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女主现实情感

13有名-清醒开局:女主她飒爽反击

宫变当晚,我冒死送上血诏,让太子得以顺利登基,立下大功。
论功行赏时,我却被抹去姓名,只得到一道赐婚圣旨。
我被赐给功臣陆越川为妻,而陆越川的妹妹陆莹却因救驾有功被封为贵妃。
婚后,贵妃打着体贴兄长的由头,隔三差五往陆府送小妾,那群小妾仗着贵妃的势,闹得家宅不宁。
贵妃时常召我进宫,让我跪着听她训话:「你不过是一个小官庶女,嫁给了我哥才有了皇城贵妇的地位,你该对我家感恩戴德!」
「我哥那么好的男人,当然要三妻四妾了,你还想一个人独占啊?」
「哪像我,我可是救驾有功的巾帼英雄!」
我才知,当日是她冒领了我的血诏之功,我回去质问陆越川,陆越川洋洋得意:
「我早就心悦你,如果让皇上知道当日救驾的人是你,他一定会纳你入宫,或是封你为郡主,到时还轮得到我来娶你?」
后来,我母家遭难,我冒死面圣说出当日送血诏的是我,想求皇帝一个恩典。
陆越川竟将我绑回家中幽禁,说我得了失心疯,敢抢贵妃的功劳。
我气急攻心,含恨而死。
再睁眼,我回到论功行赏这天。
陆越川正催我回家:「你的功劳我一定亲自告诉陛下,你回家耐心等着就是。」
1
我顿住脚步,看着这张前世我深恶痛绝的脸,笑着反问他:
「陆将军以为,我立下此等大功,陛下会给我什么封赏?」
陆越川一脸骄傲地答:「自然是你和你整个叶家都会感恩戴德的天大隆恩。」
他口中的「天大隆恩」,便是他要向新帝求娶我。
我看着巍峨的承德宫。
此刻殿内,新帝宁渊正在论功行赏,有功之人个个鸡犬升天。
若今日我不亲自面圣,便要和前世一样,被陆越川抹去功劳姓名,被一道赐婚圣旨困死在深宅内院。
「不劳陆将军挂念,这天大的隆恩,我今日要亲自去接!」
我甩开陆越川的手,箭步往承德殿跑去。
陆越川没想到我会突然改变主意,他追上来攥住我的胳膊:
「殿内全是大臣,你这是要让所有人知道,当日送血诏的是你?」
「这是我的功劳,我光明正大,何必遮遮掩掩?」
「叶姑娘,你可想好了,宫变那日,叛军在皇宫烧杀抢掠,对宫女更是先奸后杀,你一个官家女子,若让人知道你从叛军包围中逃脱,猜猜外面那些人会怎么想?」
「只怕你的名声都保不住了!对你们女人来说,清白可比功名利禄重要!」
我顿住脚步,回头狠狠瞪了陆越川一眼。
一模一样的话,前世——他也是这样恐吓我的。
2
我叫叶颂安,是叶家的庶女。
我爹叶山是太医院的翘楚,我自小跟在他身边学医,宫里贵人有疾时,我时常跟在爹爹身边做一个小医女。
半个月前的傍晚,宫中忽然急召太医会诊。
就在那一晚,我跟在爹爹身边,目睹了这场皇家宫变。
河王造反,病重的老皇帝才后知后觉自己先前冤枉了废太子宁渊。
他临终前写下血诏:复宁渊太子之位,即刻返京勤王护驾,继承大统!
当时宫里宫外全被河王叛党包围,帝王寝宫内只有我身材娇小,且熟悉宫外路况。
送血诏的任务落在了我的头上。
我在一众宫人的掩护下,从冷宫后门逃出皇宫,策马一天一夜疾驰至废太子封地应城。
在应城门口,我遇见了守城将领陆越川。
我知道他是宁渊麾下的心腹,松一口气后,脱力摔下马儿,昏厥前将血诏交到了陆越川手里,用最后的力气嘱咐他:「回京……救驾!」
等我再次醒来,已被安顿在皇宫的某处偏殿内。
整座皇宫都弥漫着血腥味,昭示着这里刚刚结束一场残酷的宫变——河王被宁渊射杀,宁渊借血诏以储君之位名正言顺地登基为帝。
大局已定,当论功行赏。
前世我就在承德殿外等候封赏,是陆越川拿我的清白与名声做文章,把我唬住,骗我回家等宫中行赏。
我傻乎乎地回家等了三日,那三日,京城的消息我都听在耳边。
有叛军临阵倒戈,弃暗投明,在宫变那日主动为新帝开城门,新帝便封他为六品将领。
有文官冒死为新帝挡下刀剑,虽只受了皮肉小伤,新帝依旧将他从六品提拔成五品。
陆越川更是护驾ṱűₕ有功,直接从小小守城将领跃升为正二品忠勇侯。
那几日我心潮澎湃,新帝之前是废太子,他能名正言顺的登基,实则要将一半功劳归在我冒死送血诏的头上。
叛军尚且能被提拔,我这样的大功,或能封个郡主,让小小医官叶家的地位也跟着上一层楼!
我等啊等,终于等来宫中的圣旨,那圣旨却不为封我名位,也不为提拔叶家。
「皇上有旨,忠勇侯陆越川护驾有功,将叶家女叶颂安赐于陆越川为妻,择日大婚!」
我怔愣在原地。
赐?
为何同样是立功。
男人们封侯拜相,而有功的女子却沦为赏赐功臣的「礼物」?
我不服气,正要询问宣旨的公公,我爹却制止了我,宣旨的一行人走后,我问爹爹:
「血诏之功,只换来一道赐婚?这不对!我要进宫面圣!」
爹却说:「你当日从叛军的男人堆里冲出皇宫,外人知道了会如何想你?」
「爹,可我立了大功!」
「陛下既然只给你赐婚,便是在敲打你,一旦此事传扬开,只怕你名声清白尽毁!如今能嫁给陆越川这样的功臣,你应该知足了!」
「我当日冲出叛军包围,并没有被发现!」
我还未辩解几句,爹爹就捂住了我的嘴巴:「低声些!这事难道光彩吗!」
「你是女子,为何要去跟那些男人们抢功劳!」
女子不配居功吗?
可就在同一天,宫中下旨,陆越川的妹妹陆莹救驾有功,封为郡主,择日进宫为贵妃。
3
圣旨赞赏陆莹有救驾之功,究竟是何功劳却未明说。
前世我嫁给陆越川时,曾问过他陆莹到底立了什么功。
陆越川顾左右而言他,搪塞我:「陆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至亲,圣上是为嘉赏功臣之家,才给了她郡主之尊贵妃之位,娘子不必多想。」
陆越川父母都已不在,只有陆莹一个妹妹,因此这个理由虽然古怪,当时却还能说服我。
我嫁入陆府的第二个月,陆莹召我进宫,她叫来三个貌美的女子,要我以主母的身份,为陆越川纳妾入门。
新婚才不过两月,便要我为夫君纳妾,一纳还纳三个,我自然不肯。
「侯爷当日说过,娶我入门后,不会纳妾。」
一身贵妃制式的陆莹却尖声训斥: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天仙货色!我哥哥这样风流魁梧的男人,还有救驾之功,自然是要妻妾成群的!你还想独占他不成!」
我不卑不亢:「不纳妾是侯爷亲口所说,贵妃若不信,大可亲自去问他。」
不知哪句话挑了陆莹的神经,她竟大怒而起,让嬷嬷将我踹跪在地上。
「我哥哥忙于军务,那就让我这个妹妹代劳,教教嫂子何为顺从!」
「你就跪在这儿,跪到太阳落山为止!」
我被罚跪在贵妃宫里,日头毒辣,腹中一阵剧痛,不知何时,裙下晕出一滩血。
我才知自己已有身孕,那一跪,跪掉了陆越川的第一个孩子。
皇帝得知后,训斥了陆莹,可陆莹有救驾功劳在身,顾着这份情面,到底没有重罚。
陆越川也劝我不要追究:「孩子我们还会再有的。」
「你别跟陆莹计较,她年纪小不懂事,也是无心之失。」
我不愿咽下这口气,陆越川就变了脸色:
「你一个小官庶女,能有今日的贵妇地位,是因为你嫁给了我。」
「是你攀了我陆家的高枝,如今我妹妹不过犯了点小错,你这个做嫂嫂的还要不依不饶吗?」
我震惊地看着这个男人——他当日拿着赐婚圣旨来求娶我时,指天立地地发誓,说会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永不纳妾,恩爱不疑。
如今他却说:「妹妹要给我纳妾本就是好意,是你善妒心眼小才被罚跪,孩子没了都怪你自己性子变扭!」
4
我小产后,陆莹曾假意来府上探望我,私下避开众人,她低声警告我:
「你今日的一切尊贵都是因为你嫁了一个好男人、好夫君,所以孩子没了又如何?我哥是你的天,只要我哥不跟我生气,你就没资格怨我,更奈何不了我!」
「叶颂安,说白了,你就是一个依附男人攀附权贵的庶女。」
陆莹高傲地伸着脖子,「可我不一样,我可是为陛下送上血诏的巾帼英雄!有这份功劳在,谁都动摇不了我贵妃的地位!」
我猛地抬头:「你说什么?什么血诏?」
陆莹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遮掩:「我自是有功在身的,轮得到你来质疑!」
那一日,我想明白了一切关窍。
陆莹立的是「血诏之功」,难怪她能先封郡主,再以郡主之尊一跃成为贵妃,原来——是抢了我的功劳啊!
难怪当日论功行赏,我只得了一道赐婚旨意,原来陛下根本不知道,送血诏的女子是我!
当晚,我质问陆越川,他有些错愕,却并不慌张,甚至洋洋自得:
「我早就心悦你,如果让皇上知道当日救驾的人是你,他一定会纳你入宫,或是封你为郡主,一旦你身份尊贵,还轮得到我来娶你?」
他摸着我的脸颊:「娘子,我为了娶你,可是用尽了手段啊!被我如此珍爱疼惜,你是不是觉得万分荣幸啊?」
我看着他沾沾自喜的嘴脸,恶心得想吐。
我要进宫禀明一切,陆越川却笑着提醒我:
「娘子可想好了,你已嫁给我为妻,你叶家便跟我陆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贵妃若获罪,你叶家一定会被牵连,你父亲只是小小太医。」
他用食指点了点桌面:「这古往今来,最容易死在权利倾轧下的,便是这小小医官。」
他威胁我,眼里却含着狡黠的笑意——那是一种将猎物拿捏在掌心,知道她无处可逃,因此还有心思纵容她、逗她一逗的志在必得。
我才知道ŧù₆,从赐婚圣旨送进叶家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成了陆家兄妹的笼中猎物。
陆越川抹去我的功劳,他妹妹吸走我的血平步青云。
而我什么都反抗不了,还要为他洗手作羹汤、为他生儿育女、照顾内院、为他做个贤妻良母,若有一丝错处,世人还要指责是我攀附权贵还不知好歹!
陆越川本就是新帝近臣,血诏之功对他只是锦上添花,对我却能雪中送炭。
就算是这样,他都要抢了去。
凡他有的,他还要掠走更多,凡他没有的,便要将她的一起夺去。
古来皆是如此,所以青史上能留有姓名的女子寥寥无几。
行路至此,我已无力回天。
5
他们兄妹之间应是互通了消息,陆莹原先还担心谎言被揭穿,现在发现谎言揭穿了她也没什么事,于是变本加厉地刁难我。
她借口我保养不住子嗣,往陆越川后院塞了三个小妾。
那三个妾室领着贵妃的命,仗着贵妃的势力,闹得后院不宁,我小产后身体虚弱,却要强撑着应对这些琐事,很快身体就落了病。
后来我爹忽然卷入宫中内斗,叶家满门获罪,我听闻消息,去求陆越川。
那时我已重病缠身,去见他时,这个当日口口声声为我不纳妾的男人正跟三个小妾在床上嬉闹。
听闻我来,他也没有立刻见我,只让我在烈日下等着,等他跟三个美娇娘尽兴了再说。
可我爹爹三日后便要问斩了啊!
我一刻不能等,拖着病体,借着昔日太医院的人脉,冒死进宫求见陛下,却连承德宫的殿门都未见到,就被贵妃带人拦下。
我大声朝承德宫的方向喊冤:
「陛下!当日送血诏的人是我!是贵妃冒认了我的功劳!我只想求陛下饶我叶家一命,重查此案啊!」
「这个女人疯了!」
「翠桃,给本宫打烂她的嘴!!」
贵妃下令,我被两个嬷嬷用竹片扇得满嘴是血,再发不出一个清晰的字音。
承德宫的殿门这时却开了,我看到了皇帝宁渊。
他登基以来,备受臣民赞扬,他是个明君,只要他知情,我就还有翻盘的希望!
我看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不知从何处生出力气,挣脱了嬷嬷的束缚,拼命朝皇帝跑去。
就在我马上能面圣陈情时,一双大手从背后猛地锢住我的咽喉和身体!
一记手刀重重砸在我的后颈,我浑身瘫软,面朝下摔在地上。
失去意识前,我看到皇帝朝我走来:「这是何人?」
陆越川从我身后走出来,我在绝望中挣扎着想喊出什么,却只能听陆越川以我丈夫的名义说:「贱内得了失心疯,搅扰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悲悯地看着我:「既如此,带回去好好养病吧!」
6
我是如何出宫回府的,早已记不清。
只知道那日之后,全皇城的人都说,侯府夫人叶颂安得了失心疯。
陆越川怕我乱说话,干脆让人开了一剂哑药。
我是学医的,闻出药不对劲,咬紧牙关不肯喝。
他就用蛮力卸了我的下巴,将哑药灌进我的咽喉,说:
「我当日可是真喜欢你,可你如今这副狼狈模样,让人倒尽胃口!」
「别怪我心狠,只有毒哑了你,血诏之事,你才能烂在肚子里。」
「血诏之功,是能让人平步青云的,我对你是见色起意,只怕你凭着这等功劳站得太高,我便娶不到你了。」
我红着眼瞪他,他笑得阴森,凑近我的耳边,恶鬼一般呓语:
「便是抢了你的功劳又如何?你耽误我妹妹的前程,便是耽误我的前程,谁敢误我前途,谁就该死!」
我成了哑巴,叶家满门抄斩后,我又得了真正的失心疯,最后气急攻心,含恨而死。
老天有眼,让我重生回论功行赏的这一日。
我攒着前世的不甘与愤恨,快步跑向承德殿。
陆越川追不上我,其实以他的身手,若想拦我,我是跑不掉的。
但一来这是在皇宫内院,他不能鲁莽行事。
二来,他此刻对我还有求娶的心思,因此见我如此抵抗,一时也没想出得体的应对之法。
我便抓着这个机会,拼命冲向承德殿。
殿外站着一个挺拔的侍卫,我一眼认出,他是陆越川的手下,叫云辉,本以为他会拦我,但云辉见我神色匆匆,竟侧身让我直接进殿。
殿外其他侍卫以云辉为首,竟也没有拦我。
我心生疑惑,此刻却来不及多想,径直冲进了承德殿内。
只见殿内站满了男人。
这些都是功臣,唯一一个女人正跪在宁渊面前。
她就是陆越川的妹妹——陆莹。
陆莹没有察觉我的到来,因为她正跟皇上说:
「臣女当日拼死为陛下送去先帝血诏,不敢居功,但臣女仰慕陛下已久,若能随侍在陛下身边,臣女便知足了!」
厚颜无耻!
我冲上去,中气十足地冲新帝道:「陛下,臣女要告发陆莹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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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语出惊人,引来殿内众人侧目看来。
陆莹瞧见来人是我,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心虚。
这时陆越川也追了进来,陆莹连忙用眼神示意陆越川将我带走。
但我大张旗鼓地来,早已引起皇帝的注意。
皇帝看向我:「你是何人?」
陆越川抢着回话:「陛下,这丫头神志不清,说胡话呢!」
「神志不清?」我冷声反驳,「陆越川,我与你非亲非故,你凭什么臆断我神志不清?」
他还是这么喜欢给我扣上疯病的帽子。
前世,他是我的丈夫,丈夫说妻子疯了,那这个妻子就是疯了。
可此刻,我不是他的妻子,他的话,在我身上也就构不成权威。
皇帝见我眼神清明,抬手制止了陆家兄妹的聒噪:「你说陆莹欺君?如何欺君,有何凭证?」
我看着端坐在龙椅上的帝王,稳住心神,先端方地行了一礼,让所有人知道,我举止得体,绝没有什么疯病。
而后,我当着众臣的面,将宫变当日如何送血诏一事全盘托出。
我目光灼灼地看着帝王,字字铿锵有力:
「血诏是先帝交于我,也是我送到应城,从头至尾,此事都与陆莹无关,不知今日,她在陛下面前请的是什么功!」
陆莹立刻反驳:「你胡说!这血诏分明是洪公公冒死从宫里送出,他携血诏被叛军追杀,恰好我在郊外游玩遇见,救他一命,才将诏书送到陛下手上!」
她口中提及的太监洪海上前跪了下来:
「陛下,陆姑娘说的都是实情,当日奴才受先帝嘱托,一路赶往应城,中途遭遇叛军截杀,幸得陆莹姑娘相救,血诏才安然送到陛下眼前,至于这位冒出来的叶姑娘,奴才却是从未见过。」
陆莹进不了宫,陆越川特意安排个太监来给她圆谎,让她拿到血诏这件事看起来顺理成章。
他们早就串供好了,包括这宫中上下的知情人,想必陆越川也都打点好了,我已经没有证人可用。
洪海尖声细语,阴柔一笑:「当日先帝问谁敢去送血诏,一屋子宫人无人敢应,只有奴才接了血诏,想为先帝尽忠。」
好一个洪太监,当日先帝询问谁敢送血诏时,一屋子太监全都低头龟缩,只有我和一位宫女月兰应声,又因我经常出入皇城又身材娇小,才被选中。
这太监嘴巴一张一合,便抹去了女子之功,成了他一人的功劳。
阉了都不老实。
前世这个太监成了陆家在宫里的眼线。
陆越川何其聪明,抢走我的血诏之功,不仅推着他妹妹登上贵妃之位,还顺势安插了一个心腹太监在皇帝身边,难怪前世他的仕途一路顺畅。
可笑,我冒死拼下的功劳,却被人如此瓜分!
7
在我冲进来之前,陆莹和洪海已经相互配合,让人先入为主地以为送血诏的人是他们。
我本就处于劣势,但宁渊却看向我,耐心地问我:「你有什么要说的,尽管说。」
我与宁渊对视了一眼,他眼里竟是鼓舞之意。
古来帝王多疑,只要我让他起了疑心,他就一定有兴趣刨根问底。
我心中有了底气,镇定自如,反问洪海:「既说这血诏是公公送出宫的,陛下写血诏时,想必公公你也在场吧?」
洪海自信地说:「奴才自然在!」
「我问你,陛下的血诏是用什么写的?」
洪海一愣:「血诏,自然是用陛下的龙血所写!」
我嗤笑一声:「先帝当日被逆王下毒,血早已发黑浓稠,就算割破了肌肤也流不出多少血来,先帝的血诏,用的是御笔朱砂!」
洪海与陆家兄妹都是一惊。
洪海眼珠一转,立刻改口:「是朱砂!朱砂与鲜血颜色相似,是奴才记错了!陛下,先帝的血诏用的是朱砂所写!」
陆莹也立刻附和:「没错,先帝的血诏用的是朱砂所写!」
血诏是不能随意打开看的,陆莹只知道那封血诏晕了红色的字迹。
她和洪海当日都不在先帝寝宫内,他们心知肚明我才是真正的亲历者,所以我如此笃定地说出血诏是朱砂所写后,他们信以为真,竟立刻也跟着改口。
只有陆越川眉头微拧,因为他发现,皇帝看陆莹的目光已经冷了下来。
我冷笑一声,看向宁渊:「陛下!臣女学医多年,可以确定,这世间没有哪一味毒能让人血液凝固!」
「当日情况危急,为了显出血诏威力,先帝虽病重,却是真正割了ťŭₒ手掌,用龙血写下的遗诏!」
「臣女方才为了诈出陆莹和洪海的真面目,斗胆拿先帝说事,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沉吟片刻,微微点头,确认道:「父皇的血诏,用的确实是鲜血所书。洪海,你口口声声跟朕说,当日是你亲眼看着先帝写下血诏,为何连朱砂和人血都分不清?」
「陛、陛下!奴才、奴才是记错了,记错了!」
洪海慌张地想狡辩。
我讥讽道:「看来洪公公的记性不太好啊,如此紧急的Ṭů⁼事,你若真是亲历者,怎么可能记错!!」
洪海被我质问得不敢抬头。
我又看向陆莹,逼问她:「洪公公说了谎,那陆莹你口中所谓的半途相救又能有几分真呢?」
「陆莹,你还敢说不是欺君?!」

8
陆莹脸色微白,她本就是应城那种小地方长大的,陆家也不是什么书香门第,她就没得过什么好教养。
她今日能跪在皇帝面前,是因为陆越川得了机遇成了功臣。
陆莹没见过多少世面,乍然遇到这种御前审问的情况,她又做贼心虚,根本抖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她慌乱地用眼神求助陆越川。
陆越川上前一步道:「陛下,微臣对你忠心耿耿誓死相护,小妹陆莹也绝不敢欺君罔上,叶颂安巧舌如簧,是狡诈之徒,还请陛下明察!」
宁渊当废太子时,陆越川忠心跟随,宫变之日,陆越川也为他冲锋陷阵,有救驾之功。
他这番话,是在拿君臣情分维护陆莹,更有向皇帝挟恩图报之意。
殿里此刻站着的,都是跟随宁渊多年的心腹老臣,他们都等着看皇帝对陆家的态度。
若是薄待了陆家,这群旧臣难免寒心。
眼下皇位交迭,局势刚稳,陆越川笃定皇帝不会在此时此刻寒了老臣的心。
今日无论陆莹有无血诏之功,又是否撒谎欺君,皇帝都该看在他陆越川的面子上,给他唯一的妹妹一些奖赏。
龙椅上的帝王喜怒不形于色,一种无形的威压弥漫整个承德殿,殿内一时落针可闻。
良久,宁渊沉声开口:「有功当赏,有过当罚,陆越川护驾有功,赐其妹陆莹黄金百两。」
陆莹本想在今日争个贵妃当当,再不济也要当个郡主,没想到却只得了这等物质赏赐,品级名位却一样没有。
她不甘心,陆越川却见好就收,立刻替陆莹谢了皇恩。
「至于叶颂安。」
我抬起头,与帝王对视了一眼,听他说:「三日内,会有旨意送去叶府,退下吧。」
9
我出宫回到叶府,见到了前世被斩首的爹爹。
还未来得及喜悦,爹却冲上来先给了我一巴掌:
「你把我叶家的脸都丢尽了!」
「你就那么喜欢争功劳是不是!非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当日在宫里躲开叛军跑出去的人是你!?」
我被打懵了一瞬,不解地反问:「血诏的功劳本来就是我的,我为何不能争!」
「恬不知耻!你的清白都没了!知不知道现在外面的人怎么说你!」
「说你之所以能从叛军眼底下逃出去,是因为你卖身求生!」
「宫变那日,宫里多少宫女遭了毒手,连后宫的几个妃子都没能幸免!你一个医女,谁信你能自保!?」
「一个女子最重要的是清白!我叫你不争不抢,你却满眼功名利禄!你不配做我的女儿!」
我气笑了,好一个清白为重,不争不抢。
他知不知道,前世我就是听了他这话,最后叶家灭门时,我连跟皇帝当面陈情的机会都没有?
「爹,你看妹妹,竟没有半点女儿家的羞耻心!」
嫡姐叶颂雅手上拿着一捧白绫,装模作样要去上吊。
爹和主母刘氏连忙拦住了她,叶颂雅哭闹不止:
「有这样不清白的妹妹,我还怎么议亲啊!那些勋贵人家还怎么看得上我!」
10
我爹从小就偏爱嫡姐。
同样是女儿,我被爹爹带在身边四处行医,他也愿意传授我医术。
而嫡姐因为体弱多病,娇养在闺阁里。
从前我天真的以为,虽然我是庶出,生母也早逝,但爹爹肯教我医术,让我有一技之长,足以说明他是疼爱我的。
直到三年前,正一品君侯顾淮州在边境染了疫病,京中无人敢医,爹爹将我荐到了顾府,说可以让我这个医女一试。
我那时只以为爹爹这是救人心切,出于医者仁心,我冒着染病的风险,在床榻边照顾了顾淮州一个多月,凭着过往的医术经验和天赋,将顾淮州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他痊愈,我却感染病倒了。
在家中后院休养时,听丫鬟说顾家登门来道谢。
顾淮州本想亲自来谢我,被爹和刘氏拦在外面,说女儿家生病不方便,还说这是我的意思。
顾淮州以为是我不想见他,只能作罢。
爹爹将顾淮州引至前厅,没说两句话,就把嫡姐叶颂雅叫了过来,让嫡姐跳了一支舞,又旁敲侧击地问顾老夫人,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是否愿意与叶家结亲,让顾淮州娶叶家嫡女。
顾淮州可是军功显赫的大将军,他这样的身份,娶皇室公主都绰绰有余,若不是此次染病,欠了叶家一份情,叶家人连坐下来跟顾家人喝茶的资格都不会有。
听说那日,嫡姐使劲浑身解数,只为嫁入顾府,攀成贵妇。
可顾淮州却冷脸以对,当场将嫡姐送过来的香帕扔在桌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过两日,边境被狄人进犯,顾淮州临危受命,连夜出征,这一去,便是三年未回京。
爹想把嫡姐送进顾家的心思也只得打消。
这件事后我才知道,爹爹带我行医,只是因为叶家没有儿子,在官场没有指望。
嫡出的女儿金贵,庶出的女儿就用来糙养,教我医术,也只是想让我哪一天救了个贵人,好用这等救命之恩,来挟恩图报,为嫡姐寻得一门勋贵人家的婚事。
他当日就看出顾淮州得的是边境的疫病,一着不慎便要感染死人,所以才推着我去医治,若我死了,叶家也只是没了个庶女而已,但我若医好了,这就是大功一件。
我的功劳越大,嫡姐就能吸着我的血,嫁得越好。
其实爹爹跟陆越川是一样的人。
嫡姐还在寻死觅活,爹爹一边心疼她,一边勒令我跪在院子里,反省今日的过错。
一直闹到后半夜,嫡姐才消停去吃饭,闹了一天自杀,也没见她真想死。
天亮时,老管家兴高采烈地来报:「老爷!陆侯爷求见,他还带着许多聘礼,像是要来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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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还要死不活的嫡姐,一听陆越川这等新贵来府,立刻打扮得花枝招展。
爹爹有心讨好陆家,知道昨日我在宫中冲撞了陆家兄妹,竟特意让我去前厅跪给这两人看。
我去了前厅,自是不肯再跪。
陆越川喝了一盏茶,指着几十担聘礼说:「素闻陆家嫡女端庄贤淑,我愿求娶她为妻。」
爹和刘氏欣喜得双眼发光,嫡姐也难掩激动。
陆莹却说:「我哥哥如今可是当朝新贵,他的正妻要求身家清白,门风正统才行。」
爹爹殷勤地说:「清白,当然清白!我叶家世代行医,从未忤逆犯错!」
「是吗?」陆莹看向了我,「叶颂安昨日去陛下面前发癫,说是她送的血诏,又说什么,她能从被叛军包围的皇宫里逃出来?」
「一介医女,不会武功,怎么从那群穷凶极恶的叛军眼底逃出去的?宫变那几日,叶颂安该不会是委身叛党来苟活的吧?」
陆莹笑着看向叶颂雅,歹毒地告诉她:「你庶妹如此不清白,你这个做姐姐的,又能好到哪里去?你叶家的门风,又能正统到哪里去呢?」
刘氏急着护住叶颂雅:「庶女的错,怎么能牵连到嫡女呢?」
陆莹嗤笑一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要叶颂安还姓叶,你们叶家就是不清白的!」
刘氏看向我的眼神淬了毒一般,嫡姐更恨不得撕了我。
陆莹这时笑着出了个主意:
「把叶颂安逐出叶家,叶家嫡女就能进我陆家的门,做这皇城贵妇!」
12
嫡姐和刘氏听了这个提议,眼睛陡然发亮,爹爹还有些犹豫,这时陆越川道:
「陛下说了,三日内会有旨意到叶家,叶颂安冒认血诏之功,形同欺君之罪,这道圣旨就是要诛她满门的,现在把她逐出叶家,说不定,叶家能逃过一场劫难。」
爹爹彷徨了许久,一听有可能因为我牵连整个叶家九族,立刻冲我道:
「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我叶山的女儿,你也不必再姓叶!族谱上,你也该被除名!」
我与陆莹就血诏之事对峙后,陛下重赏了陆莹,这就侧面证明陛下更相信陆莹的话,而我很可能就是欺君的重罪。
所有人都认定,那道迟迟未来的圣旨,会来治我的罪。
爹爹选择明哲保身,我竟也不觉得寒心,本来他就不爱我这个女儿。
嫡姐正义凛然地勒令我:「你给爹娘磕三个头,我叶家就跟你没关系了!」
她贪图陆越川的功名和新贵的地位,恨不得立刻攀附上去,可她不知道,陆越川是个怎样阴险狡诈的小人。
「好啊!」
养育之恩,我前世已经竭力报过,不欠他们什么了。
我接过族谱,亲手将我自己那一页从叶家家谱上撕去。
「从今日开始,我与叶家再无任何瓜葛!有朝一日叶家落魄了,我也不会施以援手,你们也别求到我面前来!」
嫡姐大笑:「我看你是疯了吧!我马上就是侯府主母,爹爹一定也会被侯爷提拔升官,而你,皇上的圣旨一来,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陆莹凑到我面前道:「这下好了,你死了,连给你收尸的家人都没有!颂安,你好可怜啊!」
陆越川眼里含着嘲讽,他走上前,特意提醒我:
「街上已经传遍了,宫变当日,你在叛军身下承欢才逃过一劫。」
他阴毒地眯了眯眼:「我还特意让几个书生画了画本私下传阅,你那张脸尤其栩栩如生,活色生香。如今人人都知道你是个荡妇,根本没有人在乎当日是谁送的血诏了。」
「叶颂安,这就是你反抗我,不肯嫁给我的代价。」
「陆越川,你真恶心!」
「恨透了我吧?」陆越川有恃无恐地笑了起来,「可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呢?圣旨一到,你要么下狱,要么处死。」
「你将背负荡妇的骂名,死后都被钉在耻辱柱上!」
陆越川玩味地问我:「现在是不是后悔了,若是你瞒下血诏的真相,如今已是风光的侯府夫人了。」
陆莹像一条毒蛇一样盘了过来:「早就说了,被我哥哥抢功劳是你的荣幸,你怎么敢反抗的啊?」
我环视着这群人,他们正用一种恶毒的怜悯看着我。
就像一群人随手按死了一只蚂蚁,却不下死手,要看着蚂蚁在濒死的边缘挣扎一段时间,他们从中获取优越的快感。
可他们错了,这一世的我,绝不是任人碾玩的蝼蚁!
这时,府外传来一声高亢的通传:
「圣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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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的旨意来了。
宣旨的公公没有进府,而是停在了叶府门口。
这便说明,这道旨意是大事,要让街上的百姓直接知会。
这样的宣旨手段足以让很多臣子提心吊胆,上一个在大门口被宣读圣旨的,还是河王逆党的那些家眷——那些人,流放的流放,抄家的抄家。
门口很快聚集了很多围观的百姓。
叶家人神色紧张,叶山跪下接旨前,竟抢着拿族谱宣布:
「叶颂安贪慕虚荣,忤逆不孝,已被我叶家除名,今后,此女不论是何下场,都与我叶家无关!还请诸位与公公您做个见证!」
我留意到宣旨的太监是德临公公,不是洪海。
前世洪海很得皇帝信任,常常作为宣旨太监出入各个官员府邸。
今日来的,却不是洪海,那我就放心了。
德临公公眼神微妙地看了一眼叶山:「叶太医,你确定不要颂安姑娘了?好歹是亲女儿,若是她今后发达了,你叶家也能跟着沾光啊。」
叶山没能听懂弦外之音,一摆手:「她今后的死活荣辱都与我叶家无关!」
陆莹嘲讽一笑:「这样的人不连累别人就不错了!能有什么荣啊?」
嫡姐听了,也急着跟我撇清关系,她冲我道:「你要是被流放饿死在外面,可别来我叶府讨饭!你要是被处死,也别指望叶家给你收尸!」
德临便不再答话,只意味深长眼中含笑地看了我一眼:「那就请颂安姑娘接旨吧,这道圣旨,陛下只给你一人。」
众人一惊,陆越川嘴角挂出恶意的笑——想必是要赐死了。
只听德临高声宣读圣旨:
「圣上有旨!逆王叛乱,皇城动荡,幸有巾帼医女颂安,救护先帝在先,冒死送血诏在后,屡立奇功,坚韧果敢,甚得朕心!」
「当封镇国郡主,正一品贵妃,封号宁,食邑千户,择吉日,进宫伴圣驾!」
13
「什么!!」
陆莹从地上蹦起来,震惊大喊:「皇上封她什么!?郡主?贵妃!?封号竟还是宁!」
宁是皇家御姓,皇帝居然用「宁」给我做封号,足可见他对我的重视。
而这一切来自帝王的嘉赏与偏爱,都是陆莹最想要的!
陆越川也惊愕在原地:「公公,这真是皇上的圣意?!」
「圣上御笔亲书的圣旨,岂容你等质疑?」
「陆侯爷,容老奴提醒你一句,圣上如今是帝王之尊,陆侯爷与圣上虽有患难之情,但也别失了君臣分寸。」
德临是御前的人,他的话其实就是皇帝的意思。
是个人都听得出来,皇帝这是当众敲打陆越川这个大功臣。
陆越川脸面有些挂不住,众目睽睽之下,他只得低下高傲的头,认下这句告诫。
「颂安郡主,接旨吧!」
德临和蔼地提醒我,我早有预料,双手端庄恭敬地接过圣旨。
「女儿,恭喜你啊,成郡主了,我叶家还能出一个郡主!」
「是啊是啊!听说郡主有自己的府邸,你嫡姐马上要嫁人了,你要不要出……额、是赏、赏赐一份嫁妆给她?」
爹和主母换了一副嘴脸,谄媚地凑过来。
我拿起手上那一页写着我名字的族谱,爹还想接过这一页重新黏回族谱里,但我没给他这个机会。
我当着这对爹娘的面,将我的这一页族谱撕得稀碎,而后甩在他们脸上。
「爹爹亲口逐我出叶家,我可不敢忘您方才的嘴脸,我即已不是叶家人,自然不用跟你们一荣俱荣,同样的。」
我看向因为嫉妒而咬牙切齿的嫡姐,笑着说:「他日叶家要是落魄了,你们也千万别求到本郡主的跟前来!」
14
皇帝赐了我郡主府邸,入宫前,我可以不必在叶家住。
德临公公还说,进宫的吉日在十日后,我是以功臣的身份进宫的,到时还会有册封使为我开道,迎我入宫。
除了皇后,这已经是妃位最高的仪仗。
德临笑眯眯地说:「陛下托老奴转告郡主,宫外流言,陛下不会信,郡主也不必放在心上,只安心等待进宫即可。」
我住进了自己的郡主府邸,当日与我一起自请送血诏的月兰竟在府上等我。
她笑着给我行了一礼:「参见郡主,皇上派我来侍候您。」
我惊喜万分,疾步上前牵住她的手:「月兰姑姑,你还在,真的太好了!」
上一世,月兰因为冲撞了已是贵妃的陆莹,被陆莹杖毙扔去了乱葬岗。
现在想想,陆莹分明是做贼心虚,要尽快除了月兰这个血诏人证。
好在这一世,陆莹没能顺利进宫,月兰才有命活到今日。
月兰为我带来了宫里的消息:「血诏之事,皇上已经彻查得明明白白。」
我询问起细节,月兰卖了个官司不肯细说,只笑着道:
「郡主别怕,是你的功绩,谁都不能抹去。」
我笑了笑,我知道,宁渊是明君,只要让他知情,想必不会辜负我。
当日送血诏,我一腔孤勇,是真正豁出性命的。
那时满脑子都是不能辜负先帝嘱托,要让宁渊尽快回皇城主持大局,我快一点送去血诏,死在宫变里的无辜百姓就会少一点。
可等事情结束,我也会盼望奖赏,我也想争取我应得的回报。
男人有功,敲锣打鼓理直气壮地要去封侯拜相。
为何女子有功,就要被人规训要不争不抢,遮遮掩掩地顾及自己的清白呢?
我偏要做世人眼里那个「贪慕虚荣」的女人!
15
自我受封郡主,街上对我的谣言就少了许多。
皇城中不少达官显贵开始向我的郡主府示好——他们已经能预见,我一入宫就会是宠妃。
但陆家依旧不把我放在眼里。
听说陆越川在酒宴上还大放厥词:
「郡主又如何?贵妃又如何?没有强大的家族做支撑,没有男人在前朝扶持,她这个贵妃也掀不起什么风浪!等皇上兴致过去了,谁还会记得这么一个人?」
这话被月兰传到我耳边,我听了却不生气,因为他说的是实话。
我只有血诏之功,背后没有任何世族,如今又从叶家脱离,除了皇帝的宠爱,我背后什么依靠都没有。
唯有慢慢经营。
借着帝王的恩宠,徐徐图之,总能靠我自己强大起来。
但我没想到,这一世,老天都在帮我。
我入宫前一天,得知接我入宫的册封使,是三年征战如今凯旋回京的一品军侯——顾淮州。
进宫那天,顾淮州一身戎装,身姿挺拔地站在郡主府外迎接我。
「好久不见,颂安姑娘。」
16
竟有久别重逢之感。
说来三年前,与顾淮州交集的那一个月里,他病重,经常神识混沌,只有我清醒着与他说话。
后来他痊愈,我却被叶家人隔在后院,到他出征前也未曾见过一面。
三年前,我与他,甚至没能以彼此都清醒的状态坐下来好好说过一回话。
再见面,他是军功可封异姓王的大将军,而我,即将入宫为妃。
前世也是如此,他凯旋回京,我早已嫁入陆府。
如今再见到他这张浴血而生俊俏逼人的脸庞,我竟也觉得十分遗憾。
「有劳顾大将军。」
我从他身边走过,要上贵妃步撵,顾淮州却轻轻扣住了我的胳膊:
「臣听说,娘娘与叶家决裂,如今背后无母家可依。」
「进宫为妃,若没有母族相依,便只能将身家性命尽数指望在帝王恩宠之上。」
「这帝王恩宠,却是这世上最难以捉摸的东西。」
我垂眸道:「将军,无论如何,这是我自己选的路,相比其他,这条路已是最好的选择。」
「若我早些回京,会不会不一样?」
「什么?」
我抬眸看他,顾淮州落寞一叹:「你救过我一命,救命之恩,当还给你。」
「事已至此,若你愿意,我顾家便是你的后盾与靠山。」
我震惊地睁大眼睛。
顾氏一族,从祖父开始就是开国重臣,一路传承到顾淮州这一辈,已是首屈一指的鼎盛家族。输就输在他们不是皇姓,否则早已是王室的尊荣。
这也是当年嫡姐为何厚着脸皮也要抓着机会去勾引顾淮州的原因。
只要与顾氏扯上一点裙带关系,都能在这皇城横着走了。
顾家不仅仅是世家,顾淮州还替皇室养着一支身经百战的顾家军,是真正的权臣、重臣。
陆越川这种靠机遇封侯的侯爵在顾淮州这等世代累积的军侯氏族面前,简直连小喽啰都算不上。
而如今,身为顾家家主的顾淮州居然说——他要做我的靠山,我的后盾。
我十分惊讶,顾淮州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沉声解释:「算我,还你当年的救命之恩。」
他在报恩。
也好,这本也是我应得的善果。
「好。」
我一笑,「那就有劳顾将军护一护本宫了。」
他释然地看着我:「那就祝娘娘扶摇而上,平步青云。」
「颂安,大胆地去争你想要的一切,我和顾家,永远在你身后。」
17
我进宫当晚,宁渊就来了我的宁和宫。
眉眼冷峭的帝王盯着我的脸看了许久,我以为他想开门见山,便自觉要脱下外袍。
宁渊却握住了我的手:「不急,朕要给爱妃一个交代。」
「交代?」
殿外,御前侍卫拖着一个浑身血淋淋的太监过来,那太监双腿一软跪在我面前。
太监被用了重刑。
他的十指血肉模糊,双唇溃烂外翻,双鬓发间一团浓血,定睛细看,耳朵被割断了一半,就那样半挂着,而他的后背全是杖打的痕迹,伤口破裂,黏着太监服的布料。
「贵妃娘娘恕罪!贵妃娘娘恕罪!贵妃娘娘……恕罪!」
那太监一下一下朝我磕头,口齿含糊地向我谢罪求饶。
我才认出这是前几天配合陆莹撒谎抢功的——洪海公公。
「朕让人用了五种刑罚,才从这个奴才口中撬出了血诏的所有真相。」
我做医女多年,很会察言观色。
我仔细观察宁渊,见他神情冷冽,君威压人,但并未起杀心。
毕竟陆越川是他身边跟随多年的心腹,宁渊还真会看这几分情面,否则今日被用重刑跪在我面前的,就该是陆家兄妹了。
但我能感觉到,皇帝已经有了怒意。
新帝登基,正是最敏感多疑的时候,而陆越川居然仗着从前的情分和那些微末军功,在这个关口拿血诏糊弄国君。
此事若像前世一样被瞒了下去,陆越川自然是平步青云、风头无双。
可一旦被揭发,在皇帝眼里,便是陆越川独占血诏之功来培养他自己的势力。
而这股势力不仅在前朝,还延伸进了后宫。
陆越川不仅想培养陆莹做宠妃,还想安插洪海这样的宫人做帝王身边的眼线。
他的手伸得太长了,已经触及皇家的底线。
事情败露,杀与不杀,全凭宁渊这位帝王的良心。
陆氏兄妹无异于被架在火刑架上,
那就让我来点这把「火」,送他们一程!
我瞥了一眼地上朝我跪地求饶的洪海,状似天真地说:「洪公公受了五种刑罚才供出陆越川,他一个内宫太监,却对一个外臣如此忠心,难怪陆侯爷如今能在京城横着走了,原来连宫人都听他Ţų₍调遣。」
宁渊似被我提醒了一般,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便委屈柔弱地说:
「臣妾当日要进承德殿陈情,陆侯爷百般阻挠,想来若臣妾没有见到陛下,那么今日,因为血诏之功被封贵妃的就是陆莹,而这个太监也会得陛下信任Ťŭ⁴一路晋升,那这后宫,岂不是他陆家人说了算吗?」
「陛下登基之初,陆越川就敢拿这么大的事糊弄君主,假以时日,陆侯爷是不是就敢算计国君,谋夺皇位了呢?」
宁渊的眸子暗了暗:「好一个陆越川,好一个陆大功臣啊!」
在场所有人都听出圣上愠怒,纷纷下跪。
我下意识也要跪,宁渊却扶住了我的胳膊:「爱妃不必跪。」
我知道他起了杀心。
他是个聪明人,很快就能反应过来我方才那些话有挑唆之意,在他察觉之前,我必须先示弱。
「臣妾有些怕。」我依偎进宁渊怀中,西子捧心,「皇上听听,臣妾的心口慌不慌?」
18
宁渊果然吃这套,他将我搂进怀里,温声细语地哄:「别怕,你即入了宫,该心慌的就是陆家兄妹。」
他明明蓄着怒意,看向我的目光却带着威严下独有的温柔。
「如果当日你不说出真相,朕就要被陆家兄妹蒙蔽。」
「皇城内外的传言朕都听说了,谣言的源头是谁,想必你已经有答案了。」
「陛下要处置他们吗?」
「知道朕为何给你正一品的贵妃之位吗?因为贵妃,是有调度内庭侍卫的实权的。」
宁渊看着我的眼睛:「颂安,做朕的女人,不仅要有勇气,还要会杀人。」
「用你的贵妃之权,除掉曾经欺负你的人,自然,也是爱妃也是在帮朕扫清障碍。」
我明白了他的心意:「多谢陛下成全,臣妾明日就让陆莹进宫,与她叙叙旧。ṭų⁺」
我一点就通,宁渊很满意,他捧着我的脸颊,在我额前小心翼翼地吻了一下。
「颂安,朕就喜欢你这样敢言敢争,野心外露的女子。」
「陛下会怪臣妾要得太多吗?」
我试探地问,我要摸清宁渊的态度,才好决定下一步棋往哪里走。
宁渊点了点我的鼻子,笑得温柔:「你今日所有之一切,都是对你勇气的嘉赏,是你应得的回报。」
我勾唇一笑——看来明天可以对陆莹下死手。
这时侍卫回禀,说洪海断气了。
宁渊看也不看一眼:「扔去喂狗。」
宁和殿的门从外面关上,宁渊将我拦腰抱起,走向帷幔中的香软床榻。
19
这一夜过去,我成了皇城宠冠后宫的宁贵妃。
第二日,我便召了皇城名媛贵妇进宫来赏宁和宫的春花。
陆莹也在邀请之列,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来了,仗着陆越川的功臣之尊,她成了一众贵女的核心人物。
在花园等候时,有贵女感叹道:「果真是时势造英雄,若没有宫变,一个小小医女如何能一夜之间成为贵妃?」
「什么贵妃?不过是一个被叛军夺了清白毁了名声的妖妃而已!这样的人,皇室族谱和后代史书都不会留她姓名的!」
陆莹当众诋毁道:「血诏是她送的又如何?谁知道她当日是怎么从男人堆里逃出的皇宫啊?说不定都被玩烂了,皇上居然也不嫌弃。」
有世家小姐提醒她:「陆莹,这是贵妃宫中,你要慎言!」
也有人酸道:「陆家妹妹说得对,女子清白为大,她虽然得了贵妃之位,却没了清白名节,等皇上不宠她了,我们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这位贵妃娘娘淹死呢!」
陆莹看了一眼宁和宫的牌匾,高傲地冷嗤一声:「贵妃?一个没有家族撑腰的贵妃能风光多久?」
她在家中听了不少陆越川对我的辱骂,陆越川一向是陆莹的大英雄,哥哥说什么,她就无条件地坚信什么。
因此今日,她竟有恃无恐地在一众贵女中大声嚷嚷:「那些画本民间都传遍了,叶家都嫌她丢人把她逐出族谱了,我要是她啊,封妃当日就拿根白绫悬梁自尽了,哪有脸苟活于世啊!」
这时,周遭贵女忽然朝同一个方向行礼:「参见贵妃娘娘。」
陆莹转过身,瞧见我正站在她身后,听了她全部的言论。
她见了我,却并不怕我,反而对着那群恭敬行礼的贵女们喊:
「皇上宠她,只是做做表面功夫,你们还真怕这种纸老虎啊?」
「放肆!」月兰怒斥道:「你竟敢对宁贵妃不敬!」
陆莹双手一插腰,脸一抬:「贵妃又如何?我哥可是救驾有功的二品忠勇侯!」
她挑衅我:「我便是惹到这位贵妃娘娘,皇上也一定会偏袒我这个功臣妹妹,毕竟皇上还要靠我哥打ţųₔ胜战呢!」
陆莹就差骑在我脸上放肆了,周遭的世家贵女都偷偷打眼瞄她,又瞄向我。
我慵懒地扶了扶凤钗,看似好脾气。
贵女们都以为我好欺负更在心里瞧不上我时,我朝月兰笑了笑,淡声下令:
「来人,给本宫拔了陆莹这条乱搅发臭的舌头。」
20
陆莹怔在原地:「你敢!!」
我摇着团扇,朱唇一笑:「权力在手,本宫有何不敢?」
两个魁梧的嬷嬷和四个侍卫应声进来。
陆莹这才慌了神:「我要告诉皇上!我要告诉皇上!!我是功臣的胞妹,我哥哥是皇上的救命恩人!你怎么敢这么对我!」
我神色冷淡,看她挣扎的模样,犹如在看戏台的丑角。
周遭的贵女全都吓得不敢吱声,陆莹意识到这是要动真格了,她后退两步想逃,却被侍卫挡住了去路。
两个嬷嬷上手押住陆莹双手,一脚踹倒她,陆莹跌跪在地上,侍卫上前,拔出一把行刑的匕首,陆莹见到刀,惊恐地大喊起来:「这是皇宫,你怎么敢动用私刑?」
方才跟陆莹一起嚼舌根的林家女硬着头皮求情说:「贵妃娘娘,就算要动刑,也、也该告知皇上,移去刑狱司啊。」
我笑着看她:「林妹妹可知何为杀鸡儆猴啊?」
林家女脸色一白,浑身都抖了起来。
我瞥了她一眼,下令道:「就在这里动刑,本宫就是要让你们所有人看看,污蔑本宫清白的下场!」
侍卫的刀一步一步逼近陆莹那张开合的嘴。
「皇上!哥哥!救我!救我啊!」
她见求饶呼救无用,便开始破口大骂:「叶颂安,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啊!啊啊啊啊!」
惨叫响起,只见侍卫手起刀落,陆莹满嘴是血,舌头被侍卫扔在了地上。
她再也骂不出一个字,只痛得跪趴在地上,颤抖的手一边捂着自己的嘴巴,一边又去地上找那条割掉的舌头。
我凤眸微抬,扫视那群名媛贵妇:「还有谁,想在背后议论本宫的清白之身?」
「臣女不敢!贵妃娘娘息怒!!」
她们跪了一地,个个吓得脸色煞白,浑身抖若筛糠。
林家女吓得晕过去又醒过来,不迭声地喊着不敢不敢。
我掩唇笑了笑——人人都说,女子阖该为了清白舍去功名利禄。
可是你看,名位在身,权力在手,还有谁,敢拿你的清白名节说事呢?
21
陆莹在后宫被拔舌的消息很快传进了前朝。
刚刚下朝的陆越川难以置信,闯了宫禁飞奔到宁和宫,却在宁和宫的宫道上顿住了脚步。
他看到,陆莹满嘴流血,趴在刑架上,两个体型魁梧的侍卫正杖打陆莹的脊背。
闷响一声接着一声,血肉翻飞,惨叫连连。
陆莹伸着手,满嘴是血地朝陆越川求救,陆越川近乎发狂一般要冲过去救她。
我抬手,让一群侍卫拦住了他的去路。
陆越川大怒:「叶颂安!你敢这么对功臣胞妹!皇上不会放过你的!」
我笑着道:「陛下那日说了,有功当赏,有过当罚,陆莹作为功臣胞妹,陛下已经赏了她百两黄金,功劳已赏,自然也该追责过错了。」
「陆莹在宁和宫污蔑本宫,本宫割了她一条舌头。」
「她与太监串通欺君,冒认血诏功劳,这一条罪责,值得杖杀来警醒所有人!」
陆越川得知这是皇帝的意思,立刻反应过来,以他跟随宁渊多年的情分,皇帝无论如何不会如此不顾他陆家的脸面。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我,大概没想到,当初他见色起意的善良医女,手段竟会如此歹毒。
陆莹的惨叫越来越凄厉,陆越川被数十个侍卫拦住去路,他根本寸步难行,只能大声冲我怒吼:
「妖妃,你这个妖妃!你敢挑唆我们君臣关系!」
「妖妃?」我笑了笑,「我喜欢这个称呼。」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身后传来,侍卫上前禀报说:「娘娘,陆莹断气了。」
陆莹死时,嘴里一团血肉模糊,她双眼怒睁不能瞑目,后背几乎被杖断了。
我想起前世,我万念俱灰冲进宫闱要求见皇帝时,陆莹也是如此,她为了不让我说话,让人用竹片扇烂了我的嘴巴,为了不让我面圣,让人活生生打断我的脊梁骨。
那一世,宫道上全是我的哀嚎与血迹。
这一世,我要陆莹,用命来偿还。
陆越川眼睁睁看着陆莹断了气,他哀嚎一声,双眼腥红地瞪着我。
我逼视他的眼睛:「陆侯爷,本宫当着你的面,亲手杀了你妹妹,委屈吗?愤恨吗?」
「去,用你的权臣之尊,去向皇上参我一本,说我是妖妃,去啊!」
22
我跟陆越川好歹也做了一世夫妻,他什么性子,我了如指掌。
我知道他这个人,贪慕虚荣,浮躁冒进,立功后,更是心高气傲,目中无人。所以引他上钩,根本不用什么高深的兵法。
一道激将法足以。
果然,第二日早朝,陆越川当朝参我是祸国妖妃,在宫廷里草菅人命。
他以为所有武将都会站在他身边,一起为他的妹妹鸣不平。
然而声援他的人,却一个都没有。
因为今日朝会,顾淮州也来了。
宁渊身边的那群心腹,在飞黄腾达之前,一直将顾淮州视为真正的镇国大将。
只要顾淮州回了京都,所有武将世家都默契地以一品君侯府为首。
陆越川孤立无援,座上的帝王也并未对陆莹的惨死有任何怜悯,甚至在他告状妖妃如何嚣张跋扈、残忍无道时,宁渊居然听笑了:
「朕的爱妃是医女出生,最是善良温柔,你竟说她是妖妃,那独宠妖妃的朕,在你心里是不是成了暴君?」
「微臣不敢!!」陆越川连忙下跪,「可是陛下,小妹纵然有错,但罪不至死啊!!」
「罪不至死?」顾淮州冷笑一声,声调清冽,贯穿整座朝堂。
「陛下,陆莹当日欺君抢功在先,此罪足可诛九族。昨日又当众污蔑贵妃清白,辱骂贵妃名节,民间那些不堪入目的腌臜画本也尽数出自陆府。」
「欺君罔上,欺辱功臣,诋毁贵妃,以下犯上,桩桩件件都是死罪!」
「微臣要参陆越川居功自大,狂妄欺君,对陛下您挟恩图报,这样的祸端,今日不除,更待何时!」
顾淮州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朝野上下静了一瞬后,立刻整齐划一地高声附和:
「臣等附议!」
陆越川面露惊恐——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贵妃明明没有家族支撑,却能在朝堂上有如此声量。
皇帝道:「陆越川,你的确德不配位,侯爵之尊给了你,到底是朕抬举了,回去做你的应城看守,即日逐出皇城!」
陆越川慌乱地提起旧日君臣情分:「陛下,当日宫变时,臣救过你一命啊!!」
「这就是你欺君抢功、纵容陆莹以下犯上的底气吗?」
宁渊居高临下,深邃的眼眸凝视着下跪的陆越川:「陆大功臣,你如今是要对朕,挟恩图报吗?」
陆越川浑身一凛,立刻跪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起,他竟一个字都不敢再辩驳。
因为他知道,再多说一个字,宁渊一定会如贵妃那样,当朝割了他的脑袋,来警告在场所有居功自傲的臣子。
23
陆越川被贬为城门看守,连副将都不是,一个侯爷一夜之间连降十级,成了个大笑话。
他被逐出皇城前,叶山带着叶颂雅来求见我。
嫡姐已经嫁给了陆越川,她的侯府夫人还没做几天,陆家就倒了。
她不愿去应城吃苦,求我赐她和离,她不想跟陆越川这种没出息的男人过一辈子。
「妹妹,看在我们是一家人的份上!你救救姐姐!」
叶山也求我,却端着父亲的架子:「赐你嫡姐和离,保住她的脸面,再给她从世家大族的公子里寻一个好的,让你嫡姐再嫁高门!」
我嗤笑:「我早不是叶家人,凭什么要对你们施恩啊?」
「滚出我的宁和宫!」
侍卫将叶山和叶颂雅拖了出去。
叶山指着我骂:「你这个不孝女!」
「可是爹爹。」我无辜地望向他,「是你先不要我这个女儿的啊!」
叶山的愤怒顷刻间转为满眼懊悔。
无论他怎么跟我道歉,我都不会再听。
再听到叶家的消息,是在一个月后。
嫡姐死了。
她跟应城富商偷情,被陆越川抓奸在床。
陆越川本就失意,还遭枕边人如此背叛,竟当场发狂,把两个人都杀了。
两条人命,应城知府判陆越川流放边境。
半年后,边境又起了战事,顾淮州出征,给我的信上说,陆越川自请入伍,杀敌冲锋他都是最积极的。
我猜到,他想靠军功重新回到京都,向我复仇。
24
一年后,边境大捷。
论功行赏时,有军功者皆得封赏,其中也不乏戴罪立功之人将功赎罪。
唯有陆越川,什么都没有。
「怎么可能,我立了那么多功劳!我杀了那么多敌人!」
庆功宴上,陆越川冲了进来,大喊不公!
我随宁渊一起出席庆功宴,翻着军中的功劳本,笑着道:「这上面没有你陆越川的名字啊。」
陆越川抢过功劳本,只见他立下的那些军功,全都被记在其他人名下。
而那些人,是宫里的侍卫,其中为首的,是当初在承德殿外为我放行的侍卫云辉。
云辉和他的那群侍卫兄弟们,都曾在陆越川麾下做事。
宫变之中,勤王护驾,冲锋陷阵的人其实是他们,只因为陆越川是这群人的大哥,所以最后论功行赏时,陆越川独占功劳,封侯封爵,而云辉等人,只得了个宫廷侍卫的职位。
云辉被偷走了功绩,心中本就不满,那日在承德殿外看到我急匆匆要来面圣,便猜到几分原委,主动为我放行。
他成全我一回,我自然回报他一次。
这一次,陆越川在边境的功劳,全部记在了云辉等人头上,他们也因此得入武将之列,有自己的府邸。
「可是云辉根本连战场都没有上过,他连皇宫都没有出过!他拿什么立的军功!!」
陆越川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在背后授意,他冲我大喊:
「这不公平!这些是我用命实打实拼来的军功,凭什么!凭什么被他们抢去!为什么功劳本上没有我的名字!你凭什么抹去我的名字!」
「问得好!」
我笑意盈莹地看着他,声音却冰冷如利刃:
「是不是觉得胸腔里有一股火烧得你憋屈痛苦?是不是有一种被人抢走一切的愤慨绝望?是不是恨不得一刀杀了抢走你功绩的人?」
「陆越川,你终于也体会到被上位者轻易抹去姓名与功绩的滋味了!」
陆越川被我这一句话激醒,脑海里忽然复苏了一段记忆。
那段记忆里,被抹除功绩的是一个无助的女人。
她拼死立下功劳,别人封侯拜相,她却被赐为功臣的「礼物」。
她被蒙骗着上了花轿,被要求对夫君感恩戴德,在夫家受尽委屈欺凌,最后家破人亡,进宫面圣,却被高高在上的贵妃打烂了能说出真相的嘴巴,被她的夫君逛下哑药污蔑得了失心疯,最后她惨死在内院,双眼未曾阖上。
那张痛苦扭曲的脸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陆越川陡然抬头,那张脸,就是叶颂安啊!
25
「颂安,你……是你?」
「是我,陆越川。」我直视他惊恐的眼眸,「这一切都是你欠我,我只不过是变本加厉地还给你而已!」
「你在报复我,原来是你在报复我!你、你胆敢反抗我,你去死!!」
他忽然如猛兽一般暴跳而起,挣脱侍卫的压制,伸着手要来掐死我。
千钧一发之际,一把利箭破空而来,直接射穿了他的胸口!
陆越川的身体一僵,低头看到胸前穿出一把染血箭头,他艰难地扭头望去,想看看自己死在谁的箭下。
只见顾淮州正将重弓缓缓收回,他的冷眸中含着凛冽的杀意,沉声道:「你有几条命,敢当着我的面伤她?」
陆越川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心口猛地一凉。
我手中握的剑此刻捅穿了他的心口。
陆越川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你们怎么敢……杀我?」
他毕竟是皇帝曾经的心腹,当日犯了重罪都只是贬官,惹下两条人命, 也只是被流放。
他以为在宁渊那里,他无论如何, 至少能免死。
「为何不敢?」
我笑着抽出剑,抚摸着上面的皇家纹路:
「这是尚方宝剑,陛下说了,我可以用它,杀任何该死之人。」
尚方宝剑杀的人, 自然是皇权默许该杀的人。
陆越川唯一的妄想也被我击碎, 他轰然颓倒在地,鲜血从他嘴巴和伤口不断溢出。
这时宁渊走来,搂住了我, 问我有没有受惊。
顾淮州递给我一张干净的手帕:「擦擦, 他的血,脏。」
我接过手帕, 擦拭尚方宝剑的血迹, 笑着道:「这剑, 真不错!」
陆越川垂死前,竟还挣扎着抓皇帝的龙袍:「皇上…….她、是个死而复生的妖妃!!」
「皇上, 你听到了吧。」
「嗯。」
「他说我是妖妃。」
「朕就喜欢妖妃。」
「顾军侯, 你也听到了吧,我像妖妃吗?」
顾淮州躲开我潋滟的眸光, 道:「……像。」
「既然我是妖妃,那我做什么都可以咯!我想把陆越川大卸八块, 扔去喂狗!」
「可以, 爱妃高兴就好!」
顾淮州挽起袖子:「臣来动手?」
「不必,本宫亲自来。」
陆越川目眦尽裂地瞪着我,我上前,挑起他的下巴,嘴角噙着笑意。
前世, 我常常对他这样笑,那时我的笑里, 全是贤淑温柔。
可如今,我依然这样笑,陆越川却吓得浑身颤抖, 我掐住他的下巴, 声音清脆地告诉他:
「你说我是妖妃,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妖妃!」
26
陆越川最终的归宿,是野狗嘴里。
史书工笔, 不会有这位陆侯爷一字一句, 倒是野史上记了他陆家兄妹一笔。
说陆氏兄妹厚颜无德, 抢血诏功劳,最终死有余辜。
百年后,颂安姑娘青史有名。
立血诏之功,为妃心怀百姓,为后母仪天下。
帝爱之,军侯顾氏一族忠心护之。
史书上,在宁贵妃、宁后这些附庸于男人的名号之前。
颂安姑娘, 首先是巾帼医女。
女子之名,从来不该被隐去,被抹灭。
——全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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