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任務結束後，我和男友挑了個小世界養老。
起初一切都很美好，直到小世界的女主搬進了我們隔壁社區。
她的名字開始頻繁出現在男友口中……
我看著他拙劣地找一些爛藉口，想把我支走，去跟女主見面，心裡五味雜陳。
但還是忍著難受提醒：
「劇情偏離主線太多，小世界就會崩塌，這裡所有人都會煙消雲散，我們也會玩完。」
男友嘴上說知道，可隔天，他和女主在演唱會上接吻的照片就傳遍了朋友圈。
1
錶針指向一點的時候，大門終於傳來了響動。
陳柏嶸小心翼翼地推門進來，見我還坐在沙發上，差點嚇飛出去。
「你怎麼還沒睡？」
他拍著胸脯順氣。
見我不說話，又誇張地伸了伸懶腰。
「我今天去釣魚了，那個海島實在太偏了，沒想到來來回回，居然折騰到現在。」
我們靜靜對視著。
直到他因為心虛彈開視線，準備往臥室逃時，我才出聲喊了他的名字：
「陳柏嶸。
「你釣的是什麼魚？」
他回頭朝我看來，正好接住了我扔過去的手機。
螢幕還停留在他和林千諾抱在一起激吻的畫面上。
「是這條嗎？」
陳柏嶸肉眼可見地愣了一秒。
「你從哪兒搞的？」
我想要冷笑，可就連唇角都掀不起來。
「重要嗎？」
陳柏嶸的眼神閃了閃。
然而不過瞬間，他又熟練地替自己辯解起來：
「我就是怕你想太多，才沒跟你說，其實這個照片是角度問題，實際上我倆是借位，根本沒親到。
「而且你不瞭解當時的情況，鏡頭直接掃了過來，所有人都在起哄，我不配合，四周都是噓聲，我就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這種話我聽了太多次，心也從最開始的劇痛變成現在的麻木。
「你說這些話自己信嗎？」
「我——」
「撇開其他不談，我是不是反復提醒過你，我們來到這個世界，就是最普通的 NPC，千萬不要插手重要劇情，否則會給這裡帶來毀滅性的打擊？」
陳柏嶸抿了抿唇，沒有答話。
我知道他記得。
記得這個開演唱會的歌手，是小世界裡的男二。
記得按照原劇情，林千諾會因為缺錢，報名演唱會志願者，和男二在後臺相遇。
因為一些互動，男二對她一見鍾情。
可現在，陳柏嶸不但花錢帶她進去了，還在眾目睽睽下和她接吻。
男二怎麼可能再對她一見鍾情？
2
空氣裡沉寂了許久。
陳柏嶸才重新開口：
「小世界崩塌這種事，我們不也是聽別人說的嗎？自己又沒親眼看過，說不定是假的呢……」
我真的覺得心累至極。
這是當初明文寫在快穿管理局條例上的東西，絕不可能有一個假字。
「我真是後悔跟你來了這裡……」我失望地看著他，「你既不夠忠誠，又不夠聰明，我不明白自己當初為什麼會選擇你。」
但這句話似乎刺激到了陳柏嶸。
他一下站了起來，拳頭也捏得死死的：
「就你聰明，全世界就你最聰明對吧？喬蔚我告訴你，我最討厭的就是你現在這個樣子。
「你不是嫌我跟小林走得太近嗎？你別不信，那都是你的原因！
「在你身邊，我永遠只能感受到壓力，但在小林身邊，我就能體會到被崇拜，被依賴的感覺。
「哪個男人不喜歡溫順的女人？你在數落我之前，為什麼就不能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太強勢了？」
陳柏嶸滔滔不絕地發洩完，就站在那喘著粗氣。
我盯著他的臉，只覺得連失望感都變淡了。
太荒謬了。
我為什麼要為他的背叛反思自己？
況且，當初他總是闖禍，要被快穿管理局抹殺時，我拼了命地據理力爭，他怎麼沒說過我強勢？
男人無非是得到了一樣東西後，就不再懂得珍惜。
卻偏偏要把問題轉移到別人身上。
3
或許是我的表情實在太諷刺了，陳柏嶸的目光躲了躲。
但很快，他又跟往常一樣，一邊歎氣一邊靠近我，試圖把這件事四兩撥千斤地混過去。
「我剛才太衝動，有點口不擇言了，阿蔚，你別往心裡去。
「林千諾根本沒法跟你比，我就是覺得她這個虐文女主角太慘了，才忍不住幫她的，你要是介意，我以後離她遠點就是。」
「不。」我搖了搖頭，「你不要把矛盾轉移到我身上。」
現在不是我介不介意的事情，而是他必須遠離林千諾。
「你已經搞砸了一個重要劇情，小世界的穩定性岌岌可危，這個代價不是你能承受得起的……」
「喬蔚！」
陳柏嶸見我毫不買帳，一張臉又變得五彩斑斕。
「你一定要這樣咄咄逼人嗎？我們是男女朋友，又不是上下級。」
「不是男女朋友了。」我看著他，「還沒來得及跟你說，從我刷到這張照片開始，我們就分手了。」
陳柏嶸猛地噎住。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你……你開什麼玩笑呢？這個世界只有我們是同類，你離開了我，還想——」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大概是想說離開了我你還想找誰？
可又突然想到，我本就不是一個熱衷情愛的人。
當初要不是他費勁巴拉地把我追到手，我應該還在搞事業，根本不可能這麼早就退休，陪他來到這個小世界。
「不行……」
陳柏嶸甩了甩頭，不知道想到了什麼。
「我不答應。你要是跟我分手，我就立馬破壞劇情，你不是最怕小世界崩塌嗎？我就親手搞砸一切。」
我的太陽穴突突跳了兩下。
「你這樣有意思嗎？」
陳柏嶸沒有回答，只是更加焦躁地抓了抓頭髮。
「我知道這段時間我幫了林千諾很多，讓你覺得很不舒服，但那都是出於憐憫，並不是喜歡，以後我會注意的。
「但無論如何，喬蔚，我最在乎的人一直是你，你不能離開我。」
說實話，這一瞬間，我無比想剖開陳柏嶸的腦袋，看看裡面究竟裝著些什麼。
他的心明明已經開始游離，為什麼還要將我捆綁在身邊？
難道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才能給男人更多快感嗎？
4
深夜，我躺在床上，越想越覺得堵得慌。
我不明白，我和陳柏嶸怎麼就成了今天這樣？
明明當初在原世界時，我們也算是出了名的神仙眷侶。
那時他苦追了我兩年，我才鬆口跟他在一起。
或許是這段感情來之不易，他幾乎對我百依百順。
朋友圈裡沒人不羡慕。
如果不是後來坐纜車時齊齊出了意外，我們或許早就結婚了。
只可惜，命運就是這樣愛捉弄人。
再後來——
我和陳柏嶸一起成了快穿管理局的員工。
想續命，就必須源源不斷地完成任務，直到考核達標，才能退休養老。
不過想想也知道，完成任務的過程怎麼可能一帆風順？
管理員不止一次警告我們，要是死在攻略世界裡，人就徹底沒了，除非有人願意花大積分把你救回來。
起初我根本不以為意。
結果有一回，陳柏嶸真的沒回來。
那時我才意識到，他或許遠沒有我適應這些任務。
所以那段時間裡，為了保護他，我拼了命地刷積分，一次又一次把他從鬼門關拉回來。
陳柏嶸總說他這條命都是我給的，等我們考核達標「退休」了，他一定會好好對我，把我寵成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只可惜現在看來……
誓言這種東西，或許只在說出口的一瞬間是真的。
5
次日清早，陳柏嶸難得起得比我早。
他指著桌上豐盛的早餐，邀功一樣對我道：
「阿蔚你看，這些全是你跟我提過的，我一次性給你買齊了。」
我只是掃了一眼，他就迫不及待地介紹：
「這蟹黃湯包是我揣懷裡帶回來的，還是熱的，桂花糕我也買的第一鍋，大家都說第一鍋最有嚼勁，那個赤豆糊我排了半個小時，擠得要死……」
我盯著這些東西，心裡卻沒多少波瀾。
原來他並不是不知道我想要什麼，只是這麼久以來都不願做罷了。
「阿蔚。」陳柏嶸把我拉到餐桌邊，殷勤地給我遞筷子，「快嘗嘗好不好吃。」
「不用了。」我推開他的手，「我嗓子疼，只能吃清淡的流食。」
他愣了一下：「真的假的啊，阿蔚，你不會還在跟我賭氣吧？」
我只覺得可笑。
「你去臥室床頭櫃看看，我都吃好幾天藥了，你還問我真的假的。」
只能說。
他這些天的心思壓根沒花在我身上。
現在這些邀功一樣的行為，也全是心不在焉的。
不如不做。
6
從社區出來後，我直接進了自家的花店。
這是我小時候最想幹的事情。
反正攢的積分也足夠財富自由了，索性實現一下夢想。
放好東西後，我拉出一張表單，開始準備昨天買家們預定的花束。
但今天的花似乎格外少，尤其是那些昂貴的花材，居然全都不夠用。
我覺得奇怪，就把店員妹妹叫了過來。
她聽完，表情促狹地拱了拱我的胳膊：
「姐，要不你回家看看？」
「我剛從家裡出來。」
店員妹妹「啊」了一聲。
在我的反復追問下，她才猶猶豫豫道：
「就是……姐夫早上讓我包個 999 朵花的大花束，我一聽，這肯定是送給姐你的啊，所以幹得可賣力了，全撿的最貴的花材……
「姐要不你再等等，或許馬上就送到你手裡了。」
我愣了愣，心裡幾乎瞬間有了答案。
——這花絕不可能是送我的。
7
為了驗證，我讓店員妹妹加上林千諾的微信，備註花店好評返現。
很快，林千諾就通過了這條好友申請。
趁她還沒來得及遮罩，我讓店員妹妹趕緊點進她的朋友圈。
如我所料，年輕的小姑娘收到了禮物，總喜歡在朋友圈曬一曬。
就在二十幾分鐘前，林千諾剛發了一張與花的合影，配文是——
【老天爺你是不是看我太苦了，才賜給我一個能實現願望的神燈？那麼我可以再貪心一點，祈求燈神常駐身邊嗎？】
儘管早就猜到了，可結果被驗證的這一刻，我的心還是驟然一緊。
緊接著，就是連綿不斷的噁心。
我實在想不通，陳柏嶸是怎麼做到一邊對我噓寒問暖，一邊給林千諾送去這樣意義非凡的花束的？
8
晚上，我回到家時，陳柏嶸正坐在沙發上等待著。
我還在換鞋，他就迫不及待地沖過來幫我捏肩捶背。
「寶貝辛苦了，忙了一天了吧，累不累？」
我輕輕推開他：「我倒是不累，只是你——起那麼早去送花，應該挺累的吧？」
陳柏嶸抿了抿唇，並不見什麼驚訝神色。
估計是林千諾已經告訴過他，有個自稱好評返現的人加了她微信。
陳柏嶸動動腦子想想，也能猜到是怎麼回事了。
「寶貝，你聽我解釋。」
「不要這樣喊我。」我板著臉看他，「你自己不覺得噁心嗎，在兩個女人之間周旋？而且送禮都捨不得花自己的積分，天底下怎麼有你這種人？」
陳柏嶸默了默。
許久，才重新出聲喊我，聲音有些乾澀。
「阿蔚，我只是想有始有終地跟她道個別，以後全心全意地陪你，而且……」
陳柏嶸猶豫了一下。
「而且今天是她生日……你也知道，她身世那麼慘，長這麼大從沒人給她過過生日，更沒人給她送過花。
「所以我就答應她，等到了今年這一天，一定會給她送上一份大禮……我總不能說話不算話吧？」
真是荒謬他媽給荒謬開門，荒謬到家了。
我只感覺額角青筋都在直跳。
我到底還要跟他說多少遍，不要去摻和主要劇情，不要去跟主角拉扯，否則小世界是會崩塌的！
「這個生日禮物根本不該你送，我不相信你忘了，原劇ṱú₅情裡，女主的第一份生日禮物是男主送的。」我強壓著火氣道。
「是，是，可這就是一束花，應該沒太大影響吧？」
「你也說了是『應該』。」
「可林千諾真的很可憐……」
陳柏嶸還在跟我爭辯。
甚至在看見我越來越生氣的臉後，忽然苦笑起來：
「阿蔚，我記得你以前很善良的，怎麼現在變得這麼冷血了？
「虐文女主就不是人了嗎？林千諾她有血有肉，任何人開了上帝視角後，都不忍心看她活得這麼慘吧？
「況且我真的只是兌現一下諾言，沒有別的意思，你這樣上綱上線，我真的覺得很失望。」
可我更失望。
「你要非這麼說，那這個小世界的其他人就不是人了嗎？你再這樣摻和，世界崩塌，他們連灰都不會剩下。」
陳柏嶸一愣。
他張了張嘴，卻沒再說出什麼。
可能這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剛才有多雙標。
9
我想他朝我興師問罪的那一刻，可能根本沒想起來。
當初在選擇小世界「養老」時，是他非要在狗血虐文裡挑的。
那時他有理有據地告訴我：
「這種文章根本沒有邏輯，咱們就不容易代入，才能更好地遠離主角，遠離主線，好好生活。」
可是現在，他卻一口一個冷血地指責我。
真是可笑啊。
他這種人，根本不配在快穿世界裡生活。
或許我之前就不該花那麼多積分救他。
10
鬧得不歡而散後，陳柏嶸也不再上趕著獻殷勤求和。
我們又回到了之前一天只見一次面的狀態裡。
店員妹妹是最清楚原因的人。
她幾乎每天都在變著法地安慰我：
「沒關係的姐，世上男人千千萬，這個不行咱就換。
「再說了，世上多的是精彩的事，不談戀愛也行啊，我就沒有男朋友，不也活得挺開心的？」
我看她一眼，她又趕緊補充：
「你看我，爹不疼娘不愛，硬咬著牙考出來，現在不也在重點大學嗎？還遇到你這麼好的老闆……烏雲只是暫時的，好日子都在後頭呢！」
我被她逗笑，心情總算好了一點。
可就在這時，玻璃門猛地被撞開。
陳柏嶸一臉怒色地沖進來，人都沒站穩，就朝我怒吼：
「喬蔚！你怎麼這麼喪心病狂，你就這麼著急把小林推進火坑嗎？」
我沒著急理他，而是找了個藉口先把店員妹妹支走。
等店裡只剩下我們兩人後，我才冷笑著看向他：
「興師問罪什麼，你不是不喜歡林千諾嗎？」
陳柏嶸噎了噎。
「……我是不喜歡她，但她都這麼可憐了，我心疼一個可憐人有問題嗎？」
「她的可憐是我造成的嗎？你當初死活要選虐文的時候，沒想過會有很多可憐人嗎？
「陳柏嶸，很多事情都是兩難全的，如果我能救她，那我一定會想方設法幫她覺醒，可我、不、能。
「我自己都在被系統玩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去影響原本的劇情，讓這個小世界能繼續存在而已。」
所以。
我想辦法讓早該相遇的男女主見面了。
只是，陳柏嶸現在把他們相遇後發生的一切衝突都歸咎於我。
「那個男人要強迫小林，你知不知道？」
他氣得來回踱步。
「幸好我及時出現，阻止了一切。」
「可你想過頻繁更改劇情，這個世界崩塌該怎麼辦嗎？」
「崩塌崩塌，你腦子裡只有這兩個字，哪有這麼容易崩塌？說不定那句話就是寫出來嚇唬我們的，我都改了那麼多東西了，不也照樣沒事嗎？」
陳柏嶸脫口而出。
我看著他隱隱夾雜著不屑的眼神，最後一絲期待也燃燒殆盡。
「滾。」我指著外面，「給我滾。」
「滾就滾，我今天來就是警告你，不要隨便動小林！」
陳柏嶸說完，徑直摔門而去。
11
接下來的許多天，他都沒在我面前出現過。
我心裡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
可不管我怎麼給他發消息，從勸解到怒斥，再到威逼利誘，他都沒再回復過，跟死了一樣安靜。
對話方塊裡，只有大片的綠色。
我被他耗得心力交瘁，也越發意識到一件事——
不管是戀人還是隊友，最好都不要找蠢的。
否則，就是給自己找罪受。
12
這晚，我照常給陳柏嶸發了消息，讓他好好權衡，不要再犯蠢。
正準備放下手機睡覺時，耳邊卻忽然傳來一聲細響。
一切都似乎都發生在一瞬間。
先是床板劇烈搖晃起來。
緊接著，整棟大樓就像喝多了的醉漢，毫無章法地顛簸著。
四面八方都有人在大喊：
「快跑啊，地震了！」
我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心裡說不上是難受還是憤怒……
——最不想看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搖晃一旦開始，就沒個盡頭。
很快，所有人都意識到不對勁了。
因為好幾分鐘過去了，這所謂的「地震」並沒有結束，而摩天大樓的頂端，卻逐漸粉碎消失起來。
整個天空仿佛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碎紙機，慢慢吞噬著所有東西。
一片尖叫聲裡，我按捺著情緒，一遍遍給陳柏嶸打電話。
終於，不知道第幾次時，電話被人接了起來。
聽聲音，他似乎驚恐極了。
「那，那句話是真的？」他哆嗦著問我。
只一瞬間，我渾身的怒意就跟海浪一樣翻湧起來。
我怎麼就沒狠心一點，提早用鏈子把他鎖起來！
「你又做了什麼？我的話你全當耳旁風嗎？」
「我，我……」
對面支支吾吾幾聲，卻沒說出話。
滿世界驚恐的叫聲裡，林千諾的聲音仿佛劃開了空氣，顯得異常清晰。
「做了什麼？當然是跟我做了。」
13
「喬蔚。」林千諾輕飄飄地喊我，「意外嗎？但不要怪我，我只是不想再過這種被劇情操縱的生活了。」
「你，你怎麼知道……」
我聽見對面的陳柏嶸磕磕絆絆地開口。
「怎麼知道你們的秘密嗎？嶸哥，這不是你自己喝醉了告訴我的嗎？」
陳柏嶸震驚得說不出話。
而林千諾依舊冷靜。
「一切終於能結束了，喬蔚，你就替我死在這裡吧。」
「你什麼意思？」我問她。
「陳柏嶸喝醉那一次，我已經把所有話都套出來了，我知道這個世界崩塌，你們有一次離開的機會。」
只不過需要借助穿梭儀。
而我和陳柏嶸的穿梭儀，早就化成對戒戴在手上。
這枚戒指我早就不願戴了，也給了林千諾偷走的機會。
陳柏嶸終於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林千諾，你他媽瘋了！把戒指還給阿蔚！」
可一切都來不及了。
四周的牆皮像柳絮一樣飄落。
電話切斷前的最後一秒，我聽見了陳柏嶸聲嘶力竭的吼聲。
「不要，阿蔚！」
一片巨大的轟隆聲後，世界重歸寂靜。
只是——
我並沒有死去。
我的眼前，正緩慢亮起一片熟悉的光幕。
【A11 號，我感受到了你的召喚，請問，你是答應成為快穿管理局的下一任管理員了嗎？】
「是的……我願意。」
14
窗明几淨的房間裡，上一屆管理員和我面對面坐著。
他似乎很高興，眼角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花。
「A11，你總算想開了，你可是我一早挑中的好苗子，當初你為了個男人執意要退休，你知道我有多惋惜嗎？」
內心各種情緒交織，讓我一時有些說不出話……
為了避免在這個問題上繼續深入，我故意轉換話題，道：
「我不習慣別人喊我 A11，我有自己的名字。」
管理員愣了一瞬，隨即從善如流地點頭。
「好好好，反正我退休後，一切都是你說了算。」
他話音剛落，外面忽然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
一個男人伸頭進來，說大廳有人在鬧事，想請管理員去擺平。
「鬧事？」
管理員皺了皺眉毛。
「鬧什麼事？」
「就一男的，已經完成考核去別的小世界養老了，但不知怎麼把那個小世界搞崩塌了，又被傳送了回來。
「我就告訴他，按照管理局條例，他必須重新完成一輪考核，而且考核難度會大大升級，他就不樂意了，嗷嗷叫地罵我想逼死他……」
男人語氣委屈。
管理員點了點頭。
「行，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由於還沒正式交接，這件事還得由他來處理。
只是出門前，管理員特地將落地窗調成了單向可視，方便我也一起看一看。
15
門被關上時，我心裡就有種隱隱的猜測。
這種猜測在看見那兩道越走越近的人影后徹底變成了事實。
果然。
被帶過來的兩個人，就是陳柏嶸和林千諾。
他們明明走在一起，中間卻像隔著冰河，再沒了之前曖昧旖旎的氛圍。
管理員記性一向好，大概一眼認出了陳柏嶸，他有些詫異地朝我這兒看了一眼，但又很快回過頭，恢復淡定神色。
「A12，是你在鬧事嗎？我記得你之前已經完成過一輪任務了吧？那麼你應該很清楚管理局的每項條例，其中有一條——
「對於拒不服從任務安排的，管理員有權對其進行抹殺，你沒忘記吧？」
管理員的聲音不怒自威。
陳柏嶸的臉肉眼可見地發白，扶著旁邊的牆才堪堪站穩。
「真丟人。」林千諾抱臂冷聲道。
——達成目的後，她是徹底不想裝了。
但陳柏嶸不敢跟管理員爭執，朝她怒吼的膽子還是有的。
「你有什麼資格說我？你這個殺人犯，你剛害死了喬蔚，心裡就沒有一點羞愧和忐忑嗎？你怎麼能這麼雲淡風輕，現在還對我冷嘲熱諷？」
「呵！」
林千諾冷哼一聲，將頭撇向一邊。
管理員當然也注意到了她，還有她手上，本該屬於我的穿梭儀。
「你是誰？」管理員問。
「她是害……」
眼看陳柏嶸要告狀，林千諾趕緊搶著開口：
「我是某個小世界的女主，就是陳……就是 A12『養老』的那個小世界。」
管理員不置可否。
「我剛聽 A12 說你害死了喬蔚，這是什麼意思？還有，喬蔚的穿梭儀為什麼在你手裡？」
管理員目光如炬。
不過林千諾倒是比陳柏嶸淡定多了，她毫不猶豫地指了指陳柏嶸的腦子：
「您別信他，他受了刺激，這裡不太靈光了，實際上喬蔚確實ťũ₀因為一些意外死了，但她臨死前，覺得我很有潛力，就把這個穿梭儀送給了我。」
「你確定？」
管理員又朝我這個方向看了一眼。
林千諾篤定地點了點頭。
16
我忽然覺得有些荒唐得可笑。
「你說的這些事，我為什麼不知道？」
我一邊說，一邊從房間裡走了出來。
陳柏嶸跟死人回魂一樣，幾乎立刻站直了，眼裡也迸射出希望與驚喜。
「阿蔚，你沒死，真是太好了！」
他眼眶通紅地朝我撲過來，然而手還沒著陸，就被我用冷冰冰的眼神凍住。
「別碰我，我現在看見你就噁心。」
陳柏嶸愣住，手懸在空中，有些無措，也有些難過……
「對不起，阿蔚……」
另一邊，林千諾也無比震驚。
不過她很快重新繃緊了面皮，問我：
「你沒死？」
「是啊，你很遺憾嗎？」
林千諾沒有答話。
管理員大概也猜出個前因後果了。
他重新問了一遍剛才的問題，然後死盯住林千諾。
「現在，請你回答我，你剛才是在撒謊嗎？」
林千諾咬了咬牙。
「是，但那又怎樣？
「穿梭儀是我從她那兒偷的不錯，但這足以證明我手段比她強，我覺得不管在任何地方，都沒有驅逐強者，留下弱者的道理吧？
「如今東西既然到了我手裡，那就是我的，如果她會因此被抹殺的話，那也是她該承擔的後果。」
她滔滔不絕地說完，就用一種理所當然的眼神看著我。
我嗤笑一聲：「你說得有道理，但你以為拿到這個穿梭儀是什麼好事嗎？你要源源不斷地完成任務——」
「那又怎樣？」林千諾打斷我，「你都能幹的事情，我難道會不行嗎？」
「行。」我無所謂地擺擺手，「你都這麼說了，想留就留吧。」
管理員看我都沒意見，自然也不再說什麼。
他只是揮手召出一個螢幕，在上面敲敲打打了一會兒，然後抬頭告訴林千諾，從現在開始，她就是 AC58 了。
「那她呢？」林千諾的關注點依舊在我身上，「她沒了穿梭儀，您不把她抹殺嗎？」
管理員眉心微蹙：「她不再需要穿梭儀了。」
「為什麼？」
「由於她在上百次任務裡的出色表現，我已經選定她為下一屆管理員了。」
那一刻，林千諾的表情實在太精彩了。
她幾乎脫口而出：「憑什麼？我比她更聰明，如果她都能成為管理員的話，為什麼我不能？」
管理員無語地看著她。
林千諾又開始轉而攻擊我：
「喬蔚！你敢不敢跟我比一場，要是我贏了，你的管理員就讓給我當——」
「夠了。」管理員忍無可忍，「你還沒資格下這個戰書，等你能活著從那麼多世界裡回來，再說這些大話吧。」
「可您也知道我跟喬蔚有過節，她要是成了我的上司，豈不是天天給我穿小鞋？」
林千諾依舊不服氣。
而我只是盯著她冷笑道：
「你想多了，管理局有嚴格的考核機制，況且——我也贊同你剛才的說法，不管怎樣，能來到這裡都是你的本事，我承認你的能力，自然不會剝奪你活著的權利。」
只ṭṻₚ是以後……
她能不能從快穿世界裡活著出來，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處理完這一切後，我轉身想走，一直杵在旁邊眼眶含淚，目色空洞的陳柏嶸才跟恍然回神一樣，著急地喊我：「阿蔚！
「阿蔚，我真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你還會原諒我嗎？」
是啊，他什麼都不知道，卻永遠有辦法搞砸一切。
我搖了搖頭，再沒看他一眼。
17
為了讓我儘早接手工作，管理員直接把辦公室讓給了我，自己則提前進入了退休前的摸魚狀態裡。
而我為了不辜負他的信任，只能每天起早貪黑，慢慢回到從前拼命三娘的節奏裡。
這天，我依舊早早起來，趕到辦公室處理檔。
門忽然被輕輕敲了兩聲。
我抬頭，頓覺一大早就晦氣了起來。
——又是陳柏嶸。
他小心翼翼地走進來，站到我對面。
跟從前為了林千諾跟我吵架時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誰放你進來的？」我問他。
我不是囑咐了所有人陳柏嶸和狗不得入內嗎？
眼看我放下筆就要喊人，陳柏嶸趕緊喊道：「阿蔚，我就說幾句話！說完不用你趕我，我自己走。」
我手指頓了頓。
他立馬滔滔不絕起來：
「阿蔚，我還是想跟你道個歉，我沒想到小世界真的會崩塌，我好後悔，我真的好後悔……
「但這一切都怪林千諾，她城府太深了，她一直在騙我、引誘我，我沒想到自己的憐憫心會引來這種滔天大禍，我被她坑慘了……」
「行了，別在我這演狗咬狗了。」我不耐煩地打斷他，「事情已經發生，你說什麼都沒用了，不管是那個小世界，還是你和我，全都回不去了。」
陳柏嶸嘴唇嚅動，臉也白得厲害。
而我才不管他。
我指了指門外。
「自己滾吧。」
他沒動。
我又重複了一遍。
可話音還沒落下，他就「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阿蔚，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你都不想聽，但我發誓，我對你一直是真心的。
「我們已經在一起這麼久了，而且這個鬼地方只有我們是同類，哪怕看在這件事的份上，你就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我覺得可笑，更覺得荒謬。
「你還想讓我怎麼給你機會？」
不知道這句話怎麼又給了陳柏嶸希望，他眼睛亮了亮，從地上一軲轆爬了起來。
「我還有七天期限，就必須進入下一輪任務了，阿蔚，你現在是管理員，你肯定可以操作一下，讓我去難度小一點的地方，對不對？
「或者，或者你乾脆少讓我做點任務，我不就可以經常陪著你了嗎？阿蔚，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他目光灼灼，我卻莫名有種噁心感。
原來這才是他真實的目的。
只可惜——
「不行。」我堅決道。
陳柏嶸一愣，臉上滿是難以置信。
「現在難度升級了，我會死在裡面的，難道你一點也不在乎嗎？」
是啊。
無數個讓人失望的瞬間疊加在一起，一點點切碎了我愛他的心。
如今的我，是真的不在乎他了。
「這是管理局的規矩。」我公事公辦道，「你也算見過小世界崩塌這種大場面的人了，不會覺得規矩之下，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吧？」
陳柏嶸面如死灰。
被拉走前，他仍舊不甘心地扒著門邊，問我：
「就算你沒法挑戰規則，但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在裡面出事了，你能不能跟以前一樣花積分救我？」
「當然不能。」
積分這麼寶貴的東西，以後我只會留給自己。
陳柏嶸聞言，終於絕望起來。
可最終，也只是被人一根根掰開了手指。
18
新官上任三把火。
為了儘快瞭解管理局的所有細枝末節，這幾天，但凡員工集中做任務，我一定會在現場。
於是這一天，我同時碰見了陳柏嶸和林千諾。
後者依舊是那副倨傲的樣子，掃了我一眼，就冷哼著走進光圈裡。
陳柏嶸倒是在原地站了很久，臉上是顯而易見的害怕。
我忽然有些不合時宜地想起很久之前，我們還都是普通員工的時候……
那時只要我有時間，就一定會來送他。
他的臉上從來沒露出過任何恐懼情緒。
因為他知道，就算他在裡面遇到意外，我也會不眠不休地賺積分，把他救回來。
只是現在，我再也不會這樣做了。
光圈快要消失時，我身邊的助理板著臉提醒他：
「A12，今天是你的最後期限，如果光圈消失後你還在原地，那就必須接受抹殺的後果了。」
「我，我……」
陳柏嶸眼睫微顫。
但他知道我不會再保護他了。
猶豫再久也沒用……
最終，他還是雙眼赤紅地踏了進去。
白光大盛，他的身影越來越淡。
最後一刻，我聽見他朝我大喊：
「阿蔚，如果我這次回不來了，希望你不要忘了我，你一直都是我最在意的人，從前是，現在也是……」
下一秒，白光消失。
所有聲音也像霧一樣消散了。
19
由於時間流速不同，他們在小世界待了好幾年，於外面來說也不過是幾天。
這天，我正在出口處核對各個員工的任務評級，忽然聽見有人喊我的名字。
如今我正式接手了管理局，所有人都喊我管理員，已經沒有人會直呼我的大名了。
可林千諾偏要這樣。
她身上帶了點傷，整個人卻無比意氣風發，挑著額前的碎發問我：
「怎麼樣，還不錯吧？
「我覺得我很快就可以完成一輪任務了，到時候你必須跟我比一比，我要讓所有人知道，你和我之間，誰才配當這兒的管理者。」
我沒有說話，只是低頭看了看她的評級，然後嗤笑一聲。
林千諾不服：「你笑什麼笑？」
「當然是因為你不自量力，可笑至極。」我身後的助理直白道。
「管理員第一輪任務評級全都是 S，而你只是個 A，況且所有任務的難度是依次遞增的，你在第一次任務中就這麼狼狽了，還有臉在這兒叫囂？」
林千諾被他懟得臉一陣紅一陣白。
想了想，還是咬牙飛快地溜了。
幾乎是前後腳，白光又一陣閃耀。
陳柏嶸從裡面摔了出來。
他看起來無比憔悴，一條袖管也空蕩蕩的，整個人茫然地在地上坐了一分多鐘，才想起來環顧四周。
在看見我的瞬間，他像溺水的人抓住了稻草一樣，幾乎連滾帶爬地撲到我腳邊。
「阿蔚，幫幫我！」
他說他在那個世界裡遇到了一個變態，就因為一件事不合，那人居然想殺了他。
他拼死掙扎，但還是被絞肉機絞掉了一條胳膊。
「阿蔚，求你，你花點積分，幫我把胳膊找回來，好不好？」
「不好。」
我憐憫地看著他，搖了搖頭。
「我是你的上級，不是許願機，要是人人出來都像你這樣，那我的積分不出一天就花完了。」
不過……
我頓了頓，看著他的斷臂，又道：
「其實你想恢復如初，完全可以像我當初那樣，一直做任務刷積分。」
「可我辦不到啊……」
陳柏嶸頹然地跌坐回去，又像驟然想起什麼，哀求地環顧四周。
然而，並不是所有人都跟當初的我一樣，默默付出，不求回報的。
他們對上他的視線，幾乎立刻嗤笑起來：
「你看我們幹什麼啊？積分這種東西，我們自己都不夠用，腦子壞掉了才會白送給你！」
「就是就是。」
陳柏嶸絕望地垂下了頭。
可能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當初我一次次救他回來，到底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20
每次任務之間最多可以休息七天。
這七天裡，陳柏嶸就像個影子一樣，總是出現在我周圍。
哪怕我已經明確跟助理說過，不要讓我看到他。
可他總能瞅準時機，鑽空子出現。
第不知道多少次又看見他後，我實在忍無可忍了。
「你有這個時間糾纏我，不如去上上思維課或者鍛煉課，要不然這次斷胳膊，下次就不知道斷什麼了。」
陳柏嶸窘迫地抿緊了唇。
這樣的神情幾乎從未在我記憶裡他的臉上出現過。
果然，一個人只有對你有所求的時候，才會不顧一切地放低姿態。
我看得眼煩心煩，指了指門：
「識相的話就自己出去，我現在不想罵人。」
可惜，陳柏嶸一直就是個不要臉的。
他不但沒走，還從身後拿出一個小蛋糕。
看起來可憐極了。
「阿蔚，如果沒出那件事的話，今天應該是我們的紀念日……算我求你了，今天就讓我多跟你說幾句話，行嗎？」
他聲音懇切，還說自己用為數不多的積分兌換了一個我最愛吃的小蛋糕。
我看著他跟獻寶一樣捧上來，只覺得嘲諷。
好一出故作深情的戲碼。
可惜，我早已不吃這套。
我坦白地告訴他，我根本不愛吃這個蛋糕。
「可是當初我從任務世界回來，給你兌換這個蛋糕，你總是表現得很開心啊……」陳柏嶸的聲音有些許委屈。
「那是因為你那點少得不能看的積分，只能兌換這種爛東西。」我直接冷笑道。
而我那時怕自己一次次花大積分救他，讓他有心理負擔，才會通過這種方式，撫慰他的自尊心。
結果他居然當真了。
真是太可笑了。
我憑空敲了敲，一個兌換面板就這樣浮現在空中。
我直接當著陳柏嶸的面，兌換了一個最豪華的 9 層蛋糕。
「看到沒，我真正喜歡的是這種。」
可惜當時為了救他，根本不敢大手大腳。
所有積分都攢著，也沒見得有個好結果。
人，就不該毫無報酬地偏袒另一個人。
這是我在那個小世界裡磋磨了幾年才明白的道理。
陳柏嶸一臉愕然，而我已經攤開手。
「你可以滾了嗎？今天算我請你的，你記得把蛋糕分給大家，就說我人逢喜事，請所有人吃。」
「所以……」陳柏嶸的眼睛慢慢Ṭŭ²浮出血色，「哪怕我下次就會死在裡面，你也不願意吃一口我的東西，讓我在臨死前高興一點嗎？」
是啊。
我點頭。
我早就對他失望了。
沒感情牽絆的我，現在根本不會被任何人道德綁架，好嗎？
21
轉眼又過七天。
陳柏嶸這次又是拖到最後一刻，才在大家的催促下站到白光前。
林千諾這次倒是不在。
聽助理說，她為了證明自己的實力，也為了不碰見我，大半夜地，一個人跳進了光圈裡。
這麼幾次下來，坦白說，我對她的評價都比對陳柏嶸的評價高。
不過陳柏嶸顯然不知道，要不然此刻，他也不會站在白光前了，還滿臉深情哀痛地盯著我看了。
他問我：
「阿蔚，不管我做什麼，你都不會回心轉意了嗎？」
我歎了口氣。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蠢的人。
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問……
我根本不想理他，可作為管理員，我又沒辦法拒絕跟任何員工交流。
就當我點點頭，準備開口的時候，不遠處忽然走過來一個戴著拳擊手套，肌肉線條十分流暢漂亮的女人。
她還沒走近，我就看著面前的陳柏嶸也不執著於我的答案了，整個人跟老鼠見了貓一樣，飛快地想往白光裡鑽。
只是他動作再快，也沒那個女人快。
被一把從裡面拽出來時，陳柏嶸臉上滿是窘迫。
他心虛地瞟了我一眼，又小聲哀求女人：
「別在這裡說……」
「怎麼不能在這兒說了？我就是想讓你小心點，努努力，爭取自己出來，這樣我也能少花點積分。」
陳柏嶸點頭如搗蒜，沒了束縛，立馬朝白光裡鑽。
這回女人倒是松了手。
白光消失後，女人拍了拍手，朝我笑道：
「怎麼樣，這小子長得還行吧？」
我遲疑了一下，但印象裡女人好像是不久前剛來，估計也不知道我和陳柏嶸的關係。
於是我點點頭，如實評價：
「臉是還可以。」
「對嘛，我也覺得，所以我就答應他的條件嘍。」
「什麼意思？」
女人諱莫如深地眨眨眼：
「這不我一個人太無聊了嘛，就想找個伴，我答應如果他死在裡面了，我就花積分救他，而他出來後得任我擺佈，我這不算違規吧，管理員？」
我想那一瞬間，我的面色一定很複雜。
但很快，我就垂下眼，斂住了所有神色。
「不算。」
「那就好。」
女人哼著歌走開了。
22
坦白說，我一點也沒想到陳柏嶸會用這種辦法自救。
不過當幾天後，看見女人在面板前肉疼地刷積分救他時，我也不得不感歎——
他倒是有先見之明。
或許為了美觀，女人還幫他把斷臂兌換了回來。
只是積分花多了，難免在又見到他時陰陽怪氣。
陳柏嶸寄人籬下，靠人生活，連句大聲的話都不敢說。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哄著女人去沒人的地方，避免在大家面前丟臉。
可是……
管理局就這麼大地方，他那點事情，很快就在所有人口中傳了個遍。
我這才知道，女人不僅戰鬥力強，用毒也很強。
她當初跟陳柏嶸的交換條件中有一條，就是除了滿足生理需求外，陳柏嶸還需要幫她試各種各樣的新毒。
反正在管理局內受的傷，24 小時後就會消失。
所以只要留陳柏嶸一口氣在，哪怕他肝腸寸斷，痛不欲生，24 小時後也能重新爬起來。
「只是……聽起來怪可憐的。」助理在我旁邊感歎。
但當我輕飄飄掃他一眼後，他又立馬改口：
「可憐Ṫũ̂₊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23
晚上，我照例去統計最新一批任務的倖存人數。
從最後一個房間出來時，對面正好是醫務室，我不過是想朝裡看一眼，卻和裡面風風火火跑出的人迎頭相撞。
「怎麼又是你？」林千諾氣衝衝道。
說實話我也想問這個問題，只是沒她嘴快而已。
「我……」
我剛想開口，林千諾又狠狠瞪了我一眼。
她猛地撞開我，似乎想表現一下自己的氣勢。
可我紋絲不動，她卻倒吸了一口涼氣，下意識地捂住自己打著石膏的手臂。
我的視線跟著落在上面……
沒想到林千諾又毛了。
「看什麼看啊，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她一邊說一邊把手往身後藏。
說完也不等我回應，就自顧自地跑遠。
就好像我能吃了她一樣。
我搖了搖頭，也準備走。
就在這時，門內忽然有人用極其細微的聲音喊我：
「阿蔚……」
會這麼喊我的人只有一個。
不用回頭我都知道是誰。
我只是有些詫異，他現在不是應該在陪那個女人嗎？
為什麼會在這裡？
陳柏嶸見我不動彈，又哀求地喊了一聲。
我是真的不想理他，可想想條例上的要求……
算了算了，我歎口氣ṭų⁽走了過去，幫他拔出回血的針頭，插入另一瓶藥劑țų₅裡，隨口敷衍了兩句。
正準備走時，他卻死死拉住了我的衣擺。
「鬆開。」我板著臉道。
然而陳柏嶸更使勁了。
他甚至掙扎著從床上坐了起來。
被單滑落，他身上那些青青紫紫的痕跡，以及鮮紅潰爛的傷口終於徹底暴露在空氣裡。
助理嚇了一跳，我也愣了愣。
陳柏嶸現在倒是不嫌羞恥了，指著自己，朝我苦笑道：
「阿蔚，你看我現在的樣子——
「如果不是為了多見你幾面，我根本不會願意受這種屈辱，你根本想像不了，我現在身上有多疼，我甚至懷疑我身體裡的器官都是碎的……」
「沒事。」我打斷他，「24 小時後就會好。」
陳柏嶸被我堵了回去，人很明顯怔了兩秒。
隨即，笑容變得更加苦澀。
「阿蔚，你現在連可憐我都不會了嗎？」
我語塞得厲害。
「你有什麼好可憐的，這不是你自己選的路嗎？」
不過是等價交換而已。
「但是，」我認真地看著陳柏嶸，「你現在是我的下屬，出於公事公辦的態度，我必須提醒你——
「你們這種關係維持不久的，但凡她有一天厭倦了，或者嫌積分花得多了，你就徹底回不來了, 這會給我添很多麻煩，而我討厭麻煩。」
「你說什麼？」
陳柏嶸燙到一樣顫了顫，啞聲問我。
而我依舊漠然。
「好話不說兩遍。」
「……我知道了。」
24
其實我真的只是提醒。
然而很快, 仿佛一語成讖般, 我又在刷積分的地方碰見了那個女人。
她的面前, 是陳柏嶸黑下去的照片。
女人一臉不快地猶豫著, 被工作人員催了兩回後，乾脆擺擺手，一屁股坐到一邊。
「什麼啊, 不救了不救了！我又不是冤大頭, 回回都得花這麼多積分贖他, 沒用的人就該死在裡面啊！」
她看見了我，又趕緊大聲問，「管理員, 我這樣不算違規吧？」
「不算。」
她松了一口氣：「那就好，我可沒興趣養一隻螞蟥。」
說完，她就面色輕鬆地離開了這裡。
……所謂的等價交換，不過是強者決定的遊戲。
25
很快, 能出來的人都陸續從白光裡出來了。
助理一直站我身邊統計著, 但白光關閉後, 還是有個名字後面是空白。
我掃了一眼照片牆，屬於林千諾的照片仍是亮的。
這說明她並沒有遇到不幸, 而是自己選擇留在那個世界裡了。
不久前還向我宣戰的女孩, 在經歷了好幾輪任務後，終於逐漸明白，這根本不是一個好差事。
所以, 大概遇到了一個過得還算幸福的世界，就忍不住留下來了。
只是, 她還沒意識到, 自己犯了跟陳柏嶸當初一樣的錯誤。
快穿管理局條例上從來沒有玩笑。
沒有任何人可以一聲不吭地留在任務世界。
也許短期之內她不會受到任何懲罰, 但——
當她逐漸鬆懈, 或者逐漸在那個世界擁有了幸福生活後, 系統就會給她致命一擊。
看她從最高點落下，再將她抹殺。
這便是系統對背叛者的懲罰……
尾聲
管理局內陸續少了一些人後，又到了不得不納新的時候。
我翻著一大堆符合條件的人的照片，忽然看見了從前的店員妹妹。
心跳漏了一拍，我幾乎立馬Ŧŭ̀ₙ在她名字後打了個勾。
至於同不同意加入，那就是她的選擇了。
……
很快，新一批員工就來報到了。
我看著人群裡熟悉的面孔，眼眶忽然有些發熱。
店員妹妹也很激動。
當晚，我們躺在一起, 聽著她興致勃勃地問東問西，我的身體裡似乎出現了一陣久違的憂傷感。
「姐, 你怎麼了？」她問我。
「我就是覺得你本該生活得好好的，卻被捲入了這樣的旋渦，我很自責……」
「嗐！」店員妹妹無所謂地擺手。
「我都瞭解清楚情況了姐，這就像個電車難題，你已經在自己能力範圍內做到最好了, 千萬不要亂想哦。」
說到這，她似乎突然想起了陳柏嶸。
「那個渣男呢？姐你把他甩了嗎？是不是以後都不用見面了呀？」
我默了默……
「是啊，以後都不會再見面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