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撿到了一個小女娃,把她養大後,方知她是絕嗣侯府的真千金。
為了她的前程,我狠心送她回家。
本以為,她會從此金尊玉貴,享盡富貴榮華。
卻沒想到,我在亂葬崗上見到了她。
我一滴眼淚沒掉,把她安葬後,就在侯府門前賣起了魚膾。
假千金不知道,我們六指女人,天生好孕。
既然一個真千金不足以匹敵,那就讓這侯府,多幾個小世子吧。
1
在京城賣魚膾的第三個月,我成了遠近聞名的魚膾西施。
一條鮮嫩的鱸魚,刮鱗,剖骨,刀片翻飛,不容半分猶豫。
頃刻之間,一盤薄如白玉的魚片就擺上了盤。
然後,我便親手夾起一片,送到出價最高的公子哥口中,笑靨如花地問他:「公子,好吃嗎?」
為著這個,來觀賞我切魚的權貴子弟紛至遝來。
其中,不乏有想納我為妾的,我都婉言謝絕。
我在等一個人。
今天,他終於出現了。
長身玉立,玉樹臨風,三十許的年紀,果然是男人的花期。
我照例將魚片喂到他口中:「公子,好吃嗎?」
他的目光,在我手上停留了一瞬,露出驚豔欣賞的表情。
卻又在觸及我右手大拇指旁邊的蝴蝶紋身時,有些遺憾地移開了視線。
「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手破鱸魚。」
「這麼美的一雙手,質當天然,何必用刺青壞了意境。」
我在他耳邊私語:「回公子,此處有胎記,奴家就紋了蝴蝶來遮醜。」
「公子難道,不喜歡嗎?」
說話間,我的手指仿佛不經意地撫弄了一下他的唇舌,這才從他嘴邊移開。
他的喉頭不受控制地動了一下。
我就柔媚地笑起來。
我騙了他。
我的右手大拇指旁邊,曾經長著我的第六根指頭。
三個月前,為了學切魚膾,我親手把它剁掉了。
其目的,就是為了接近眼前這個男Ŧūₜ人,奉新侯。
我女兒的親生父親。
2
我姓程,沒有名字,邨裡人都叫我六指災星。
原因無他,我們邨風水特殊,六指女人,生來不祥,但天生好孕。
嫁人第一年,我就生了個女兒。
但我沒見過她的面,因為我產後暈厥時,夫家就用小桶提著她,扔進了冰窟窿。
第二年,我生下了一對雙胞胎兒子。
但我也沒見過他們,因為我胎盤還沒分娩出時,夫家就把我趕出了門。
他們有了香火,不需要我這個災星了。
我無處可去,便想投河。
卻在河邊,撿到了一個小小的女嬰。
我有女兒了,我不想死了。
我帶著她,找了一間破廟棲身。
白天,我在漁船上做工,晚上,我就在破廟裡撫育這個孩子。
我給她取名阿巧,從此與她相依為命。
她很乖,不哭不鬧,剛有灶臺高,就無師自通地拿起了鍋鏟。
她愛笑,一對梨渦,每次見我回家,都熱熱鬧鬧地跑出破廟笑。
我疼她,如珠似寶,又內疚,給不了她更好的生活。
這種內疚,在她十五歲那年達到了頂峰。
她該說親了,可周圍的人都不肯要她。
我心急如焚,她自己倒無所謂:「我還不想嫁呢,一輩子陪著娘,多好!」
也就是在這時,破廟裡來了不速之客。
他們說,我的阿巧是奉新侯府流落在外的真千金、獨生女。
他們要接阿巧回去過好日子。
奉新侯府,我知道的。
侯爺子嗣不豐,這麼多年了,只有一位姨娘生了女兒葉明珠。
正因此,侯府上下,都對那位小姐極度寵溺,人人稱羨,姨娘也因此雞犬升天,壓得侯夫人都喘不過氣來。
可若我的女兒是真千金,那麼那個姑娘是……
「她啊,是乳母的姦生女,」嬤嬤很客氣殷勤,語氣裡帶著不屑,「當年,正是乳母私心,才讓那野種鳩占鵲巢……」
3
這位嬤嬤是侯夫人的心腹。
正是她語氣中的殷勤和不屑,讓我產生了錯覺。
侯府的野種,都過得這麼風光。
我的女兒,可是流落在外、受盡苦楚的真千金。
那自然更是金尊玉貴、風光無限了。
沒有任何猶豫,我含淚告別了女兒。
阿巧還哭著不願意走,我就安慰她:「你先去,等明年春天,我去看你。」
可是,她沒有下一個春天了。
三個月後,我得知,她死了。
她在侯府,沒有過上我夢中的日子。
侯爺嫌她粗鄙,夫人說她放蕩,未婚夫指責她鳩占鵲巢。
他們虎視眈眈,視她為強盜,密不透風地保護著幸福快樂的假千金,生怕女兒的存在會讓她受到傷害。
終於,在被誣陷推假千金落水後,女兒被當眾杖責。
赤身裸體,顏面盡失。
十五歲的女兒選擇了自盡。
橫死之人,不入祖墳。
怕嚇到假千金,她的屍體被急匆匆丟到了亂葬崗。
我拉著一輛板車去接她。
找到她的時候,她的手裡還緊緊地握著我送她的長命鎖呢……
我聽說,奉新侯葉雲至嗜吃魚膾,無腥不歡。
安葬完阿巧,我便跪在了京城最好的魚膾師傅面前。
可師傅說,我天生六指,影嚮用刀。
我拿起切魚的銀刀,毫不猶豫地切下了那根小指。
它落地時,還跳動了一下。
師傅就笑了:「好!切魚膾,最要手起刀落!」
我很快出師。
然後,就在侯府所在的財神大街上,租了一個小小的攤位。
功夫不負有心人。
葉雲至,他,咬住了我拋出的餌。
我的小拇指指甲裡,藏了最好的春藥。
平日裡,我踡縮著小指切魚片,無事發生。
但只要我輕輕舒展開小指,觸碰到魚片,那麼……
「好熱……」葉雲至的眼睛中染上情欲,攬住了我的腰,聲音沙啞,「美人兒,跟我回侯府吧。」
4
當晚,他健壯的身體在我身上起伏。
並非完全是藥力的功勞。
這些年,葉雲至為備生育,所娶姬妾,都是身形粗大、胯骨寬闊之輩。
他應該很少,甚至沒有如此酣暢淋灕地在我這等尤物身上發洩過了。
只可惜,即便如此,他也還是只有葉明珠一個女兒,自然寵得千嬌百貴。
重到全家都昏了頭,把一朵小綠茶當成了小白花,反而不信親生女兒。
不過沒關系。
既然一個真千金,爭不過假千金。
那我不介意,多給侯府添幾個小世子和小小姐。
到那時,就讓侯爺自己衡量。
究竟是假千金重要,還是親兒子重要呢?
想到這裡,我風情萬種地勾住了葉雲至汗濕的脖頸,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聲音卻甜得發膩:「侯爺……」
他回應我的,是更沉重的喘息。
糜亂的一夜過去。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刺破重重帷帳,葉明珠也提著劍,瘋了一般沖進來。
不由分說,就往我身上亂刺:「哪裡來的賤人,竟敢勾引我爹爹!我殺了你!」
她身後,還跟著哭哭啼啼的鄭姨娘。
我驚叫出聲,直接把睡得迷迷糊糊的葉雲至推了出去。
葉明珠也一刀,就一下子砍在了葉雲至身上。
他吃痛,捂著身上的傷口怒道:「明珠,你這是要ţûₑ幹甚麼,弒父嗎!」
葉明珠也沒想到會誤傷養父,委屈地住了手,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啪嗒啪嗒落下來。
「爹,你太過分了,昨天是我娘的生日啊,你卻……」
葉雲至如夢初醒,這才僵著脖子看向身後的我,又看看哭得梨花帶雨的鄭姨娘,臉上露出猶豫不決的神色。
「昨天是阿鄭的生日,那我就……」
5
我知道他要說甚麼。
無非是覺得自己忘了愛妾的生日,跟人鬼混,太不是人。
但這種權貴,自省完也不會處罰自己,多半還是我受罪。
所以,我搶過了他的話頭,捂臉痛哭。
「侯爺……奴家是守寡之人,如今被侯爺強占,也沒臉活下去了,只求侯爺在奴家死後,賞奴家一口薄皮棺材和三分墳地吧……」
說著,我已經起身下牀,直接朝著牆面一頭撞上去。
被葉雲至眼疾手快,一把拉住。
他看著捂臉痛哭的我,眼睛在我素白雙手上停留一瞬,又逐漸在我豐韻有致的身段上流連。
我剛滿三十歲,正是風情萬種的年紀。
他轉頭,看向憤怒的女兒和悲傷的愛妾,嘆氣。
「罷了,我也許久不納新寵了,就給這女人一個通房的名分吧。」
「爹!」葉明珠難以置信,用劍指著我,「你是怎麼回事,香的、臭的、爛的,隨隨便便就往家裡拉,你——」」
「明珠,慎言!」
葉雲至受傷本來就疼痛難忍,葉明珠又幾次三番忤逆,他此刻就沉下了臉。
「此事與你無關,退下。」
葉明珠頓了一下,緊緊地咬住了嘴唇,心不甘情不願地被鄭氏拉走。
葉雲至隨即也離開,去處理傷口。
我則悄悄尾隨那母女倆,聽到葉明珠和乳母一起,寬慰著傷心的鄭氏。
「娘,別哭了,不過是一個通房而已,又不能生育,怎麼著都越不過咱們母女。」
「就是呢,姨娘,您還是多向侯爺吹吹枕頭風,讓他快些上書,立咱們小姐為女世子才是正經。」
乳母。
我註視了那個肥胖的女人好一會兒。
就是她,當年將她的親女和我的阿巧調換。
阿巧回侯府後,不願意看見這個毒婦,因此曾讓人將她趕出府。
可這婦人一通哭訴,葉明珠在旁幫腔,竟然顛倒了黑白。
毒婦成了身不由己的可憐人,阿巧卻被鄭姨娘掌嘴,斥責她心狠手辣。
而現在,我的女兒慘死,她卻活得白白胖胖,她的女兒竟還肖想當女世子。
我咬緊牙關。
飯要一口一口吃。
人要一個一個殺。
我摸摸自己的小腹,似乎已經感覺到,有一粒種子正在發芽。
這個孩子,是我用了烈性春藥才得到的。
註定養不活,長不大。
那就一命換一命吧。
6
我既然有了名分,就得去見侯夫人。
這些年來,鄭姨娘由於生下了府裡唯一的女兒,盛寵不衰。
而侯夫人娘家漸漸衰落,無力爭鬥,被擠兌得搬去了小佛堂,身體不好,整個人也淡淡的。
但見到我時,還是客氣地朝我點頭:「你終於來了,請坐。」
她身邊,那個曾經去接阿巧的趙嬤嬤垂手而立。
我沒有落座,而是鄭重地朝她們主僕行禮。
「多謝夫人派人告訴我阿巧的死訊,讓我能夠為她收屍。」
「多謝嬤嬤提點,我才知道侯爺喜歡吃魚膾,得以進府報仇。」
「都是小事……秦嬤嬤去接阿巧時,曾經聽說,你們邨的六指女人,天生好孕……呵呵,可不要忘了,咱們的約定。」
我垂首斂目,無比恭敬:「等我報仇雪恨,自然離去,所生孩子,無論男女,都是夫人的兒女。」
見我識相,夫人就笑了。
而我,假裝看不見她笑容裡的意味深長,不動聲色地跟她商量著下一步的計劃。
自從在我身上一夜,葉雲至可謂食髓知味,一連半月,流連忘返。
侯夫人也高興,她找了一些江湖術士進府,對我一通相面,然後歡天喜地地對葉雲至說。
「大師們都說,這個程氏,是上佳的宜子之相!侯爺大喜,這回子嗣一定有望了!」
7
這是葉雲至最愛聽的話,當即就將我從通房升到侍妾。
在此之前,沒有生育的姬妾,可從來沒被如此提拔過。
府裡一下子就炸開了鍋。
大家都說,看這架勢,我恐怕真能有孕生子,到時候,鄭姨娘母女倆就難了。
這讓鄭姨娘三人陡然升起危機感。
看著她們戒備憤恨的眼神,我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故意打發走了丫鬟,獨自一個人在井邊徘徊,假裝遺失了很重要的東西。
乳母孫氏不知何時出現在我身後。
「程姨娘,找甚麼呢?」
我假裝聽不出她聲音裡的陰惻,帶著幾分高傲道:「侯爺昨晚贈我的耳墜,是用最好的夜明珠所制,不知怎麼遺失了,所以我正在找。」
「哦,那侯爺真是疼愛您。」孫氏皮笑肉不笑道,「這麼珍貴,怕不是丟在井裡了?」
「有可能……」我一副蠢笨的糢樣,直愣愣地,就湊到井臺邊,往裡看。
下一刻,卻見孫氏眼中精光一閃,伸出手,狠狠推了我一把!
「啊——」我尖叫一聲,應聲落入井中,立刻掙紮著就要往上浮。
我是故意落井的。
在漁船上做了那麼多年的工,我水性很好,足夠保命。
到時候,就能順理成章地喝下墮胎藥,嫁禍給孫氏。
可我沒想到。
我的頭剛剛露出水面。
腳下卻一沉,似乎被甚麼東西牢牢拉住,根本不能繼續上浮。
我低頭,一看,頓時肝膽俱裂。
是絆腳索!有人提前在井裡布置了絆腳索!
鄭姨娘母女早已經看出我在引蛇出洞,所以來了一招將計就計!
繩索牢牢地纏住了我的雙腳,我越是掙紮,纏得越緊。
透過渾濁的井水,我隱隱約約,看到了乳母孫氏得意的笑臉。
「這下子,可沒人阻擋明珠的青雲路了。」
8
一刻鐘後,井面重歸於平靜。
一直等到她不見了蹤影。
我才猛地從水面浮出。
喘著粗氣,收起了割斷絆腳索的匕首。
漁民出海,總是會隨身帶刀片,以免下水時,被漁網和水草纏住,做那枉死鬼。
然後,就見井臺上,垂下了一根繩索,輕而易舉將我拉了上去。
「夫人,趙嬤嬤,多謝。」我向拉我上來的二人表示謝意。
夫人瞥了一眼我微微隆起的小腹,沒說話。
我會意,右手攥成拳,狠狠錘向自己的小腹。
霎時間,血花染透了衣裙,劇痛使我意識糢糊,全身氣力都被抽空,再也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等我再醒來時,是躺在葉雲至懷裡,夫人和嬤嬤正坐在我身邊,聲色俱厲。
「這丫頭躲在暗處,親眼看到你推程姨娘下井,這編絆馬索所用的馬蘭花葉子,也只鄭姨娘院中有。」
「孫氏,你好大膽子,竟敢殘害程姨娘和她腹中子嗣!」
「冤枉啊,奴才真的不知道,程姨娘竟然懷孕了,這奴才,啊——」
孫氏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地辯解,卻被狂怒的葉雲至一個茶杯砸得頭破血流,嚇得同樣跪在地上的鄭姨娘和葉明珠都尖叫起來。
「阿程,你醒了!」葉雲至發覺我的動作,「你懷孕了,怎麼不告訴我?」
「妾懷孕了嗎?」我一臉茫然,隨即欣喜地撫摸小腹。
「真的嗎?妾這些日子有些反胃,還以為是吃錯了東西呢。孩子多大了?郎中怎麼說?」
9
見我如此,葉雲至沉痛萬分,心疼地拉住我的手:「孩子已經……沒關系,以後還會有的。」
「孩子……沒了?」
我一怔愣,隨即抓著葉雲至的手,嚎啕大哭。
「侯爺,是乳母孫氏,趁妾不備,把妾推進井裡,殺了我們的孩子!」
侯夫人也紅了眼眶,一副心痛糢樣:「孫氏一個奴才,怎麼會這麼大膽,這背後一定有人指使!」
她陰沉的目光落在了鄭姨娘身上:「鄭姨娘,你就招了吧,那絆腳索是你院中馬蘭花編制的,這幕後之人,除了你,還有誰?」
鄭姨娘已經被嚇得說不出話來了。
葉明珠把她往身後一撥,挺起胸膛爭辯:「爹,你別被騙了!」
「絆腳索滿大街都是,若真是我娘想害人,為甚麼不直接買一根,巴巴兒地用自己院子裡的馬蘭葉子編,這不是自投羅網?這分明是有人栽贓陷害!」
葉雲至一怔。
我也一時有些愣神。
她說的,很有道理。
除非……她們原本的計劃,只是推我入水,畢竟她們想不到我水性如此好。
絆腳索,是其他人所為。
是誰呢?
我看了夫人一眼,不想細想。
今天的任務,是殺掉孫氏這條惡犬。
正此時,外面有人匆匆進來,身體抖如篩糠。
「回侯爺、夫人,安葬胎兒的穩婆回來了,說,說……隱約能看出,那是個……男胎。」
「砰」地一聲巨嚮。
葉雲至將桌上的所有東西都拂落在地。
他站起身,眼睛因憤怒而充血,再也聽不進葉明珠的辯解和鄭姨娘的哀求,狠狠一腳,將孫氏踢出好幾丈遠。
孫氏當即就吐出一口鮮血,咽了氣。
「來人,把這個賤奴給我扔到亂葬崗上,以告吾兒在天之靈!」
「至於你們,」他淬了毒一般的眼神轉向鄭姨娘和葉明珠。「通通禁足,抄不完一千遍佛經,不許出門!」
10
我和夫人對視一眼,彼此掩飾不住眼中的失望。
抄佛經?笑話!
我的阿巧,死得悄無聲息、無痕無跡。
她的親生父母,甚至不曾在我面前提起,這府裡曾經還有過一個親生女兒!
「爹!」葉明珠委屈了,撲到葉雲至面前,拉著他的手撒嬌。「你曾經說,不管明珠是否親生,你都最疼我,這話難道都是假的嗎?我不僅僅是你的女兒,還是未來的王妃啊!」
鄭姨娘也轉著眼珠子,小聲嘀咕。
「女人流產最傷身子了,以後程姨娘還能不能有孕都是未知數……」
葉雲至的臉色就是一軟。
還沒等他做出最後決定,就聽到外面有人傳報。
「侯爺,夫人,成王殿下來了!」
話音未落,就見一個青年大踏步走了進來,一見葉明珠跪在地上,頓時心疼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明珠,你沒事吧!是誰!是誰欺負了我的明珠!」
葉雲至和夫人都變了臉色,急忙整肅儀容,下拜行禮。
我也只得拖著剛流產的身體下牀,跪拜行禮。
成王卻好似沒看到一般,也不叫起身,只是溫柔地安慰著委屈的葉明珠。
見狀,我就知道,為甚麼葉雲至會那麼包容葉明珠了。
能不包容嗎?成王可是太子的熱門人選。
若捧著葉明珠就能換來儲君青眼,犧牲一下親女兒又有甚麼了不得的呢?
「殿下……」跪了一會兒,葉雲至臉上露出苦色,陪笑著提醒。
「聽說,Ṭṻ²岳父大人為了一個小小妾室,為難本王的未婚妻?」成王冷笑,「可是真的?」
「沒有的事,沒有的事。」葉雲至連連搖頭,「只是小妾淘氣罷了。」
說著,他的目光轉向了站都站不穩的我,眼神冰冷:「程氏流產,就禁足靜養吧。」
一句話,受害者變成了受罰者。
而真正的罪犯,逍遙法外。
我閉上眼睛,任由家丁僕役將我拖回院中。
春天來了,春風吹來成王和葉明珠的笑語,卻讓人遍體生寒。
「你怎麼這些日子來得不勤了?是不是看上了葉巧,為她的死傷心啊?」
「怎麼可能呢?只是公務太忙了。」
「葉巧那個鄉下丫頭,怎麼跟明珠你比?你是我的正妻,她啊,頂多給我當個侍妾……」
11
我被禁足期間,受盡苦楚。
因為葉明珠心痛於乳母,也就是她親娘之死,變著法兒地要折磨我。
冷飯薄衣自不必說,她還專門來看過我一次,一見面,就朝正在臥牀修養的我潑了一桶殺魚的血水。
冰冷刺骨,腥氣沖天。
恍惚間,倒讓人想起漁船上的日子。
而葉明珠接下來的這句話,更是讓我陡然驚醒。
「程氏,」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
「你是葉巧那個小賤人的養娘,跟她一樣粗鄙的鄉下女人,是不是?」
那一瞬間,我心裡翻江倒海。
夫人明明仔細處理過我的身世,她怎麼知道我和阿巧的關系?
我心念數動,臉色卻浮現出恰到好處的茫然。
「大小姐,你說甚麼?妾身聽不懂。」
「聽不懂?」她冷笑,「你就不想知道那個小賤人是怎麼死的嗎?」
說著,她不等我回答,就自顧自地說下去。
「她蠢鈍如豬,沒有一點心機,跟我第一次見面,我只是假裝被推倒,就讓爹娘徹底厭惡了她。」
「第一印象,很重要,對不對?從此之後,不管她做甚麼,都被人往壞的方向揣摩。」
「她討厭我的親娘,那我就偏偏要留親娘在身邊,刺她的眼,剜她的心,讓她發瘋。」
「可她太乖了,被我那樣踐踏,都只會躲避。」
「更糟糕的是,成王殿下好像對這樣一只笨兔子很感興趣……我啊,也是真沒辦法。」
12
後面的事,其實我都知道了。
後來,太後六十大壽,葉明珠偷了侯府給太後準備的壽禮,將侯府幾乎推進滿門抄斬的境地。
多虧成王出面,才保住了大家的性命。
之後,她就和鄭姨娘聯手,誣陷是阿巧心窄嫉妒,想拉著全家一起去死。
阿巧拙嘴笨腮,百口莫辯,被當眾剝了衣裳,杖刑一百,貞潔名聲,從此全毀,不得不死。
「那小賤人,身材真不錯。」
葉明珠笑呵呵地看著我,「被按在刑凳上,被打一杖,身上的肉就晃一下,晃得下人們都挪不開眼,嘖嘖……」
「不過很快,那肉就腫了,爛了,再也晃不動了,血肉橫飛的場面,你見過嗎?她的臀腿之上,看得見森森白骨……」
葉明珠津津有味地講述著阿巧當時的慘狀,笑吟吟地看向我。
似乎想從我臉上,找到憤恨和驚怒,以便進一步確認我的身份。
可她失望了。
我只Ṱũₓ是驚恐地看著她:「無緣無故,大小姐為甚麼跟妾身說這些沒譜的話?」
她終於住了嘴。
銳利的目光盯了我半晌,忽地冷哼一聲:「沒意思。」
轉頭就走。
隔著窗戶,我聽到她跟貼身丫鬟的說話聲。
「葉巧那賤人說,她養母極善水性,我還以為……」
原來,她只不過是起了疑心,試探我。
可是……
我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刺進掌心。
原來,我的阿巧死的時候,比我想象的更慘啊。
此念一出,我心口劇痛。
既如此,那就再讓葉明珠嘗嘗失去至親的滋味吧……
13
葉雲至似乎把我忘到了腦後。
我不急,也不惱,默默地等著侯夫人給我安排機會。
終於,葉雲至出門禮佛時,她讓人將我送到了寺廟中。
「男人是離不開女人的。」
她諄諄善誘,「起初,他會覺得尚可忍受,但慢慢會變得不耐起來,然後,度過最為難熬的那段時期,就能真正清心寡欲。」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要我抓住葉雲至最為欲念高漲的那天。
禮佛的第十七天,我一身素衣,出現在正在敲木魚的葉雲至身後,軟軟地環住了他的腰:「侯爺……」
他全身一震:「阿程?你?」
「奴家想侯爺。」我的手指在他胸口畫著圈,「聽聞侯爺在此禮佛,就偷偷跑出來,跟侯爺見一面……」
說著,我擦幹眼淚,轉頭就要走。
「如今見了一面,奴家心滿意足,這就回府禁足。」
我當然沒走成。
葉雲至急不可耐地將我撲倒,惡狼一樣撕扯我的衣衫。
侯爺,這是佛前呢……」我咯咯笑。
「怕甚麼,這樣才更刺激……」
一個月後,葉雲至禮佛完畢。
回到府中時,我正一身粗布衣服,大汗淋灕地刷著鄭姨娘和葉明珠的尿桶,忍受著丫鬟們的閑言碎語。
「甚麼宜男之相?那些牛鼻子老道,最會誇張。」
「就是,能懷算甚麼?生下來,才算本事!」
「生下來也沒用,還得是鄭姨娘有福,被人換了女兒,偏偏又換來一個福星,以後當了王妃,鄭姨娘自然也水漲船高。」
「到時候,誰是夫人都難說,這程姨娘啊,更是死無葬身之地嘍。」
「聽說,成王已經催著咱們侯爺立女世子了,嘖嘖,女世子,這可是天下頭一份啊!」
我本來懶得多言,卻正好瞥見葉雲至和鄭姨娘並排而行的身影,於是略提高了聲音。
「以後的事如何說得準,只怕我平步青雲,她們母女死狀悽慘!」
話音剛落,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身上。
「混賬東西!」
鄭姨娘快步走來,狠狠一耳光打在我臉上:「你說誰死狀悽慘?」
我被打得跌倒在地,捂著肚子呻吟出聲:「孩子,我的孩子……」
「哈哈哈!」鄭姨娘指著我笑起來,「你的孩子?早就流掉了!這些日子侯爺都在ṭũ₋外禮佛,你哪來的孩子?莫不是失心瘋了吧!」
她ṭũₚ笑得太得意,沒註意到,她旁邊的葉雲至眼睛一亮。
直接一把推開她,快步走到我面前,小心地將我抱起來。
「阿程,你……又有了?」
14
我羞澀地點了點頭。
「又懷了?怎麼會?難道你……快,請太醫來!」
鄭姨娘的臉色一下子鐵青,看看我,再看看欣喜若狂的葉雲至,忽地冷笑。
「懷了又如何?一個小小的胎兒,怎麼能跟我的明珠匹敵呢?」
太醫恰好正在給夫人請平安脈,這一去請,倆人就一起趕來。
給我診脈過後,太醫面露驚愕。
「怎麼了?」鄭姨娘在旁諷刺,「莫不是懷了甚麼怪胎?」
「不,不……」太醫激動得語無倫次,「回侯爺,這位姨娘,肚子裡乃是雙生之胎,從脈相上來看,正是一兒一女,龍鳳呈祥,實乃大吉之兆啊!」
「甚麼?!」
除了我和夫人,在場所有人都驚叫出聲。
只不過,有的人是驚喜,有的人是驚嚇。
葉雲至最先反應過來:「阿程,你既然有孕,為甚麼不說出來,還要做這種粗活?」
我未語淚先流,哽咽得說不出話來,還是夫人幫我解釋。
「侯爺,我和程姨娘也是沒辦法。如今,這管家大權,盡在鄭姨娘手中,你又不在家,若不是程姨娘能忍,只怕這孩子撐不到你回來,就……」
她適時地用帕子按了一下眼角。
「鄭氏,你……」
葉雲至看向一旁目瞪口獃的鄭姨娘,滿臉厭惡和防備,最終像趕蒼蠅似的揮了揮手。
「從今往後,管家權還是交給夫人,務必保住程姨娘腹中骨肉!」
「侯爺!」
鄭姨娘悚然一驚。
她和夫人爭鬥十幾年,夫人慘敗,侯爺寵妾滅妻。
她們倆的恩怨,可比我這個後來者深多了。
要是管家權回到夫人手裡,那麼……
可狂喜的葉雲至,根本就不曾註意她的哀求,徑直抱起我離去。
「別看了,鄭姨娘。」夫人溫柔的聲音在她背後嚮起,「這侯府的天啊,要變了。」
15
正如夫人所說。
自那之後,鄭姨娘的所有特權都被收回。
我全然取代了她,成為這侯府中最尊貴的女人,名分從侍妾,被抬成了貴妾。
甚至,侯爺還許諾,等我生下龍飛胎,就抬我為平妻。
此言一出,就連夫人看我的眼神,都有些說不出的意味深長。
葉明珠從王府回家,驚聞府中劇變,自然大吵大鬧,又去找王爺撐腰。
但是這次,葉雲至卻意外地強硬。
「以前沒有子嗣,你小打小鬧也就罷了,現在,侯府馬上就有名正言順的繼承人,我豈能讓你再胡鬧!」
葉明珠愣住了。
「爹,當時你不是答應王爺,讓我做女世子,以後把家業都交到我手上嗎?」
葉雲至不耐煩地看她一眼,直接讓人把她轟走了。
我從夫人口中得知此事時,不由得笑出聲來。
當時是當時,現在是現在。
葉雲至打從心底裡,其實從來沒瞧得起女兒。
也並不覺得,女兒是自己血脈的延續。
所以,才會不在意女兒親生與否。
只要這個女兒能給他帶來利益,那就是好女兒。
在這種衡量下,我的阿巧,自然是被他放棄的那一個。
可兒子在他心裡,就不一樣了。
他認為,兒子天生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哪怕是個傻兒子,都比當了皇後的女兒更寶貴。
這些不是我的臆測,是他高興得喝醉了酒,摸著我的肚子,親口說的。
所以,哪怕是成王出面,他的態度依然強硬。
「殿下見諒,臣年過三十,方才有此一子,自然珍重異常,豈敢讓後宅無知婦人害了他的性命!」
就這樣,在他的堅持下,夫人始終握著管家大權,而我,也順利地懷胎九月,生產在即。
一片忙亂之中,我眼尖地發現,前來接生的穩婆,眼神有些躲閃。
我立刻意識到不對,當機立斷,讓丫鬟們關上了門,不許放任何人進來。
既然不知道誰可信,那我就自己給自己接生!
伴隨著嘹亮的嬰兒啼哭聲,我的龍鳳胎呱呱墜地。
而丫鬟們,也在穩婆的身上,找到了催產胎兒、致死母體的猛藥。
看著九死一生的我,葉雲至暴跳如雷,對那穩婆嚴刑拷打。
她終究撐不過,招了。
「是鄭姨娘和明珠小姐,是她們指使老奴,侯爺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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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沒有!」
鄭姨娘有些驚懼,但總體算得上氣定神閑,甚至,還朝我笑了笑:「你說是不是,程妹妹?」
葉明珠則是得意地看了一旁捻動佛珠的夫人一眼:「只怕是有人買通了這接生婆,教她這麼說的吧?」
夫人的臉色有點狼狽和驚慌:「你們甚麼意思?」
時間倒回一個月前。
葉明珠曾經在一個夜寒霜重的晚上,拜訪過我。
她是來求合作的。
「程姨娘,你真ťű̂ⁿ的甘心,把辛苦生下來的孩兒交給夫人撫養嗎?」
「倒不如,跟我和我娘合作,把夫人拉下馬,保我當上女世子,我會給你一大筆錢,給你新的身份,讓你帶著兩個孩子,遠遠地離開京城……」
「你從此就做個富貴夫人,守著自己的孩子長大,豈不比一輩子屈居夫人身下更好?」
我當時撥動著碗裡的茶葉:「你們母女曾那般磋磨我,我憑甚麼跟你們合作?」
她就湊近我的耳邊,告訴了我一個祕密。
「夫人買通了接生婆,要讓你產後血崩而死,永無後顧之憂呢。」
我眉心一跳,緩緩地點了點頭。
「好,怎麼合作?」
葉明珠就笑了。
「很簡單,你不要讓接生婆接生,我審問接生婆,讓她供出夫人,豈不妙哉?」
我也笑了:「這麼簡單就供出夫人,是在給她留狡辯的餘地。」
「不如這樣,你再去賄賂接生婆,讓她先供出你和鄭姨娘。」
「然後,我再拿出關鍵證據,證明是夫人教她誣陷你們母女。」
「這樣一來,夫人辯無可辯,才算是真正的完蛋。」
當時,葉明珠拍著手說,我這計真妙。
我也覺得我這計很妙。
在鄭姨娘和葉明珠得意洋洋的目光中,我擠出幾滴眼淚,輕啓朱唇,聲音顫抖。
「鄭姨娘,明珠小姐,我跟你們無冤無仇,你們為何要三番五次,置我和我的孩兒於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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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突然反水,讓鄭姨娘和葉明珠全然愣住。
「程氏,你說甚麼?」葉明珠好像是怕自己聽錯了,還又問了一遍,「你說誰害你?」
我害怕地往葉雲至身後縮。
「除了你們,還有誰?」
「不,不是!」葉明珠一下子吼出聲,「我們明明說好的,你應該……」
她一下子卡了殼。
事到如今,她已經明白,她被我騙了。
答應跟她們合作,只不過是我的權宜之計,讓她們歇了在孕期害我的心思。
與此同時,又不會打草驚蛇,驚動想要螳螂捕蟬的夫人。
她們既然各有所求,那就別怪我利用她們的欲望,達成我真正的目的。
而葉雲至已然暴跳如雷。
他看著繈褓中那對白胖的兒女,心有餘悸,立刻就讓人將鄭姨娘拖出去。
「居然想殘害我的兒子,來人,把她嘴堵上,亂棍打死!」
「不、不要!」鄭姨娘嚇得哭花了妝,轉頭就向葉明珠求救,「明珠,快救救娘啊!」
可葉明珠卻全身顫抖,用力閉上眼睛,不去看鄭姨娘。
這小丫頭,真是好狠啊。
鄭姨娘一愣,隨即撕心裂肺地大喊起來。
「明珠,為了你,娘連葉巧那個親生女兒都能拋棄啊!你忘了嗎,當時明明是你誣陷葉巧……」
「閉嘴!姨娘!你自己做了錯事,就該自己擔著,不要壞我名聲!」
葉明珠猛地尖叫一聲,沖到鄭姨娘面前,狠狠地將自己的帕子塞進鄭姨娘嘴裡,然後色厲內荏道:「還不趕緊拖出去!」
很快,沉重的杖刑聲嚮起,間或夾雜著女人嗚嗚咽咽的哭聲。
兩刻鐘後,重新歸於平靜。
從始至終,葉明珠始終低著頭,不發一言。
可葉雲至並沒有放過她。
他怨恨的眼神刮過這個女兒,眼神閃爍一陣,終於吐出一口氣。
「你,自即日起,到出嫁之日起,禁足,不許踏出房門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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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平安出生。
夫人來找我履行承諾了。
她開門見山,要把我的兒女抱走。
我裝作甚麼都不知道的樣子,痛快答應,只是卑微懇求,允許我每個月都見孩子們一面,給他們縫制些小衣服。
夫人見我識趣,答應得倒也痛快。
背地裡,她卻冷笑。
「說白了,不過是個沒見識的鄉下女人而已。嬤嬤,多虧你,留心她是六指,知道她天生好孕。」
嬤嬤謙虛道:「還是夫人計謀高明,知道直接召她進府為妾,她必然不從。」
「所以想辦法挑起真假千金的矛盾,又趁那葉巧受傷,勒死了她,丟到亂葬崗。」
「這才騙到這六指女人進府,借她的肚子,除掉了鄭氏那個眼中釘。」
「是啊……」夫人的聲音,變得悠遠起來,「可惜,沒有用穩婆除掉這個程氏,真是可惜。」
「看來,只能等下次了……對了,她不是才送來了小衣服嗎?先給孩子穿上吧,以免她生疑。」
我站在窗根底下,安安靜靜地聽著,心中並沒有詫異。
她不知道,我的阿巧進侯府後,曾經給我捎來一封信。
信裡,她告訴我,侯夫人對我非常感興趣,總想她打聽我是否真的好孕。
從那時起,我就起了疑心。
在侯府的這一年多,她的所作所為,早就讓我將疑心坐實。
她才是害死阿巧的始作俑者,幾次三番,也曾想置我於死地。
所以,我早已經給她準備好了大禮。
屋內又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應該是嬤嬤將小衣服打開了。
「這面料,仿佛不太好。」嬤嬤伸手去觸摸衣服。
下一刻,衣服裂開,無數柳絮飛了出來。
夫人頓時臉色大變,拼命往後躲避:「怎麼回事!她怎麼知道我和嬤嬤都有哮喘!」
嬤嬤慌張拿開衣服,急忙就扶著夫人往外走。
但我卻已經「咔吧」一聲,把門徹底鎖死。
「程氏,你這毒婦!」
撕心裂肺的嚎叫聲,從屋內傳出來。
不過也就是半刻鐘的功夫,裡面已經沒了動靜。
我打開門,看見這主僕二人,已經以一種極其詭異的姿勢倒在了地上。
我踢了踢她們的屍體,確定她們徹底咽氣後,這才收起裂開的小衣裳,抱著孩子,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不、不好了,有柳絮飄到屋裡,夫人和嬤嬤當場暴斃了!」
19
沉浸在有子喜悅中的葉雲至,並沒有在意發妻及其老僕的慘死。
相反,他迫不及待地將我扶正成夫人,每日同我膩在一起,想給這對兒女再多添幾個弟弟。
可惜,三十來歲的他,多多少少有些力不從心。
我便微笑著,每日都殺魚,給他做魚片湯。
「侯爺只是身體虛乏,內裡分明是好的,只要把氣血補上來了,要多少兒子沒有?」
他深以為然,我也十分配合,每日午後,都要給他熬了魚片湯,送去書房。
他喝了那湯,下面果然越來越精神。
但相對的,他整個人,是越來越不精神了。
藥一天天地喝下去,他漸漸得金槍不倒,日夜佇立,人也瘦成了骷髏。
死的時候,下面還是梆硬,竟然是活活被漲死的。
真好,他的發妻還停靈在廟裡呢。
連棺材都不用買,直接撬開一條縫,把他扔進去,草草了事地合葬。
對外,我只說是侯爺臨終前特意叮囑合葬的,別人聽了,也只好感慨兩句,真是夫妻ṭŭ̀₌情深。
一切完事後,我那尚在繈褓中的兒子,就成了新的奉新侯,我也自然而然地成了侯府唯一的老夫人。
我終於有權力,給我女兒一場風光大葬了。
但在此之前,我得先料理了還被禁足的葉明珠。
我直接敲嚮了衙門門口的鳴冤鼓,狀告葉明珠誣陷殺害侯府親女葉巧。
成王震怒,公堂之上,就將依然趾高氣揚的葉明珠護在身後,叫囂道。
「人證物證俱無,你憑甚麼說是明珠偷盜了太後壽禮?這可是殺頭之罪!」
我等的就是他這句話。
「王爺既然說是殺頭之罪,那麼,妾身若是真有人證,這話可還作數?」
葉明珠不屑地瞧著我:「若你有讓我心服口服的人證,不要官府判罪,我自己一頭撞死在公堂上!」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紛紛贊嘆葉明珠骨氣錚錚。
我卻笑著拍了拍手, 一個女人應聲而出。
葉明珠只看了那女人一眼, 臉上就失去了所有血色:「你、你怎麼還活著?!」
女人摘下了鬥篷, 露出一張和我的阿巧有幾分相似的臉。
鄭姨娘,她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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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姨娘,可是最了解葉明珠的人。
在扳倒葉明珠之前,我怎麼會讓她死呢?
經過之前種種, 她現在,不僅是最了解葉明珠的人。
也是最恨她的人。
她看著自己養大的寶貝女兒,臉上的表情幾乎分辨不出哭和笑。
「是啊, 明珠, 真沒想到, 咱們母女還能見面。」
「娘,娘!」葉明珠臉上終於有了懼怕,連滾帶爬地撲到鄭姨娘身邊。
「娘,你說過的,我是你唯一的、最愛的女兒,你不能,你不能——啊!」
鄭姨娘已經毫不猶豫地推開了她,苦笑。
「我曾經,真的是這麼以為的。直到那一天, 你為了自保, 推我去死。」
說完,她抹了一把不知何時流下的眼淚,一字一句地, 開始講述葉明珠做過的所有壞事。
除了偷盜太後壽禮、陷害阿巧一事, 她還講述了葉明珠是如何耗費心機, 將成王勾到手。
一直護著葉明珠的成王震驚不已:「明珠,你跟我的偶遇、相處,原來都是假的嗎?」
成王大受打擊, 拂袖而去。
留下葉明珠絕望地跪在公堂上,捂著臉, 嚎啕大哭。
最終,她因盜竊皇室物品和謀害人命罪, 被判秋後處斬。
而她死後,京城裡, 也多了一個姓鄭的瘋婆子。
據說, 這瘋婆子是被人強行帶去看砍頭, 嚇瘋了。
成王也沒得著好。
皇帝聽說他試圖包庇偷盜太後壽禮之人, 認為他著實不孝,從此疏遠了他。
不久之後, 成王的弟弟繼位,看這個哥哥級不順眼,隨便找了個理由, 就將他流放了。
而我, 則已經帶著一雙兒女和阿巧的靈位, 離開了京城。
我要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安葬我的阿巧,把她的弟弟妹妹們撫養長大。
這樣, 等我死後,也會有源源不斷的姪子姪孫,給她掃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