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友比我還爺們

「媳婦啊，你能不能說疊詞，像別的女生那樣吃飯飯，睡覺覺多可愛。」
她怒吼一聲：「別逼逼。」然後翻身出了被窩。
「你去哪？」
「去尿尿。」
這他媽，同樣都是疊詞，怎麼到她嘴裡成這個樣了。
現在的我根本預料不到。
這個不經心的提議給我帶來了怎樣的災難。
1
這週末，我帶著她回我的東北農村老家見父母。
第一次出遠門的她顯得格外興奮。
到了地方，看著戶戶炊煙，雞鳴狗吠，有一種到了世外桃源的感覺。
「走吧，別在村口站著了。」
我拉著她，不斷有相識的鄰居和我打招呼。
「虎娃子回來啦。」
「呦，虎娃子領媳婦回來看你爸媽嘍。」
我一一打招呼，而後站在自家院門前，敲響了房門。
「爸媽，我回來啦。」
我媽一路小跑過來開門，見了我就是一個大大的擁抱。
我爸站在門口，樂得直搓手。
「叔叔，阿姨，你們好好。」女友說完還鞠了一躬。
我一臉黑線，爸媽一愣：「呀，這姑娘真客氣，上來就誇咱倆好好呢。」
趁著他倆轉身的工夫，我小聲和女友嘀咕：「你問好能不能好好問。」
「不是你說的嗎，說疊詞顯得可愛愛。」
「那也不是什麼話都得說疊詞啊，你看你那個舌頭像被熨斗燙過似的。」
她狠狠剮了我一眼，沒再多說什麼。
進了院子，她真是徹底撒開了歡。
「呀，小雞雞。」說罷就把老母雞剛孵出來的小雞仔捧在手裡，給老母雞看得一看一個不吱聲。
「呀，大咪咪。」一把薅住我家小白想逃跑的尾巴，小白驚恐地看著這只兩腳獸，不明白她為何如此沒有邊界感。
「這他媽都是什麼虎狼之詞。」我趕緊把她的嘴捂住，不然一會兒說不定還能說出來什麼少兒不宜的話題。
「這姑娘一看就是第一次來農村，快進屋快進屋。」
我媽招呼我倆進去。
「姑娘是叫沈婷吧。」
女友點頭：「對，也叫沈婷婷，顯得可愛。」
我媽以為沈婷幽默，笑得合不攏嘴。
聊了一會，沈婷想出門轉轉，我媽趕緊讓我陪著，我肯定得陪，不然真怕她闖出來點什麼禍。
一眼沒看到，在院子裡一手掐一隻我家大鵝，在那轉圈圈。
大鵝撲扇著翅膀，驚起一地塵煙。
得了，不出三天，村裡的大鵝看見她都得繞道走。
「大姐，你能不能消停點。」
「回到家你就和我叨叨叨叨，沒玩沒了了。」她笑駡了我一句，飛似的跑開了。
我還在原地數她這一句話說了幾個疊詞。
2
晚上我爸了做一大桌子菜，還開了一瓶一直捨不得喝的好酒。
「婷婷喝點嗎？」
我爸就是客氣客氣，沈婷直接起身，把酒從我爸手裡奪過來。
「來，叔，我給你倒。」
老家這邊女生多多少少都能喝一些，我爸也沒意外，還很開心。
「歡迎婷婷來家裡做客，歡迎歡迎哈。」
「客氣了叔，我幹了，您隨意。」
我爸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媽：「捏著鼻子也給幹了。」
「那個，你倆慢點喝，先吃菜先吃菜。」我是真怕她給老爺子喝多了。
「沒事，這說明婷婷爽快。」
一個小時以後，我和我媽坐在一起看著我爸和婷婷拜把子。
「叔……」
「哎，別叫叔，見外，叫大哥。」
「大哥！」
「二弟！」
「大哥喝酒，幹了。」
「二弟幹了。」
我爸吃了一口菜，吃了三口沒吃著：「婷婷啊，你給大哥說說，虎娃子到底對你好不好，他要是欺負你，大哥幫你教訓我這不孝子。」
「叔，你放心，你兒子對你二弟可好了。」
我實在聽不下去了：「不是，你倆這輩兒是怎麼論的，我按照誰那邊論啊？」
「各論各的。」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行吧，二叔你別把我爸喝多了，不然你未來丈母娘該擔心你大哥的胃了。」
我和我媽知道，我爸是高興，婷婷也是爽快，兩人才喝多了。
只要不喝壞身體，我倆都不能攔著。
第二天兩人都睡到中午才起床。
見面之後，我爸失去了昨天酒桌的豪邁，沈婷也沒有昨天酒桌上的狂放。
兩人恭敬得像是翩翩君子。
「你倆還能記住昨天……嗚嗚……」
沈婷過來一把把我的嘴堵住：「記不住記不住，你別逼逼噢，我告訴你。」
我爸嘿嘿地在旁邊樂。
「喝多了不可怕，就怕喝多了第二天有個憨憨幫你回憶，你說我說得對不，叔。」
「對對對，就是這麼個道理。」
「呦，虎娃子回來了，這不是巧了嗎。」屋外進來一個人。
這人進來的時候，我媽皺緊了眉頭，我爸自顧自去洗漱。
我看著他的臉，也是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疼。
來的人是我二叔，這回是親二叔。
二叔進來之後，發了幾個微信，我家那些七大姑八大姨都來了。
沒有一個空手來的。
「虎娃子回來啦。」
「虎娃子現在有大出息啦，聽說都當上什麼什麼博士啦。」
「對呀，咱們國家的人才咧，一個月工資肯定不少。」
「不少？那都得多過天去。」
我尷尬得直搓手。
「那個，虎娃子，你弟弟馬上要結婚了，彩禮差點，你看看……」
二叔率先開了口。
3
我媽笑盈盈地從廚房出來：「他二叔，我家這也沒有什麼多餘的錢了，再說了，上次借走那五萬還沒還呢吧。」
「嫂子，你別這麼說，我們是真困難，有錢肯定馬上還上，這不是事趕事趕到這了嗎。」
這句話很有水準，一下子把所有親戚都拉到了他的陣線。
今天在屋子裡的所有人，都管我家借過錢，都沒還。
我們家這些親戚，沒有哪個是條件好的，也就我爸媽因為我有個不錯的工作，過得稍微好一些。
但是也架不住這些親戚這麼啃。
「不是，我家也沒有錢了，你看看你們這麼大張旗鼓的，不是讓我家老潘為難嗎。」
「親弟弟管親哥哥借錢有什麼為難的，嫂子我不和你說，我和我大哥說。」
我爸那個性格，偏內向還要面子，二叔多說幾句他肯定借，這錢借出去基本就等於丟了。
我爸在屋裡，低著頭抽煙，一句話也不說。
「老潘，你看我們這東西都拎來了，就借點錢而已，借了就走。」
「對啊，現在潘虎有大出息，你還差我們那點小錢嗎，老潘你以前可不這樣。」
「也就這幾年了，等虎娃子把你們接城裡，咱們幾個還看不著了呢。」
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二叔，你們這……」
「啊呀呀，長輩們聊天呢，你作為晚輩別插嘴。」二嬸直接把我拉到一旁，不讓我說話。
「虎娃子，你小時候嬸子對你可好了，每次你來我家我都給你吃糖，對不對。」
確實是，但那糖都是我那個不成器的弟弟不愛吃的，馬上就要變質的。
「老潘呐，虎娃子現在這麼有能耐是我們家族的功勞，是我們老潘家的榮幸，可不能忘了我們這些窮親戚呀。」
「對，都是實在親戚，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我爸再也架不住他們的陰陽怪氣，準備去讓我媽取錢。
我媽最瞭解我爸，看見我爸的眼神她就不樂意了，把手裡的盆一摔，別過身去。
「嫂子，你這是幹啥？」
「老潘你也不管管，這個家不是你說了算？」
我掙脫二嬸的胳膊，準備開口說幾句。
沈婷推門進來了。
「呦呵，這麼多人呐。」
沒等我開口，她自己開始自我介紹上了，挨個和這些親戚握手，那叫一個熱情，給我爸看得一愣一愣的。
「各位長輩來，是……有事？」
「來借錢的。」我語氣不好。
二叔瞪了我一眼：「都是實在親戚……」
「都是實在親戚，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怎麼了？」沒等我二叔說完，沈婷接過話。
我擦？你他媽哪撥的。
二叔高興了：「你看看，這媳婦多懂事，就是這麼個道理，老潘你家是娶回來個寶啊。」
「對對對，二叔，我馬上也是嫁到潘家來了，咱們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們放心，這事我心裡有數，三天后你們來，我肯定把事情安排妥當。」
「真的？」二叔眼睛都放出了光。
「真的，三天后過來就行，都是實在親戚，大家都過來。」
在眾人的附和聲和恭維聲中，我爸瞪大了眼睛，不知道沈婷要做什麼。
他們走後。
沈婷安撫著我爸媽：「放心吧，不就是借錢嗎，這點事我解決。」
4
三天后。
一眾親戚齊聚我家，甚至還有幾個前幾天沒來今天過來的。
我家的小房子都要坐不ţṻ¹下了。
他們也確實坐不住，一個個急得滿地溜達。
都是把我女朋友當成冤大頭了，想著能從她身上榨出多少錢來。
這些天我問了沈婷好幾次，她都不和我說，告訴我等著就行了。
中午的時候，我家小院門口停了七八輛麵包車。
下來的人進了屋，不由分說開始砸東西，我爸媽嚇了一跳，被人用鋼管指著，告訴不許動。
我想起來反抗，也被兩個人按在床上不能動彈。
對面領頭的一把抓住沈婷：「好啊，你以為你跑農村來我就找不到你了是不是，還錢！」
「我沒錢！」沈婷掙扎著怒吼。
「沒錢？沒錢他媽今天誰也別想走。」
二叔顫顫巍巍地發了話：「那個，我們就是來串門的，和他們不熟，讓我們先走吧。」
「走？不給錢誰也走不了！」那人獰笑著，「不服你們就報警，我手裡有欠條，摁了手印的，到哪都有理，報警正好，把你們都抓起來，省得你們跑。」
「我們不認識你啊，你就讓我們走吧。」其他親戚也都滿臉哭容。
「放屁！給錢，我放人，今天不拿錢出來，都在這撅著。」
「二叔、二叔，你們借我點錢，都是實在親戚，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啊。」沈婷對著二叔聲淚俱下。
「我原來打算今天讓朋友送錢來借給你們的，錢都給你們了，現在有人找我要債，你們不能不管我啊。」
領頭人一棒子敲在二叔後背：「好啊，原來她的錢都到你們手裡了，拿出來。」
二叔疼得齜牙咧嘴：「沒有啊，冤枉啊，我才認識她幾天，怎麼可能收她的錢呢。」
「二叔，前幾天剛剛說好的同甘共苦呢，不然你們今天也不能來呀。」
這一句話，把二叔說得啞口無言。
就這樣，從中午熬到了半夜。
一眾親戚就在地上蹲著，不吃不喝不讓上廁所，連站起來都不行。
誰站起來就是一棒子，不分男女。
我爸媽被他們帶到另外一個房間去了，不時有打砸聲音傳過來。
有一個親戚挺不住了，說要給錢，說給 5000。
讓那領頭的打了一頓，接著回去蹲著。
後來又說 5 萬，這才同意，錢送來了就放人。
其他人一看給錢真放人，也都紛紛打電話讓送錢來，到了淩晨三點的時候，就剩二叔二嬸在那蹲著了。
「困了，也別在這耗著了，這倆人帶走吧。」領頭人說完指著沈婷，「什麼時候湊夠 20 萬，來贖這倆人。」
「好好，人你帶走，我趕緊籌錢。」沈婷一聽這話眼睛都亮了。
二叔嚇得面如死灰，他知道，沈婷不可能用二十萬來救他，這一走，指不定會被綁去哪裡。
「我給……我給錢……大哥，我兒子要結婚了，我是真沒有多少……」
一個耳光扇過去：「帶走。」
二叔捂著臉哭喊著：「別別別，我給錢啊，二十萬嗎不是，我給還不行。」
5
二叔走後。
幾個哥們把我爸媽恭敬從小屋裡請過來。
沈婷盤腿坐在炕上，吧嗒吧嗒地嗑著瓜子。
按我的兩個哥們也把我鬆開，還給我按摩了半天肩膀。
「這……」我看向沈婷，又看向爸媽。
沈婷對著一群人努努嘴：「我朋友。」
爸媽則是客氣給這些人倒水。
「我擦，合著就我一個人不知道是吧？」
沈婷笑得很大聲：「你演技不好，怕露餡，再說了，怎麼著都得有個自家人受些委屈才真實，你不能讓叔叔阿姨受委屈吧。」
看著這些人不斷把新傢俱從車裡抬出來擺好，收拾屋子。
我很鬱悶。
我還納悶呢，這些人砸東西怎麼就專門奔著老傢俱砸，原來是沈婷準備給換新的了。
那天二叔這些人走後，沈婷就找我爸商量這事。
管我爸要了各個親戚的欠條，借著這次機會把賬收回來了事。
就算他們報警，一沒監控二沒證據，我們就咬死了說這錢是還帳的，又能怎麼著。
每個人還回來的數額都比欠款少一點，沒多要，不算敲詐。
剩那些就不要了。
「叔，哪怕這事過一陣子他們反應過來了，那也沒啥事，這樣的親戚，沒有來往的必要了。」
我爸低著頭，又點點頭。
我媽很高興：「婷婷真有腦子，也有辦法，這一下子收回來不少錢呢。」
對面領頭恭敬地把錢疊好，交到我爸手裡：「叔，您收著，一共 82 萬。」
「多少？」我驚了，「咱家借出去這麼多錢？」
合著這麼多年我孝敬二老的錢，都被這些親戚給借走了。
我說怎麼我月月給家裡打錢，爸媽的生活條件一點改善都沒有呢。
「爸，這事兒你怎麼不和我說呢。」
「和你說有什麼用。」
「說了我幫你要賬去啊。」
我媽歎了口氣：「我都要不回來，你能要回來？」
說完又把沈婷摟在懷裡：「多虧了婷婷。」
我看著沈婷，她也看著我：「你看我牛逼吧。」
我臉一紅：「說什麼呢。」
我媽沒介意她的粗話，反而是誇了好幾句，說她能幹。
這些哥們沒等天亮又都開車走了，我媽想留人家吃飯，都擺手說不合適，我媽又叮囑我過幾天一定要找人家登門道謝才是。
我滿口答應，看著一行麵包車駛離了村子。
出了這事，我讓爸媽去城裡住算了，現在房子也不貴，買個小的夠用了。
我媽沒意見，我爸不同意，說在農村生活習慣了，去城裡不得勁。
再說了，老家還有地呢，都是農民出身，地荒了不種是要遭報應的。
我拗不過他，只能讓二老先在農村住著。
6
「這也在家住了好些天了，明天回去呀。」我和沈婷商量著。
「行，就是沒看到雪太可惜了，我一直想在東北看雪。」她兩手食指對對碰，又在扮可愛。
「淨說胡話，ŧū́₈也不是冬天哪裡有雪，你愛看，冬天再帶你回來。」
「不好啦，老崔家和老潘打起來了。」一個鄰居推門就喊，我和我媽趕緊出去往後山跑。
後山有地，我爸在地裡呢。
到了地方，我爸已經被推在田埂裡了，我媽趕緊去扶。
我過去理論，也被崔家老大一把推開，崔家三個兒子，蔑視地看著我。
要麼說農村都喜歡生孩子呢，還得生兒子。
兒子意味著勞動力，同時也意味著武力，有了兒子，這一家才不會被別人欺負，也有欺負別人的資本。
「你們幾個什麼意思？」
「書呆子，你滾開，別逼我揍你啊。」我從小學習就好，在農村學習好是容易被排擠的，我也就成了他們嘴裡的書呆子。
「他們，搶咱家地。」我爸從田埂裡起來，還要過去理論。
「就一塊地，能怎麼著，犯得上和崔家畜生一樣的？」我也真是生我爸的氣，咱家又不靠種地活著。
「你媽的，你他媽怎麼說話呢。」崔家老大過來抓住我的脖頸，老二一個鞭腿踢我後腰上，我的整個下半身都有點麻。
鐵鍬攜著塵沙從的我臉前掠過，讓我有點睜不開眼睛。
崔老大要不是反應快，這一下子腦袋都得被劈開。
沈婷拎著鐵鍬，喘著粗氣：「你們再動他一下試試。」
能看出來，剛才那一下她揮舞得也有點吃力，我有點汗顏，我一個大男人，還得靠女朋友保護。
「你這小娘們你找死是不是。」崔老大一身冷汗，才回過神來，奔著沈婷走去。
我奪過女朋友手裡的鐵鍬，眼裡都是兇狠，他敢過來我就敢弄死他。
這時候，崔家老爺子也趕了過來，眼看著事情要鬧大了，把他的幾個兒子拉走。
隨後又找到我父親，說這地當初是怎麼劃分的，後來又怎麼怎麼著，一頓掰扯。
我沒聽，我知道我爸，他的性格是不會占別人便宜的，就是對方胡攪蠻纏罷了。
沈婷看著我媽幫我爸拍身上的土，看著我揉著腰上的傷，看著對面崔家三兄弟挑釁的表情。
突然笑了。
「叔，我問你，這地不種了行不行。」
我爸還是得給婷婷面子的，點了點頭。
「那就說好了，您別反悔哈。」而後看向崔家三兄弟，「是我家弄錯了，那幾塊確實是你家的。」
崔老爺子趕忙說還是女娃子懂事理。
三兄弟一臉得意。
7
「老潘，你這是幹什麼？你這麼幹，可是要天打五雷轟的。」崔老爺子眼淚都快急出來了。
我爸默默地不說話，只能看向沈婷。
沈婷不管那些，招呼著鏟車隊往這邊開。
鏟車鬥裡，裝的都是滿滿的工業鹽。
崔家的地在最山腳，我家的地和他家挨著。
這幾車工業鹽要是撒地裡，地就廢了，什麼東西也種不出來。
而且一下雨，鹽水全都沖山下崔家地裡去了，他家的地也廢了。水往下走，別人的地不受影響，崔家就等著餓死吧。
「女娃子，你敢，把鹽拉走。」
「我鹽往我家地裡撒，關你什麼事。」沈婷絲毫不讓。
「你這麼幹，會遭報應！」
「哦，行，知道了，老爺子你一邊玩去吧。」
「你他媽的你再說一遍。」三兄弟剛過來，就被車隊裡的幾個人按著跪在地上。
我看了一眼，有幾個很眼熟，就是上次來要賬的哥們。
崔老爺子又找向我爸：「老潘，咱們兩家爭地是爭地，你這把地毀了，怎麼向老祖宗交代啊。」
我爸猶豫了，剛想說話。
「叔，你可答應過我的，這地你不種了。」
我爸尷尬，還是沒說出來什麼。
「地不種了，荒著就是了，你毀它幹什麼？」崔老爺子跳著腳，假牙都快吐飛了。
「我叔不種了，我說我不種了嗎，我就想種點沙棗枸杞啥的，不行嗎？」
「沙棗枸杞直接種就行，沒有必要弄成鹽鹼地。」
沈婷笑了：「你這老頭，懂的還挺多，這些我都知道，我樂意，你管得著麼，欺負人的時候怎麼沒見你這麼講理。」
車輛轟鳴，老頭一邊跳腳一邊老淚縱橫。
這片地，最終還是被撒上了工業鹽。
我在旁邊一邊吸冷氣一邊咂舌，這娘們，是真狠啊。
「叔，聽我和潘虎的，搬走吧，這裡都是窮親戚惡鄰居的，現在地也沒了，還留戀個啥。」
「就是就是，成天就捨不得那點地，因為那點破地讓崔家欺負成什麼樣，現在正好，誰也別種。」我媽也在幫腔。
「搬走吧，爸，要不你跟我去蘇州。」
「停停停。」我爸看著越說越遠趕緊打住，「還是去城裡吧。」
我爸，到底還是捨不得東北這片黑土地。
在城裡給二老買了房，找人裝修著，把他們倆接到了蘇州我那裡，就當旅遊放鬆了。
不來不知道，等二老住進來，才知道和老人一個屋簷下生活，是有多麼的不方便。
……
夜裡，關了燈。
「媳婦，開個小會啊。」
「討厭你。」
「男歡女愛的，多正常。」
「你別鬧，讓你爸媽聽見不好。」
「咱家隔音沒問題，再說了，你小點聲唄。」
「哎呀，不行，肯定不行。」
「我把套套都拿出來了，怎麼還不行呢。」
我死皮賴臉，我媳婦半推半就。
8
「潘虎我問你，你長了幾個小弟弟？」
「啊？」這話直接給我問蒙了。
她一翻身，再也不理我。
我也鬱悶，我這也沒做錯啥呀，怎麼還說生氣就生氣呢。
大好的興致一下子就沒有了。
摸來摸去，怒駡一聲：「擦了，我媽吃小龍蝦沒開封的手套怎麼扔我床頭櫃裡了。」
第二天我去上班，回到家裡就看見沈婷失落地坐在床頭。
我問她怎麼了她也不說。
在我的逼問下，她喏喏地告訴我，今天她去醫院檢查了一下婦科病，突然查出來，她不孕不育。
我聽到這個消息也是愣愣的，轉念一想，也不是什麼大毛病，調理就是了。
「沒事，能治就治，不能治就丁克，有什麼大不了的。」
「真的？」
「真的，孫子騙你！」
她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我能感覺得到，她知道這個事情之後還是很在意的。
聽到我說不介意，她終於一塊石頭落了地。
我也想讓她儘快從鬱悶的情緒裡走出來：「晚上不在家吃了，出去吃點好的。」
所謂的吃點好的，就是吃路邊的大排檔，太高檔的飯店她不喜歡吃。
就相中路邊的串串了。
吃到一半，一個喝得有點暈的哥們過來：「美女，加個微信？」
我抬頭，一個赤著上半身，文龍畫虎的光頭色眯眯地盯著我女朋友。
「對不起，我有男朋友了，加不了。」
「加微信和你有沒有男朋友有什麼關係，就簡單聊聊。」
「加不了，你聽不懂嗎？」
我在旁邊啃著串，沒吱聲。
「你個臭婊子，給臉不要臉是吧。」
我抄起桌上的酒瓶，直接砸在那人的頭頂。
酒瓶爆碎，他也捂著腦袋後退。
我手裡握著鋒利的瓶嘴就紮向他的頸動脈，可惜，被人踹了一腳沒紮到。
他那桌過來了四五個人，打我自己一個，很快我就躺在地上還不了手。
他們打累了，我爬起來，抓起一把鐵籤子，紮向調戲我女友的那一個，他躲了一下沒躲開，紮進了他的大腿。
我又被揍了一頓。
坐在地上的我喘著粗氣：「你他媽別跑哈，今天我肯定弄死你。」
「你媽的，我就要個微信，你至於嗎？」他捂著大腿根，鮮血汩汩。
女友用衣服按著我的頭，幫我止血，一邊按一邊哭：「別說了，你別說了。」
「要微信行，你剛才是不是推她了。」
「哥們，我就推一下，就得拼命嗎？」
「對，今天咱倆就只能活一個。」
9
員警來了，先讓我倆去醫院包紮，然後帶回派出所。
調解室裡，員警問我們想怎麼處理。
對面說是我先挑釁，然後兩個人才打了起來。
我說對，你說什麼我都認，定互毆吧，我不同意調解，咱倆都拘留 15 天，出門我就弄死你。
「你注意態度！Ṫŭ̀⁺當這是什麼地方，張嘴弄死閉嘴弄死。」員警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我沒理員警，死死盯著對面那人：「你活不了，我說的。」
我的狠勁完全震懾住了對方，那畜生求助一般看向員警：「叔叔，你看他。」
員警打斷了他的說話。
「店裡的監控視頻我都看了，就是你先挑釁的，別在那歪曲事實。」隨後又看向我，「多大點事，打個架而已，至於把自己這一輩子搭進去？」
沈婷也趕緊開口：「員警同志，我們同意調解。」
在員警和沈婷共同的勸說下，我放棄了弄死他的想法，那人也灰溜溜滾出了派出所。
回家路上。
「唉，沒想到你平時看著柔柔弱弱的，遇到事兒了還挺爺們。」
「要是連自己女朋友都不去保護，那算什麼男人。」
她拉著我的手，把我的胳膊埋進她的懷裡。
「屁吧，你看你讓人揍那個熊樣，就這麼保護我的？傻不傻。」
我嘿嘿樂：「能不能保護得了是能力的問題，去不去保護是態度的問題。」
到了家裡，我也累了，很快就睡著了。
就迷迷糊糊聽到沈婷在哭。
我起身一看，沈婷沒有在我身邊，哭聲是從我爸媽房間裡傳出來的。
「你是個好姑娘，我和你叔也不是為難你，但是生不了孩子這個事……」
「砰。」
我一腳把門踹開：「爸媽，你們說什麼呢！」
10
「你出來幹什麼，你頭剛包上，趕緊回去休息。」
「不是，沈婷不能生孩子這個事你們怎麼知道的，你倆怎麼還偷聽別人說話呀。」
我媽急了：「什麼叫偷聽，我就是碰巧聽到的，再說了，婷婷不能生孩子是事實，我說說怎麼了。」
我把沈婷護在身後，直視二老的眼睛：「爸、媽，你倆能不能有點良心，在老家的時候婷婷是怎麼做的，你們沒看見嗎？這麼好個兒媳婦，就因為不孕那點破事你們就不要啦？」
「一碼是一碼，傳宗接代是大事，沒有孩子怎麼能行。」
老兩口是農村人，沒什麼文化，傳統觀念很重，在他們看來，不能生孩子就是天大的事兒。
但他們沒有想過，這麼直接和沈婷說會有多麼侮辱人。
「算了，潘虎，你別說了，我走。」
「走個屁！」這一喊，我的腦袋又疼了一下，可我管不了那麼多，「我今天話就放在這，這輩子我就非她不娶了，你們不讓我娶我就單著，最後還是沒有孩子，你們自己看著辦。」
「給你臉了，你怎麼說話呢！」一向老實的爸爸也發了火，在孩子這個問題上，他和我媽的觀點是一樣的。
我拉著沈婷準備出屋：「你倆要臉，婷婷在老家那麼幫你們，你們不記好，你倆最要臉。」
「你他媽的！」我爸拿起遙控器就要打我，我轉身，把頭伸過去。
我爸看著我頭上裡三層外三層的紗布，還是沒忍心下手，憤恨地坐回床上。
說完我拉著沈婷回到房間，把她抱在懷裡。
「你別多想，他們倆沒有什麼壞心思，就是那個年紀的思維。」
沈婷哇哇哭，想要把心裡的委屈都哭出去：「我知道，他們倆也是和我商量著。」
「他媽的快別說Ţṻ₊，這事還有商量的，你放心吧，這事交給我，我來解決。」
我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想著這個問題到底應該怎麼處理。
畢竟是親爸親媽，一味幫著沈婷說話不僅不解決問題，還會讓他們和沈婷的矛盾越來越深。
思來想去，就只有一個辦法了。
11
午後，沈婷不在家。
陽光照在我那張晦氣的臉上。
我爸一臉的吃驚，我媽一臉的不信。
「真的，媽，我沒騙你們，我也不孕不育，本來我就生不了孩子，現在沈婷出現這個問題，慢慢調理就行了，反正我也得調。」
「你放屁，你肯定就是給你媳婦打掩護。」
「不是，媽，我一個老爺們，至於用這樣的話詛咒自己嗎。」我搓了搓鼻子，心裡想，為了沈婷，值了。
Ţū⁻我爸把煙頭掐滅，幽幽開了口：「檢查報告呢？」
「都多長時間了，早扔了，我在家裡留那個東西幹什麼。」這是我早就想好的理由。
「我不信，你再去檢查一次。」我爸看著我的眼睛，我也絲毫不躲，氣勢上不能輸。
「對對，萬一是檢查錯了呢。」我媽也附和著。
「行，我一會就去檢查。」這一點我也想到了，他們兩個沒什麼文化，弄張假的檢查報告糊弄他們還不是分分鐘的事。
一會我出門 P 一張，然後列印出來就行了，雖然列印的時候有點丟人。
我爸抖了抖外套：「我陪你去。」
我擦？
12
為了防止我作弊，我爸自己選的醫院，看著我掛的號，陪著我去的門診，親自交錢給我開的檢查。
我蹲在廁所裡，手裡拿著空杯子，看著廁所鐵框裡五顏六色的香豔雜誌，陷入了沉思。
我怎麼感覺我爸好像變聰明了。
哎，實在沒辦法，出去和我爸說實話吧。
畢竟ţúₛ我也不是真的不孕不育，這樣下去沒有意義。
推開廁所門，就看見隔壁出來一個哥們，一腦門子的汗，小心翼翼端著杯子，生怕灑了。
看見我還尷尬地點了點頭。
「哥們，你這是檢查什麼病啊？」
「嗨，都這個步驟了還能查什麼，要不上孩子唄。」
我看著他手裡的杯子，試探著問道：「哥們，你也生不出來娃呀？」
「對唄，我媳婦已經檢查完了，人家什麼問題都沒有，大概率毛病在我身上，我這真不中用啊。」
「中用啊，老哥，你中用啊，你可太中用了。」我的眼睛冒光。
「怎麼說？」
「哥們，你這杯，賣不賣？」
「啊？你他媽要幹啥啊？」他露出驚恐的表情，把杯子護在懷裡，生怕我一把搶過去喝了一般。
我把前因後果給他說了一下，聽得他連連點頭：「哥們，算我求你了，你賣我吧，隨便你開價，求求求求。」
「不是，兄弟啊，這一杯這玩意倒不值錢，送你都沒問題，可問題是，我送你了，我咋辦？」
我也面露難色：「實在不行，擠擠唄……」
大哥還是好說話的，我端著大哥的子孫後代送到檢查室，心滿意足地等結果。
不一會大哥也來到了檢查室門口，旁邊跟著一個還算漂亮的女人。
「你就是個廢物，還說老娘不行，你看看你，進去他媽一個多小時，就擠出來這麼點逼玩意，你說要不上孩子怪我嗎……」
我同情地看了一眼大哥，真的，要不是我爸在旁邊，我肯定給你磕一個。
13
看到了檢查結果，我爸相信了我說的話。
兩個人很坦誠地給沈婷道了歉，燒了一桌子好菜，我爸還連幹了三杯。
我和我媽趕緊把我爸攔下，都怕他再和我媳婦拜把子。
「婷婷啊，這個事情是我和老潘不對，我倆太著急了，直到這樣的事出在自己家人身上才能明白，有沒有孩子，也沒有那麼重要了。」
「是，叔叔對不起你，叔叔給你道歉。」
沈婷受寵若驚，趕緊說沒事沒事。
「以後就慢慢調理，要上最好，沒要上就再想辦法。」
「對對對。」我在旁邊附和，想著怎麼才能轉移話題，「媽，過幾天我領你們出門轉轉吧。」
「不了，明天我和你爸就回家了，對婷婷說了那樣的話，我倆也沒臉在這待著了。」
「叔叔阿姨，沒事的，不至於。」
「不留了不留了，還是回家吧。」
二老走後，沈婷問我用了什麼辦法讓他倆態度變化這麼快的。
我和她前後說了一通，她笑得前仰後合，說什麼要去給那大哥送份果盤。
轉念一想，她拽著我的耳朵：「你不會真的也是不孕不育吧，要不你明天再去查查，萬一呢。」
「沒有萬一！不可能！男人的這方面容不得半點質疑！」ẗüₒ
我摟著她親了親：「確實是讓你受委屈了，過幾天帶你出門玩去。」
14
帶著沈婷看了她最喜歡的話劇。
看著她笑得前仰後合，我的心情也放鬆了不少。
最近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事了，我的壓力很大，腦袋裡總有一根線在繃著。
好在都過去了，爹媽走了，不孕這一塊也沒人說啥了，可以開始過我們甜蜜的好日子。
「借著臺上的景，給你照幾張相？」
「好。」
她在臺上歡樂地擺著 pose，像極了沒有長大的小女孩。
「對對，就這樣，把眼睛閉上，別動，我找個角度。」
她睜開眼，漫天的大雪從天而降。
沈婷看得癡了，我笑盈盈地走到她面前：「沈婷，我愛你。」
她一把抱住我, 激動得滿眼淚水。
我從兜裡掏出戒指, 單膝跪地：「嫁給我好不好？」
她拼命點頭。
我倆就這樣站在飛雪之中, 此生白頭。
「這雪，看著好真啊。」她接住一團雪花。
「當然了, 我就是研究材料的博士，專業對口。」我吻了吻她的額頭，「等到了冬天，帶你回東北看真的。」
「這個就很真, 可惜了，就是不太涼，也不會化。」
「是不會化, 但是可以吃。」我撿了一團雪, 塞進她的嘴裡。
「甜的？」
「對，玉米澱粉做的, 很多影視基地拍雪景都用這個。」
深深一吻，好像忘記了時間的流逝, 多想就這樣抱著她, 一直走到時間長河的盡頭。
她也閉著眼, 享ẗù₊受著這一刻的愛意滿屋。
「那個，老師、老師。」一聲輕呼把我喚醒, 睜開眼, 雪停了。
我才想起來, 二樓還有不少人呢。
「老師, 原材料沒了, 你倆還親嗎？還親的話，我再去取一點，你倆慢慢親, 不著急。」
「哈哈哈哈哈哈……」
滿屋都是我學生爽朗的笑聲。
15
我的生日是 5 月 20 日, 她的生日是 5 月 21 日，她想 5 月 22 號那天領證。
這樣就能愉快地吃三天好吃的。
我欣然同意。
「那我們今晚就去排隊, 明天要第一個去領證。」
「好啊。」我點點頭。
那一夜, 我倆在民政局門口一直看星星，到了後半夜, 她堅持不住了, 靠在我的肩膀上睡得很香。
早晨我把她拍醒：「到點了。」
「啊？到點了嗎？可以領證了？」她睡得有點懵。
「有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一個？」
「好消息。」
「我倆確實是第一個來到民政局的。」
「壞消息呢？」
「今天週六, 民政局不上班。」
「我擦！」她一下子來了精神, 跳起來扯我的耳朵, 「你還能辦點什麼事？今天是星期六你怎麼不早點說。」
我咧著嘴笑：「我不也是才發現的嗎，哎，你輕點啊，哈哈哈。」
在我倆失望的眼神中, 民政局開了門。
「哇, 你快看你快看, 週六民政局上班耶。」沈婷跳著腳，拍著手。
「上個屁，我學生在民政局上班, 我提前打了招呼的，人家給咱倆辦完就走。」
「啊？那豈不是今天就只有咱倆能領證。」
「對呀。」
「那你還讓我在這等一宿？」她狠狠地踢了我一腳。
「哈哈哈，我不尋思這樣子浪漫嗎。」
「浪漫個粑粑。」
「你怎麼又說疊詞了？這疊詞讓你說得一點也不可愛。」
「可愛你奶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