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青梅竹马

愛情笑柄

我的青梅未婚妻愛上了住在貧民窟的小白臉。
為了嫁他,她頂著家族所有人的壓力和我解除了婚約。
我傷心之下出國深造。
等我回國時,她和宋知讓已經結婚快兩年了。
而我也早已釋懷。
可在我回國的接風宴上,當年那個為了和宋知讓在一起反抗全世界的孟錦夏,卻神色冷漠,目光嫌惡的看著她辛辛苦苦才如願嫁的人,語氣冷冷的說:
「不是讓你在家等我嗎?為什麼要出來丟人現眼?」

1
我回國的時候,國內的好友給我準備了一場盛大的接風宴。
孟錦夏竟然也來了。
七年前,她為了宋知讓執意要和門當戶對的我解除婚約,並且在所有長輩面前說:如果她不能嫁給宋知讓,那麼她寧願嫁一條狗,也不會嫁給我。
這話這樣的侮辱人,將兩家這些年的世交情誼都不放在眼裡。
那天我終於累了,和我爸媽聊了一個小時。
我說我不要孟錦夏了,我不想娶她了。
最後我爸媽出面和孟家又談了幾個小時。
鬧到這個地步,婚約不做數,我們兩家的關係雖然沒到決裂老死不相往來的地步,但也漸漸冷淡下來。
後來我就去了巴黎留學。
直到今天我回來。
我看著孟錦夏,她和七年前相比,變得更漂亮了不少,精緻的面容帶著矜貴的高冷,漆黑的眸子正定定的看著我。
沒人告訴我孟錦夏會來,我轉頭去看今天做東的發小。
發小趕忙撇清關係,解釋說:「不是我邀請的啊聞舟,錦夏不知道在哪裡聽說你要回來的消息,主動請纓說要代替我給你安排一場接風宴。」
說完又心虛且欲蓋彌彰的補充一句:「不關我的事啊。」
我沒說話,倒是孟錦夏笑起來,語氣嬌俏,好像還是我們沒鬧崩前她每次到我家喊我去上學時的樣子:「聞舟,這麼多年了,以前年紀輕,說話不經過大腦,傷害到你,所以今天厚顏做東,想給你道個歉。」
頓了一下,她看著我的眼睛繼續說:「往事你還耿耿於懷嗎?」
看這話說的,若我說我還耿耿於懷,倒顯得我多放不下她一樣。
而且我也不想和一個女孩子斤斤計較。
所以我溫和的對她笑笑:「你也說了是往事了。」
大家畢竟都是一個圈子的,而且確實也過去這麼久,她如今對我來說無足輕重。
所以一笑泯恩仇——至少表面上是這樣的。
我端起一旁的酒,笑的風淡雲輕:「聽說你和宋知讓一年多前結婚了,還沒恭喜呢,這杯敬你。」
她面色冷淡下來,按理說如願嫁給自己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即便是性子冷淡,也不該是這幅無動於衷的樣子。
我還沒來得及納悶,她就端起一旁的酒喝了。
不像是被祝福,倒像是喝悶酒。
不過我也懶得理會了。
老友發小相見,自然是寒暄不斷,我是今天的主角,大家也捧場,話題都是圍繞著我展開的。
有人問我在法國交過幾個女朋友。
有人提起我在全球巡演的藝術展。
還有人似真似假的埋怨我:「真是的,聞舟,你那麼優秀幹嘛,你開的畫展一票難求,全球又開那麼多家畫廊,我家老爺子成天恨鐵不成鋼,讓我怎麼跟你學習,不要成天只會瞎混和買跑車。」
我笑起來:「興趣而已。」
一直在旁邊一言不發的孟錦夏笑了:「這些年不見,你倒是越來越謙虛了。」
她的語氣……怎麼說呢,語氣自然如老友,帶著調侃的親昵,仿佛我們還沒鬧崩前,她沒為了宋知讓用冷淡厭惡的語氣對我說過ŧùⁱ那些傷人的話、做過那些傷人的事一樣。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感覺她語氣似乎……似乎有些曖昧。
在我還在斟酌怎麼回應她的時候,她已經又接了一句:「我去看了你的《婆娑之夢》,很棒。」
這下不僅是我,連身邊的朋友也察覺到不對勁了。
他們噤聲不語,視線微妙的在我和孟錦夏之間流轉。
我面不改色,客氣的說:「哦,謝謝。」
頓了頓,我開玩笑一樣提醒她:「是和宋知讓一起去看的嗎?話說他今天怎麼沒有來,我和他也多年不見了,畢竟都是老同學。」
她神色重新變淡,語氣輕描淡寫:「哦,他在家有事。」
這語氣就像在說不相干的人一樣。
我不知道她如今提到曾經那個愛到奮不顧身的人,為什麼要用這種語氣和態度,但我不想糾葛進去。
所以我笑了兩聲,將話題岔開了。
直到聚會結束,我們在會所門口看見了坐在大廳沙發上的宋知讓。
他眼睛一直盯著私人 VIP 電梯的方向看,神色緊張焦灼又不安,在電梯門一打開的時候,他就「騰」的一下子從沙發上站起來。
看樣子好像是一直在這裡坐著等我們出來。
大家都愣了愣。
他努力微笑,目光環顧一周,直到視線落到孟錦夏身邊的我身上,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他有些失神的怔怔望著我,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仿佛如臨大敵。
我莫名其妙。

2
宋知讓變了很多。
我記得我第一次看見他,還是他高一下學期轉到我們班的時候。
那時他穿著校服,站在講臺上,高瘦高瘦的,衣服掛在他身上空蕩蕩的,五官普通寡淡,頂多算書生氣的清秀,臉上帶著局促不安的緊張。
班主任倒是笑的很開心,說:「這位就是每次省聯考排名靠前的宋知讓,大家歡迎。」
沉默中有無數目光探究的落在宋知讓身上,我們上的是私立貴族高中,大家非富即貴,成績並不是被接納的唯一要素,更別提宋知讓那副上不了檯面的樣子。
我當時看他有些可憐,所以笑了笑,率先鼓起掌,而後班級裡才稀稀拉拉的響起掌聲,直到掌聲充斥在教室的每一個角落。
班主任感激的對我笑笑,指著我對宋知讓說:「這是班長陸聞舟,你有什麼問題可以找他幫忙。」
話雖然這樣說,但宋知讓從來沒有向我求助過。
因為有孟錦夏保護他——當時還是我女朋友的孟錦夏。
宋知讓轉來的時候班裡除了孟錦夏身邊沒有多餘的位置,所以宋知讓就成了孟錦夏的同桌。
我不知道他們後來背叛我的感情是不是從這裡開始萌芽的。
比如宋知讓家裡窮,他有嚴重的低血糖,還貧血,有次早自習的時候,他還突然暈倒,是孟錦夏陪他去醫務室的。
比如孟阿姨從比利時回來,給我和孟錦夏買了很多禮物,她讓我先去挑的時候,站在一旁的孟錦夏卻將其中的一盒手工巧克力拿出來,說:「這盒糖我要了。」
當時我還疑惑,因為孟錦夏不喜歡任何甜的東西,也沒見她什麼時候對巧克力情有獨鍾過,之後她還問我我家廚師Ṫųₚ做糕點的食譜,我嫌麻煩,讓我家廚師做了直接送給她。
我那時還以為孟錦夏換了口味。
直到後來我在宋知讓的課桌上看見了糖紙的包裝,還有我送給孟錦夏的我家廚師做的糕點。
愛吃巧克力的是宋知讓,喜歡糕點甜食的也是宋知讓。
因為他有低血糖。
我說服自己這只是孟錦夏關心貧窮同桌的某種方式,儘管孟錦夏並不是一個善良愛多管閒事救贖別人的人。
其實不是沒有懷疑過,只是宋知讓實在太過普通,我從沒往孟錦夏會背叛我喜歡上宋知讓那方面想過。
畢竟我這樣優秀,我是全校最優秀的人,天之驕子,我有個外號叫「陸三好」,只是因為我家世好,成績好,人緣好。
我當時怎麼會想得到,孟錦夏會背叛我喜歡上宋知讓呢?
不過如今七年過去,宋知讓也早就不復當年瘦弱寒酸的樣子,他全身上下都是高定的西裝,襯的也有幾分上的了檯面的樣子。
他走過來朝我微笑,寒暄:「聞舟,你回來了啊?」
他說完目光猶疑的在我和孟錦夏之間流轉,這目光中探究的意味令人不適,我微微蹙眉,有些不悅。
孟錦夏先開的口,語氣冷淡:「你怎麼來了?」
宋知讓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孟錦夏的臉色,笑容不知道為什麼有些可憐的討好:「我出來辦事,會所老闆說你和朋友今天在這裡給聞舟接風,所以我就等你一起回去。」
這藉口真是紕漏百出。
他還將手裡的袋子舉給孟錦夏看:「這裡的經理聽說我在這,還特意送了兩瓶紅酒過來,說是孝敬我們的。」
他在「我們」這三個字上加重了語氣,像是宣誓某種主權,原來面色冷淡的孟錦夏聽到這卻不悅的皺起了眉。
我聽見我身後有朋友沒忍住噗嗤一聲的低笑。
以孟家的身份,別說會所的經理,就是老闆要見孟錦夏也要提前約上半月,他是孟錦夏的丈夫,把一個經理送的兩瓶酒當寶貝一樣拎著,還獻寶一樣捧到孟錦夏面前。
這確實有些上不了檯面,有失身份了。
儘管宋知讓的身份只是贅婿。
很明顯,這樣丟臉的事情在孟錦夏嫁給宋知讓的一年多裡應該發生過很多次。
因為孟錦夏的聲音很不耐煩,也ŧŭ₍毫不客氣:「不是讓你在家裡等我嗎?為什麼要出來丟人現眼?」
身後有朋友笑出來。
宋知讓本來就蒼白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無措的看著孟錦夏。
他不知道孟錦夏為什麼突然發怒,也不知道自己哪裡錯了。
沒人和他解釋原因,也沒人教他該怎麼做。
大家都在笑他的沒見識和上不上檯面。
我卻對孟錦夏的態度有些意外,下意識的偏頭去看她,她臉色冷淡,在大家低低壓抑的笑聲中無動於衷,就好像被人嘲笑的不是她拼卻一切也要嫁的人一樣。
我愣了一下,她以前……不是這樣的。
那時候宋知讓在班級裡因為格格不入,也曾遭遇過一些集體孤立,後來孟錦夏因為他要和我解除婚約,我也欺負過宋知讓。
但每一次,孟錦夏都會站在宋知讓的身前,張開雙手攔著我,為宋知讓出頭,保護他。
可如今她站在這裡,垂眸看著站在她面前的宋知讓,神色冰冷,目光深處帶著微不可查的厭倦和不耐煩。
和當年那個樣子,真是判若兩人。
她怎麼能嫌棄宋知讓呢?
她忘了他當年為了維護宋知讓,是怎麼對我的了嗎?

3
孟錦夏第一次為宋知讓出頭是一場英語課。
對我們來說,所有科目中,最遊刃有餘的大概就是英語了。
從兩歲開始,我們家裡就會有數位常駐的英語外教,日常溝通交流全部用英語。
從語法到發音,都像英國貴族一樣標準,這是我們必備的基礎技能之一。
那天英語老師抽到了宋知讓,讓他讀一篇課文,他站起來發出第一個音的時候,底下就開始嘈雜,直到讀到一半,終於有人忍不住「撲哧」笑出來。
不可否認,他的成績非常好,但大概沒有受過系統教育,他的發音蹩腳,帶著難堪的尷尬。
這笑聲仿佛會傳染一樣,漸漸喧鬧成一片,直到宋知讓站在那裡,不再發出任何聲音。
英語老師也有些無奈,讓他坐下,然後竭力轉移話題。
下課後,王煒故意走到宋知讓的身邊,大聲的模仿他的發音和同伴用英語交流。
他模仿的唯妙唯肖,旁邊的人都忍俊不禁。
宋知讓坐在座位上低著頭,額前的碎發垂下來,我從側面望過去,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側影單薄,只有雙肩帶著隱忍的情緒。
我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有些意興闌珊。
我想開口叫住王煒,讓他不要欺負新同學,但在我開口前,一向不喜歡多管閒事的孟錦夏卻先有了動作。
她本來趴在座位上睡覺,聽見王煒的嘲笑面無表情的直起身,然後隨手拿起面前的《哈利波特》,用厚重的書扉敲了敲桌面,咚咚的聲音很明顯。
她在這聲音裡冷冷的看向正在嘲笑宋知讓的王煒,冷冷的說:「閉嘴,吵死了。」
孟錦夏在班裡一直算得上被眾星捧月的小公主。
王煒的笑僵在臉上,班裡一片死寂。
我的視線落到孟錦夏身上,頓了頓,然後我看向王煒,溫和的微笑,打破死寂的尷尬,我說:「王煒,快上課了。」
王煒回頭朝我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順著臺階一邊點頭拉著同伴回到座位,一邊說:「知道啦。」
我余光看向宋知讓,他偏頭目光專注的看向孟錦夏,在跟她小聲的說話。
我想她大概在道謝。
只是孟錦夏神色寥寥,沒有什麼情緒反應。
後來中午吃完飯我又在圖書館遇見了宋知讓。
午時的圖書館是人最少的時候,因為大多數人都在吃飯、睡覺或者聊著最新的八卦。
他坐在窗邊隱蔽的角落,我聽見他對著一個小小的播放機在吃力的練著口音。
我沒當一回事,趴在另一邊準備睡覺。
直到我看見了孟錦夏。
她依舊漂ṭŭ⁴亮的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拿著她的那本英文原版的《哈利波特》走進來,一直走到宋知讓身邊才停下來。
她站在宋知讓的旁邊,說:「你這樣練沒有用。」
她說著順勢坐在宋知讓的身邊,隨手翻開手裡的哈利波特,指著一句說:「讀這句給我聽聽。」
宋知讓在她的鼓勵下,很久才小聲斷斷續續的一點點讀出聲。
「Mr.Dursley might have been drifting into an uneasy sleep,but the cat on the wall outside was showing no sign of sleepiness。」
孟錦夏的指尖點在「drifting」上,我聽她在耐心的教宋知讓怎麼發出漂亮的英國腔。
圖書館那樣安靜,陽光從巨大的窗戶照進來,能看見細小的金色塵埃在空氣中飛舞,而那兩個沐浴在陽光中溫柔的男女,仿佛一幅畫卷。
當然直到這裡都和宋知讓沒關係,他不過是被動的接受孟錦夏的幫助而已。
直到最後,我看見他盯著孟錦夏的臉一點點的紅起來,然後小聲的對孟錦夏說:「我第一次羡慕一個人,我真羡慕陸聞舟啊。」
羡慕什麼不言而喻。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開始看宋知讓不爽了起來。

4
當然,沒人看的出來我不喜歡宋知讓。
我性子向來隨和淡然,班裡的同學雖然對我惟首是瞻,但我從來不搞小團體和孤立人的那一套。
最初針對他,是在體育課上,男女分開練習網球,每個人自己挑選自己的搭檔。
不出意料的,宋知讓被剩下了。
他拿著拍子局促的站在操場中央。
我笑了笑,走過去,朝他伸出手,說:「我們一組吧。」
他有些受寵若驚,驚訝的看著我,結結巴巴的說:「我……我嗎?」
我點頭微笑,說:「對,你。」
他對我微笑,一副很感激的樣子。
我想著圖書館他和孟錦夏的那一幕,在轉身的瞬間將臉上的笑收斂的乾乾淨淨,我面無表情的想,希望他待會兒還能笑出來。
宋知讓沒有接到我的任何一個球。
我像遛狗一樣,每次發球都會將球打到宋知讓接不到的地方,他狼狽的用盡全力,東跑西夠,卻只能一直撿球。
他一邊撿球還一邊對我道歉:「對……對不起,我實在太差了。」
他沒發現我是在故意整他,直到後來我們周圍漸漸有同學圍繞過來,我聽見我身後的同學小聲的說:「陸公子怎麼了?沒看他這樣整過一個人啊。」
「新來的好學生什麼時候得罪陸公子了?」
我微笑Ṫû₆,恍若未聞,發球刁鑽,直到宋知讓為了接住我的一個球,踉蹌著摔倒在地上。
我微笑站在原地,毫無歉意的和他道歉:「哎呀,真是不好意思。」
他低著頭,捂著紅腫的膝蓋,小聲的說:「沒……沒關係。」
我笑的很和善,繼續說:「你球技真是太差了,等下小組對打,你可千萬不要拖我後腿哦。」
宋知讓一邊道歉一邊狼狽的掙扎著想要站起來。
周圍的人都在看熱鬧,直到孟錦夏走過來,她看了我一眼,然後接過宋知讓手裡的拍子,冷冷的看向我。
她笑了,說:「他球技差,聞舟,我來陪你練。」
我被孟錦夏虐的很慘,雖然男女體力有差異。
但錦夏十二歲的時候就在青少年網球大賽中拿到了冠軍,我只是當年為了和她有共同話題練過兩三年,我這個業餘的水準在她面前,真是不夠看的。
我強撐著和她打了半個小時,接到的球寥寥。
不過還好,我不需要撿球,每一個我接不到的球,都會有人撿起來遞到我手裡。
我只是冷靜的看著孟錦夏,她對我半分手軟也沒,直到最後一球,她發球的時候,網球擦過網線狠狠的砸在我的膝蓋上——和宋知讓摔傷的那只腿一模一樣的位置。
我疼的沒忍住,若不是身邊有人驚呼一聲扶住我,我會直接疼的跪在地上。
孟錦夏無動於衷,冷冷的看著我,冷冷的說:「聞舟,你這個技術,沒人拖後腿你也贏不了。」
她說完回頭看向宋知讓,朝他招招手,說:「過來,我們走。」
宋知讓看她的眼神隱忍又欣喜,只要是男人都能看得出,那眼神裡面的含義。
後來幾個同學將我送到醫務室,上完藥後,王煒陪著我。
王煒向來大大咧咧,但那天也察覺到不對勁,他問我:「聞舟,孟錦夏是瘋了嗎。」
一語成讖,她後來做的那些事,可不就是瘋了嗎?
可如今,多可笑啊,她竟然後悔了。
真是笑死人了。

5
接風宴過去好幾天後,發小才敢給我打電話。
他小心翼翼的問:「聞舟,你生氣了啊。」
我一邊調顏料,一邊隨口說:「生什麼氣?」
他沒說話,過了會兒才歎口氣說:「唉,聞舟,我偷偷問你啊,你還喜歡孟錦夏嗎?」
我聽了這話驚的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穩了穩心神才哭笑不得的問發小:「我哪點表現讓你產生這樣的誤會?你快點告訴我,我好改一下。」
他遲疑一會兒:「因為我覺得……孟錦夏……她好像後悔嫁給宋知讓了,而且……而且我跟你說啊,在你沒回國前,孟錦夏和我打聽過好幾次你的消息。」
他和說我一些我錯過的八卦。
當年我傷心加上一氣之下出國深造後,孟錦夏和我的聯姻雖然黃了,但是孟阿姨堅決不同意她和宋知讓交往。
孟錦夏大概是真愛宋知讓,為了他留在國內陪宋知讓一起上大學,畢業後從孟家出去,不花家裡一分錢,開始自己創業。
「老實說,雖然大家那段時間挺為你打抱不平的,但孟錦夏為了宋知讓這樣大張旗鼓,我們都還挺感動的,畢竟是真愛。」
「後來,孟家強不過孟錦夏,畢竟是獨女,僵持了一年也就妥協了,同意了孟錦夏嫁宋知讓,只不過讓宋知讓入贅,孟錦夏是肯定不會去宋家那個環境吃苦的。」
結果婚禮當天,孟家就顏面掃地。
宋知讓雖然出身貧民窟,但家裡人口卻不少,加上宋知讓爸媽有意炫耀,他的那些遠親近鄰門都聽說了宋家的兒子攀上了高枝,拖家帶口的來婚禮的喜宴上「喝喜酒」。
當時孟錦夏大概也是為了在自家人面前維護宋知讓的面子,所以喜宴沒有分桌,孟家的親人、生意夥伴和宋家那邊的親戚都在一個宴會廳。
結果可想而知,哄哄鬧鬧的一群人高聲喧嘩,隨地到處亂跑亂叫的小孩子,還有大聲誇耀自家兒子好本事,將孟家大小姐迷的服服帖帖的宋家父母。
據說宋知讓的一個舅舅為了拿喬,在敬酒時還讓孟錦夏跪下給他磕頭——說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孟錦夏再有錢,嫁給宋知讓後也就是他們老宋家的媳婦。
孟錦夏這樣眾星捧月的天之驕女,大概也只跪過孟家的祖宗祠堂,當天晚上孟阿姨就被氣的進了醫院。
這是她和宋知讓婚禮的開端,後來宋家經常借著孟錦夏的名號招搖撞騙,孟錦夏處理過不少次棘手的事情,宋知讓哥哥酒駕撞死人、舅舅買房、姨娘孩子上學、殘疾的爸爸工作……
而且孟錦夏嫁給宋知讓後,也曾出錢出人脈讓宋知讓做過生意,不知道是不是眼光不行的問題,最後都以破產清算結局。
大事小事堆疊在一起,到如今,將孟錦夏對宋知讓的那點情份,消耗的一點點都不剩下了。
我無動於衷的聽著,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到孟錦夏當年站在我面前,跟我解釋她為什麼會愛上宋知讓的樣子,她一字一句冷冷的跟我說:
「聞舟,你是生來就順風順水、有求必應的大少爺,可宋知讓什麼都沒有,卻在泥土裡紮根出屬於他自己頑強生長的耀眼的光。」
「我是真的喜歡宋知讓,我喜歡他旺盛的生命力和不屈的靈魂。」
她當年的話還歷歷在目,當年的欣賞和喜歡卻所剩無幾了。
怎麼?是宋知讓的生命力不旺盛了還是他不屈的靈魂不再令她感到耀眼了?
可笑至極。
我漫不經心的打斷發小,語氣有些冷淡:「我管她和宋知讓怎麼樣,她的事和我沒關係,我不想聽也沒興趣,王煒,你再在我面前提起她,我倆的交情也算完了。」
「好吧,」王煒忙不迭的道歉,「我再也不提了,我只是想為你好,畢竟你當年……」他後面的話忍下去了。
但我知道他想說什麼,畢竟我當年,那樣那樣的喜歡過孟錦夏。
可是往事如風,誰這輩子只會喜歡一個人啊。
尤其是一個傷害過自己的人。
我現在還願意和孟錦夏說上兩句話,不過是因為我是個大度體面的人,而她對我來說,已經無足輕重。
如果可以的話,我其實不想和孟錦夏還有宋知讓產生任何交集。
可好像只有我這樣想,那兩個人卻不這樣覺得。

6
和孟錦夏撞見是在一場商業酒會上,一個圈子,抬頭不見低頭見。
我嫌悶在露臺上放風的時候,孟錦夏端著紅酒走過來站在我身邊,低聲和我寒暄。
我ťú₊心不在焉的應付她,直到最後,她側著臉極目遠眺層巒疊嶂的風景,極為悵然寂寥的樣子,她遲疑了很久,才語氣愧疚的問我:「聞舟,這些年,你在國外過的好嗎?」
我偏過頭,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提醒他:「孟錦夏,你結婚了,這樣月色和氛圍,你覺得你和前未婚夫開始這樣一個話題,是合理的嗎?」
我語氣不客氣,可她卻笑起來,不以為意的樣子:「不過老友間的寒暄,你太敏感了,聞舟。」
我不著痕跡的諷刺:「不好意思,但畢竟你是有前科的人不是嗎?」
她頓了頓,臉上沒有露出怒意,倒是苦笑出來,她喟歎一聲,重新看向遠處的風景,說:「我只是太累了。」
因為什麼而累大家心照不宣,孟錦夏嫁的這個丈夫幾乎成了整個圈內的笑話。
孟家的笑話可不常有。
我沒順著她的話接下去,只是冷漠的端起旁邊自己的酒杯,準備離開,離開前我對她得體禮貌的微笑,說:「可這是你自己千挑萬選出來的不是嗎?」
再次見面是在孟媽媽的生日宴會上。
自從我回國後,孟阿姨就經常給我打電話。
這些年,我們家雖然和孟家的關係漸漸冷淡下來,但畢竟還是有些生意上的往來,而且以前,孟阿姨非常的疼愛我。
我可以譏諷背叛我的孟錦夏,卻無法不給孟阿姨面子。
她親自給我打的電話:「聞舟,阿姨下週三生日,你有時間來嗎?你這孩子,一走七年,連個電話都沒有。」
長輩親自邀請,做小輩的自然不好拒絕,掛上電話後我就去挑了個合適的禮物。
到了孟家我才覺得不對,孟阿姨的生日宴會沒有大操大辦,也沒外人,都是孟家自己的一些親戚。
所以我的出現就有些奇怪。
我愣了一下,但是孟阿姨看見我卻很開心,她身邊坐著的都是孟家同齡女眷,孟錦夏的姨母、舅媽……都是很熟悉的長輩。
孟阿姨卻招手喚我過去,讓我坐到她的身邊。
我頓了頓,不太想在這種場合令人下不來台,所以保持著微笑,走過去,坐在孟阿姨身邊。
我沒看見宋知讓。
孟阿姨握著我的手,仔仔細細的打量我,不知道為什麼,眼睛就濕潤了,她語氣感慨:「這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如今越發的水靈和優秀了。」
周圍的人順著孟阿姨的話附和,看著我誇起來。
孟阿姨聽著周圍人的誇讚又笑起來,語氣懷念,說:「我第一次看見這孩子還是他 5 歲那年,他爸媽帶著他搬到我家隔壁,小大人一樣穿著小西裝,笑的大方穩重的被他媽媽拉著過來送鄰居見面禮,當時我就想,我怎麼沒生個兒子。」
這種場合不需要我說什麼話,只需要保持緘默,在適合的時候微笑就好。
孟錦夏和宋知讓是在吃飯的時候回來的,孟錦夏大概知道我在,見面沒太驚訝,還沖我點點頭,倒是她身邊的宋知讓,看見我臉色又是一白,失魂落魄。
他勉強笑著,跟孟阿姨打招呼:「媽,生日快樂。」
孟阿姨抬頭瞥了他一樣,像是沒聽見一樣,面色冷若冰霜,一個回應都沒有。
她只是拉著我的手,牽著我往餐廳走去,說:「好孩子,來跟阿姨坐一起。」
到這個地步,即使再傻,我也看出來不對勁了。
這種尷尬在吃飯的時候達到了頂峰,因為擺在我面前的都是我曾經很愛吃的菜,孟阿姨一邊介紹一邊心疼:「你這孩子,在外面吃了很多苦吧,看著都瘦了。」
「嘗嘗這道清湯燕菜,你小時候最愛吃的,每次錦夏惹你生氣,拿這道菜哄你你就好了。」
「廚房的娟嫂知道是為你做的,提前四五天就開始泡發燕窩了,快嘗嘗是不是以前的味道。」
「砰——」在孟阿姨的話音裡,一聲嘈雜從對面傳來,我抬頭望過去,不知道是不是心不在焉和緊張,宋知讓打翻了自己的盤子。
旁邊有傭人要上前收拾,但不知道宋知讓怎麼想的,他局促的拒絕旁邊的傭人,自己抽了紙巾要蹲在地上收拾,嘴裡還有些慌張的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孟錦夏在他當著一桌人的面要蹲到桌子底下去的時候抬手拉住了他,她面色冷淡的看著宋知讓,說:「夠了,你看看你自己像什麼樣子。」
她偏頭吩咐旁邊的傭人:「玲姐,你來收拾。」
孟阿姨大概被氣壞了,急促的呼吸,我聽見她的聲音:「丟人現眼,丟人現眼,還好都是自家人,關上門也就罷了。」
她偏頭看我,問:「聞舟,你看看,你看看。」
她大概是真的氣昏了頭,當著宋知讓的面一點掩飾都沒有的直接毫不客氣的說:「如果當初錦夏嫁給你,哪裡還會有這些事。」
她捂住自己的心口,大概是被氣的心口疼,拉著我的手口不擇言:「聞舟,聞舟,我記得你以前很喜歡錦夏的,這傻孩子犯渾傷害到你,但往事如風,你能原諒她嗎?看在阿姨的面子上,你能原諒她這一回嗎?」
整個餐廳落針可聞,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我身上,連孟錦夏的目光都望過來,對於自己媽媽當著自己丈夫的面說的這一番話,她沒有什麼反應。
她只是目光安靜的望著我,像是在等我的回答。
宋知讓站起來憤怒的離席,但沒人管他。
我慢條斯理的將筷子放在桌子上,先笑了笑,開口對孟阿姨說:
「孟阿姨,您生日沒有大辦,卻邀請我過來,我很開心,小時候您最疼的就是我,即使後來孟錦夏背叛我,您對我的那些好,我也是從未忘記的,今天是您生日,做小輩的本應該哄的你開開心心的,只是您問我的這番話,實在令人難以回答。」
我頓了頓,得體大方的微笑,回應所有人的視線,最後我說:「孟阿姨,很抱歉,我這次回國,是準備將女朋友介紹給家裡人的。」
「我要訂婚了,您是看著我長大的,不管怎麼樣,往事如風,我希望您能到場見證我的幸福。」
全場寂靜,孟阿姨吃驚的望著我,過了好半天才問:「怎麼……怎麼一點風聲都沒有。」她停頓好久,才問下去:「是哪家的小姐這麼好福氣。」
我垂下眼:「蘇家長女蘇子煙。」
我聽見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孟阿姨半天沒有聲音,是孟錦夏的姨媽出來打的圓場,笑著說:「那倒是門當戶對、天作之合,聞舟是個有福氣的。」
我但笑不語。
孟錦夏望著我,臉上沒有什麼情緒,只是眼神複雜,過了半響,她對我笑了笑,自嘲的說:「恭喜。」
我矜貴的朝她頷首,也笑了:「謝謝。」

7
和孟家一家相關的事到這裡也算是告一段落了,後來孟阿姨終於不再給我打電話。
聽說又去住了一段時間的院。
最後一次遇見宋知讓,是在我的畫廊。
我當時在和王煒閒談。
我的助手進來說有人要高價買我的畫,但是想和我聊一聊。
我出去的時候,看見宋知讓站在我的一幅畫前。
聽見腳步聲,他轉過頭望向我,很奇怪,我對他的印象一直是膽小、局促、手腳不知道放在哪裡的樣子。
可當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他那些膽小緊張仿佛都不見了,只有對我的某種咬牙切齒的憎恨,他看著我問:「陸聞舟,你在看我的笑話對不對?」
我笑起來,老實說,我每天很多事要見很多人,我沒時間將目光放在一個我根本沒放在心上的人。
我平淡的說:「你想多了。」
他看著我,語氣不知道為什麼充滿絕望:「你知道嗎,孟錦夏準備和我離婚了,我聽țṻ⁻見她給離婚律師打電話,我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你都已經要訂婚了,她為什麼要和我離婚。」
ţûₗ「我錯在哪裡?我只是錯在出身,我沒有你們這樣的家庭,這樣的教育,你們都在看我的笑話,覺得我上不了檯面,可這能怪我嗎?」
「我也想變成你,也想家世顯赫人人喜歡,可我沒有你這樣的家庭,你只不過出生比我好,若是我們在一個起跑線,我也不會這樣丟人,若你是我,你也不會走到今天這步。」
「說到底,你不還是靠家裡人。」
他語氣憤怒,大聲的質疑,像是對我把他這些年的委屈都發洩出來。
不過還好此刻畫廊沒有旁人。
我不想理會他,但是他明顯一副沒有一個答案不會離開的架勢,我想這些話和委屈他應該已經憋了很久,想找個地方傾訴。
哪怕對象是我。
我想到他在孟家那副卑躬屈膝迎合討好所有人的模樣,歎了口氣,我說:「宋知讓,你錯了,若我是你,我也不會走到你今天這個地步。」
「第一,我記得你當年的成績很好,若我是你,我不會在大學畢業後待在孟家裡,靠孟家養活,我會借助孟家的人脈的資金做自己的事業。」
「第二,你說你家庭貧窮,沒有我這樣的教育,若我是你,娶了孟錦夏後,我會去學習社交禮儀、學習交際禮貌、多看多聽少說,但是很可惜,你娶孟錦夏快兩年了,和七年前相比,在你身上,我沒看見任何長進。」
「第三,我不會縱容家裡的一大家子老小光明正大,不學無術的吸血,你的家人是你的後盾,是你的尊嚴,你是一個男人,你整個家人都像寄生蟲一樣依附著孟家,依附著你老婆,你指望孟家人怎麼尊重你?」
這話說出來屬於多管閒事了, 為什麼提點宋知讓?我自己也說不上來, 大概是因為當年那個站在講臺上局促緊張不安的宋知讓吧,他那樣努力的想要融入進一個新的環境,那樣努力的想要靠學習靠自己走出一條路。
後來成了這樣,我不知道說什麼。
宋知讓在我的話裡眼神一點點亮起來,他說:「那我……那我現在按照你說的做, 是不是就還有希望?」
他當真是無可救藥, 他在孟家的所有一線生機都仰仗孟錦夏的愛, 如今連孟錦夏都要放棄他了, 他再去做本該在兩年前就做的事, 已經太晚了。
我悲憫的看著他,算是做好事給自己積德, 提點他:「你說孟錦夏已經在聯繫離婚律師了,宋知讓,若我是你, 我會在這時候主動和孟錦夏提出離婚, 你和孟錦夏有婚前協議,說不定孟家看你這樣知進退的樣子內疚, 反而會多給你一點補償。」
他搖搖頭,又哭又笑, 看著我:「不不, 陸聞舟,我和孟錦夏還有救的,我們還有救的。」他說完神色恍惚的轉身匆匆離開,大概是要去做最後的補救了。
王煒從我身後走出來, 說:「我還以為你討厭他。」
我回過頭, 對發小微笑:「我沒將他當成過對手。」
我只是可惜他的人生,他將孟錦夏當成他改變命運的最大的籌碼,他抓住這個機會也娶到了他,但他忘記了,他最大的籌碼, 應該是持之以恆的不間斷的努力投資自己。
連續不斷的選擇形成人生,人的命運是什麼?是你當初不斷做出的選擇疊加最後所呈現出來的結果。
宋知讓將他如今遭受的一切都歸咎於家庭上,他錯了,他走到如今, 是因為在人生每一步選擇的路上, 他都走錯了。

8
後來聽說了孟家的這樁離婚持續了很久,因為宋知讓耗著不肯離婚。
吵鬧的顏面盡失, 整個圈內看過幾次笑話。
再後來聲音漸漸淡下去, 如何解決的外人也就不得知了。
一年後我訂婚的時候孟家也來了,我看見孟錦夏身邊的未婚夫, 是某位相熟的做連鎖蛋糕品牌的老總的兒子。
兩個人站在一起門當戶對。
大家言笑晏晏的恭喜祝賀孟錦夏,所有人站在一起,有共同的話題, 再也沒有人冒冒失失的惹人看笑話。
也沒有人提起曾「嫁」入上流社會被嘲笑的宋知讓, 這個人在我們整個圈子裡消失的乾乾淨淨,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一切衣香鬢影,優雅得體, 我拿著香檳看著大家在花園裡跳舞的時候,我未婚妻走過來靠在我懷裡,親昵的問:「在想什麼?」
我笑起來:「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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