了……」
他喘著粗氣坐在地上,我把男童器靈往懷裡一揣:「走吧。」
路過蔣少天身邊時,我腳步一頓,轉頭看著他:「何生呢?」
10
何生不見了,也許一開始就沒跟上來。
我們把男童器靈放進男童像裡溫養時,那小姑娘又躥出來了。
蔣少天詢問她是否知道何生的去處。
她想了想:「他問了我陶俑的展廳所在處,他應該去那了。」
蔣少天松了口氣:「去找陶俑了啊?那沒事。」
我想了想,又問:「那劍靈原身在哪?」
劍靈受了傷,是要回去溫養靈體的。
小姑娘怯生生地指著上面:「應該在三樓兵器展廳。」
蔣少天問我:「如意姐,接下來咱們往哪去?」
是去找何生和陶俑,還是去除了作惡的劍靈?
這是一個好問題。
仔細想了想,我拍板道:「先去除劍靈。」
可等我們上了三樓,找到了兵器展廳時,卻直接傻眼了。
無論我拍多少張符紙,這裡面一個器靈也看不見。
「怎麼會?」蔣少天震驚,「剛剛抓走男童器靈的不就是個劍靈嗎?」
我皺著眉,沉吟片刻。
「也不一定。」
蔣少天疑惑了:「什麼意思?」
「也許是偽裝成劍靈的器靈也說不準呢。」我解釋,「當器靈的修為達到一定的高度的時候,是可以做到的。」
受了傷的器靈不在這,又能在哪?
我抬頭看了看,這個博物館裡還有比這些兵器更凶的文物嗎?
正思索著,頂樓突然傳來一聲慘叫。
蔣少天臉色一變:「是何生!」
11
我們沖到頂樓的時候,這裡黑漆漆的一片,什麼也看不清。
腳步聲在空蕩蕩的走廊裡,顯得格外清晰。
哢嗒——
鞋跟在瓷磚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龐大的靈力從地面猛地蔓延開來。
那一瞬間,我渾身汗毛豎起,對危險的直覺只來得及讓我把落後我一步的蔣少天推出去。
藍光乍現,一個無形的屏障拔地而起,將我與蔣少天徹底隔離開來。
蔣少天摔在地上,眼冒金星,待回過神來,連滾帶爬地沖過來:「如意姐!」
他狠狠地撞在透明屏障上,發出一聲痛呼。
「這是什麼鬼東西?」
我摸了摸那屏障,心平氣和道:「有人不想讓我走了。」
「蔣少天,從現在開始,你自己找個地方躲好,我可能照顧不到你了。」
蔣少天著急道:「你別說那麼多了,你趕緊想辦法出來啊!」
他心裡清楚,要不是我之前推了他一下,現在困在這裡的就是兩個人了。
噠噠,噠噠……
腳步聲從走廊盡頭傳來。
我跟蔣少天齊齊抬頭看過去。
只見何生身穿一襲青色長衫,手臂上抱著一個彩繪陶舞俑,與在蔣少天家找到的那個如出一轍。
蔣少天愣了一下,下意識道:「你找到另一個……」
話還沒說話就卡住了,蔣少天瞪大了眼睛看著飄在何生背後的一團黑煙。
「臥槽!」
我看著他們,恍然。
「原來,你們才是一夥的啊?」
12
在博物館吞噬其他器靈來提高自己修為的器靈原來就是何生的陶俑。
看不出來啊,看著那麼可愛的陶俑,器靈居然這麼凶。
我看了一眼何生臂間,又看了看何生。
「你跟這個器靈,關係不一般啊。」
何生眉眼溫柔:「她是我娘子。」
他似乎並不著急,慢條斯理地撫摸著陶俑,深情懷念:「這對陶俑,是她送給我的定情信物。」
何生的聲音不緊不慢。
他說他曾是一個普通的秀才,新婚第二天便進京趕考,途中路過杏城。
本想歇個腳就走,卻不幸染上了疫病。
他重病不治,死在了趕路途中,死的時候懷裡還緊緊抱著新婚娘子送給他的一對陶俑。
屍骨曝于荒野,日曬月照,雨打霜凍,也不知道到底過了多少年,他重新有了意識,化為骨妖。
他附身于山間獵戶的身上,幾經輾轉,回到了家鄉。
可那時,娘子已經從豆蔻少女變成了耄耋老人。
她等他等了幾十年……
何生一步步接近,慢慢獲取了Ṫû⁷娘子的信任。
他照顧了娘子十年,給她養老送終。
娘子死後,他又用全部修為把她的魂魄放進了那對陶俑裡滋養。
沒等娘子生出意識,他的蹤跡就被十大靈門的人發現了……
何生訴說著他與他娘子的遭遇。
可惜,我對他們的愛情故事並不感興趣。
我打斷了他的話:「所以呢?」
何生微微一笑:「所以,我要為我娘子找一副好軀體。」
「姑娘的軀體就很不錯。」
我嗤笑一聲:「原來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
蔣少天回過神來,破口大駡:「你這騙子!」
「你知道我姐是誰嗎?知道我姐夫是誰嗎?」
「還想要我姐的軀體?你做夢吧你!」
他一連罵了好幾句,但何生卻面不改色。
他還很有禮貌地回答:「如意姑娘是世間僅存的大伏妖師之一,小生還是很佩服的。」
「所以也只有如意姑娘的身體才能配得上我娘子啊。」
「至於如意姑娘的夫君,龍王明淵誰人不知,只是前段時間東山大澤動盪,他不是已經回東山了嗎?」
好好好,居然打聽得這麼清楚。
蔣少天被他的無恥震驚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卻聽笑了。
眼下,我倒是弄清楚了事情原委。
從一開始,何生就已經盯上了我。
他讓他娘子在博物館裡吞噬器靈,同時自己在外遊走,為她尋找軀體,助她重生。
「想要我的身體送你娘子?那就看你有沒有本事來拿了。」
13
也不知道是誰先出的手,只一眨眼的工夫,我跟何生就打起來了。
他畢竟是只有著千年修為的骨妖,對付起來還真是有些吃力。
他以手為爪,直直抓向我面門。
我後退一步避開,冷笑:「抓壞了我的臉,你怎麼跟你娘子交代?」
何生笑了:「是我疏忽了,我娘子最愛美了。」
他又朝我攻來,這下倒是避開了我的臉,攻擊著我的四肢。
何生動作極快,動作招式接連不斷。
我應付得有些吃力,節節後退。
可他卻不知疲倦,反而越打越興奮一樣。
我手持桃木劍擋在身前,咬破手指,將指尖血抹在劍上,低喝一聲:「凶穢消散,道炁常存!」
桃木劍泛著金光,將已經攻到我面前的何生直接彈開。
何生倒退了好幾步,他摸了摸臉上的傷口,有些驚奇:「你居然,還真敢傷我?」
我冷笑:「怎麼?真把我當軟柿子了?」
「告訴你。」我腳下使力,整個人騰空躍起,手持桃木劍朝他飛速掠去,「妖孽,你惹錯人了!」
桃木劍頭閃著藍色亮光,我一邊默念引雷訣,一邊朝他攻去。
這一架又不知道打了多久,直到最後,我舉劍朝他刺去,卻在中途調轉了方向,把攻擊對象換成了飄浮在暗處的那團黑煙。
「娘子!」
何生下意識喚了一聲,驚慌之下總算是露出了馬腳。
我勾了勾唇角,反身Ṭú₅踹在何生胸口,同時扔出去鎖妖繩,將他身體緊緊纏住。
何生怔愣了一瞬,隨即笑了:「如意姑娘還真是狡詐。」
我也笑了:「彼此彼此。」
我扭頭沖著看呆了的蔣少天道:「把伏妖鏡給我!」
蔣少天連忙回神:「啊,好!」
他從包裡掏出伏妖鏡,直接扔了進來。
他進不來這屏障,但是伏妖鏡可以啊!
我伸手穩穩接住,晃了晃鏡子看向何生:「我奉勸你一句,自己從陳思齊的身體裡出來,不然的話……」
他看著我,篤定道:「你不會殺了我的,你殺了我,陳思齊也活不了。」
我面無表情:「哦,那你娘子呢?」
何生表情一僵:「什麼?」
「你娘子能受得了被這伏妖鏡照一照嗎?」
我若無其事地站起來:「咦?跑了啊?」
蔣少天連忙道:「如意姐!她逃跑時我在她身上貼上了一張追蹤符!」
「好樣的。」我拿著伏妖鏡往外走,「那我們就去找找她吧!」
身後的何生終於徹底變了臉色。
「你回來!」
他朝我喊道:「你別傷害她!」
他們伉儷情深,倒顯得我像個壞人了。
我沒管他的吼叫,讓蔣少天在這看著,然後自己一個人下了樓。
轉了幾圈之後,我在一個展廳角落找到了躲躲藏藏的黑煙。
幾乎不費吹灰之力,我把她收入了乾坤袋裡。
直到我晃晃悠悠又轉回到何生所在地,我才聽見乾坤袋裡發出一聲女子的哭喊:
「相公!」
謔,嚇我一跳,原來會說話啊。
她棲身于陶俑裡,久而久之成了陶俑的器靈,吞噬別的器靈以提高自己的修為。
我還以為她已經喪失了為人時的神智了呢。
現在看來,她記得挺清楚啊。
14
「娘子!」
這邊何生也臉色煞白。
蔣少天吐槽:「如意姐,你好像壞人啊。」
我扯了扯嘴角,將乾坤袋提溜起來:「何生,你趕緊從陳思齊身體裡出來!」
「不然,我真把你娘子打死了啊!」
我拿起桃木劍在乾坤袋上戳了戳。
「啊啊啊啊!」
她在裡面不停慘叫。
何生紅了眼:「住手!我出來!」
我停下了動作轉頭看著他。
只見陳思齊軟綿綿地癱倒在地上,而他的身後,白花花的骨架一點點地從他的脊背裡剝離出來。
沒一會兒,一副完整的骨架就站了起來。
何生以原身站在了那。
與此同時,他之前設置的屏障消失了。
我低喝:「蔣少天!」
蔣少天動作極快, 在何生背後貼上了一張定身符。
我雙手結印:「太上有命, 搜捕邪精!給我收!」
金光乍現——
手中的乾坤袋不停放大蠕動,袋口無風自動, 將何生原地吸了進去!
我伸手收回乾坤袋, 將它系緊丟進了包裡。
「我讓你們夫妻住一間房,該感謝我吧!」
……
蔣少天背著昏迷不醒的陳思齊實在很難從我們原先進來的小道翻出去。
正著急呢。
博物館大門突然哢嚓一聲, 自己開了。
我們聽見聲音轉頭看過去。
只見紮著羊角辮,穿著小肚兜的童男童女飄在半空,把鎖抱在懷裡。
「哈哈哈哈哈, 乖孩子!」
我淩空躍起,抓著陳思齊的褲腰帶,帶著他跳進大堂。
蔣少天也很快追了上來。
我們走出博物館的時候,身後躲藏著的好多器靈都冒出了頭。
有穿著古裝的美人, 有清秀儒雅的青年, 也有老態龍鍾的大爺,他們朝著我們揮手。
嘰嘰喳喳, 好不熱鬧。
「謝謝你們啊!」
「再見!以後常來玩!」
15
把陳思齊送到醫院讓他好好養身體後,我跟蔣少天又出了趟遠門,把乾坤袋送回了杏城烏家。
「裡面還有一隻器靈, 他們是夫妻,就別分開鎮壓了,讓他們待在一起吧。」
烏家人愣了一下, 最後連忙點頭:「好,好的。」
臨走時,我把那一對彩繪陶舞俑也留了下來。
回到鳳城, 我在宿舍睡了個昏天黑地。
勞累之後就是鋪天蓋地的疲倦。
迷迷糊糊中,我聽見室友們的竊竊私語聲。
「陸可請假了,聽說她奶奶去世了。」
「啊?怎麼會這樣?不是說已經好轉了嗎Ţū₊?」
「唉,可能是迴光返照吧。」
我翻了個身,看著白色的天花板眨了眨眼睛。
手機嗡嗡嗡響了幾聲。
我拿起手機一看。
【如意姐!救命啊!我弄丟了彩繪陶舞俑,我爺爺說要殺了我!】
【如意姐!你別睡了!快醒醒!】
【救我一條狗命吧, 姐!】
啊, 他好吵啊。
番外
我是何生, 自從從杏城逃脫之後, 我一路東躲西藏來到了鳳城。
我的娘子在這裡。
我得來找她,還要給她找一副好身體。
這是我附身的第五個人了,可他運氣不好,剛出門就遇到了車禍, 被撞成了癱瘓。
深夜,我從他的脊骨裡脫離出來,正要去尋找下一個附身者時, 身後有人喊了我:
「你是陰曹使者嗎?」
我回頭看去。
是個頭髮花白的老奶奶。
她不害怕我這一副骨架模樣,只睜著一雙眼睛看著我。
「你是來帶我走的嗎?」
我沒說話, 她又伸手碰了碰我的指骨。
「你終於來了, 我好累啊。」
「但你能不能過幾天再帶我走, 我孫女明天就來醫院看我,我想見她最後一面。」
我看了看她的身體。
貌似已經動不了了。
我想到了我的娘子。
她死的時候也是這樣,嘴裡還在念叨著我的名字。
我轉身走到了她身邊。
「我可以讓你重新站起來, 可以讓你好好陪你孫女幾天。」
「但期限一到,你恐怕就沒救了。」
我問她:「你願意嗎?」
老人朝我笑了:「我願意。」
下一秒,病房裡悄悄發出了白色螢光。
——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