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入府,谢恒宠我宠得天下皆知。
他还纳了一位小妾,听说两人年少时情投意合,可那小妾入府便遭冷落。
谢恒从不去看她,只宠着我。
他在谋夺储君之位,暗处的敌人伤不了他,无数暗杀手段就冲着他最心爱的女人来。
酒宴投毒,我痛苦小产。
马车遇袭,我摔断了双腿。
最后争储之战,我和小妾被他的死敌绑架,二选一时,他也毫不犹豫地选我。
死敌便一刀捅进我的血肉,说要让他失去最心爱的女人。
我缠绵病榻,他登基为帝,却把皇后之位给了那位小妾。
他身穿龙袍,与我摊牌:「我从未爱你,这些年宠着你,只是因为我知道皇兄他们会用我最心爱的女人威胁我,我需要一个活靶子。」
他牵着小妾的手:「为了不让她成为活靶子,所以才假装宠你。
「我冷落她,是在保护她;我宠爱你,也是在保护她!」
那小妾也笑着说:「多谢姐姐多年相护,让我能养尊处优,不必像你一样不断被毒、被害、被杀。」
我含恨而死,再睁眼,我回到酒宴投毒这一日。
我毫不犹豫地,把那杯断子绝孙的毒酒换到了谢恒手中。
1
杯中的毒酒倒映出我年轻的面容。
我便知我重生回了三年前这场酒宴上。
抬眼,宁王谢恒正跟几位大臣谈笑。
他意气风发,仿佛一切皆在他的掌握之中。
不久前,他抓住了奇王的把柄,让这群大臣弹劾奇王与青楼女子不清不楚,导致奇王被皇上训斥,奇王妃惊怒之下流产。
打压了一个劲敌,谢恒心情大好,特在府上办了这场宴会,犒劳他阵营下那些舌灿莲花的文官。
他不知道,奇王决心报复,细作已经潜进了厨司,在酒里下了毒。
这杯毒酒就是冲着我这个宁王妃来的。
前世这杯毒酒下肚,我腹中绞痛三日,四个月的孩子化为一摊浓血,之后太医诊断,我再不能如寻常女子那般怀上身孕。
谢恒害死了奇王妃腹中的孩子,奇王以牙还牙,也要让谢恒最心爱的女人付出代价。
不错,京城人人都知道——我宋霁晚是谢恒最爱的女人。
我与他大婚那晚,他让皇城每家每户都在门口挂上红灯笼,亮灯到天明为止。
那晚皇城一片喜庆,全城百姓都知道这是宁王对宁王妃的独宠。
婚后,但凡有正式场合,他必携我这个正妻出席,在人前毫无顾忌地与我十指相扣,恩爱无双。
每逢上朝,他身上必然挂着我赠给他的玉佩或香囊,即便是对上那群跟他争储的皇子们,他也时不时地将我这个王妃挂在嘴边,炫耀我温柔贤惠,是他此生至爱。
他如此高调,以至于连皇城街上路过的狗被人踢一脚,开口叫出的第一声也会是:
「宁王谢恒最爱他的宁王妃!」
2
谢恒爱我爱得毫不遮掩,暗处的死敌自然也知道,他的软肋是我。
既然宁王爱我如生命,那杀了我,便能重创宁王。
所以前世,毒酒毒害、马车坠崖、叛军谋杀全都冲着我来。
等谢恒真正地当上太子时,我已落下残疾,重病缠身,地遭受毒害的身体早已油尽灯枯,时日无多。
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却不觉后悔,只想着,幸好那些毒酒暗算没有伤害到谢恒。
直到那时,我都以为谢恒是真心地待我,我自然要以真心回报他。
知道他即将登基,也只想着自己虽然当不了几天皇后,至少可以惠及母家。
可他登基那日,却把皇后之位给了府里那个默默无闻的小妾。
3
那小妾叫张映雪,是礼部张侍郎的女儿。
张侍郎贪墨获罪,张映雪差点被发卖为奴。
谢恒救下了她,跟我说,只是看在年少时那点微末的竹马情分,不忍看她被人搓磨,所以纳进府里做个妾。
你瞧,他连纳个妾,都会如此温言细语地与我解释。
小妾进门后,谢恒极少去看她。
连洞房之夜,也只是去她那边走个过场,之后便来了我的房里。
冷落的戏码唱得如此之好,以至于谢恒牵着张映雪,在我面前与她十指相扣时,我还以为是自己病重看花了眼。
他们身边还有两个三岁的孩子,如今,一个是小太子,一个是小公主。
那张氏笑着对我道谢:「多谢姐姐这三年,为妹妹我遮风挡雨。
「你还没见过这两个孩子吧?」
她把两个锦衣加身的孩子推到我眼前,向我炫耀:
「这两个孩子在我入王府前,就已经在肚子里了。
「姐姐不知道?」
她掩唇一笑:「你的确不知道,因为皇上在做王爷时,将我保护得很好。「我被关在后院,看似不得宠,其实吃穿用度一样不缺,丝毫不比你这个得宠的王妃差。
「那时外头乱得很,那几个皇子恨不得把王爷生吞活剥了,王爷说了,外面危险,他不宠我,我就不会被那些皇子针对。
「但只将我保护起来怎么够呢?必得再娶个王妃做活靶子,于是王爷便向先帝求娶了你。
「我原本是不乐意的,他与我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让我看着他宠爱别的女人,我自是不甘心。
「直到那次宫宴,你被人投毒,堕胎流产,我才明白陛下的苦心,原来他是真的在保护我。
「后来我便乖顺地听陛下的安排,那段时间,姐姐遭了不少暗算吧?」
张映雪娇羞地摸了摸肚子:
「姐姐被毒酒毒得流产丧子时,我正在内宅安稳地养胎。
「姐姐从马车滚落摔断两条腿时,王爷正趴在我肚子上听龙凤胎的胎动。
「姐姐被叛军劫持时,我和王爷心照不宣,他开口选你,是因为一早就猜到叛军会先对他心爱的女人动手,看似选你,其实是在护我呢!」
她走上前,修长的手指抵着我的下巴,以胜利者的姿态嚣张地嘲讽我:
「宋霁晚,高门贵女又如何?你只是王爷保护我的活靶子,你和你的孩子,都是我的替死鬼!」
4
我惊怒地看向谢恒,想听他一句否认,谢恒看我的目光却冷如冰:
「我从未爱你,这些年宠着你,只是因为皇兄他们会用我最心爱的女人做威胁。
「如映雪所说,当年夺储的路上,需要一个挡刀挡枪的活靶子。」
他牵起映雪的手:「为了不让她成为活靶子,所以才娶了你,又假装宠你。
「大婚之夜的满城明灯,是在告诉所有人,宁王妃很得宁王重视。
「凡是宫宴我必带你出席,在群臣面前时刻提起你,便是让宫里那些人都知道,伤害你这个王妃,宁王也会痛彻心扉。
「那些恨我又不敢明着害我的人,就会把刀指向你,他们毒害谋杀,必留下痕迹,我正好抓住把柄,奇王不就是这样败在我手吗?
「所有的暗算阴谋都聚焦在你身上,而我真正地心爱的映雪,将安然无恙地为我生下双胞胎。」
谢恒对自己这番筹谋十分得意。
「我冷落她,是在保护她,我宠爱你,也是在保护她!」
我身上那些为谢恒而受的伤开始剧烈作痛,似在嘲笑我曾经的天真与愚蠢。
我撑着上半身,用最后一口气质问:「这些年的恩爱时光里,半点真心都没有吗?」
谢恒大笑:「真心?真心是这世上最廉价、最无用的东西!你的真心在朕眼里,就是个笑话!」
胸口剧烈地疼痛,我猛地呕出一口黑血。
那两个孩子看我如此狼狈,抓着张映雪的手问:「母后,她好可怜,她是谁?」
张映雪笑得凤冠上的流苏都乱晃作响:「她啊!是被你们父皇和母后踩在脚底的笑话!!」
那两个孩子便围着我,指着我,嘻嘻哈哈地喊:「笑话!笑话!这里有个笑话!!」
5
一阵刺骨的冷风拂来,我从前世的记忆中抽离。
我摸了摸尚未显怀的肚子——这里面是我前世未能出生的孩子。
我知道这是个男胎,只要他生下来,就是宁王府的世子,也可以是——未来的小太子。
抬眼,谢恒依旧被大臣簇拥,而那杯毒酒,依旧静静地摆在我的眼前。
一个丫鬟的身影匆匆忙忙地隐入假山中——是她投的毒。
我必须抓住她,却不能打草惊蛇,于是下意识地看向了筵席左侧坐着的男人。
他似有感应一般,也朝我看来。
这时,谢恒朝我招手,让我过去,我笑着点头,起身时,顺手拿起了桌上那杯毒酒。
「王爷,妾身为你温了酒。」
谢恒还未应我,旁边几个大臣已经抢着拍起马屁:
「哎哟!王爷与王妃真是恩爱得让人羡慕啊!」
谢恒从善如流地搂过我,在我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和前世一样,只要在人Ṱů⁶多的地方,他都要刻意地提醒所有人——他爱我这个王妃。
这样,暗处那些敌人更会拿我当目标。
「本王今夜有些醉了,爱妃喂我喝?」
他确实有些微醺,还刻意地当着众人的面与我撒娇。
我笑着道:「好啊。」
我亲手把那杯毒酒,喂进谢恒嘴里。
看到他喉结上下滚动,便知酒已入腹。
这毒酒是很厉害的,前世我喝下不过十息之间,就已经腹痛如绞。
我看着意气风发的谢恒,暗暗地数着数。
十、九、八…….三、二……
「王爷?你怎么了?!」
方才还在说笑的谢恒,脸色猛地煞白下来,酒杯从他手上摔落,他忽然痛苦地紧捂下身!
这药,女子喝下,堕胎流产,终身不孕。
男子服下,——自然是伤他的命根子了~
6
在场的大臣都携带了女眷,见一向端方的宁王忽然当着众人的面捂着他的下身,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微妙的神情。
我假装不知情,还关心地提醒谢恒:「王爷,注意仪态。」
谢恒哪还听得进我的话,他扫了桌上的酒菜,翻倒在地,捂着下半身大喊疼!
这时众人才意识到宁王好像中了毒。
「王爷这是怎么了?!」
我假装震惊,一边上前扶他,一边伸手关心。
「王爷,你哪里疼?」
谢恒在我怀里痛得蛄蛹,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音。
我便顺着他的手摸去:「是这里疼吗?」
我猛地用力一抓!
隐约地听见鸡蛋壳被抓碎的清脆声音。
谢恒身体猛地一僵,瞪眼看着我。
我温柔一笑,关心地问:「王爷不必跟妾身害羞,是此处疼吗?」
我用力地一碾!
这下,「蛋」彻底地碎在了我的掌心。
谢恒惨叫一声,双眼一翻,不省人事了。
7
之后,局面就乱了。
谢恒被抬进了内殿。
太医很快地就来了。
内院也收到了消息,张映雪急匆匆地赶来。
她的身形被掩在宽厚的锦衣下,前世是谢恒说不想让妾室在眼前晃,搅了我与他的夫妻情分。
所以张映雪是不用每日来与我请安的,以至于直到她生下双胞胎,我都不知道她有了身孕。
「王爷怎么了?王爷怎么会中毒的?你是怎么照顾王爷的!」
张映雪看见地上还有谢恒的血迹,急得冲我大吼,仿佛她才是这王府的女主人似的。
我嗤笑一声,抬手迎面给了她一巴掌!
掌心掴过脸皮的脆响过后,后院静了一瞬。
张映雪猝不及防地被我打偏了脸,连头上用来装低调淡雅的银钗都歪了。
她不可置信地转头看我:「你?你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啊!!」
「打你就打你,你也配跟我『哇哇』乱叫!?」
她话未说完,我照着她的右脸又是一掌:「王爷中毒垂危,你一个妾在这里聒噪,扰乱内院人心,不该打吗?!」
我是将门虎女,手劲不小,张映雪直接被我扇趴在地上。
她捂着自己的肚子,像一匹愤怒的母狼,阴毒地瞪视着我:「宋霁晚!你!」
我身边的女使月依呵斥道:「放肆!一个不受宠的妾也敢直呼王妃的名字!」
张映雪双眼冒出愤怒委屈的泪花。
前世,谢恒跟她拿我当活靶子,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以至于我到死才发现自己一直在为他人作嫁衣。
重生后,我很是认真地反省了自己的错处。
张映雪的父亲是二品文官,当年也曾做过那些皇子的老师。
虽然后来贪墨被抄家,但张映雪这种书香门第养出来的落魄千金,骨子里是有股傲气在的。
前世她在王府三年都是不受宠的状态,以她的清高个性之所以能忍受,其一是因为谢恒给她的承诺让她心中有底。
其二便是,我这个王妃太好性子了。
即使她这个妾室不受宠,我作为王府主母也从来不会去为难她。
在知道她是谢恒恩师的女儿后,我还同情她身世坎坷,在她嫁进王府时给足了她良妾入府的体面。
她入府后,王府里偶有议论她不受宠的言论,我也及时地制止。
便是我太好性子,让她的日子过得太舒心,所以她这样清高浮躁的人,居然也能一路隐忍到谢恒登基为帝,让她熬出了头。
重来一世,我便要让她知道知道,后宅的女人,若不受宠,就别想有尊严地过日子!
只有她急了,才会跟谢恒闹。
只有谢恒乱了分寸,我才能尽快地摆脱活靶子的命运!
8
这时,药童跑出来说:「不好!王爷吐血了!」
「什么!」张映雪慌了神,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往暖阁里冲,「让我进去看看王爷!!让我进去!!」
我让两个嬷嬷押着她,她恼羞成怒:「王爷现在最想见的人一定是我!让我进去见他!」
我冷笑:「即便今夜王爷弥留了,你这样不受宠的妾也不配见他最后一面!」
张映雪被我这句话钉在了原地,她震惊地看着我——大概是没想到,昨日还是春风化雨一般温柔的宁王妃,怎么忽然变得跋扈歹毒了。
我扶了扶发髻,冷声下令:「来人,押着她!她若聒噪吵了王爷,便再打她的嘴,不必留情!」
两个嬷嬷中气十足地应:「领王妃命!」
我转身进了内殿,谢恒已被那剧毒折磨得狼狈不堪。
他脸色惨白,嘴唇发紫,双腿一直在颤抖,裆部不断地有黑色的瘀血渗出。
我以为此毒无药可解,毕竟前世我中此毒后,一直不能彻底地痊愈,以至夜里都要忍受小腹的发寒绞痛。
可太医却地配了药来:「此毒在三个时辰内服下对症的解毒汤,便可痊愈。」
我一愣,问:「若是三个时辰内没有服下呢?」
「若三个时辰后才服解药,王爷怕是……再不能举了。」
我浑身一寒,所以前世,我本不至于落得终身不孕。
那药为何没有给我及时地服下呢?
我记起来了,前世我清醒后,丫鬟说,我中毒昏迷时,是张映雪在照顾我。
她入府那日,曾拉着我的手说:「姐姐不愧是将门虎女,一看便知身体健壮,是个好生养的,不似妹妹我这般弱不禁风。」
所以我中毒小产后,她便故意地看着我被折磨了一夜才喂下解药,导致我身体大受损伤,再不能生育,而她腹中的双生子地位自然就更稳固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我接过解药,让太医先出去,我来照顾王爷。
谢恒宠我,我与他夫妻恩爱,人人都笃定我不会害他。
太医不疑有他,带着人退了出去。
等屋里只剩下我的人后,谢恒的下身又晕出一摊血,那剧毒是冲着他的命根子来的。
我知道这毒的厉害,对于男子而言,仿佛每时每刻都在承受阉割之刑。
他痛得浑身抽搐,真可怜啊。
张映雪的手段,今世我便用在谢恒身上。
我手一倾,把解药——地全倒了~
9
身旁的月依一惊:「王妃,您这是?」
我放下碗,欣赏着谢恒的痛苦与狼狈,淡声地问:「卸甲卫呢?」
宋家世代从武,当年嫁入王府,我带的嫁妆里有一队从前线退下来的士兵,这些人都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地与狄人拼杀的勇士,负伤退居二线,但一身功夫俱在,称「卸甲卫」。
前世我之所以能在种种暗算里勉强保住性命,就是卸甲卫暗中护我一把的功劳。
谢恒在朝中很得文官青睐,但缺武将扶持。
他娶了我之后,宋家才选择了他的阵营,而「卸甲卫」这份嫁妆也成了宁王府最重要的守卫势力。
旁人看来,我与谢恒无比恩爱,卸甲卫自然也忠心于他。
但真到了关键时候,卸甲卫唯一忠诚的主子只会是我宋霁晚。
窗外翻进来一道黑影,黑甲蒙面的卸甲卫行礼:「王妃有何吩咐?」
我起身理了理衣袖,嘱咐:「王爷中毒需要休息,你们好生地守着房门,不要让旁人进来。」
卸甲卫恭敬地应是,又道:「将军请王妃到假山一叙。」
「将军?」
我一愣,离了暖阁便往花园假山赶去。
月色下,那道身影挺拔又可靠,我小跑几步,热泪盈眶地扑上去:「哥哥!」
宋明宸被我的拥抱吓了一跳,他提着我的后颈领子,见我满脸是泪,觉得新奇:「今晚的事把你吓哭了?」
我不错眼地盯着他的脸庞,听着他熟悉的声音。
宋明宸是我的亲哥哥。
父亲年老,是他用军功撑起了宋家的门楣,也是他这个靠山,让我在宁王府站稳了脚跟。
上一世,他总让我醒着神,别沉醉于谢恒的柔情蜜语之中,可谢恒算得那么深,我到底是被他骗了。
我并不知道,前世我死后宋家的结局。
谢恒拿我当替死鬼,那宋家是不是也被他过河拆桥、兔死狗烹了呢?
我的爹娘和兄长得到善终了吗?
答案大概是悲观的,一想到这些,我的眼泪如决堤一般。
我是不爱哭的,小时候从树上摔下去磕得头破血流,我都没掉过一滴泪。
宋明宸知道我胆子大,今晚的事到底没有伤到我,因此他原本还想调侃几句,但见我真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也严肃起来,抬手为我擦拭眼泪,柔声地哄:
「别怕,哥哥在这儿,你如今怀着身孕,不能哭。」
我定定地盯着我的兄长,如今只有我看破了谢恒温柔表象下的算计,宋家全族还都以为宁王宠爱我而效忠于宁王府。
哥哥是只会保家卫国的纯臣。
可谢恒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效忠。
「哥,我没有害怕。」
我止住了哭声,踮起脚够不到他的耳朵,只好朝他招了招手,他便弯下腰。
我在他耳边道:「我做了个梦,梦里,谢恒登基为帝,我们宋家却落入兔死狗烹的下场。
「哥哥仔细想想,这历朝历代,有哪位开国权臣能不受皇帝猜忌?」
宋明宸有些讶异地看着我,我惴惴不安:「哥,我真正地怕的是这个。」
旁人若听了我这番话,必会以为我是孕中多思,竟把梦境当真。
哥哥却认真地听完了我的话,我与他,有着血缘上的心灵相通。
他能理解我的恐惧,也知道,我不是在玩笑。
10
一道挣扎的声音传进我耳朵,我这才注意到,两个卸甲卫押着一个嘴里塞着布条的丫鬟。
「便是这丫鬟投毒。」
宋明宸说:「酒宴上你看我那一眼,我便知你有事求助,顺着你的目光往假山处看去,这丫头身影可疑,便将她擒了来,由你处置。」
我看了一眼那丫鬟,让卸甲卫把布条给她松了。
那丫鬟嘴一空,立刻喊冤:「王妃!奴婢犯了什么错!」
「你当着我的面给我倒毒酒,当我没看见?」
那丫鬟见狡辩不成,大声道:「王妃早就知道那是杯毒酒,可你居然把这杯毒酒换给了宁王喝!
「奇王只想让宁王痛失所爱,而王妃你,却是真想要宁王的命!」
我冷笑:「痛失所爱?好一个痛失所爱,本宫的命,可比宁王金贵多了!」
那丫鬟没想到我会说出这种话:「你就不怕我去宁王殿下面前反咬你一口!?」
我走上前,掐住这丫鬟的下巴:「死人,是没有命去告状的。」
我手中藏的刀片抵在丫鬟的脖颈上时,她才慌了:「不,不不!你不敢杀我,你难道不想要我的供词吗?!」
「等你死了,什么供词我要不到啊?」
我一刀割了她的喉。
那丫鬟浑身一凛,她瞪大了眼睛,眼白在黑暗中格外骇人。
在她的身体软倒之前,我抓着她的手,沾了沾她脖颈上喷涌的血,在早就准备好的一份供词上盖了印。
那丫鬟摔倒在地,抽搐了一会儿就没动静了。
卸甲卫的领头忍不住问:「王妃为何不严刑拷打?让她亲口供认奇王是投毒的主谋。」
「她敢来投毒,就知道是个撬不开嘴的死士,与其费心思地拷打,不如直接把她的罪名坐实了。」
宋明宸抓过我的手,替我擦拭掌心的血迹:「你何须亲自动手?万事有哥哥在。」
他眸光坚定地看着我:「别怕,我不会让梦境成真。」
我笑了笑:「哥哥,这只是道开胃小菜。」
我望向谢恒的寝殿:「以后我要杀的人,还多着呢!」
11
天亮时,我才许太医进来复诊。
太医一看谢恒那死白的脸色、乌紫的嘴唇,还有彻底地瘪了的裤裆,吓得连忙去摸他的脉搏,摸来摸去,他小心翼翼地抬头问我:
「王妃,为何王爷体内的毒没有丝毫缓解,还有加重之象?」
我反问他:「这得问太医你啊,昨夜你开的药,本宫可是亲自喂王爷喝下了。」
「可看这脉象……」太医为难地说,「王爷似乎没有服药的迹象啊!」
「太医难不成是想说本宫没有给王爷喂药?」
我丝毫不心虚地直视太医的眼睛:「谁不知本宫与王爷恩爱,王爷宠爱本宫,本宫自然也爱宠他,若有解药,难道本宫还能不给他吃吗?
「李太医,污蔑王妃,罪名可不小!」
「微臣、微臣不敢!」
谢恒如今势头大好,在外人眼里,我这个最得宠的王妃极可能就是未来的太子妃,更是准皇后。
我素来温和待人,但不代表身上没有威严。
太医战战兢兢:「王妃息怒,只是微臣、微臣确实没从王爷的脉搏里看出用药的迹象啊!」
「那便是太医你医术的问题了。」
我理所当然地说:「昨夜的药开得不够好,所幸王爷如今还有一口气在,你还不抓紧亡羊补牢,难道要等王爷真断了气,皇上来诛你的九族吗?」
「王妃,王妃饶命!」
我一笑:「太医好好地王爷解毒,昨夜你开药失误之事,本宫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
「自然,太医也该管好自己的嘴,若你说错了话,须知本宫独占王爷宠爱,什么事都不会有,而你,就得担心自己的项上人头了!」
「微臣明白!微臣明白!!」
谢恒与我是朝野上下,乃至整个越国都得承认的恩爱不疑。
太医怀疑自己的医术,都不敢怀疑到我对谢恒有二心。
他急忙重新开药,还加重了解药的剂量。
那药最后是他亲眼看着药童服侍谢恒服下,药下肚后,谢恒的脸色明显地有所缓和,嘴唇也慢慢地恢复血色。
但这解药,迟了三个时辰,谢恒的子子孙孙早已经灰飞烟灭了。
他如今唯二的血脉,在我和张映雪的肚子里。
将近中午时,暖阁内殿的殿门才开了。
张映雪还站在外面,她的嘴上有红肿的痕迹,是昨夜在殿外大声地嚷嚷,被我的嬷嬷打的。
她见我出来,怨毒地挖了我一眼,却暂时顾不上我,直奔殿内去看谢恒的病情。
谢恒这时恰好也醒了。
「王爷!王爷!」
张映雪哭得梨花带雨,娇声地唤着谢恒,刚刚苏醒的谢恒忘了做戏,伸出手拭去了张映雪的眼泪。
我站在屏风旁静静地看着——真是好一对恩爱的狗男女。
12
谢恒服了两日药,人才恢复了点精神。
他得知自己的酒里被投毒,伤了命根,本就恼怒。
张映雪还在他耳边诉苦,说起那晚他中毒昏迷时我是如何为难她的。
「就算是投毒,又怎么敢明目张胆地冲着王爷您来呢?我听前院的丫鬟说,那杯酒是王妃亲手端给王爷的。」
她说这话的语气十分微妙,谢恒经他提醒,也想起中毒昏迷前他裆下的剧痛。
「王妃,你是不是该解释解释?」
「王爷如今是要怀疑我吗?你宁愿听张映雪的话,也不愿意相信我?」
我做出伤心的模样,此刻谢恒还要做戏宠我,他果然上前牵住我的手:「霁晚,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只是……」
他大概还记得被我捏碎的痛苦。
我泪眼婆娑:「王爷宠爱妾身,妾身难道会害王爷你吗?那晚王爷中毒,妾身也慌了,难免手忙脚乱弄疼了王爷。
「投毒的丫鬟已经被我抓到了,这是她自尽前的供词。上面招认了,是奇王指使她来投毒。」
一听有证据,谢恒眼里对我的猜忌阴霾顷刻消散,他拿过供词细看,这份供词足可以再让奇王吃一壶了。
「那杯酒本是冲着我来的,阴差阳错却害了王爷,都是妾身不好,早知道,那毒酒就该我来喝!」
「王妃,别胡说,你又怎能预知酒里有毒?」谢恒搂住我道,「你腹中还有孩子,本王只庆幸,幸好这毒酒被我误喝了,否则只怕孩子都难保全了。」
他断了命根,演技却一如既往地好,对我说这些话时,含情脉脉,看不出一丝虚伪。
可前世,我被毒酒堕胎流产时,谢恒却在后院亲手喂张映雪喝安胎药,哄着她说:
「你安心地养胎,今日这毒酒幸好没伤到你。」
「王爷,如今我才明白,您冷落我的苦心。」
张映雪扶着肚子靠进谢恒怀里,后怕又幸灾乐祸:「今夜,她的孩子做了我的孩子的替死鬼了。
「王妃是挡在我身前的活靶子,活靶子也活不了多久,我就不跟她争这些表面宠爱了。」
可这一世,谢恒才是我的活靶子。
我当着张映雪的面靠进谢恒怀里,娇柔地与他撒娇:「我就知道,王爷最心疼我和孩子。」
张映雪咬着牙看我,袖中的手早已攥成拳头。
当晚,月依就来禀报,说张映雪在后院跟谢恒闹起来了。
13
「你知道那晚她是如何刁难我的吗?」
烛火下,张映雪撒起泼来:「王爷口口声声地说心里只有我,却纵容宋霁晚那般羞辱我!事后王爷不仅不追究,还与她恩爱如初,那我算什么!?我腹中的孩子又算什么!」
「小点声!」
谢恒被她吵得头疼,低吼了一声:「你是想让整个王府都知道你腹中也有身孕吗?」
「知道便知道了!我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张映雪才是宁王真正的心上人!我腹中的孩子才是宁王爵位真正的继承人!凭什么宋霁晚能母凭子贵,我却只能寓居后院遭人欺凌?!」
「谁会欺凌你?这王府在霁晚手上一向管得很好,即便明面上你不受宠,又有谁敢轻慢你?」谢恒下意识地用这些事实为我辩解:「我中毒那一晚,霁晚说了她是关心则乱,让你不要计较,你如今在这儿『哇哇』乱叫,实在失了风范!」
张映雪眼中含泪:「你竟这样夸她、偏袒她?」
谢恒拧眉:「我与你说得很清楚,现在夺嫡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奇王为了打压我,什么暗算手段都用上了,你是我最心爱的女人,我不宠你冷落你,都是对你的保护!
「宋霁晚现在受尽恩宠又如何?到了关键时候,她就是你我的活靶子,明枪暗箭只会冲着她一个人去,你只要低调行事,后头有的是体面的好日子!」
若是之前,张映雪还能听进这番道理,可这一遭过后,她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羞辱,而奇王暗算的毒酒也没有进宋霁晚的口。
上一世,她是亲眼目睹宋霁晚被投毒后才甘心屈居后院忍辱负重。
她盯着谢恒,听他字字句句都在偏袒宋霁晚,只觉得恼恨——这算什么活靶子?分明是什么好处都让宋霁晚占了!
她冲上前抱住谢恒:「王爷,你今夜不要走!」
谢恒耐着性子,苦口婆心地解释:「我不能宠你。」
张映雪便哭:「我腹中的孩子也想爹爹了,就这一晚,好不好?
「太医说了,我这腹中是双生子,两个孩子一个我,还留不住王爷的心吗?」
谢恒被太医私下告知,或能用药再行人事,但使女子怀孕的本事他是彻底地没有了。
也就是说,张映雪腹中的双生子和宋霁晚的孩子,是他唯一的血脉了。
若是之前,谢恒不会轻易地松口。
但现在,他竟也心软,转身回抱住了张映雪。
「你听话些,宋霁晚迟早是你当皇后的铺路石。」
张映雪乖巧地点头,紧紧地抱着谢恒,与他难舍难分。
当晚,整个王府都知道——王爷时隔半年,宠幸了后院那位小妾张氏。
14
第二日一早。
谢恒拿着那份供词进宫去找皇帝告状。
张映雪竟主动ṭù⁴地来与我请安,她舍下了之前用来假装素简的衣裳银饰,穿着苏绣的锦袍,戴着金镶玉的钗环,来我面前,懒洋洋地行了一礼:
「给王妃请安。」
她行礼时只是轻轻地一俯身便直起腰背,笑着道:「王妃见谅,王爷昨夜与妾身缠绵到后半夜,妾身今早实在有些体力难支了。」
我悠闲地呷了一口茶水,淡声道:「看来王爷昨晚很是疼你,恭喜妹妹复宠了。」
张映雪得意地勾起嘴角,她眼神挑衅,是在跟我宣战。
她不知道,她越是沉不住气去争谢恒的宠爱,我这个「活靶子」就越安全。
一直到傍晚,谢恒才从宫里回来。
当天夜里,宫里下令,削了奇王在皇城的禁卫军兵权,作为他毒害兄弟的惩罚。
皇帝年老病重,这份兵权自然要移交给自己的儿子,奇王受罚,谢恒这个宁王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谢恒阵营里真正地懂得驾驭武将的人只有我哥哥。
于是这禁卫军兵权便辗转到了我哥手中,哥哥为了谢恩,特意地来王府看我。
还为谢恒带了一味百年的肉苁蓉。
「微臣听闻殿下被毒伤了身体,特意从西域寻来此药,此药每晚睡前熬汁服下。
「能让殿下ẗū⁶您重振雄风。」
谢恒听了,眉宇一展:「果真?」
宋明宸道:「殿下是小妹的夫君,殿下好,微臣的小妹才能好,这药,自然是最上等的良药。」
谢恒大喜:「明宸,你果然是本王最好的兄弟!
「你放心,他日大业一成,你小妹是无人可撼的皇后!而宋家,将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功臣!」
宋明宸道:「多谢王爷。」
他恭敬地垂下的眼眸里,藏着深沉的冷意。
哥哥在王府待了一下午,他们在书房议事。
张映雪躲在书房的竹林里,将谢恒的话全听了进去。
她脸色苍白,扶着肚子摇摇欲坠:「皇后?他还真想让宋霁晚当皇后吗?那我算什么?」
傍晚时,月依来向我禀报:「王妃,奴婢已按您的意思,特意放出口风,说王爷与宋将军在书房谈论家事,那张氏果然借着送糕点的名义在外偷听。」
我拨弄着手中的香粉:「让她听吧,听得越多,她就越急。「这人只要一急啊,就容易做些犯蠢的事。」
掐算时间,前世那场马车事故,就在三日后。
15
长公主生辰,在公主府设宴。
公主府的请帖送到宁王府时,谢恒上朝还未归来。
而我,特意地在这个时间回了一趟宋家看望爹娘。
这请帖正好就被张映雪接下了。
等太监说明来意,张映雪问:「只能王妃去,我去不成吗?」
太监说:「此等皇室大宴,只有宗亲正妻有资格出席,还请张娘子自重。
「按理说,您的身份都没资格来前厅接这份请帖的,只是今日王爷、王妃不巧都不在家,这才将请帖暂时给您,还请张娘子务必将请帖转交给宁王妃,奴才告退。」
公主府的太监走后,张映雪才低声地反驳道:「什么正妻?我才是王爷心里唯一的正妻!」
她身边的丫鬟说:「娘子,王妃今日中午便会回王府,这请帖也好转交给她。」
「刚刚那个太监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低等的妾,可我才是王爷的心上人。」
张映雪握着请帖,看着上面的「王妃」二字,心头冒火。
「所有人都知道谢恒最爱宁王妃,所有人都高看那个女人一眼,那我算什么?这样的场合,凭什么只有她能去出风头?」
她下定某种决心,叫来贴身丫鬟:「你,去把我最华丽的衣裳与首饰拿出来,长公主的生日宴,我要惊艳四座,让所有人都知道,宁王府的女主人,不是什么王妃,而是我!」
丫鬟迟疑道:「娘子,这不合规矩。」
「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张映雪抬手扇了丫鬟一巴掌:「是瞧着我不得宠,连你一个奴才也敢来跟我说规矩!?」
「奴婢知错!奴婢、奴婢这就去办!」
丫鬟哭着退了下去。
当天傍晚,我回府时,特意地问了:「今日可有什么请帖邀约?」
周遭下人都不敢回话。
「我记得,长公主的生辰快到了,没有宴会请帖吗?」
坐在一旁的张映雪神情有些不自然,但她没有露馅,反倒说:「长公主与驸马素来恩爱,也是个痴情种,她不邀请姐姐你,说明她不喜欢你,虽然人人都说王爷最宠爱姐姐,可长公主可看得透彻着呢。」
她这是明里暗里地在暗讽谢恒真正的心上人是她不是我。
看她挺腰抬脸的自得模样,我轻笑出声,并不反驳,也没有再多问。
三日后,公主府热闹非凡。
王室宗亲能来的都来了,就算男人们来不了,贵妇们也一定携带厚礼上门道贺。
「宁王府宁王妃到!」
四乘马车停在公主府府门口,众人都望了过来。
得益于谢恒对我的「独宠」,「宁王妃」到哪里都是焦点,自然王室宗亲也都认得我。
众人本想看看宁王妃今日又带了宁王送的什么稀奇珍宝来,却见马车上下来的,是一张生面孔。
张映雪穿戴华丽,一身金色锦袍,头戴一朵纯金牡丹,这衣着架势,直接把过生日的长公主都压了一头。
长公主原本笑意盈盈,见到张映雪如此喧宾夺主的打扮,脸上的笑立刻淡了下来。
16
今日毕竟是喜事,公主忍着没有过多计较,但她也不会给一个不识大体的妾留脸面,她上前贴脸问:
「霁晚呢?今日她怎么没来?本宫的请帖请的是宁王与宁王妃,宁王忙于朝政也罢了,王妃怎么不来呢?」
张映雪仗着自己是谢恒真爱,自恃甚高,竟热络地牵起长公主的手说:「公主,妾身来也是一样的。」
公主看了一眼她的手,冷声地问:「你是王府的什么人?之前从未见过。」
「妾身是宁王殿下唯一的良妾。」
周围人一听,都开始议论:「就是宁王前段时间娶回府的小妾?」
「听说这个张氏的母家可是犯了重罪,王爷可怜她才收她做妾。」
「一个妾室,今日居然跑到公主府的大宴上来了,成什么规矩?」
「宁王最宠爱宁王妃,今日这等场合,于情于理都该是王妃来才是啊!」
「是啊!难道——王妃失宠了?!」
张映雪将这些议论都听在耳边,她挺起腰背,抬起脸道:「今日是王爷让我代表宁王府来贺公主生辰之乐。」
周围人又是一片喧哗:「这小妾竟能把王妃的宠爱分了去?」
「妾室能来这等宴会,看来她在王府的地位不比王妃低。」
「都说宁王最爱宁王妃,现在看来,这个妾室恐怕是新宠,王妃要一尝冷落滋味了。」
张映雪十分享受旁人这种以她为中心焦点的讨论。
她被抄家,被困在后院,又被我刻意地刁难过一回,自尊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她太需要这种万人瞩目的场合来找回自己的体面与尊严。
长公主抽走了被她握着的手,张映雪察觉到长公主看她的眼神微妙。
她好歹也曾是大家闺秀,当然知道今日的所作所为不合礼数。
但那又怎么样?
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才是宁王真正的宠妃,这皇亲贵族圈子里的风光与体面,她张映雪也要分一份走!
不管旁人如何看她,她底气十足地踏入了公主府。
宁王爱她,她腹中还有双生子,光是这两样筹码,足够她嚣张好几回了!
17
宴会结束时,已是午后。
宁王府的马车大摇大摆地从皇城大街走过,惹来不少百姓的艳羡侧目。
不少人都异口同声地感叹:「宁王妃真受宠啊!」
张映雪听了,便特意地掀起马车的帘子,让所有人看看,坐在这辆四乘华丽马车的人是她。
张映雪身边的丫鬟也被指派了任务,她们四处同人说:「这马车里坐的是宁王殿下的爱妾张娘子!不是什么宁王妃!」
如此走了一圈,张映雪在皇城彻底地出名。
有人拿张家的旧案讥讽,但更多的人却说宁王妃失势,宁王这是要宠妾灭妻了。
张映雪沉浸在这等被众人捧起来的快乐之中,她的贴身丫鬟却有些不安:
「娘子,今日这一切都是瞒着王爷做的,王爷知道了,怕是要发怒。」
这几日,河城在闹饥荒,谢恒在宫中被朝政缠身,都是大半夜才从宫里回府,在朝政面前,内宅这些琐事的消息难免会滞后些。
张映雪猜得到谢恒知道后会耍些脾气,她摸着还未显怀的肚子,不以为然:
「王爷就算跟我生气,也不会真对我如何,毕竟我这腹中,可有宁王府最宝贵的双生血脉。」
话音刚落,马车猛地一顿。
张映雪整个人被吸在马车背上,她正要怒斥车夫,忽然马儿嘶鸣一声,拉着马车横冲直撞!张映雪的身体被甩得七歪八倒,「砰」的一声——正好腹部着地!
「啊!我的肚子!!」
她惨叫起来,然而马车里的颠簸还未停下!
从外面看,四乘马车的马儿全部受惊一般往不同方向狂奔,导致整个马车都处在一种撕扯的极度不平衡的状态中,又不断地冲向附近的商贩摊子和房子。
外头的侍卫和丫鬟不知所措,看着马车被发狂的马匹拖拽着四处碰撞,最后乍然闷响两声,马车左侧的两只轮子竟然直接掉落,整个马车倾斜着轰然倒在地上,溅起灰尘一片。
「啊!!」
有丫鬟尖叫起来:「娘子!!快去救娘子!她怀着王爷的孩子!!」
众人猛地反应过来,这时发狂的马匹已经跑远,侍卫赶过去追。
几个丫鬟冲上前掀开轿帘,只见方才还风光无限的张娘子,此刻发髻松散浑身狼狈,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倒在马车内部。
她腹部以下的衣裙——已经被血染透了。
18
皇宫御书房。
太监急匆匆地冲进来:「皇上!出事了!」
老皇帝咳嗽两声:「出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
「宁王府的马车在街上被撞翻了!」
一直低头处理各地事务的谢恒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太监说:「今日是长公主的生辰,公主府设宴,宁王府也出席了宴会,没想到在回程途中,马儿忽然发狂,带着马车横冲直撞,那马车都被撞烂了!」
谢恒只是拧了拧眉:「那王妃如何了?」
他默认,能去公主府赴这等大宴的只会是正妻宋霁晚。
那小太监的思路也被他带着走,回话说:「听说王妃伤得很重,孩子、孩子怕是不好!」
谢恒猛地起身——若是从前,宋霁晚的孩子没了也就没了。
可如今他的命根子废了,死了一个孩子,就等于断了一根血脉。
谢恒难免心痛。
皇帝年老了,听不得这样的事,一受刺激又咳了起来。
谢恒倒还记得给父皇倒一杯茶水。
「你快回府看看吧!」皇帝看着都比他急切些。
谢恒恭恭敬敬地行礼后,这才往宫外走去。
他虽有匆忙之色,但并没有失了风度仪态。
想必又是奇王府的报复。
幸好,马车上坐着的一定是宋霁晚这个正妻。
幸好,流掉的孩子是宋霁晚腹中的。
他虽可惜,却不觉得多心痛。
毕竟张映雪腹中,可有一对双生子。
宋霁晚摔下马车流产,只要查到一丝证据,又给了他一个打压奇王的好机会。
他这样想着,不慌不忙地赶回王府。
还未入府门,却见宋家的马车正缓缓地驶来。
在谢恒疑惑的目光中,马车停稳。
我提着裙摆,悠悠然地从马车上下来。
谢恒一下愣住了:「王妃?你、你怎么?」
「王爷。」我朝他行了一礼。
谢恒打量着我,我不仅安然无恙,毫发无损,还可说是春风满面。
「你……你没事?!」
我笑着看着谢恒:「王爷以为——我会出什么事?」
19
谢恒震惊:「那从马车上翻下来流产的人是谁?!」
我眼底含着讽刺的笑意,故作ẗŭ̀₍吃惊:「什么?张妹妹怀孕了?
「天哪!我那可怜的张妹妹啊!
「她收了公主府的请帖,自己去赴宴,没想到回来途中竟遇到这等事儿!」
我话还没说完呢,谢恒已经拔腿冲进了王府内。
我看着他的身影,摸着肚子里安稳康健的孩子,冷冷地一笑。
我根本不需要亲自动手,奇王就是我手上最好的杀人刀。
后院,四五个丫鬟端着一盆又一盆血水神色匆忙地走出来。
凑近张映雪的卧房,能闻到扑鼻的血腥味,也能ƭũ₇听到她的惨叫与哀号。
「好疼!!王爷!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啊!疼死我了啊!!」
三四个太医在一旁诊断,他们极力地救治,却都明确地给了一个事实:孩子一定是保不住了。
半个时辰后,两团血肉从张映雪的身体里被太医取了出来。
「果真是双胞胎……」
谢恒身形一晃,苍白的脸上忽然僵硬狰狞地笑了一下,继而整张脸哭丧下去:「竟然真是龙凤胎!
「我的孩子,我的两个孩子!!」
他跌坐在地上,失态地痛哭出声。
我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谢恒,前世我的孩子流产时,你只为他掉了一滴泪,之后,便去后院喂张映雪喝安胎药了。
痛吗?痛就对了。
可比起我前世所țŭₖ遭受的苦难,眼前这一切,还远远不够!
20
整座王府都陷在双胞胎流产的阴霾中。
张映雪失了两个孩子,身体也大受损伤,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才攒出下床走路的力气。
这一个多月,谢恒发了疯一样地去查是谁在马车上动的手脚。
前世我从马车上摔下,他是一点不急,还有心思去后院听龙凤胎的胎动。
但这次,暗处下手的人藏得极好。
谢恒查不到凶手,又失了两个孩子,整个人身上都是低气压,一触就怒。
这日雨天,谢恒的人忽然传话过来,要我去一趟暖阁。
我刚踏入暖阁内,伤病未愈病容憔悴的张映雪就指着我骂:「当日去赴宴的本该是王妃你!你早就知道马车会出事是不是!」
「张妹妹,你怕是病糊涂了吧?」
我无辜地反问:「长公主每年都办生辰宴,我的确记着这件事,所以那日我还特意地问了妹妹,是不是有什么请帖邀约,是妹妹你自己说的没有啊。
「你还说,长公主就算要请也不会请我去,这话都被你忘了不成?」
我善意地提醒她:「你忘了也没关系,当日府内不少奴仆都听见了,要请她们来做证吗?」
张映雪恶狠狠地瞪着我,却说不出一句反驳来。
我步步紧逼:「那日你去赴宴,不仅在穿戴上压了公主这个寿星的风头,还招摇过市,现在街上人人都传王爷最宠爱的是你这个张良妾呢!」
张映雪咬牙切齿:「宋霁晚,你分明是故意的,我的两个孩子都没了,都没了!你的孩子就是唯一的小世子了!」
她忽然盯着我已经显怀的肚子,冲上来要扑倒我。
丫鬟和嬷嬷及时地拦住了她,张映雪本就虚弱,还没碰到我就自己摔在地上。
「够了!!」
谢恒起身,却没有去扶张映雪,而是指责她:「你还嫌事情不够糟吗?!」
「王爷!是王妃故意的!公主府送请帖的那天,她怎么那么巧就不在府上?她分明是别有居心!出事的本来不该是我啊!」
「当日那份请帖是你劫走的!宴会也是你瞒着我们去的!你出尽风头,被人枪打出头鸟了知不知道!!」
谢恒怒吼起来,他原本计划得好好的,一切都在掌控中。
如今却全部毁在张映雪这个虚荣肤浅的女人身上!
他失去了一对龙凤胎,这是最让他痛心的代价。
我假装受惊,抚着肚子做出不安的模样,谢恒立时紧张起我来。
「王妃,你可千万别动了胎气。」
他已经无法再有新的孩子。
我腹中这一胎,是他唯一的血脉了。
若我再出事,谢恒是真的会发疯。
要知道,一个合格的储君,不仅要求有才干得民心,还要有最基础的繁衍子嗣的能力。
我腹中的孩子若再出事,谢恒就彻底地断子绝孙了。
这历朝历代,就没有哪个皇帝会把一个绝后的皇子立为皇太子。
「王爷,张妹妹情绪如此激动,她不去怪暗算她的人,却来责怪我当日没有阻止她去宴会,臣妾惶恐,怕她如此偏激,会对我们的孩子做些失了理智的事。」
「宋霁晚!你这个贱人!你装什么!」
张映雪还想朝我扑过来,这一次,谢恒却一脚踹开了她:「够了!你要是敢伤了王妃腹中的孩子,本王将你千刀万剐!」
21
龙凤胎没了,谢恒对张映雪的态度也变得微妙,他那一脚可没有轻重。
张映雪直接被踹翻在地上,挣扎了许久才狼狈地爬起来。
「从今日开时,回你的雪暖阁闭门思过,好好养地你的病去吧!」
张映雪哭着质问:「王爷!你竟为了她,如此对我?」
谢恒满脸冷漠。
他为了保护张映雪,耳提面命地要她沉得住气,什么好话大道理都说尽了,要她耐得住寂寞,在后院安心地养胎,自然有荣华富贵等着她和孩子。
可这个女人却贪图虚荣,浮躁不受训,非要去出风头,现在整个皇城都知道宁王宠妾灭妻,宋霁晚这个「活靶子」已经形同虚设,暗地的人若再要动手,一定是冲着张映雪来的。
她这颗棋子算是彻底地废了。
他野心勃勃地要谋夺皇位,最厌恨蠢人。
从前他对张映雪是真有几分喜爱,如今这份喜爱,也随着那对龙凤胎的小产而消耗殆尽了。
他对张映雪疾言厉色,转过头,却温柔地哄我,让我安心地养胎,非必要不可出门。
男人变心就在这么瞬息之间。
可恨我前世没能看清这层真相。
不论张映雪如何哭闹,谢恒都不想再看见她。
她被几个嬷嬷半拉半拽地带出了暖阁,现在她腹中没有孩子,又彻底地失宠,自然没有人再给她任何Ťū₇脸面,下手可不轻。
我靠近谢恒怀里,看着张映雪被拖拽下去,我朝她露出一抹得逞的笑。
张映雪浑身一寒,恍然大悟,她痛骂道:「宋霁晚,你害我!你是故意的!你在借刀杀人!你这个贱人!!」
「王爷。」我柔弱地依偎进谢恒怀里,「张妹妹怕是疯了,我好害怕。」
谢恒抱紧了我,安慰说:「别怕,本王不会让那个蠢货伤害你。」
22
在孩子顺利地诞下前,谢恒一定会保我平安。
他待我比之前更好,同一时间,出征的哥哥在前线又立下赫赫军功。
谢恒看我的目光越加欣赏,我知道,我如今成了他眼里最宝贵最有价值的一颗棋子。
皇帝的病越来越严重,谢恒这几日被张映雪的事耗得心力交瘁,加之他先前中毒的后遗症,想进宫侍疾都已力不从心。
奇王便钻了这个空子,自请进宫侍疾一个月。
见面三分情,皇帝顾念父子之情,原谅了奇王先前的种种错处,解了他的禁令。
奇王府重新得势。
近几日,皇城开始风传宋家功高盖主,宋明宸战功显赫,可为人君之选。
谣言歹毒,是冲着宋家来的。
谢恒却不怎么在意,这些谣言不会真威胁到宁王府的利益,还能成为他日后登基清算宋家的证据。
我急得焦头烂额,私下修书给兄长,要他小心谣言歹毒,伤人的往往是那数万条无骨舌头。
哥哥回信道:【小妹,如今看来,你那场梦都是真的,宁王坐享宋家的军功,还妄图让我宋家做他的『活靶子』。
【把别人当『活靶子』的人,最终自己会死于万箭穿心。
【小妹,你且看着。】
哥哥凯旋之日,我与谢恒亲自去城门口迎接。
哥哥看了我一眼,当着百姓和全军的面,朝谢恒行恭敬完整的臣子之礼——这自然是在告诉所有人,他宋家再如何得势,都只是纯臣。
他的军功,是默认记在宁王身上的,最终受益者也只会是宁王这个人。
哥哥这一跪,一日之间扭转了皇城的谣言风向。
宁王把他当「活靶子」,他这一跪,这活靶子直接成了宁王自己。
与此同时,皇帝再次吐血陷入昏迷,奇王急了,谢恒如此得势,再缠斗下去,奇王府也没有多少胜算。
「之前那些手段,全冲着谢恒身边人去,也没见谢恒如何,倒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奇王一咬牙:「这次,本王直接要谢恒的命!」
皇帝昏迷的第三日,齐王假传圣旨,说宁王府功高盖主有谋逆之心,竟直接起兵包围宁王府。
宋家早有戒备。
两军对峙,一夜之间,皇城乱了。
这场兵变竟比前世提前了两年!
23
宁王府在卸甲卫的保护下,原本十分安全。
后院的小门却潜进一队叛军,出其不意,直冲我的秀仪阁而来。
领头带路的,竟是张映雪。
「你们不是要杀宁王妃吗?她就是!杀了她,杀了她腹中的孩子!宁王府就绝后了!」
我护着肚子:「张映雪,你疯了?!」
「我是疯了。」张映雪凑到我眼前,恶狠狠道,「等你被这群叛军先奸后杀时,你也会疯的,大家一起疯,不好吗?」
我冷笑:「你以为,这群叛军会放过你吗?」
话音刚落,张映雪的脖子上,就架上了叛军的刀。
张映雪大惊:「你们做什么!是我给你们带路,才绕开卸甲卫,你们敢过河拆桥!」
那叛军头子道:「奇王妃被宁王害得流产,没过多久郁郁而终,王爷说了,今夜这场造反,不仅为皇位,更为了他的爱妻报仇!
「宁王造的孽,就让他最心爱的两个女人来承受报应吧!
「把这两个女人押去悬崖边!」
24
悬崖的崖风冰冷瘆人。
我和张映雪被叛军劫持在悬崖边,刀架在脖子上。
悬崖上,可以看见皇城乱作一团,火光乍现。
谢恒带兵赶来。
「王爷,王妃和你的爱妾,只有一个能活。」
叛军威胁道:「你选一个吧。」
这一幕让我想起前世。
几乎一样的境遇下,谢恒毫不犹豫地选了我,那时我还未来得及感动,就被劫匪一刀捅穿了胸口。
此时此刻,谢恒的目光看向了我,开口道:「放了映雪。」
张映雪一怔:「王爷?」
她喜极而泣:「我就知道,你心里只有我,我就知道我……!」
她话还未说完,忽然胸口一凉,低头一看,叛军的刀已经捅进了她的胸口。
「奇王殿下说了,宁王选谁,就先杀谁,他要让宁王永失所爱!」
张映雪张着嘴,一个字音都发不出来,血从她口中流出,她倒地时,卸甲卫和宋家兵一齐发力,射杀了挟持我的叛军。
我顺利地脱险,谢恒上前一把将我搂进怀里,再三确认:「孩子没事吧?孩子没事吧?!」
「我没事,王爷。」我淡声地应,「孩子自然也没事。」
「没事就好。」谢恒大松一口气,将我搂进怀里。
张映雪倒在地上,眼睛向上看着谢恒与我相拥。
那把刀没有刺中她的心脏,剧痛之下,她反倒被刺激出了一段模糊的记忆。
记忆里,同样被挟持,同样的二选一,谢恒毫不犹豫地选择的人却是宋霁晚。
不对,这一切都不对!
张映雪挣扎着爬起来——今晚这一切都不对!该被选的人不是她!该被捅一刀的人也不是她!
她看到谢恒抱着宋霁晚,与她主动地解释:「我知道奇王的手段,我选谁谁反而危险,所以我故意选了张映雪。」
「霁晚,张映雪只是你的活靶子而已。
「今夜大局已定,待你生下皇子,你就是唯一的皇后!」
张映雪双眼圆睁——不!错了!都错了!
这些话,明明是谢恒对她说的!
宋霁晚才是那个活靶子!
皇后之位应该是她张映雪的!
错了,一切都错了!
她想喊出什么,但重伤之下,吐出来的只有血沫,没有一个完整的字音。
我瞧见她狼狈地在地上挣扎,眼中全是愤恨与不甘,便故意说:「王爷,张妹妹似乎有话要说。」
谢恒嫌恶地看了她一眼,搂着我的肩膀道:
「不必管她死活,我们走。」
25
奇王惨败于今夜,却没有给谢恒羞辱他的机会,被发现时,奇王已经在奇王妃墓前自刎而死。
皇帝苏醒,弥留之际,将皇位交给了谢恒。
谢恒顺利地登基为帝,而我也成了他名正言顺的皇后。
他登基那日,封宋明宸为镇国大将军,居于武将之首。
我知道,这是他惯用的捧杀手段。
等过几年,他的皇位稳固后,宋家就会如前世我的结局那般,被过河拆桥、兔死狗烹。
他登基的第二个月,我顺利地产下一位小皇子。
谢恒龙兴大悦,当即封他为太子。
这毕竟是他唯一的亲生儿子了。
封太子那天,大赦天下。
留着一条命苟延残喘的张映雪跑出了冷宫。
她美貌不再,因为胸前的剑伤没有养好,只能佝偻着背。
她跑到御书房外,指着我与襁褓里的皇子,厉声地大喊:
「只有我能为皇上生下太子和公主,你的这个贱种只是我那两个孩子的替死鬼,根本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宋霁晚,你一开始就在算计我,算计皇上!你原本哪有当皇后生太子的好命!
「是你抢了我的好命!」
她大喊大叫,疯癫无状,很快地被侍卫押住了双手双脚,跪在了冷硬的地上。
我将孩子交给乳娘,上前掐着张映雪的下巴:「若不是你蠢,我还真没有这等做一国之母的好命。
「其实谢恒一开始是真的很爱你,他把你冷落在后院,是在保护你;他宠我,也只是为了让我做你的活靶子。
「可你们打的这把算盘,我也一清二楚。
「张映雪,是你蠢啊!他中毒那一晚,我就是故意羞辱你,让你跳脚嫉妒。
「公主府的请帖也是我故意让你劫走的,因为我早就知道,赴宴回来的路上,马车会被奇王的人动手脚。
「奇王谋反那晚,你引进来的叛军,其实也是我故意让你得逞的。」
张映雪瞪大了眼睛:「你、你说什么!」
「不然你以为,那群人怎么能绕过宋家军和卸甲卫直接攻到秀仪阁的?
「我故意的,我就是要让你尝一尝,前世我遭受的一切!」
「前世?所以我脑海里那段记忆都是真的?人真的有前世吗?!」
张映雪忽然大笑起来:「宋霁晚,我原以为你有多聪明,你赢我赢得如此轻松,原来不过是比我多活了一世,这一世我败了又如何?
「前世登临后位,儿女双全的人是我!我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你这个贱人,死了一回才学聪明,你赢了我也不服!」
我也不恼怒,只反问一句:「那么你猜,为何你会有前世的记忆呢?
「我是死了,才重生到这里的。
「张映雪,你前世那么得意,为何也重生了?莫非你的皇后没做多久也死了?」
张映雪被我提醒一般,她忽然面露痛苦,头痛欲裂。
前世的记忆完整又清晰地浮现出来。
宋霁晚死后,谢恒还想隐瞒宋霁晚的死讯,用圣旨削宋家兵权。
没想到远在边境的宋明宸早已得到了消息,他接圣旨的那一天,斩杀来使,火烧圣旨,起兵谋反,长驱直入,攻打皇城!
谢恒刚坐稳皇位,权力不稳,被宋家军打得节节败退。
最后,宋家军攻陷了整座皇宫!
谢恒和张映雪被宋明宸押到了我 的墓前,下跪谢罪。
「啊!啊啊啊啊!!」
张映雪忽然挣脱了侍卫的扣押,她惊恐地捂住自己的脖子:
「你哥哥造反!你哥哥在你的墓前砍断了我和谢恒的头!啊啊啊!救命!救命!!」
26
我瞳孔一震——原来前世,宋家是这等结局!
我死后,一向守纯臣之道的宋家没有坐以待毙,哥哥这样刚正不阿的人,竟为我谋反,杀了狗皇帝和妖后,为我报了仇。
「杀了这个疯婆子!」
谢恒不知何时从御书房出来,直接下令要张映雪的命。
张映雪冲上前抓着谢恒的衣摆,哭着喊:「陛下!我们都被算计了!宋霁晚她知道你的一切谋算!她预知了一切!她在报复我,也在报复你!谢恒!你相信我一次!」
谢恒冷眼看她,仿佛在看一场笑话般。
张映雪被谢恒的冷漠伤透了心,她对这个男人的一切幻想都粉碎了。
「你爱我却冷落我,你爱我却用我的名义去伤害另一个女人!你爱我却如此逼疯我!这一切、这一切的源头都是你!」
她癫狂一般地指着谢恒大骂:
「谢恒!谢恒!我要辱骂你!」
谢恒忽然抽出御前侍卫的佩刀,寒光一闪,张映雪身体一僵,鲜血从她的脖颈喷涌而出!
皇帝亲自杀人,御前的侍卫宫女都吓了一跳,连忙下跪,齐声地喊:「陛下息怒!」
谢恒踹开张映雪的尸体,走上前,从乳娘手里接过小太子,轻声细语地哄着。
他忽然抬眼看我:「皇后,过来。」
我在袖下的手紧紧地握成拳。
前世,谢恒和张映雪都死在我兄长手里,张映雪忽然有了前世的记忆。
那眼前这个谢恒会不会也重生了?
27
张映雪死后,谢恒待我更加好。
他也真心地疼爱小太子,似乎根本没把张映雪死前的那番话放在心里。
他登基后没有选妃,只夜夜宠幸我,因为只有我知道他废了命根子。
只有我知道他不能再有孩子。
肉苁蓉能让他重振雄风,维持表面的假象,却再不可能有新的皇子诞生。
如果选别的女人进后宫,就会有更多的人知道——皇帝不行。
明明是自尊心作祟,谢恒却对外夸赞自己是最专情的帝王。
他待我宋家也很客气,对我兄长更是直接称兄道弟。
谢恒刚登基这一年,边境北狄进犯,宋家军镇守前线退敌。
一年后,宋明宸凯旋而归,谢恒亲自相迎,并设庆功宴。
宫宴上,谢恒封宋明宸为一等公,并让谢恒在京中好好地休养生息,打战的事先不必管了。
在座的诸位大臣都听得出来,这是明升暗贬。
得了一等公的爵位,却被皇帝没收了镇国将军的兵权。
宋明宸只品酒,仿佛没听见这道「赏赐」。
谢恒沉声问:「爱卿,还不谢恩?」
听出皇帝愠怒,宴会上的歌舞停了,气氛凝重起来。
宋明宸眼都未抬,声音慵懒:「皇上这是要卸磨杀驴了。」
「放肆!!」谢恒被揭穿了心思,恼羞成怒。
他原本是想一步一步地削了宋家的权,温水煮青蛙。
没想到这才烧第一锅「热水」,宋家就敢明着跟他对着干!
「宋明宸,你是想造反不成!」
宋明宸冷笑一声:「我也不是第一次造你谢恒的反了!」
他摔了手中的杯子,顷刻间,宋家军包围了整座皇宫!
28
谢恒的御林军根本没有丝毫抵抗之力就被包围。
在座的大臣都慌了。
谢恒猛地起身:「你别忘了,你的妹妹还在朕的后宫里!」
「皇上是在叫臣妾吗?」
我泰然自若地走入宫殿内,身边的月依抱着小太子。
「宋霁晚,你,你竟敢背叛朕!朕对你那么好!」
「皇上对臣妾好是出于什么龌龊心思,非要臣妾挑明了说吗?
「在王府时,你宠我只是为了保护你那位心爱的小妾,你从未把我当人看,我只是你夺位路上的一个工具、一个活靶子而已,你这样的人,也配来指责我背叛?」
谢恒瞠目结舌,他以为他的计划天衣无缝呢。
我扶了扶头上的凤钗:「知道陛下喜欢过河拆桥,我宋家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宋家军是整个启国的脊梁骨,这样一支军队要造反,任何君主都没有反抗之力。
何况是谢恒这种刚登基没多久的帝王?
他被御林军扣押时,竟还正义凛然地怒骂宋明宸:「朕将你视为股肱之臣,信任你、提拔你,给你宋家最高的世家地位,你妹妹还是皇后,你就这么对朕?忘恩负义!乱臣贼子!」
「陛下对哥哥好,并不是真的要重用他。」
我上前,凑近谢恒,笑着揭穿他:「陛下是怕自己如前世一样,被我哥哥造反砍了脑袋。」
谢恒瞪大了双眼看着我,我笑了笑:「你想慢慢地削我宋家的权,可臣妾也不是傻子啊!」
我摸了摸他的脖颈:「前世你害死我时,有没有想过会被我兄长报复啊?」
谢恒阴沉地看着我:「你就不想知道朕什么时候有了前世的记忆?」
「我猜你跟张映雪是一起恢复记忆的,推算时间,也就是说,前世你的皇位,也只坐了一年不到。
「知道你们这对狗男女前世也没有好日子过,我心里这口气啊,就顺畅了!」
宋明宸递给我一把匕首:Ṫŭₑ「妹妹,报你的仇。」
我接过匕首,刀锋从谢恒的脖颈一路探下去,谢恒吓得浑身颤抖。
但我没有杀他。
前世拜他所赐,我被病痛缠身三年之久,夜夜不得安眠,活着比死还难受。
谢恒也应该尝遍我的苦痛。
「肉苁蓉陛下每晚都在吃,陆陆续续地了也有一年多了吧?」
谢恒脸色骤然一变:「你什么意思!?那药有毒!?」
「倒也不是真会把陛下你毒死,只是这药是会上瘾的,陛下每晚服用,已经习惯了吧?
「从今日开始,这药,给陛下你断了。」
我掐住谢恒的下巴:「我要让陛下你好好地感受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断子绝孙!」
29
谢恒被我关入了冷宫——他也是这历史上第一个被皇后打入冷宫的帝王。
肉苁蓉当晚就给他断了,谢恒原本没什么感觉,只是下身使不上劲,他以为我在危言耸听,骂骂咧咧地睡去。
但到了后半夜,他猛地被痛醒!
下身仿佛被人用冰刀生生地阉割,这刀还是把钝刀,在他最敏感的位置上锯来锯去,不给一个痛快。
而这种断根之痛,只有那株特制的肉苁蓉能医治。
我不会给他药的。
听说冷宫夜夜都会传出谢恒的哀号痛叫,慢慢地变成求饶与哭声。
一个月后我再去冷宫看他,谢恒已经被折磨得没了人样。
他跪在我面前,祈求我给他一株肉苁蓉。
他跟我磕头求饶:「我错了,我不该利用你,霁晚,你可怜可怜我,给我药,我如今生不如死啊!」
「这才一个月,陛下就受不住了吗?」
「前世这样的日子,臣妾过了整整三年,谁又曾可怜过臣妾呢?」
「宋霁晚,你这个毒妇!!」
谢恒发了狂地朝我扑来,侍卫直接架住了他,他目眦尽裂,大声地骂道:「那杯毒酒是你喂我喝下的,这肉苁蓉是你一开始就设好的局!」
我嗤笑一声:「不仅如此,就连当日公主府的请帖,也是我故意让张映雪劫走的。
「我早就知道赴宴归来的途中马车会出事,她那么想出风头,那就让她出个够喽!
「顺便让她那对双生子一起下黄泉,因为前世他们在冷宫里在我面前,实在是太吵太吵了!死了才干净!
「杀了他们,也算是为我前世的孩儿陪葬了!」
谢恒看恶魔一般地看着我:「宋霁晚,你竟如此歹毒,连孩子都不放过!」
我嗤笑一声:「臣妾如今的歹毒心肠,都是跟你有样学样的啊!你今世之下场,都是孽力回馈罢了。
「说来我也没有脏了自己的手,毕竟这一切,都是借奇王的刀。我啊,双手干净得很!」
谢恒整个人被打击得都癫了,他想杀了我,却被下身的痛折磨得犹如一只被抽了虾线的虾,腰都直不起来。
侍卫根本不用动手,他自己连站起身都做不到。
我欣赏着他的狼狈,朱唇轻启:
「你辜负我的真心,就该受此报应,哪怕轮回转世,你也逃不掉!」
30
关于前世的一切,宋明宸都是从我口中得知。
听到他前世为了替我报仇,竟弑君谋反时,他并不惊讶,只认真地说:
「就算再来一次,我也会这么做。
「既然谢恒在未来一定会辜负你,我作为你的兄长,难道还能眼睁睁地等着他伤害你之后再进行反抗吗?
「不如立刻动手,先下手为强!」
于是便有了那场宫变。
那场宫变结束后,我以皇后的身份对外宣称皇帝突发疯病,即日起传位于小太子。
太子年幼,由我垂帘听政,宋明宸为摄政王。
宋家是启国的脊梁骨,臣民虽然觉得皇帝忽然发疯有些怪异,但小太子毕竟是正统皇室血脉,名正言顺。
因此这场宫变的动荡不安仅仅蔓延了一个月就得以平复, 整个启国很快地恢复了安稳平静。
我再三地确认哥哥没有前世的记忆,哥哥问我为什么这样患得患失。
「因为只有在前世那个时空死了的人, 才可能重生到这一世。
「哥哥, 我希望你在前世长命百岁。」
哥哥温柔地笑了笑:「如果真是这样, 那我若是在前世死去, 岂不是还能在这一世跟你继续做兄妹?这样也不错。
「妹妹,无论轮回转世多少回,我都会守护启国的江山安稳,守护宋家,守护你。」
我的哥哥一直没有重生,我知道,他在上一世一定是个长命富贵、受民爱戴的明君。
谢恒在冷宫受了三年折磨,我折磨他折磨够了, 便故意让侍卫把冷宫的门大开。
谢恒以为自己能逃出去,跑出冷宫时,才发现,外面一排弓箭手正对准他这个「活靶子」。
我悠然地坐在凤椅上, 凤眸微抬:
「辜负他人真心,把他人当活靶子的人, 最后一定死于万箭穿心。」
我的手轻轻地一抬:「放箭。」
数百支箭羽密密麻麻地朝谢恒周身的命门射去, 谢恒甚至来不及惨叫, 就被一箭穿喉。
那张擅长用甜言蜜语欺骗我的嘴,那颗满是对枕边人算计的恶毒心肠,全都被箭射烂了。
31
小太子在我的教导下,懂事明理,聪明活泼, 倒是没见谢恒的影子。
哥哥说, 他身上尽是我少时的活泼影子。
是啊, 这个孩子想必也是前世的宝宝来找我的。
他知道自己前世死在谢恒这个亲爹的算计里, 于是这一世,他不要像谢恒半点。
小太子长大后,有一日问我:「母后, 为人处世, 什么最重要?」
「真心。任何人的真心都是宝贵的。」
我柔声地说:「作为皇帝, 受百姓真心爱戴, 便该以真心回报, 让百姓丰衣足食。
「作为君主,前线将领真心地为你保家卫国,你也该以真心回报,照顾他们的家人,奖励他们的功劳。
「而作为一个人, 皇儿, 你切不可学你父皇那样。辜负真心的人,一定不得好死。」
小太子朗声道:「他才不是我的父皇!我要变成摄政王那样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他说到做到,果然成长为一代明君。
这一世, 河清海晏,岁月温柔,我得到了我应有的美满。
——全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