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皇上偏爱兽人。
我及笄那年,不慎现出了原形,他当街掳走了我。
后来我在后宫吃尽苦头,步步耕耘,才堪堪走到了皇后这个位置。
而姐姐却被一条丑陋的蟒蛇玷污了身子,最后只得草草嫁给了他,每日受尽族人的冷眼和嘲笑。
她不堪受辱,偷偷潜入宫中放了一把火,与我同归于尽。
火光中,她满眼淬满了毒意,笑得凄惨又决绝。
「凭什么你我同为一族,你享有荣华富贵,我却委身于一条恶心的蟒蛇身下,受尽屈辱。」
再次睁眼,回到了我及笄那年。
姐姐将我反锁在家,兴奋地朝街上跑去。
我却笑了,她不知道,那后宫的水有多深,表面看似风光,背后举步维艰。
她更不知道,前世她的夫君不是蟒蛇,而是未来的龙太子。
1
我睁开双眼,只见自己被反手用铁链捆绑在床上,不得动弹。
环视四周,楠木为柱,檀木为梁,青谷色的床帘上绣着泛黄的玉兔,熟悉感扑面而来。
奇怪,我不是被姐姐一把火烧死在宫中了吗?
怎又回到了幼时的故居之处。
还未等我回过神来,耳边便响起姐姐的声音。
「定是上天也怜我,才给我这次重生的机会。」
我循声望去,她一袭胭脂色衫裙,头上点缀着精致的发饰,搭配恰到好处的妆容更衬得小脸楚楚动人。
只看了一眼,我便知道,她意欲何在。
嬛嬛一袅楚宫腰,楚湛好兽人,尤其是我见犹怜的兽人。
前世,我及笄那日,正巧去胭脂楼里买脂粉。
我却因接触到杏花粉时,不慎露出原形,恰巧被身为皇上的楚湛看见。
他眼神透着痴迷,当街派人将我掳走。
此后,我更是夜夜受尽折磨,就如同是个楚湛的玩具,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门外响起母亲的声音,将我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小薇啊,今日是你及笄之日,待会儿为娘给你一些银子,去胭脂楼买些自己喜欢的胭脂水粉。」
我刚要开口,姐姐却抢先一步答道。
「娘,小薇今日说她与朋友有约,时间不凑巧,让我替她去买。」
母亲愣了一下,却也没想太多。
平日里我也是个活泼好动的。
「好,那就知见去吧,多买些你妹妹喜欢的。」
闻言,姐姐转过头,嘴角噙着一抹志在必得的笑。
言罢,她将掺了粉末的水递到我嘴边,强行逼我喝下。
「今生,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梦也该轮到我了,你就等着嫁给那条丑陋的蟒蛇吧。」
2
我名唤苏见薇,姐姐名为苏知见,比我大一岁,乃一母同胞的亲姐妹。
当年爹爹是个街边卖糖水的商贩,心地善良,恰巧路过救了林间被捕兽夹夹住的母亲。
「这小白兔,以后别来这了,猎人最喜欢抓你。」
爹爹帮母亲包扎好伤口后,从背篓里拿出了一碗糖水给母亲喝。
酷暑炎热,那戴着蓑帽,满脸笑意的男人就这么走进了她的心。
母亲伤养好后,当即找到爹爹报恩。
糖水小摊也因母亲的加入,规模越来越大,租了间铺子,如今在城内也算得上是小有名气。
与爹爹成亲之后,母亲没过多久便生下了姐姐和我。
我与姐姐虽是一同长大,性格却大相径庭。
姐姐生来心高气傲,喜爱攀比,认为自己一切都该配有最好的。
从小到大,母亲赏给我一些物件,但凡她没有的,必定会千方百计地拿到。
因此,前世她得知我成为楚湛身边的皇后,坐拥荣华富贵时,更是对我咬牙切齿。
恨到宁可与我同归于尽。
前世,她知道我被楚湛带入宫的那日,孤身一人跑到酒馆里买醉。
醉酒后第二天醒来,发现身旁躺着一名男子。
苏见知吓得魂飞魄散,没说一句话就偷偷离开了房间。
原来那日,她是想去酒馆给当地的御史之子下药,奈何粗心,放错了酒壶。
这男子苏知见认识,幼时我们曾与他有过几面之缘。
他常隐居在若水河畔,名唤陆绥,原身是条斑纹遍布的大蟒蛇。
远远望去,令人不寒而栗。
翌日,陆绥上门提亲。
苏知见以死相逼誓不肯嫁,奈何事情愈演愈烈,无奈之下,父亲还是做媒许下了二人的婚事。
族人看不起那男子,将他二人之事,当作笑话,每日借机讥笑羞辱她。
可我却知道,这男子绝非等闲之辈。
幼时,我曾偶然看见过他后背的肌肤,上面布满了可怖的疤痕和血迹,煞是丑陋。
可细看,却不难看出,疤痕之下遗留的些许金色鳞片。
虽不知道他曾遭受过何种磨难。
但是世间万物,只有龙族才会配有金色的鳞片。
我曾暗地里提醒过苏知见几句,可她浑然当我是为了在她面前炫耀,对我愈加怨恨起来。
「你说他是龙,那你怎么不说你是凤凰,你们俩为什么不配一对?」
她嫉妒我在后宫得到的名利与富贵,可她却不知道,我是有多么羡慕她。
不用步履维艰,不用心机算尽,更不用为了活下来,使尽浑身解数讨好楚湛。
这一世,她既然想要跳进火盆,我又焉有阻碍之意?
3
「妹妹,此药只有男人可解,姑且让我送你去个好地方。
「我前世受尽的苦楚,你也应该体会一遍。」
母亲țů¹走后,苏见知望着我捂嘴轻笑,一双眸子里淬满了毒意。
「你真是个疯子。」
我冷眼说道,拼命挣扎,奈何手被铁链狠狠抓住,终是无果。
她偷偷派人将我运送至若河边的木屋旁,装模作样敲了敲门,紧接着飞速离去。
待苏见知走后,我药效开始发作,意识渐渐涣散,全身烫得可怕。
「该死,竟然给我下了媚药。」
我不断扭动着身躯,拼命朝河边爬去,想将整个身子泡入水中。
爬了没一会儿,我便彻底失了力气,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门应声而开,迷迷糊糊之间,我看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身穿黑袍,孤身而立,漆黑如深渊的眼眸望着我的方向。
是陆绥。
「有趣。」
他低低一笑,迈步朝我走来。
身下一轻,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在媚药的作用下,我彻底失了分寸。
双手胡乱地摸向陆绥里衣之内,面色潮红。
「可是想好了?」
陆绥低低一笑,弯腰在我耳边低语,声音低沉醇厚,传进我耳中勾起颈部的一阵战栗。
我似摇头似点头,鼻中涌出一股热流,鲜血顺着我的脖子落下,在衣裙上泅出点点血花。
见状,陆绥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腕,将我抵在墙面上。
他吻得炙热,却又带着小心翼翼,生怕弄疼我。
他将我抱起来,我意识弥留之际,只恍惚间听到他说道。
「如此乘人之危,那不是我也遂了那害你之人的愿了?」
4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幽幽转醒。
身下传来一片寒凉,我这才惊觉自己在一片瀑布之中。
身旁吹过阵阵微风,将瀑布吹得如烟如雾,水珠似一朵朵白梅,微雨似的落着。
一时间,我竟有些看呆,全然忘了自身的处境。
「醒了?」
不远处传来戏谑的含笑声,只见陆绥正靠坐在岸边的一棵槐树下,眉眼如画。
「这是何处?」
想到之前的事情,再次见到陆绥的脸,脸上不由陡然生起一股红热,飞速蔓延至双耳。
我连忙低头,却发现衣衫完整,并无任何行事痕迹。
「泡了两个时辰,总算是清醒了。
「不得不说,此药还真是劲道十足。」
陆绥并未回答我的话,意味深长地望了我一眼,扬手指了指岸边的托盘。
里面正放着一套与我穿着一样的衣裳。
「既然好了,穿上就走吧,右边直走便是出口。」
我怔怔地望着他,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倾泻在他身上,给人一种朦胧之感,使人看不真切。
不知为何,我的心里涌上一股复杂之感。
「多谢。」
我哑声说道,再抬眸,树下已空无一人。
5
离开若水河畔后,满大街都在讨论着关于姐姐的事情。
路过的大婶叫住我,满脸艳羡。
「想不到这卖糖水的也有朝一日能成为皇上的国丈,果真命好啊。」
我故作惊讶,询问其缘故。
表面上伤心不已,内心却早已乐开了花。
要是苏知见未能如愿,我才感到难受呢。
我嘴里哼着小曲儿,回家后,刚进前厅,便听见母亲的哭声。
「我的儿啊,怎出去了一趟就发生了如此之事。」
母亲双眼又红又肿,父亲在一旁安慰母亲。
我刚想开口,目光落在父亲泛红的眼尾以及身上青紫色的斑痕,不由得一愣。
这是?
我心一跳,赶忙上前走去。
见是我的身影,母亲立马上前,抓住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泪水滴落在我的手上,散发着滚烫的气息。
「小薇啊,今日你姐姐上街,被那皇上给掳走了。
「我和你父亲得知消息后,立马去追,可他们非但不还人,还让官兵将你父亲打了一通。」
闻言,我心一阵绞痛。
母亲虽为兽人,这些年来在家中洗手作羹汤,修为减退,早已与常人无异。
前世父母在得知我被掳走的消息后,第一时间也带人来追。
楚湛眼里闪过一丝不耐,刚想派官兵赶走爹娘,是我在马车内下跪,给他不断磕头。
「乌鸟私情,愿乞终养,还望皇上准民女见爹娘最后一面。」
楚湛一向爱美人,见我磕红了头,楚湛眼里闪过一丝心疼。
「朕的美人有如此孝心,朕怎能舍得拒绝。」
于是派人将马车停下,予我与爹娘见面。
思及往事,我忍不住双手握拳。
苏见知竟如此卑鄙,在马车之内活生生坐观爹娘被打,被人羞辱。
我心中冷笑一声,暗地里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
带着哭腔说道。
「爹娘,不要伤心,姐姐吉人自有天相,如今我们能做的也就是尽力祈祷让姐姐在后宫过得平安。」
爹娘望着我,含泪点了点头。
6
三个月后,闲花淡春,只见花光柳影。
苏知见将要回家省亲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小镇。
大家都知,她如今圣眷正浓,在宫内可谓是受尽恩宠。
刚被带回宫中就楚湛破例封了嫔位,这才刚过三个月,又连升妃位。
楚湛还特地给她赐了个封号,名为「浣」。
这是自楚湛登基之后,第一次给妃子赐下封号。
此等殊荣,可不是旁人随便可以比拟的。
一时间,苏知见可谓是风光无限,成为众人艳羡的对象。
爹娘对此事缄口不言,只是神情落寞,华发悄然间生了许多。
这三个月来,无论爹娘寄送去多少家书,却都没有回应。
他们心中一直担心着苏知见,夜不能寐,又要早起劳作,苍老了许多。
不多时,皇家御车在门口停下,苏知见一身华服,珠饰满头,在众人簇拥中缓缓落轿。
Ṱŭ̀¹三个月不见,她比以往更瘦弱了许多。
肩若削成,腰约如素。
更显怜人姿态。
看得出,她是下了血本迎合楚湛。
「知见,你回来了,怎瘦了这么多,在宫内过得可好?」
母亲带着哽咽的声音,连忙上前,却被两个侍卫无情拦住。
「大胆,还不快拜见浣妃娘娘。」
母亲愣在原地,眼神一怔,嘴唇嚅动了半天,却没说出任何话。
苏知见红唇一勾,随即柔柔地笑了起来。
「爹娘生我养我,这礼节便免了吧。
「只是……」
话音戛然而止,她偏头朝侍卫看去。
下一秒,长枪便狠狠打在我腿上。
我吃痛跪下,爹娘被吓得一阵惊呼,连忙跑过来护在我面前。
「对不住了妹妹,皇家规矩森严,侍卫手笨,想轻轻提醒妹妹,不承想下了重手。」
她站在轿子的软垫上,从高处往下睥睨着我,脸上笑得好生灿烂。
闻言,我面色波澜不惊,浅笑自然,恭敬将头叩在了地上。
「民女苏见薇拜见浣妃娘娘,愿娘娘万福金安。」
7
是夜,苏知见特地让宫里来的御厨做了一大桌子菜。
望着桌上摆着的山珍海味,爹娘也只能默默将之前准备的吃食端了下去。
「皇上驾到。」
随着太监的通传声响起,一抹金黄色的身影映入众人眼帘。
纵然我早有心理准备,却在对上楚湛的双眸时,心里没由来地还是忍不住一颤。
脑海中关于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向我涌来。
前世楚湛折磨我的每一晚,在我寸寸肌肤上留下的痕迹,都如同噩梦般在我脑海挥之不去。
我咬住嘴唇,垂下眸子,隐住心事,欠身行了礼。
「皇上万安。」
苏知见柔柔地弯了弯腰,朝着楚湛的方向盈盈一拜。
「平身。」
楚湛低低一笑,搂着苏知见的细腰,亲昵地在她锁骨处咬了一口。
苏知见娇嗔了一句,望向我的余光中隐隐闪着几分得意。
不多时,楚湛抬眸随意扫了扫四周,如鹰一般的眼眸却在我身上停了许久。
「朕竟不知,爱妃的妹妹也如此标致。」
楚湛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神色,玩味地望着我。
闻言,苏知见眼里确实闪过一丝惊慌,却又很快冷静下来,嘴角噙着笑,望向我的眸子却带着几分不怀好意。
「皇上说笑了,舍妹自然是貌美,与她那青梅竹马的郎儿相配得很呢。」
「哦?此话怎讲?」
楚湛微微一愣,拿起酒杯随意地问道。
苏知见故作说漏嘴的模样,紧接着娇媚一笑,起身跪在地上,娇弱的声音却如毒蛇般淬满了毒意。
「皇上,臣妾斗胆向您求一恩典。
「妹妹与竹马陆绥两小无猜,早已私定终身,甚至……」
说到此处,苏知见捂嘴一笑,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在场之人却都变了脸色。
「臣妾想请皇上赐婚于二人。」
话音刚落,如惊雷般落下,院中之人顿时议论纷纷。
母亲更是被吓得脸色发白,连忙跪下,颤抖着声音替我求情。
楚湛勾唇一笑,大手一挥下了圣旨。
我抬起头,瞧见苏知见望向我时带着轻蔑的目光。
好姐姐,好戏还在后头。
8
是夜,夜凉如水。
房中的烛火刚熄,便听见隔壁苏知见房中传来讨好谄媚的娇笑声。
那声音,属实嘈杂得很。
望着窗子倒映着苏知见半人半兽的模样我不禁失笑。
脑海中不由回想起前世。
最初,楚湛总是逼迫我在床榻之上取悦于他,我不愿,他便加倍地折磨我,下令将我禁足三月。
那段时间,我走得可谓是步步惊险,被抛弃在深宫之中,无数只深渊的手朝我袭来。
后来我好不容易身怀六甲,楚湛大喜,特地接来苏知见进宫,解我思乡之苦。
我将此事向苏知见抱怨,她却一脸艳羡地望着我,怪我身在福中不知福。
当天夜里,她故作无意在楚湛面前露出自己半人半兽的模样。
谁料,那日我孕吐严重,楚湛又因国事烦忧,将苏知见斥责了一顿,赶出了宫中。
思绪飞回,我一恍神,不知何时,门外西边的柳树梢,已挂上一盏弦月。
月色满地,不远处的小径掩藏在朦胧的月色下,静谧而神ṱũ̂³秘。
我百般无聊,坐在窗前喝着爹娘给我送来的安神茶。
这安神茶,是个凝神静气的好东西。
特别是加了晨起采摘的酢浆草,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眼看着隔壁闹腾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我打算起身将重新沏好的安神茶送去。
刚要起身,后脖便传来一股热气,我回过头,却意外对上了一双墨色的眸子。
「陆绥,你怎么来了?」
目光瞥至他的胸口,思及上次之事,我微微别过头,红了耳朵。
「今日之事我已听说,你若不想嫁,我可以想办法让你不用嫁。」
他微抿着唇,月光斜斜映在他一半面容上,眸中明明暗暗,看不真切。
我一愣,并未急着回答。
「很疼吧?」
我手指了指他的肩头,放下安神茶,转身从盒子里拿出了几盒创伤药膏。
兔族本就嗅觉灵敏,方才他在窗外化作小径时我便早已察觉。
闻言,陆绥抬头,微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随风曳动,一双眸子闪过一丝异样。
「快回去养伤吧,总不能让我嫁给一个病秧子吧。」
我佯装微怒,将药膏塞在陆绥怀里,端起安神茶打算离开。
「我去送。」
话音刚落,手中一空,陆绥却不见了踪影。
下一秒,隔壁房门传来打开的声音。
「皇上,娘娘,这是小厨房准备的安神茶,用的是上好的凝神露和雨后春茶。」
陆绥换了身形,看上去是个伶俐丫头的模样。
希望这盘开胃小菜能让苏知见满意。
9
陆绥已经离开,我掐着指头算起了时间。
「三,二,一。」
随着我杯中最后一滴茶饮完,苏知见的房中发出一阵尖锐的叫声。
紧接着耳边响起瓷器破裂的声音,大门打开,衣衫不整的苏知见被楚湛丢了出来。
「滚,给朕滚。」
迎着月色,只见她浑身上下布满了红斑,发丝凌乱,止不住地小声啜泣,远远看去,甚是可怖。
此事动静极大,不一会儿爹娘便带着一众小厮前来。
与之前来的还有禁卫军。
我算准时机,满脸惊慌地跑了过去。
「姐姐,惊喜吗?」
我装作为苏知见披外袍的样子,掠过她耳边轻轻问道。
听到我的声音,苏知见猛地抬起头,挥手打了我一巴掌。
「是你,指使贱婢害得我,是不是。
「皇上,臣妾是被陷害的,还请皇上为臣妾主持公道啊。」
苏知见恨恨地盯着我,那眼神似乎是想将我碎尸万段。
我倒在地上捂着脸,双眸含泪,带着哭腔道。
「姐姐,我都不清楚发生了何事,你为何怪我?」
楚湛站在不远处,我微微仰起脸,故作摇摇欲坠之姿望着楚湛。
「姐姐无故受了刺激,还请皇上哄着姐姐,民女受点委屈无事,姐姐开心就好。
「小女无辜,还请皇上明鉴啊。」
楚湛铁青着脸,今夜之事,不知传开多少,让他龙颜尽失。
半晌,他冷哼一声,缓步走至苏知见身前。
「来人,传朕旨意,将苏氏降为答应,褫夺封号。」
10
楚湛当天夜里便回了宫,苏知见被锁在一个笼子里,好生狼狈。
回宫等待她的,想必也是一个地狱。
临行前,苏知见脸上挂着的依旧是那抹熟悉的蔑笑。
「再怎么样我也是楚湛的妃子,而你则要嫁给那个身份低微的贱人,受尽他人冷眼一辈子。」
我并没有多言,如今她早已走火入魔,多说也是浪费我的口舌。
经此一事,爹娘也彻底看清了苏知见的面目,对她彻底失望透顶。
我与陆绥的婚期很快到来,这几日来,爹娘眼里的担忧从未褪去。
在他们眼里,陆绥深居简出,为人孤僻,住处偏僻,担心我嫁过去吃苦。
「爹娘放心,陆绥是个好人,待我必定会好。」
我安抚着爹娘,突然想到陆绥前几日送聘礼时放我手上的一枚贝壳。
「哪有人送贝壳的?」
我不由失笑,接过去看了半天。
贝壳表面为粉白色,镶嵌着几颗珠子,中间有个不大不小的凹槽印记。
倒像是,不小心被压的。
前世我倒是没有听苏知见提起过此物。
「这是定情信物,有它,你什么都不用怕。」
见我接过去,陆绥眼眸低垂,掩去一闪而过的笑意。
贝壳被我制成手串贴身戴在手腕上。
虽与陆绥相处时间不多,但不知为何,他的一举一动,我都会忍不住相信他。
「娘,替我盖盖头吧。」
最后一抹口脂上好后,我抬眸望向铜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人儿肌肤胜雪,双眸犹似一泓清水,桃腮带笑,含辞未吐,气若幽兰。
这是两世以来,我第一次穿上自己选择的嫁衣。
苏见薇,这一世,你一定幸福。
11
转眼三月便流逝,池塘里的荷花开了又谢。
苏知见再度复宠的消息传来,似是因一曲舞蹈重获楚湛芳心。
可我却清楚,苏知见这是偷偷修炼了邪术。
从前家中藏书房中暗格里放有一本古书,是母亲母族留下的,上面有着各种禁忌之术。
幼时,我曾因好奇偷偷翻看过。
其中便有独舞之术,修习者舞之能让人一见倾心,但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代价是什么,其中也不得而知了。
这本古书是苏知见离家那天,从书房偷偷带走的。
我在一旁看着,并没有阻拦,毕竟,这是苏知见自己的因果。
「嘶,薇薇这么重,莫不是要谋杀?」
耳边传来陆绥打趣的声音,我才意识到我正在给他上药。
这几日他经常早出晚归,回来时身上总带着一身伤。
我问他,他却总是闭口不提。
「再把自己弄伤,你就疼着吧。」
我用力地往伤口按了按,陆绥闷哼一声,抬手将我一把拉在他怀里。
四目相对,我又没骨气地红了脸,只好嘟着嘴别过头去。
陆绥其实有一双很好看的眉眼,不笑时如寒冰冷冽,笑时却又如涓涓细流。
只是平常他为了养伤,常以原身示人,浑身伤痕遍布,远远望去,如脱了皮的蟒蛇般,令人不寒而栗。
成婚后的日子,并没有苏知见说得那么不堪。
先前还有族人的讥笑,我充耳不闻,日子久了,那些声音也渐渐淡去。
陆绥也待我极好。
他记得我的一切喜好,尽自己所能满足我想要的一切。
他会在走时做好我最爱吃的桃花酥,来时给我带我前几天一直心心念念的东西。
想起他前世被苏知见贬低轻视,我的心不由得一阵刺痛。
「明明是个这么好的人呀。」
我撩开他额前的碎发,自言自语道。
正在我发呆之际,窗外传出一阵异动,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耀眼的金光。
我双目传来一阵刺痛,一双泛着暖意的大手轻轻盖住了我的双眼。
「薇薇,等我。」
我听见陆绥的声音在我耳边缓缓响起。
12
陆绥这一走便是半月,其间飞鸟给我传了一封家书。
我知道他有大事要做,我能做的就是不添乱,静心等待。
不论如何,我都相信他。
奇怪的是,手腕上的小贝壳却多了一阵暖意,不知是不是陆绥留给我的。
恰巧此时,爹娘找到我,说是宫里苏知见有孕,点名要我即刻进宫陪伴。
我心一沉,怕是此事不简单。
刚想拒绝,却瞥见门口侍卫腰间上即将亮出来的刀刃。
我竟没想到,苏知见竟然对爹娘都动了杀心。
话到嘴边,我又咽了回去。
「怕是姐姐想我了,许久没见了,我倒是也有几分想她。
「爹,娘,陆绥有事出去了,到时候他回来了,就让他来找我。」
我定住心神,装作无事笑了笑,嘱咐好一切后,便跟着来时的侍卫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颠簸,我撩开车帘,小镇很快就如一个小点离我渐渐远去。
脑海中又回忆起我与母亲最后的对话。
「娘,你知道学了独舞的代价是什么吗?」
母亲面色闪过一丝凝重,厉声质问我是不是偷学了。
「才没有啦,只是前段时间画本子里听见的。」
我吐了吐舌头,求着母亲给我讲。
半晌,母亲轻叹了口气,微微开口道。
「此舞又唤夕颜舞,就像夕颜花一样,朝开暮谢,修习者能得到她想要的,可后果也不是她能承受的。
「身体受损,加速衰老,不出五月便会经脉俱断,五脏六腑俱碎。」
身体受损,不能有孕姑且不说。
将死之际,苏知见却将我唤进宫中侍奉,究竟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13
一路舟车劳顿,很快便到了京城。
「民女苏见薇拜见浣妃娘娘,愿娘娘万福金安。」
我被宫女带到苏知见的寝殿,苏知见背对着我坐在帘子后面看不真切。
「你来了。」
苏知见缓缓开口,声色不比从前,像是老了许多。
此番变故竟无一人察觉?
我抬起头,只见周围的宫女周围都似乎有股若有若无的黑气,却又一时之间看不出究竟。
「本宫有孕,孕中多思及与妹妹的姐妹之情,擅自向皇上求情,将新婚的妹妹拆散,妹妹可不要怪我。」
苏知见突ŧù⁾然开口,声音沙哑如幽灵,令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姐姐还念着姐妹之情,倒是令见薇受宠若惊了。」
我微微一笑,抬起头,却蓦地看见苏知见正瞪着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我。
她下半张脸戴着面纱看不真切,一双眸子却是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想起来妹妹也是与本宫一母同胞,这眉眼间倒是像极了。」
我垂下眸子。
「怎么会像呢?
「姐姐比我更加貌美,颇得圣宠,无人与之相像。」
闻言,苏知见低低地笑了起来,犹如地狱中恶鬼发出的低吼声。
「来人,妹妹累了,带她先去休息吧,本宫țū⁴也乏了。」
话音刚落,一前一后两个宫女便拉住我的手腕,令我不得动弹。
「上一世你令我身陷囹圄,这一世就用你自己来偿还吧。」
身后传来苏知见低低的自言自语声,我心一惊,更加验证了心中的猜想。
14
我被关在了一处偏殿之内,门被上了锁。
陌生的环境让我乱了心Ṫū́⁼神,慌乱之际,我用了几种术法,却都打不开门。
弄了半天,体力消耗了不少,我走到桌前,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细心观察,不难发现,如今整个皇宫被一层黑气笼罩着。
结合先前殿中宫女太监的神态举动ťŭ₂,不难猜出,苏知见偷用了另外的秘术,耗尽自己的气力控制着宫中一部分人。
这也不难解释,为何楚湛相信她怀了孕,周围的人都对她的衰老变化无所察觉。
先前的损耗再加上控制的秘术,苏知见如今的身体应该是被掏空了,苟延残喘,活不了多久。
她让我进宫来,我定不会相信是因为思念她与我之间微薄的姐妹之情。
相传妖界有种换身术,施法者与被施法者可以在月圆之日互换身体,前提是有血缘关系。
难不成,苏知见知道自活不了多久,想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
可如今周围都设有结界,凭我现在逃,定是死路一条。
算了算日子,离月圆之际还有五日。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纯妃的样子。
那是我前世在宫中唯一一个好姐妹,她因为也是被皇上强行带进宫的,因此我们总有惺惺相惜之感。
她真身乃是鲛人,她是妖,苏知见控制她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如此,便好办了。
15
我花了整整三日时间找到了结界的破绽,趁着给我送饭的工夫摸清门口守卫换班的时间。
换班之际,唤来陆绥先前送我的飞鸟,将我写好的信件传到纯妃那里去。
上面画有纯妃族人特有的印记,无论如何,她都会帮我。
在月圆之日的前一夜,宫门被打开。
我抬眸望去,却是苏见知带着一众人站在殿外,望向我的双眼充斥了贪婪之色。
「本想留你命到十五,但奈何天不容你。」
苏见知一Ţũ₆步步朝我走来,一点点揭开面纱,一张苍老了数岁的脸缓缓显现在我面前。
笑起来的眼角沟壑遍布,一双眸子浑浊不已,完全没有了她先前清丽秀美的模样。
「苏见薇,你知道你前世有多让人讨厌吗?
「你有皇上的宠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父母的疼爱,甚至连陆绥也喜欢你。」
陆绥?
手腕上的贝壳愈发烫了起来,我隐了隐神色,我与纯妃约定的时间是子时,眼下还不是激怒她的好时候。
「你一直在我面前炫耀,那你有饱受我受尽冷眼,被族人讥讽,还要和一条恶心的蟒蛇一起过的日子吗?
「还好老天到底是眷恋我,给了我一次重生的机会。」
苏知见走到我面前,一双手滑过我的面庞,眼中尽显痴迷。
「你这条命,欠了我两辈子,今天该是你偿还的时候了。」
我偏过头,深吸一口气,直直地望向苏知见。
「姐姐,其实一直比我过得幸福的人是你啊。」
苏知见微微一愣,我趁着间隙继续说道。
「前世你嫁给陆绥,他对你不好吗,你伺候过楚湛,你应该知道皇宫里过的是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你明明离幸福很近,你却偏偏视而不见。
「姐姐,回头是岸,如今一切还不算是太晚。」
「闭嘴,闭嘴,我只知道幸福是由我自己掌控的。」
苏知见像是想到了什么,疯了般尖叫起来,抬手死死掐着我的脖子。
窒息感铺天盖地向我涌来,半晌,苏知见才微微松开手。
「只要过了今天,我就是你,到时候我篡改记忆,楚湛、陆绥他们喜欢的人也只有我了。」
话音刚落,一前一后两个侍卫将我死死摁在地上,苏知见盘腿坐在原地,挥动双手开始作法。
手上的贝壳越来越烫,伴随着法术的进行,我意识一点一点被剥离。
「我的了,都是我的了。」
苏知见痴迷地笑着,爬过来划破我的手掌,想要取我血滴入法阵。
「砰」的一声,房门被震开,一道刺眼的金光瞬间包围了全殿,迎面而来的还有几分龙族的压迫感。
我鼻尖闪过熟悉的气味。
是陆绥。
他来了。
16
几乎是同一时间,苏见知被狠狠震开,她的身体犹如破布娃娃般,飞出去了数米之远。
不远处,是纯妃和陆绥。
陆绥一改往日黑衣玄袍的模样,眉目如画,龙鳞隐隐乍现,映射出点点寒芒,浑身散发着龙族特有的气息。
「薇薇,是我来晚了。」
陆绥抱着我,眼底一片自责,攥着我手腕的五指轻轻颤抖。
「我无事。」
只见陆绥身后跟着纯妃,接到信后她回到东海,第一时间派人找到了陆绥。
此时此刻,她一双眸子正好奇地打量着我,大大咧咧地说道。
「这就是我们东海未来的龙嫂嫂?」
「不,不可能……」
反应过来的苏知见不停地向后退,一双眼睛满是难以置信。
「前世他过了这么久,都还是一条蟒蛇,怎么可能是龙族……
「是你,你明知道他是龙太子,所以你今世要选择他,你要害我。」
像是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崩溃般,苏知见彻底失态,恶狠狠地朝着我吼道。
我没有犹豫,扬手一个巴掌挥过去。
「姐姐,要不说你人老了,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我提醒过你很多次,只不过那个时候你眼里只有皇宫呢。」
我甩了甩手,又抬手一巴掌。
「其实我已经宽宏大量许多了,不然不会还能留你到现在。」
苏知见愣在原地,干枯的手指指着我,半天说不出话。
整个殿内静悄悄的,黑气早已散去,宫女侍卫倒了一地。
「薇薇,我来了结她。」
陆绥起步走至我身前,苏知见身体因恐惧而巨大颤抖着。
「陆绥,我才是你妻子,前世,是我嫁给你的,是我……」
苏知见扯着陆绥的衣袍,断断续续哭道。
陆绥面无表情,正要抬起手时,我拦住了她。
别误会,我不是要当圣母。
「就这么死,也太便宜她了。
「楚湛折磨人的方式向来一绝,你说对吗,纯妃?」
纯妃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丝兴奋。
楚湛折磨人的方式向来令人闻风丧胆,每年死于他手中的女人更是不计其数。
让他们这对怨侣相互折磨,岂不是更好?
果然,苏知见遭受不住,满眼恐惧,再也无力支撑,偏头晕了过去。
「自作孽,不可活。」
我轻轻叹了口气,陆绥牵起我的手,走向殿外。
院中满是黄花堆积,憔悴损。
火红的枫叶簌簌落下,一阵风吹过,擦过我的发丝,染红了我的眼角。
一切,终于快尘埃落定了。
17
楚湛醒来后大怒,将苏知见处凌迟之刑。
苏知见也拼尽一身力气,活生生将楚湛拉下半条命,后半辈子彻底离不开汤药。
陆绥接到纯妃的传书时,我已经坐上了回家的马车。
夕阳西下, 落日将片云染成红晕, 似是在天宫游移。
陆绥带我回了曾经居住的若水河畔。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一切如同从前般没有丝毫变化。
我站在与陆绥初次相见的瀑布面前, 闭上眼睛,飞溅的水珠飘落在我脸上, 似是带走了我藏在心底的忧虑。
「薇薇,拿出我送你的定情信物。」
陆绥伸手一挥,水间便出现了一条蜿蜒小路。
「所以, 你也有前世的记忆是吗?」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 转头望向陆绥,他神情闪过一丝错愕却又很快恢复了过来。
随即而来的是眼底翻涌着的愧疚。
「薇薇,我……」
不等陆绥开口说话,我踮起脚尖, 轻轻吻了上去。
前世的记忆与今生的回忆交汇在一起, 渐渐将我围住。
世间的偶遇哪有这么多巧合,只不过都是有人在默默为相遇做准备罢了。
从陆绥一次次无意之间帮助我时,我便感觉到有些意外。
陆绥,谢谢你。
我在心里轻轻说道。
手上的贝壳手串越来越烫, 似乎是再也忍受不住高温, 它渐渐从我手中脱落下来, 缓缓朝水中央漂去。
渐渐地,贝壳身形散去, 一幅幅关于陆绥前世今生的记忆画面浮现在半空中。
18
前世陆绥历经东海夺位之争, 中了计谋,被活活剥下龙鳞, 失去了龙族太子的身份。
当时他被人从若水打捞出来, 下半身看上去犹如一条丑陋的蟒蛇,受到不少人的轻视和唾弃。
那一天正好是上元节, 我出门放花灯时看见这一幕, 却直直地从人群中跑了出来,挡在了他的面前。
「走开走开, 恶语伤人六月寒,你们不赶着放花灯, 在这里欺负人?」
我张牙舞爪地比画着, 爹娘也过来帮我,不一会儿人群就渐渐散去。
陆绥说,那是他跌入泥潭第一抹见的光。
他记在了心里好多年。
陆绥始终将心意藏在心底, 小心隐忍地克制,直到我的死讯传来。
陆绥疯了。
他拼尽全力找到龙鳞, 强制让时间扭转到过去。
……
画面渐渐消散, 漫天水珠定格在一瞬间,飞流直下的瀑布犹如一条白色的玉带,溅起千万朵银花。
陆绥望着我的眼眸很黑, 眸子极亮。
他展眉含笑, 原本冷淡清疏的面容此时此刻却被映上了许多暖意。
「薇薇,往后不辞青山,相随与共。」
「傻瓜。」
我鼻尖一酸,心头炸开无数暖意。
这世间青山灼灼, 星光杳杳,也抵不过你的眉间一笑。
此生固短,无你何欢。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