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錢的春節加班費

過年回家的高鐵上，老闆來電。
「王總那邊的項目很急，假期你加個班，公司付三倍加班費。」
我算了算，四天大概能拿六千。
便一口答應了。
在我的認真工作下，王總敲定了合作意向。
可到了發薪日。
我不但沒收到三倍加班費，甚至實發工資只有一元。
我去找財務，財務卻告訴我：
「你的工資沒算錯，就是只有一塊錢。」
我氣不過去找老闆理論。
他竟然說：
「念你談合作有功，春節期間你在公司產生的水電費，各項設備的磨損費等等，我都讓財務給你打了 9.9 折，用你的工資抵銷後，正好實發一元。」
1
我呆愣在原地，太陽穴被這套流氓理論搞得突突跳。
老闆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問我：
「你還有什麼問題嗎？沒有的話就出去。」
我壯著膽子說：
「老闆，春節期間是您喊我和客戶談合作的，水電和設備的費用怎麼能算到我的頭上？」
「談合作可以去咖啡店，有電有網還有喝的，工廠的設備你也沒必要實機操作，完全可以給王總看視頻，這點我要批評你，太不懂變通了。」
老闆說的這些，我不是沒考慮過。
問題是他當初一再強調，王總是大客戶，千萬要讓我服務好。
我盡心盡力，每天鞍前馬後地伺候著。
沒想到最後，竟然被安了個不懂變通的駡名。
「老闆，如果不是為了公司，春節我可以在家好好休息，也不會給公司產生任何額外費用。」
老闆的臉一黑：「你是想說公司虧待你了？」
沒給我回答的機會，他接著問：
「我沒記錯的話，你本該在年前就要拿下王總的項目吧？沒按時完成工作這件事我就不和你計較了，我給你機會彌補，還願意支付你三倍加班費，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滿？」
說起這件事，我就氣不打一處來。
小組至少需要五個人。
可公司人手不夠，老闆又不願意花錢招人。
最後變成我一個人負責這個項目。
哪怕我有三頭六臂也不可能一個人完成五個人的工作。
我心裡憋屈：「可我只收到一塊錢。」
老闆扶了扶額。
「小陳啊，我再說一遍，這一塊錢是公司看在你談合作有功給你的 9.9 折優待，不然按照原價抵銷你還得多給公司 688。」
「多少？？？」
「畢竟公司主打人性化，想選哪個處理方案，決定權在你。」
我在心裡翻了無數個白眼。
最後咬了咬牙：「我只想選我應得的工資和加班費。」
這下老闆不樂意了，他的臉黑了下來。
「既然你這麼愛鑽牛角尖，把我的好心當驢肝肺，那你按原價賠償吧。」
我徹底無語了。
如果我繼續和他爭論下去，估計也爭不到我想要的結果，遇到這麼無恥的老闆，我只能自認倒楣。
「老闆，謝謝公司照顧我，我對打折方案很滿意，我回去工作了。」
憋屈。
我安慰自己加班費的事就當自己吃了個啞巴虧。
過了就過了。
萬萬沒想到，公司根本沒想讓我好過。
2
我回到工位後沒多久。
財務給我發消息。
【不好意思，人事那邊算錯了設備損耗。】
我的眼前一亮。
難道不用扣工資了？
緊接著下一條。
【人事算少了，扣除你的工資後，你還需要補還公司 2300。】
我立馬從椅子上彈起來。
壓著火氣，跑去財務室討要說法。
楊會計瞥了我一眼：「其實你手機上轉給我就行了，不用麻煩跑一趟。」
「補還是什麼意思？」
「你不識字啊？」
看見她捂著嘴笑，我的火氣「噌」地一下就上頭了。
「損耗清單在哪兒呢？計算標準是什麼？還有工資條明細，我全都要看。」
她翻著白眼扔了一張條子過來。
「一周前讓確認工資條又不確認，現在又要看，真會給人找麻煩。」
她嫌麻煩，我還嫌麻煩呢。
從沒見過哪家公司是把工資條發到大群裡確認的。
那個大群裡，每天都是給老闆拍馬屁的消息。
工資條資訊很快就被頂了 999+。
我忙著確認王總的合同資訊，哪有時間一條一條地找。
「應發 10000 元，遲到扣 1600 元，電費扣 2241 元，水費扣 1695 元，網費扣 1463 元，設備磨損扣 3000 元，實發 1 元。」
設備磨損那一欄畫了個叉，變成了 5300 元。
我的腦袋漲漲的，突然感覺自己不認識數位了。
「我不信短短七天，我能在公司花這麼多錢，我要看損耗單。」
楊會計搓著指甲，慢悠悠地說：
「我這裡只能看工資條，損耗單是人事開的。」
我風風火火地跑到人事部。
「損耗計價都是公司的內部檔，沒有老闆的簽字看不了。」
我拿著人事給的簽字單去找老闆。
我開門見山：「老闆，麻煩您簽個字。」
「損耗單？你看這個幹嘛？」
我把工資條遞了過去。
「我覺得工資扣得不合理，不透明。」
老闆推了推眼鏡，臉上漫起訕笑。
「小陳啊，不用計價ṭų₇單，我給你說說，公司的國際寬頻一年 75000，你用了七天就該給 1463 元，水電就更不用說了，工業用電，機器一開跑得嘩嘩的，至於遲到，公司的死規定。」
這麼一解釋，我全懂了，可我總感覺哪裡怪怪的。
「老闆，您說的這些都是公司運營必須要支付的成本，怎麼能由我來承擔呢？」
「你用了你就該承擔。」
「照您這麼說，現在公司的每一位員工都得承擔。」
老闆起身拍拍我的肩膀。
「你說什麼呢？現在是正常上班時間，大家都可以免費用，你的情況特殊，放假還用，就得自己掏腰包了。」
要不是因為他是我的老闆。
我真想現在哐哐給他兩拳。
我依舊耐著性子和他講道理：
「可是老闆，不是我主動要求加班的呀，是你喊我回來的，你忘了嗎？」
「小陳，我看是你忘了吧，哈哈哈。」
他抬起茶杯抿了一口，「早上我不是才和你講過，談合作可以去外面，機器運作可以給他看視頻。」
好啊，原來在這裡等著我。
我極力壓制著怒火。
「行，這些損耗剛好覆蓋我的工資，那我請問，我的加班費呢？工資條上顯示是零。」
老闆笑得無恥：「你都沒加班哪兒來的加班費？」
我的怒氣瞬間直達天靈蓋。
3
「我加了七天的班。」
老闆淡定地喝了口茶。
「打卡系統上可沒有任何記錄。」
我真服了。
春節期間公司的打卡系統維護升級中，我摁了好多次都沒反應。
「老闆，這件事我在微信上和你講過的。」
他漫不經心地掏出手機滑了滑。
「你記錯了吧。」
我伸頭一看。
可惡，是語音通話。
「您當時說了，我可以在紙上記錄打卡時間。」
我飛奔回工作找我的打卡紙，遞給老闆。
「小陳，你也是公司老人了，弄這些小把戲挺沒意思的。」
「啊？？？」
「你這紙上又沒有時間記錄，我怎麼知道是不是你現編的。」
我真的無語了。
從工位到辦公室，也就一分鐘的路程。
我哪有時間作假。
老闆笑著，把我的打卡紙揉了揉，扔進垃圾桶。
「行了，這種事下不為例。」
我站著不走，老闆無奈地說：「有人能證明你加班了嗎？」
「我……」
他這是明知故問。
整個春節假期，公司就我一個人上班。
只有王總是我唯一的人證。
但是因為這種事情把他喊來公司對質，未免有點小題大做了。
不過還好，就算打卡紙沒了，我還有其他的物證。
我把這七天和王總的聊天記錄全找了出來。
老闆隨意瞥了一眼。
「聊個天就算加班啦？」
剛壓下去的火氣又冒了出來。
誰家好人沒事過年期間不休息，專門陪合作方聊工作的事。
「您可以讓保衛科查監控，公司和工廠的監控都能證明我是在加班。」
這下沒話說了吧。
這七天，我對王總每天車接車送，往返公司和工廠調研。
監控全都記錄下來了。
想抵賴也沒用。
「行，這次證據夠充分，你去找人事核查吧。」
從老闆辦公室出來，我終於舒了一口氣。
我去找人事，把手頭的加班證據都提交了。
「我這邊核查通過了，你去找財務吧。」
沒想到這次辦理格外地順暢。
雖然這次吃了虧被扣光工資，但好在還有一筆將近六千塊的加班費，這也算不幸中的萬幸了。
我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我走到財務室門口。
楊會計一臉嫌棄地看著我。
「本來月初就忙，非有人要搗亂。」
我懶得和她吵，回了她一個白眼，我只想要回我的加班費。
她在電腦上一通操作。
「你這個補發不了。」
「為什麼？」
「沒有老闆簽字，誰敢發？出了事你給我擔著啊？」
我也沒好氣地扯過她手上的單子，又去找了老闆。
「小陳，又是什麼事？」
「財務說您簽了字才能給我補發加班費。」
老闆戴上眼鏡仔仔細細地盯著我的補發單看了十分鐘。
他說：「金額不對。」
「哪裡不對了？」
我親自反復算了十遍，才敢讓人事填上數字，怎麼可能會出錯。
「你的日薪 459.77 元，三倍工資只算除夕到正月初三，乘二再乘四是 3678.16 元。」
我無語地撓了撓頭。
「三倍乘三，怎麼會乘二呢？」
「你的基礎工資已經包含一倍了。」
我笑得苦澀：「老闆，不是這樣算的，2025 年的新規規定三倍加班工資是在基礎工資上加三倍。」
「你是 19 年進的公司吧，25 年的新規和你有什麼關係？」
面對如此謬論，我徹底傻眼了。
我張了張口，又閉了起來。
算了。
我也不想和他爭了。
我怕我再爭下去連這點蒼蠅腿都沒有了。
「老闆，就按你說的 3600 來，簽個字吧。」
我拿著老闆的簽字單去找財務。
「你這筆補發隨下個月工資到賬。」
「今天不能發嗎？」
「能啊，找老闆簽字就行。」
我又又又又一次進入老闆的辦公室。
4
「老闆，您在這寫一個即時到賬。」
老闆抬頭望了一眼時鐘，面露不悅。
「小陳，你說說你為了這點事，從早上八點弄到現在，已經下午三點了，你手上的工作能按時完成嗎？」
我唯唯諾諾地應著。
心裡早就已經把他千刀萬剮了。
「今天不准再因為加班費進我的辦公室。」
我接過單子，又趕緊跑到財務室。
「今天發不了。」
「這次又是因為什麼？」
我死死地咬著唇，生怕自己一個憋不住開始咬人。
「我現在要去開會，沒時間給你補發。」
「轉個賬而已能耽擱你多少時間嘛？」
楊會計嫌棄地甩開我撒嬌的手。
「ṭű̂₄什麼叫轉個賬而已，你以為會計很清閒啊？才 3000 多塊，到底有什麼好急的，窮鬼。」
被亂扣工資的是我，她居然先無語上了。
我也不演了，憋了一天的怨氣在這一刻傾巢而出。
「現在，立刻，馬上，給我補發！」
我的大嗓門嚇得楊會計虎軀一震。
她聽話地坐回電腦前，點了幾下滑鼠。
我的錢終於到了。
舒服了。
我回到工位的時候已經下午四點了。
我沉浸式處理著工作，可不想下班時間做不完，還得付費加班。
我沒注意到周圍投來了一些奇怪的目光，以及竊竊私語。
同事小冰提醒我：「你快看看老闆發的公告吧。」
我剛點開，手就抖了起來。
老闆：【公司職工以加班為由騙取加班費，實則公費戀愛的行為，公司零容忍，特此公示，請各位同事引以為戒，潔身自好。】
好傢伙，老闆帶頭造謠。
雖然照片都打了碼。
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是我和王總。
因為春節期間，只有我這一個大冤種在加班。
我感覺全身的氣血都湧上大腦了。
這次我忍無可忍。
我帶著怒火，在全公司的注視下，一腳踹開老闆辦公室的門。
老闆瞪著眼睛看我：「陳雨，你要造反啊？」
「你發的公告純屬造謠，我和王總沒有見不得人的關係！」
老闆嗤笑了一聲。
「你一個女人，和公司的合作方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最後談成了合作，你靠的是什麼，不用我多說了吧？」
我靠的是自己的專業技術和真誠。
靠的是每天 24 小時待命，卑躬屈膝，不厭其煩地帶著王總一遍遍地試設備。
可我不想解釋了。
解釋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有無數次。
我不喜歡對牛彈琴。
看我不說話，老闆以為理虧詞窮。
他清了清嗓子。
「這樣吧，你把加班費退回來，這件事我就既往不咎了。」
我恍然大悟。
原來是在這裡等著我啊。
不想給加班費就絞盡腦汁做了這場局。
可惜千算萬算也算不到我留了一手吧。
我擼了擼袖子，扯下工牌，一步步逼近老闆。
「就在你發造謠公告的時候，王總的合同初版已經發過來了，他不僅同意我們延長交貨期，還把訂單金額從 800 萬漲到 1000 萬。」
這可是公司開年的第一筆千萬單。
和我預料中一樣，老闆一聽，貪婪的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了。
「那你還愣著幹嘛？快回復王總啊！」
我冷笑了幾聲，點了刪除郵件。
「陳雨！你這是在幹嘛！」
「老闆，您別急呀，合同上寫了，雙方合作必須公開坦誠，我得先把您對王總的造謠發過去給他看才行。」
5
老闆終於慌了。
他起身，雙腿發抖朝我走來。
「小陳，你千萬別衝動。」
此刻，舉著電腦，手指不斷滑動發佈鍵的我真的很像個殺手。
老闆就像負責談判的。
「你有什麼要求儘管提。」
我想了想，進公Ṱṻ⁵司六年，我其實並沒有受到任何虧待。
除了這次的加班事件。
「早上的時候我就向你提過我的要求了，我只要我應得的工資和加班費。」
「好，好，我答應你。」
他讓秘書去找楊會計。
秘書說：「楊會計外出開會去了，恐怕明天才能回來。」
老闆咆哮：「一個會計開什麼會！」
秘書笑得有些尷尬，她小聲吐槽：
「明明是你自己不想給人補發工資才把楊會計支出去的。」
活該。
自食其果了吧。
看著老闆無可奈何的焦急模樣。
我加了一個要求。
「發公告向我道歉，並告知全公司你是在造謠。」
這條老闆立即照做了。
他發完後唯唯諾諾地看著我：「楊會計明天一上班我就讓她補發工資給你。」
我滿意地點點頭，轉身要走。
「那個，記得回復王總的合同。」
補發工資讓我等。
那簽合同也等著吧。
第二天一上班，我就去財務室蹲守著。
從不遲到的楊會計，一直到十點鐘都沒出現。
我去找老闆。
還沒開口問，他就回答。
「楊會計生病了，估計這周都不會來公司了。」
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要補發工資的時候生病。
「沒辦法，太巧了，你的工資只能再等等了。」
鬼才信這是巧合。
我剛回到工位元，王總助理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陳小姐，今天過來談合同的人怎麼不是你，王總很生氣。」
我看了一眼時間，才十點半。
「李特助，我們約的簽約時間不是下午兩點嗎？」
對面沉默了一會兒，好像是去確認什麼事情。
「秘書說昨晚你們老闆臨時把時間改到上午十點了。」
我看著老闆辦公室的方向，恨得牙癢癢。
這是要卸磨殺驢啊。
不想給我補發應得的工資和加班費，也不想給我應得的簽約提成。
我只得對著電話一遍遍地道歉。
「不好意思，我們內部溝通出了問題，下次我一定登門道歉。」
助理歎了口氣。
「王總說了，可以再給你們一次機會，原定時間下午兩點在倉庫見。」
「謝謝王總。」
剛掛斷電話，老闆派去的新業務員就灰溜溜地回來了。
意料之中，她被劈頭蓋臉一頓罵。
「都是女人，你還比陳雨漂亮，怎麼板上釘釘的事還能搞砸，這個月的工資你別想要了。」
「王總指定要陳姐，我也沒辦法……」
說完，老闆透過百葉窗看向我的工位。
我趕緊回過身，裝作很忙的樣子。
沒過兩分鐘，老闆就夾著尾巴來找我了。
「小陳，跟我來趟會議室。」
他把重新列印好的簽約合同遞給我。
「新來的小趙非要去見見世面，我也不好拒絕她，就答應讓她替你去談合同，她的資歷哪有你厲害，談合同這件事就拜託你了。」
我沒拆穿他，陪著他笑了笑：「老闆，你見外了，這些都是我份內的事。」
等著吧。
補發工資不到，合同簽約也別想順利。
6
我早早地就在倉庫等著王總。
他一下車，看見我，臉上漫起笑容。
「你們公司早上派來的那個什麼小趙，對設備一問三不知，小陳，這回看見是你我就放心了。」
「多謝王總抬舉。」
我調去做市場前，是工程設計師。
市場部的同事去談合作，光背設備資訊就要背三天三夜，還只能背到一些皮毛。
客戶問起來，一問三不知是常態。
我不一樣。
公司在售的每一台設備，我都參與了設計。
那些資料都在我的腦子裡，隨問隨答。
就算客戶想要看實機操作，也不用苦等工廠師傅，我可以立即示範。
王總更信賴我，再正常不過了。
我帶王總去看訂貨的設備。
他的助理眼神示意我開機驗貨。
我有些難為情。
「王總，不是我不想讓您驗機，實在是……公司規定只能給您看視頻了……」
王總一下就怒了。
「八位元數的訂單就拿一個包漿的視頻來敷衍？」
「王總，您消消氣，每台設備都是按照標準生產的，開啟後幾乎一模一樣。老闆說了，要節約不必要的成本，機器開起來燒錢，看視頻驗貨就行了。」」
「幾乎？不必要的成本？」
王總氣得臉都紅了。
「看來你們老闆看不上八位元數的訂單，我看這次合作我還是找別家吧。」
說完，王總就要走。
我趕緊拉住他：「實在抱歉，王總，能不能給我個機會和我們老闆談一談？」
王總扯扯衣袖：「我賣你這個面子，就一次。」
我向老闆說清事情原委後，他暴跳如雷。
「陳雨，你是死腦筋嗎？王總可是大客戶，他要看實機你就開給他看啊！」
現在知道急了。
「對不起老闆，可是上次您說看視頻就行了，開機會增加成本……」
我表面抱歉，心裡竊喜。
「八位元數的訂單你還管什麼成本！現在簽合同要緊，你趕快開機給王總驗貨。」
「可是……」
「又可是什麼？」
「春節我開了十台設備就扣了我一整個月的工資，這次要開 50 台，損耗費算下來頂我半年的工資了……」
老闆猶豫了一會兒。
「你放心，這次不扣你的錢，別讓王總等久了。」
掛斷電話，王總走到我身邊。
他說：「走吧，去驗貨。」
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抱歉，王總，開不了機。」
「又怎麼了！」
7
我沒回答王總。
只是垂下頭，默默地抹眼淚。
「小陳，這是怎麼了？」
「王總，春節的時候帶您看設備，公司扣光了我所有的工資，這次有 50 台，我要是開了，半年的工資都沒有了。」
王總和他的助理應該也被無語到了。
我的餘光瞥見他們欲言又止的樣子。
「小陳，別怕，這件事我幫你。」
他讓助理撥通我們老闆的電話。
「聽說你們公司帶客戶開機看設備需要員工自費？」
老闆一愣：「怎麼會呢？沒有的事。」
「一塊錢的到賬資訊我都看到了，孫總，咱們做生意的眼光要放長遠一點，不要為了一點蠅頭小利讓難得的人才寒心啊，趕緊把人家應得的工資還回去。」
「是，是，王總您說得對。」
我以為，這次我終於能收到錢了。
可等了半天，最後等到老闆給我的開除通知。
「陳雨，從現在開始你就不是公司員工了，設備我會讓工人去開，你滾吧。」
我真是又氣又好笑。
人怎麼又蠢又壞成這樣。
設備全都放在倉庫裡，工人從車間到倉庫要半小時，但王總只能再等十分鐘了。
我面露難色：「王總，公司派工人來開設備了，您再等等。」
「工人？你不是也能開嗎？」
我無奈地攤攤手：「老闆不讓我開。」
王總這下徹底怒了。
他今天是專門來驗貨的，本來十分鐘就能驗完，敲定合同。
老闆硬是讓人家苦等了快兩個小時。
「王總您別急，我再給老闆打個電話。」
一接通，王總就把我的手機奪了過去。
「孫強，設備這單你們公司到底想不想做了？開個機磨磨唧唧，我一會兒還有事呢，三分鐘內再不能驗機，這單就算了吧，你不做有的是人搶著做！」
剛掛斷一秒，老闆又打了過來。
「陳雨，工人趕不及了，你現在就去開機。」
我陰陽怪氣：「孫總，我已經不是您的員工了，我可不敢貿然開機，出了事可怎麼辦？萬一您說我擅闖倉庫重地怎麼辦？萬一設備莫名其妙丟了怎麼辦？我現在的身份不適合碰設備。」
我聽見電話那頭傳來砸東西的聲音。
老闆喘著粗氣：「這樣吧，我給你複職，你快去開機。」
我慢吞吞地回：「那我也不敢開呀，我這個小職位的工資擔不起設備損耗費。」
「我都說了這次不扣錢，你還磨嘰什麼！」
老闆徹底爆發了，他在電話裡又吼又叫。
我看了一眼時間。
王總還有兩分鐘就要走了。
「空口無憑，萬一你反悔呢？」
「我的姑奶奶ṭũ̂⁽，我給你寫一份書面保證行不行？」
8
我佯裝思考，拖時間。
「陳雨！說話！」
聽著老闆暴怒又無能為力的聲音。
我感覺自己先前因為過度工作，亂扣工資長出來的結節不治自愈了。
「書面保證就算了吧，你把我的工資和加班費補給我就行。」
「你在開什麼玩笑？」
我故意喊：「王總，你們要走啦？慢走哦。」
「老闆，他們要走了，我也沒什麼事了，我掛電話了。」
「等等！」
我好像聽見老闆咬碎後槽牙的聲音了Ṭůₒ。
「一共多少錢，我現在轉給你。」
到賬信息響起。
可是 15517 塊，我只收到 2000 塊。
死到臨頭還這麼摳門。
老闆問：「能去開機了嗎？」
「沒有全款我開不了。」
「小陳，延遲到賬你懂嗎？」
我看了他發過來的回執清單。
P 圖的技術也太拙劣了。
「王總的車已經到了，你只剩半分鐘了。」
我感覺老闆快哭了。
「你打開設備，錢就到了。」
「錢到了，我就開設備。」
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王總，您喊我啊？什麼？要去下一家工廠看設備，那祝您一切順利了，路上小心。」
電話那頭的老闆急得快喊破喉嚨了。
「喂！喂！陳雨！你給我拖住王總！錢馬上到！」
不到半秒鐘，銀行卡到賬 9840 元。
算上他先前補發的加班費，湊一起剛好是我應得的工資。
「現在能去開機了嗎？」
「好的，老闆。」
開機？
我開給誰看？
王總早就在老闆讓他等工人來開機的時候走了。
回到公司，老闆把我喊了過去。
「怎麼樣？王總看了設備後有沒有說什麼時候簽合同？」
我攤攤手：「王總沒看設備。」
「什麼！」他一掌拍在辦公桌上，嚇得外面的員工紛紛探頭看。
「王總有事，等不了那麼久。」
「那你還開設備幹嘛？你不知道開一次要多少錢嗎？」
我把通話錄音放給他聽。
他的臉色越來越白。
我笑得滿面春風：「老闆，最後好像是您問我現在能不能開設備吧？」
「可是你也沒說王總還在不在？」
「您也沒問我啊。」
老闆Ṱŭₛ無力地滑坐在辦公椅上，擺擺手讓我出去。
我走到辦公室門口。
他問我：「王總還和我們簽約嗎？」
我轉身，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
「不知道呢。」
最好，永遠都不要簽約。
但事與願違。
不知道老闆用了什麼方法，王總回心轉意了。
簽約這天。
我問老闆：「我什麼時候出發？」
「出發去哪？」
我一愣：「簽約啊。」
老闆白了我一眼。
「簽約你就別管了，我已經派別人去了。」
「行了，別在這杵著了，回去工作吧。」
真陰險啊。
還好我留了一手。
9
我找同事打聽到了簽約地點。
請了半天假，直奔場地。
其實也不是請假，我設置了定時發送離職書。
我到的時候，他們正好準備簽字。
王總看見我，手上的筆放了下來。
「小陳，你怎麼來了？」
我看了一眼眾人，湊在王總耳邊，小聲說：
「我給您看個東西，看完您再決定要不要簽約。」
王總很信任我，叫停了簽約，隨我來到另一間會議室。
「王總，其實我不想因為這種小事打擾您寶貴的時間，但這件事涉及到您的名聲，我實在無法無視。」
我把老闆發在公告上的造謠，以及他煽動公司同事傳播謠言的事實全擺在王總面前。
王總看完後，氣得把桌子掀了。
隔壁聽見動靜，紛紛跑過來查看。
負責簽約的小白問：「王總，您受傷沒？」
王總惡狠狠地瞪著她。
「回去告訴你們孫總，我們公司和他永不合作。」
小白一臉懵，她搞不清楚狀況，只知道自己回公司要挨駡了。
同時天涯打工人，都一樣命苦。
王總把所有人趕了出去，只留下我。
「小陳，謝謝你，讓我看清孫強的真面目，一個會造謠誹謗別人的人，商業信用也有待商榷，這種無中生有的事要是傳到我老婆耳朵裡，我Ṭũ⁶都不知道會給我的家庭造成多大的打擊。」
「是，我就是想著您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居然還被抹黑造謠，太可恨了。」
「這件事我會告到底，到時候也還你一個清白。」
「謝謝王總。」
算算時間，這時候小白應該回到公司了。
老闆也應該收到我的離職信了。
我打了個車前往機場，準備去國外旅遊，把春節七天假補休回來。
自從接手王總的專案，我每天都繃著一根弦，為了那 10% 的提成，每天戰戰兢兢。
好不容易快熬出頭了，公司卻開始出么蛾子。
我想通了。
就算不是惡意克扣工資和加班費。
合同簽成後，老闆也會惡意克扣我的提成。
說不定到最後我一分都拿不到。
那既然這樣，黑心老闆也別想賺這份錢。
說曹操，曹操到。
老闆一個接一個地奪命連環 call。
我全都摁掉了。
他就發信息給我。
【陳雨，你在哪？】
【你去王總那邊吹什麼耳邊風了！】
【1000 萬的單子被你搞黃了，你以為自己能抽身嗎？我搞死你，我讓你被這個行業封殺！】
【看見信息，速速回電。】
【陳雨，求你了，回個電話吧。】
他的語氣越來越軟，我笑得越來越大聲。
我又沒做虧心事，我怕什麼？
關掉手機，我美美地在飛機上睡了一覺。
這是我工作以來，睡得最安穩的一覺。
我躺在沙灘上曬太陽浴的時候。
我的小號來了消息。
是以前交好的同事發來的。
「你知道嗎？孫總快瘋了，天天像個孫子一樣求王總原諒。」
「設備賣不出去, 工人來討工資，把他打得屁滾尿流。」
「現在員工也發不出工資了，公司快被人搬空了, 還好你離職離得快。」
我點開她發過來的照片。
孫強被員警帶走了。
「員警來Ṭūₒ了好幾撥，都是為不同的事情來的, 公司現在亂成一鍋粥了。」
我回了一句：「那就趁熱喝了吧。」
我一點也不意外。
因為我走之前，提交了他生產違規設備的資料。
10
孫強之所以把我調到市場部，是因為我發現了他的秘密。
我在設備設計圖紙中發現違規設計。
這項設計能節省功率，加大產量。
但設備的用材卻是國家明令禁止的。
它在生產過程中會釋放出大量對人體有害的氣體。
孫強聽了我的建議後，放棄了生產這款設備。
如果不是那天等工資到賬的時候。
我在倉庫閒逛, 我不會發現，他一直都在偷偷生產違規設備。
為了賣出這批設備, 他找人搞了一條路子。
把原材料的名字一包裝，變成了新型材料。
但好在價格高昂，目前一直沒有公司訂貨，設備都被積壓在倉庫裡。
我的舉報，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吧。
度假結束，我剛落地就看到機場大螢幕在播放最新新聞。
孫強偷稅漏稅、經濟詐騙、違規生產、造謠誹謗等等, 數罪並罰。
判了 20 年，加罰款 900 萬。
這些年吃進去的全都吐了出來。
我的手機響起，是王總打來的電話。
「小陳, 假期玩得開心嗎？」
「挺開心的。」
「那現在就收收心，準備來我的公司上班吧。」
我太驚訝了，一時語塞。
「薪資按照你的要求來, 你這麼難得的人才我不想錯過。」
我拼命點頭：「謝謝王總！」
進了王總的公司才發現, 我以前過的都是什麼苦日子。
王總這邊朝九晚五, 沒有無效加班, 也沒有職場打壓。
法定節假日員工全部休息, 幹不完的活王總全包。
每逢節假日，公司不光有禮包, 還有紅包。
加班也有加班費，帶薪年假也比別的公司要長。
我到這邊後還升職了。
我從沒想過。
上班, 居然也能幸福成這樣。
休息時間, 我和同事在茶水間八卦。
「陳經理, 你聽說沒, 你原老闆死了。」
我還真不知道。
「聽說被逮的前一天晚上，他老婆發現他和會計的姦情，她心裡不平衡，憑什麼他去坐牢了, 罰款都要她來還。兩人爭執之下從樓頂掉了下來, 當場死亡。」」
我原先就納悶。
楊會計明明和我一樣都是打工人, 怎麼老是向著老闆那邊。
原來兩個人有不正當的關係。
這樣一死, 真是便宜孫強了。
不過，也不關我的事了。
我現在要好好工作, 認真生活。
五年後。
我憑藉著自己的努力坐上了技術總監的位置。
我設計的設備, 能耗低、產量高，關鍵是價格便宜。
一投入市場，瞬間供不應求。
因為我獨特的設計，我還成為了大學的客座講師。
所有的收入加起來。
不但讓我提前還請了房貸, 還全款買了一套新房。
這次我可以把老家的父母接過來一起生活了。
不用等到春節，每天都可以和父母見面，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