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克夫。
凡跟我议亲的,都倒了大霉。
我爹却乐不可支。
他把我嫁给了他的死对头,宰相裴之衡。
结果,奸相的公狗腰,化成了夺命刀,刀刀要我小命。
他把我抵在床榻间,哑声告诉我:「之前与你议亲的那些人,都是遭了为夫的暗算了。
1
我是将军府的嫡女,身份尊贵,容貌倾城。
我及笄以后,京城的媒婆,险些将我家门槛踏平。
然而,与我议亲的世家公子,无一例外,都倒了大霉。
京中疯传我克夫。
皇帝看不下去了,一纸圣旨,宣我进宫为妃。
可是,宣旨当天,皇帝就开始窜稀,拉得面无人色,走路扶墙。
吓得皇帝连夜撤回了圣旨,直言:「此女克夫,着实凶猛!」
皇帝金口玉言,盖棺定论,京中再无一人敢娶我。
我娘愁云惨淡,我爹却毫不在意。
2
这一日,他下朝归来,喜气洋洋,三步并作两步窜进了屋里,大声问我:「烟儿,想成亲不ṱúₗ?」
「爹,哪个好人家的姑娘不想成亲?」我闷闷说道。
「爹已经请皇帝给你赐婚了。」我爹眉飞色舞地宣布。
「此话当真?」
「对方是谁?」
我和我娘,几乎同时拍案而起。
「裴之衡!」我爹捋着络腮胡子,大声说道。
「噗!」
我和我娘,两口老血险些齐齐喷出来。
「老爷,你发昏了吗?你要把烟儿嫁给裴之衡?」我娘哭唧唧,原地转了一圈,要找家法伺候我爹。
裴之衡乃当朝宰相,天纵奇才,容貌非凡,是无数京中贵女的梦中人。
然而,他是我爹最大的政敌啊。
他们一个是文臣之首,一个是武将之首,却天生不对付。
每日在朝堂上刀光剑影,你来我往。
普天之下都知道,他俩是死对头,不死不休那种。
「老爹,你这是想嫁女吗?你这是想丧女啊。你想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费那劲干啥?你直说。我是抹脖子还是上吊,你选。」我痛心疾首。
「嗳,反正又走不到真成亲那一步。只要定了亲,把那厮克个非死即伤,爹就去请旨退婚。烟儿你有这克夫圣体,不可能不帮爹吧?」我爹胡子里都写满了算计。
老爹你礼貌吗?
行吧,你开心就好。
我恹恹地回了我自己的院子。
当晚,听说我娘哭着罚我爹跪了一夜的搓板。
3
然而,我和裴之衡的亲事,竟这么定下了。
后来,我听说,是我爹舍下老脸,在朝堂上挤兑裴之衡。
挤兑到最后,裴之衡红着眼说:「为国捐躯本相尚且不怕,何惧娶南宫烟乎?只当为民除害了。」
皇帝大受感动,直言裴卿真乃护国之良相,英勇又大义,当场就给赐了婚。
听听,「为国捐躯」、「为民除害」……这是正经话吗?
裴之衡,我祝你也一泄三千里啊。
4
自打定了亲,我爹每天像打了鸡血一样,瞪着俩大眼珠子,就等着看裴之衡倒霉。
可是,这奸相也不知道是什么特殊体质,定亲一个月了,他居然安然无恙。
我爹就急了。
不光我爹急,我也急。
「老爹,你这下玩脱了吧?要不我逃了吧,保命要紧。」
「烟儿,了解一下,皇帝赐婚,逃婚要灭九族啊。」
我娘闻言,一下子就哭出来了,举着棍子,追着我爹满地打:「呜呜呜……我先灭了你!」
「夫人息怒。实在不行,就嫁吧。也许拜过堂,就奏效了呢。你我要相信烟儿。毕竟,连皇帝都说,烟儿克夫,委实凶猛。」我爹抵住了我娘的棍子,赶紧讨饶。
老爹,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啥?
5
裴之衡来迎亲的那一刻,我和我娘都哭得格外大声。
真真哭出了生离死别之感。
也不知道,到了那相府,裴之衡会怎么对付我这个政敌之女。
我爹面色灰败,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却是拍着胸脯向我保证:「烟儿莫怕,你只需与那奸相虚与委蛇,爹一定寻了机会,帮你请旨和离。」
爹,你可闭嘴吧,我还能信你吗?
我哭得眼睛都肿了,坐在喜床上,视死如归般,等着裴之衡。
我和裴之衡,其实不是陌生人。
相反,我们小时候,两家是邻居。
那时候,我爹还不是大将军,裴之衡也不是奸相。
我们两家远亲不如近邻,相处特别和谐。
裴之衡比我大五岁,从小就长得格外好看。
从我三岁起,我就整天抱着他大腿,哭着喊着要嫁给他。
后来,他越发地生得芝兰玉树,我一看了他便脸红心跳。
可是再后来,他在朝堂上崭露头角,与我爹渐渐政见不合。
他俩成了死对头,我们两家也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如今,我竟嫁给了他,真真是造化弄人啊……
我正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眼前的红盖头,已经被揭掉了。
一张惊世绝艳的脸,就映入了我的眼。
喜烛下,他一双凤眼,眼尾微微上挑,鼻梁高挺,薄唇微抿,眉如墨翠,目若星辰,仿似谪仙人……
只是,再漂亮的刽子手,也是刽子手啊。
我开始浑身发抖。
然而,我是将门虎女,不能坠了大将军府的威名。
我一梗脖子,大声说道:「奸相,要杀要剐,给个痛快!」
6
「夫人说笑了。」红烛的火焰在裴之衡的眼底摇曳,更显得他眸色深深。
他竟拿出了一方温热的帕子,细致地替我抹脸。
「这是要抹净了再杀?」
我扁着嘴,大气都不敢喘。
裴之衡却接着一层层地解开了我的嫁衣。
「这是要剥光了再杀?」
我被他放倒在了床榻之上,瞥见他桃花眼尾微红,眸中翻涌着压抑的……杀意?
我开始啜泣了起来。
后来,眼泪流的越来越汹涌……
这一夜,鸳鸯绣被翻红浪,我望着摇晃了一宿的喜帐,记起了我爹的那句话——「也许拜过堂,克夫就奏效了呢」。
爹啊,你的话,还有哪句是靠谱的?
这哪里有半点奏效的意思?
奸相的一把公狗腰,简直化成了夺命的刀。
一连三天,我被他按在床上,折腾了三天。
我最后只好认命了。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既然反抗不了,那就闭着眼……熬吧。
三天来,我可一句讨饶的话都没说,甚至几番反客为主,反下为上,总算没坠了将军府的威名。
7
三天后,回门日。
我早早收拾好了,想快点溜之大吉。
哪知道,一出门,竟看到裴之衡,正立在门口。
「奸……你这是何意?」我抱紧了小包袱,以为他要阻止我回家。
却不想,裴之衡竟替我掀开了马车轿帘:「自然是陪夫人回门啊。」
「你要去我家?见我爹?」我惊诧万分。
裴之衡却不由分说,扶着我上了马车。
一路上,我坐在他身侧,如坐针毡,不由得忐忑问他:「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是要把我家一网打尽吗?我和我娘是无辜的。」
「夫人说笑了。我怎么舍得打杀夫人?」裴之衡眉峰微挑,轻轻说道。
「那,那是你跟我爹冰释前嫌了?」我眨巴着眼睛,转向了他,满腔期望地问道。
「那倒不可能。」
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彻底死了。
8
回到家,我娘一把把我抱在怀中,流着泪心肝地一通叫。
我娘问我这三天是怎么熬过来的。
因为之前,我一直背着克夫的名头,我娘总觉得我这辈子恐是嫁不出去了,怕我难过,总是有意无意跟我说些成亲的苦。
我回想起自己被折腾的这三天,确实挺苦的。
我就如实说了。
我娘闻言一怔,泪珠尤挂在脸上,却从忧心忡忡变得满眼欢喜:「我儿终于苦尽甘来!」
「娘啊,你把那叫甘来?我的腰都要被折腾断了。」我红着眼眶说道。
「傻孩子……」娘轻抚着我的发顶,笑得格外欢畅。
我爹不知什么时候,溜进了房中。
「烟儿,怎么样?你有没有与那厮虚与委蛇?」我爹急呼呼地问我。
「虚你个头!」我娘一绣鞋就冲我爹呼了过去,「我看女婿好得很。也许看在烟儿的面子上,他以后不会与你针锋相对了呢。」
「呵,奸相若能转性,我南宫自,名字倒过来写。」我爹吹胡子瞪眼。
我和我娘,齐齐地翻了一个白眼。
「老爷,别说那些没用的了,如今木已成舟,生米已煮成了熟饭。你我只能盼着烟儿和女婿,相亲相爱,和和美美的。你就别添乱了。」我娘心情好,难得对我爹好言相劝。
「什么?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好个奸相,不讲武德,祸不及子女家人,堂堂奸相,竟辱我女儿。我的刀呢,哇呀呀……」我爹一拍桌子,哇哇乱叫。
「岳丈慎言。岳丈如此有悖伦常的言论,说不得,小婿来日,就要在朝堂上,参上一本。」门外,响起了裴之衡清冷的声音。
我爹瞪着大眼珠子,叫声戛然而止。
我不由得扶额叹息。
我就不明白了,我爹一介二愣子武夫,哪来的自信,整天跟裴之衡耍嘴皮子、针锋相对啊?
9
我和裴之衡结束回门的那一刻,我爹好像被霜打了的茄子。
他蹲在大门口,以袖掩面,用口型悄悄告诉我:「烟儿莫怕,爹给你请旨和离。」
下一秒,他就被我娘一个大逼斗,给呼进了门内……
我跟着裴之衡,回到了相府。
几天的时间,倏然而过。
听闻,我爹和裴之衡的争斗,并没有因为翁婿的关系,而有所收敛,反而有愈演愈烈之象。
听说有一日,我爹被裴之衡气的要吐血,他当场脱了靴子,扔到了裴之衡头上……
我一听到这些消息,脑瓜子就嗡嗡的。
老爹,你是一点活路也不给我留啊。
然而,裴之衡,他并没有苛待我,相反,他表面上待我极好,一应吃喝用度,比我在将军府时还要好。
只是在床榻之间,还是喜欢折腾我。
但是,过了先前那几天,我也不觉得备受折磨了,反而觉出了一些趣处。
我终于明白了,原来,这就是成亲的好处,难怪世人都想成亲啊,我娘竟一直骗我。
只是这奸相,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对我下手呢?
我提着一颗心,终日疑神疑鬼。
我爹经常给我捎消息,让我再忍耐一二,说要帮我请旨和离。
我却总也等不到正式和离的信儿。
10
这一天,我收到了长公主的帖子,她邀请我去参加春日宴。
我欢呼雀跃,却有点担心裴之衡会不会让我去。
哪知道,我一说出口,裴之衡非但应了下来,甚至还要亲自陪我去。
我惊的瞪大了眼睛。
京城这些年,各种聚会,裴之衡鲜有参加。
他给人的印象,一向是清冷矜贵,皎如天上月,拒人千里外。
正是这种清贵气质,更使得京城贵女趋之若鹜,一个个视他为梦中情郎。
今天,他居然要破例,陪我参加春日宴?
我有些受宠若惊,也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什么阴谋?他会不会当众令我难堪?一如他整日对我爹那般?
但是,我在这相府里,整日提心吊胆,早已经憋得浑身不自在。
这春日宴,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去的。
我便在裴之衡的陪同下,一同出现在了长公主府。
裴之衡一现身,果然,就吸引了所有世家贵女的目光。
「裴相来了,哇,他好像更英俊了。」
「为何他宁可娶一个克夫女,也不考虑我呢?」
「圣上赐婚,他有什么办法?没听说吗?成亲之后,他在朝堂上跟大将军打的更凶了。」
「南宫烟也真是可怜,生生成了这两人争斗的牺牲品。」
「可不是嘛,她看起来憔悴了好多啊,眼角好像都有皱纹了。」
我可去你们的吧,哪有这么当面蛐蛐人的?你们才有皱纹呢,你们全家都有皱纹!
我气得舍了裴之衡,一个人走到了水榭旁。
堪堪站定,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便骤然在我身后响起:「呦,这不是南宫小姐吗?怎么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儿啊?」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来人是薛婉儿,太傅府的嫡小姐,我的死对头。
在京城一众贵女中,对裴之衡最是痴迷的,非她莫属。
如今,我嫁给了裴之衡,心里最难受的,恐怕就是她了吧。
「薛婉儿,大家闺秀的礼仪,你是一丁点没学会啊。如今,你应该唤我一声裴夫人的。」我面上挂上了最雍容的笑容,转身对上了薛婉儿,直往她伤口上撒盐。
「呵!裴夫人?」薛婉儿摇着小扇,斜睨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冷笑着说道,「谁不知道,是你爹让圣上下旨,逼着裴相娶了你?你爹和裴相,人脑袋都要打成狗脑袋了,你还在这里充裴夫人?指不定啊,背地里怎么被裴相磋磨呢。」
「哼,那你可猜错了。夫君和我好得很。不怕告诉你,我们俩啊,一夜七次不重样,夜夜是花样。」我伏在薛婉儿耳边,气死人不偿命地说道。
「你……」薛婉儿一个黄花大闺女,终于被我气破防了,她气得俏脸通红,直骂我不要脸。
只是,向我身后瞥了一眼之后,薛婉儿却突然仰身,向湖内倒去。
一边坠湖,一边叫道:「救命,南宫烟杀人啦……」
我就知道,这小蹄子又在作妖了。
「薛婉儿,你等着,我这就找几个瘸腿老鳏夫来救你。」我恨声说着。
一转身,却正对上了裴之衡的一张俊脸。
11
「不关我的事儿!」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大声申辩道。
「救命,裴相,救命啊!」薛婉儿在不深的湖水里瞎扑腾,她明明水性很好的。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
这薛婉儿,刚刚分明是看见裴之衡走过来了,才故意落水。
一来,可以嫁祸给我。
二来,若裴之衡下水救她,便会落个男女授受不亲,她就可以就此赖上裴之衡。
薛婉儿为了裴之衡,也真够拼的。
俗话说:「恶狗怕蛮棍,好郎架不住一直缠。」
难不成,薛婉儿就要入住相府?
不要啊,那样的话,我会忍不住一刀剁了他俩的。
却眼见着裴之衡,行至我身侧,负手而立,眸光冷冷,看着湖中扑腾的薛婉儿,根本没有半点要下水相救的意思。
「裴相……」薛婉儿眼见着裴之衡ťū́₈的冷淡,知道再继续扑腾也没用,只得自己缓缓站直了身体,满身水草与污泥,可怜兮兮地冲裴之衡说道,「南宫烟心思歹毒,推我落水……」
「本相不瞎!」裴之衡冷冷开口,淡淡说道。
一句话,就把薛婉儿所有的栽赃陷害,都堵在了喉咙里。
薛婉儿满脸错愕,看着裴之衡。
我亦是满脸惊喜,看向了他。
天啊,此时此刻,他真是如同天上的暖阳一样,在我心里熠熠生辉。
薛婉儿脸上闪过了一抹怨怒,却咬了咬牙,哭唧唧开口说道:「裴相,婉儿如今,衣衫尽湿,已被裴相尽数看进了眼里。裴相若不对婉儿负责,婉儿便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你真是无耻至极。」我气得牙根都痒痒。
却听得裴之衡,在我身侧,悠悠说道:「本相今早突发眼疾,视物模糊不清。我夫人可以作证。」
我闻言,眼睛骤然一亮,惊喜地转向了裴之衡,压抑着心头的笑,我点头如捣蒜:「啊对对对!」
「那,那裴相,你究竟是不瞎?还是瞎……啊?」薛婉儿都要晕了。
「大胆薛婉儿,胆敢诟病当朝宰相?居心何在?」我背靠着裴之衡,一通狐假虎威。
「夫人,扶为夫回去吧。双目刺痛,恐是要长针眼。」
裴之衡把手放到了我的手心里,拉着我转身就走。
独留薛婉儿,一个人在水中捶胸顿足。
12
「夫人,你已经看着为夫笑了大半个时辰了。」
马车里,裴之衡捉住了我的手,握于掌中,开口说道。
「裴之衡,你竟真的在维护我?你不怪我爹了?」我敛了脸上的笑,依旧难以置信地问道。
「夫人,」裴之衡捏着我的手指,轻轻说道,「我与岳丈,只是政见不合,不参杂个人感情。更何况,岳丈是岳丈,夫人是夫人。夫人不必整日疑神疑鬼。」
「真的吗?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千真万确!」
我就说嘛,我跟我娘是无辜的。
这么说,我不用死了。
我真是太开心了。
「那夫人,是否还听从岳丈的话,要与为夫和离啊?」裴之衡却认真地反问我。
「不了不了。不和离。」我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爹啊,对不住了。在你和道义之间,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美色。
裴之衡满意地把我揽在怀中,一股松竹般的馥郁气息,环住了我,他却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刚刚听夫人说,你我二人,一夜七次不重样,夜夜有花样……看来,为夫还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
一瞬间,我脸孔爆红,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浑话,怎么就被他听去了呢?
13
我开始安心地在相府住了下来。
我与裴之衡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裴之衡好像也一如他说的一般,对我毫无芥蒂。
不只是毫无芥蒂,简直可以说是对我极好。
闲来无事,他会陪我泛舟纵马,陪我花前月下。
他给我买各种我喜欢的物件,陪我做一切我喜欢的事情。
他会记住我说过的每一句话,用心地对待我的每一件事儿。
斗转星移,一年的时间,倏然而逝。
他没有被我克死,我也没有被他磋磨,我们成了京城夫妻恩爱的典范。
京城贵女,哪个不艳羡我?
当初传我克夫的那些人,咔咔打脸吧?
当初说我愈见憔悴的那些人,耳光响亮吧?
我爹捎来的有关和离的信,我一概不理会了。
开什么玩笑,成亲这么好,我为啥要和离?
「烟儿,智者不入爱河,怨种为情所困,天打雷劈恋爱脑。你可千万不要被奸相骗了啊。」
老爹,你这是在说些啥?连韵都押不上。
放心,我不是恋爱脑,我只是单纯贪图美色而已。
14
我不理会我爹,我爹就在朝堂上找裴之衡的茬儿。
听说,两人斗得连皇帝都烦了,整天光为他俩断官司去了。
一怒之下,皇帝派裴之衡前往南省,治理水患。
据说圣旨一下,我爹当场乐得像个二百斤的得志小人。
「烟儿,跟爹回家吧,趁这机会,跟奸相和离,此时不离,更待何时?」我爹找到了我,笑得像个拐子。
「爹,我不!」我攀住了相府的门框,死活不走。
「你也克不死他,留在这里作甚?」
我爹的嘴啊,简直像开了光、淬了毒一样。没过几天,裴之衡中箭的消息,就传回了京城。
听说是流寇作祟,裴之衡意外受伤,且伤势极重。
「烟儿,看来你不是克不死他,是时候未到。奸相这一回,怕是要凶多吉少。烟儿,跟爹回家吧。莫怕,你还有爹和娘。」
「我不!」我扁着嘴,关上了相府的大门。
我非但没跟我爹回家,我还连夜就跑了。
我带着亲信随从,一路跑到了南省。
15
一路风尘仆仆,我终于见到了昏迷不醒的裴之衡。
他不再是往日里的光风霁月,而是脸色惨白,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御医对我说:「夫人,裴相受伤颇重,今日已是第七天,若是今夜能醒来,便还有救;若是醒不来,唉……」
御医叹息着离开了。
我坐在裴之衡的床前,心头的自责,如潮水一般,简直要淹没了我。
「都怪我啊,若不是我的克夫之体,他怎会落得如此田地?」
「裴之衡,你醒来好不好?你醒来,我就与你和离,我再也不克你了。只要你好好地活着。」我握着裴之衡的手,贴在我的脸上,有眼泪汹涌而出。
我一夜未睡,瞪着一双眼守在他床前。
可是,一直到第二天清晨,裴之衡也没有苏醒的迹象。
我的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怔怔地看着床上毫无反应的他,我踉跄着起身,伏在裴之衡耳边,嘶声说道:「裴之衡,你等着我!我这就快马加鞭,回京城,请旨和离。只要你不是我夫君了,我就不会再克你,你就会活过来,对不对?」
我说完,转身出门,抢了一匹快马,就向京城方向疾驰而去。
「小姐!」
「夫人!」
我身后的惊呼声,响成了一片。
……
我跑死了一匹马,满身尘土、摇摇晃晃地出现在了皇帝面前。
「我要和离,请陛下下旨,准我和裴之衡和离。」
说完这句话,我就晕过去了。
16
我再度醒来的时候,是在将军府,我昔日的闺房里。
我娘眼圈红红的,守在我的床前。
「娘,裴之衡他?」我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哑声问道。
「他没事儿。已经飞鸽传书来了,说他已经醒了,无大碍了。」我娘紧握着我的手说道。
我听了我娘的话,长出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刻,一抹隐隐的疼,却缠上了我的心头。
原来,只要他不是我的夫君了,他就不会有事儿。
我们俩这一生,注定要有缘无分。
「娘啊,快给我灌个汤婆子,我心口好难受。」我急急地对我娘说道。
……
我好像落下了病根儿,大热天的,每天抱个汤婆子,捂在心口,才能熨帖得稍微好受一点。
我以为是当日奔波太过,伤了元气,后来才发现,这病跟裴之衡有关。
只要有人提起他的名字,我心口就会隐隐地疼。
「娘,我想去外祖家,住上一段时间。」
那里不会有人提起裴之衡,我的病,应该会好起来。
17
外祖家在北境边关,民风淳朴,天高地阔。
我在外祖家,一住就是三个月。
果然,病情好转了很多。
「小姐,酒肆里出了新酒啊。我买了一坛回来,你要不要尝尝?」我的丫鬟春香,总是想着法地哄我开心。
「好啊!」
我便和春香两个人,月下对饮。
那坛酒名叫「相思」。
酒坛上贴着一张小小的红纸,上面写着:「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缕相思一缕愁」。
「名字晦气,味道却是极好的。」
我翻来覆去看着红纸上的两句诗,不知不觉就喝醉了。
梦中,似乎又回到了没有和离的那段日子。
梦到我伏在裴之衡怀中,耳听着他熟悉的心跳,鼻端全是他的气息……
「裴之衡,你又来?你知不知道,我一梦到你,心口就好疼啊。」我闭着眼,嘟囔了一声。
「我爹说得对,智者不入爱河,怨种为情所困,天打雷劈恋爱脑。裴之衡,等我醒了,我就不能想你了。我只在梦里亲亲你。」
我抬起脸来,去寻那思念已久的两瓣薄唇。
身侧之人,狠狠一怔,嘶哑着唤了我一声:「烟儿,你醉了……」
「嘘! 别怕!梦里跟你亲近一下,应该不会克到你的。」我竖起一根手指,抵在了他薄唇之前,开始动手撕扯他的衣服……
这一夜宿醉,一场春梦了无痕!
18
第二天醒来,我浑身酸疼,嗓子干哑。
早知道宿醉如此难受,我就不喝那么多了。
「春香?」
我唤了几声,不见应答,也不知道这丫头又跑țù⁸哪儿去了。
我只好自己洗漱了一番,摇摇晃晃出了房门。
一出门,冷不丁,却听得一道尖细的声音说道:「南宫氏接旨!」
「白公公?」
我晃了晃脑袋,难以置信地看向了来ŧűₘ人。
那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啊,他怎么会到了这里?
「裴夫人,接旨吧。」白公公晃了晃手中的圣旨,笑眯眯地对我说。
「我?」我尽管对这称呼有异议,却也跪了下来。
只听得白公公高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Ŧũₜ诏曰:裴妻南宫氏,德配天地,淑仪典范。内助良人,外显贤德。今特赐册封,以一品诰命夫人之尊荣,彰其懿德,励其志行。望继缵前功,以助家国。钦此。」
我懵懵地抬起宿醉后的脑袋,咂摸了半天,才终于意识到,这圣旨,居然是册封我为一品诰命夫人。
19
「恭喜裴夫人!裴大人治理水患有功,他把所有功劳,为您请封了这诰命夫人。裴夫人,还不领旨谢恩?」白公公笑得一团和气。
我懵了,酒彻底醒了。
「不是……白公公,这圣旨搞错了吧?我和裴之衡,早已经和离了啊。」
「裴夫人,慎言!圣上是不会出错的。」白公公佯怒道。
「白公公,」我扶着还有些晕的头,站了起来,走到了白公公面前,耐心地跟他掰扯,「当日,裴之衡受伤危重,我快马加鞭,返回京城,请圣上允我二人和离。我这边一经和离,裴之衡那边就立刻醒来了。这件事儿,白公公您是知道的,对吧?」
「裴夫人,可当日,圣上并没有同意啊。」白公公翘着兰花指说道。
「不可能!」我把手一挥,断然说道。
「裴夫人,您不知道吧?裴大人离京之前,特意去圣上面前,讨了一道保证。那便是,裴大人不在期间,不管谁到圣上那里,为您请旨和离,圣上绝不能同意。您当日也没听到圣上答复,就晕倒了啊。所以,您和裴大人根本没和离过,您一直是裴夫人。」
白公公硬把那圣旨,塞到了我手中。
「可是,若我二人没和离,他怎么会醒过来?您知道的,我克夫啊。」
我把那圣旨,又塞回了白公公手中。
「您克不克夫,杂家不知道。杂家只知道,裴大人一直活蹦乱跳的。昨晚,杂家就应该连夜宣旨的,可是,您二位一直忙活着,杂家才拖到了今儿早上。」白公公翘着兰花指,颇有几分怨气,把那圣旨,又放到了我怀中。
「什么?昨晚……裴之衡也来了?」我只觉得好似听到了一道晴天霹雳。
「烟儿!」
伴随着一道温润的声音,裴之衡一身月白衣袍,缓缓从影壁后走出。
他长Ťũ̂ₓ身玉立,郎艳独绝,好似谪仙人。
可是,我却像见了鬼一般。
「所以……昨夜,我不是宿醉做梦?」我回想起我昨夜的主动和颠狂,一瞬间,有点头皮发麻。
「是宿醉,但,不是做梦。」裴之衡眸光深深,向我走来。
「啪嗒」,我怀中的圣旨,掉到了地上。
「哎呦喂,怎么又掉了?乱扔东西是不对的。」白公公抢身上前,拾起了圣旨。
「哎呀,头好晕,好像要失忆了。」我脸孔爆红,以手扶额,转身就想逃。
裴之衡却从我身后,一把将我拥入了怀中。
鼻端满是他身上的冷香,是我日思夜想的味道。
「烟儿!」裴之衡把头埋在我脖颈间,哑声说道,「为夫来接你回家了。」
20
「裴之衡,我不能跟你回去。我克夫。」我推拒着他的手臂说道。
「烟儿,那一切都是误会,你根本就不克夫。你一直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裴之衡把我扳得转过身来,认真地对我Ṫũ₂说道。
「你不懂。实不相瞒,当初我爹硬逼着你娶我,就是存了坏心思的。他,他想让我克你。可是,裴之衡,我希望你能一直好好的。所以,你走吧,离我越远越好!」我坦诚地对上了裴之衡的双眸。
一股撕裂般的疼,渐渐袭上了我的心口。
万般不舍,却不得不舍。
「烟儿。这世间没有任何人可以逼迫我娶亲。我娶你,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我心悦你!」裴之衡眸子里,仿佛有星辰闪耀,晃得我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你在说什么?」我讷讷问道。
裴之衡的指腹温柔又缱绻地轻抚上我的脸孔,呓语般说道:「烟儿,我在说,我心悦你已久。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做梦都想娶你了。」
他的字字句句,惊起了我心口一阵战栗。
「我一直想着,我要足够出色,才配得上烟儿。可是我没想到,当我终于身居高位,我竟和岳丈成了政敌。我曾经用尽了全力,避免和岳丈发生矛盾。可是很可惜……」裴之衡的一双桃花眼,渐渐红了眼尾,语气中竟有深深的遗憾和委屈。
「烟儿,我曾经以为,此生注定和你要有缘无分了。那我便远远地守护你,只要烟儿能幸福就好。可是,岳丈他,他居然答应了那些败类跟你定亲。」裴之衡的语气,渐渐激动起来。
「败类?」我满心不解。
「那几个同你议亲的世家公子,都是表面光鲜,实则要么是纨绔草包;要么偷养外室,连庶子女都已经生了好几个;更有甚者,有的分明还是断袖啊。我焉能眼睁睁看着烟儿你跳入火坑?所以……」裴之衡说到这里,耳根竟泛起了莫名的红晕。
我惊得瞪大了眼睛,心头隐约明白了一些事情,我只是难以置信。
「所以,我都令他们吃足了苦头,最终逼着他们与你退了亲。」裴之衡低着头,小声说道。
竟然如此。
难怪但凡跟我议亲ƭúₘ的,都倒了大霉。
原来,背后的始作俑者,竟是他。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要命的问题,我不由得指了指天空的方向,低声问道:「那,上面那位呢?」
「皇上的泻药,也是我下的。烟儿,皇上已经年逾五旬,后宫佳丽三千,我不忍烟儿你一生,蹉跎于后宫。所以,那一日,皇上去我府中品茶,我就……」裴之衡缓缓说道。
我看了一眼不远处,正抱着拂尘、仰头望天的白公公,急忙一把把裴之衡拉进了房中,并锁紧了房门。
「裴之衡,你疯了吗?」我看着眼前光风霁月的裴之衡,实难想象,他居然能做出那么疯狂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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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儿,做那一切,我丝毫不后悔。若时光倒流,我依旧会做如此选择。唯一令我难受的是,我的所作所为,竟无意间,令烟儿你背上了克夫的恶名。烟儿,是我害你受委屈了。」裴之衡仿佛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般,眼眸湿润,可怜兮兮地望着我。
我怔怔地看着他,此时此刻,才后知后觉般,有所感悟。
他是真的心悦于我!
我们之间也并不是注定有缘无分!
这短短的一个早晨,我心头有太多的震憾需要梳理。
裴之衡眼见着我一直没有吭声,他的脸上,渐渐写满了紧张,一双白皙修长的手,竟隐隐在颤抖。
「烟儿,我承认,我对你蓄谋已久。烟儿你若恼我怪我,只管罚我好了。只是烟儿,不要不理我。」裴之衡说到最后,声音里一片颤抖。
他一向是从容淡定的,成竹在胸的,他本不是话多的人,一向清隽矜贵。
如此失态,还是头一遭。
「那便罚你……一生一世都不准与我分开吧。」我直视他盛满忐忑的双眸,缓声说道。
「烟儿!」裴之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下一秒,他把我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我看到他的眼中,仿佛有无数烟花盛放。
「只愿与君终相守,生生世世不分离。」裴之衡伏在我的颈间,一字一句都落在了我的心尖。
我伸手轻抚着他的脊背, 突然感觉到,困扰了我良久的,心口那抹丝丝缕缕的疼,在这一刻,终是烟消云散了。
老爹,我要食言了, 我恐怕不是只贪图他的美色, 我也深深爱上了他!
南宫自番外:
裴家的小子,自幼喜欢烟儿。
他以为他掩藏得很好,殊不知,在老夫眼中,他那点小心思,根本就无所遁形!
他生的极好, 人品端方,才思敏捷, 惊艳绝伦, 逐渐在朝堂上崭露头角。
只是, 朝堂诡谲,年轻人不可锋芒太过。
老夫故意立于其反,胡搅蛮缠, 为他挡去了大半的攻诘。
他注定要一步步身登高位, 老夫甘当那个垫脚石!
终于,他没令老夫失望, 官至宰相, 为文臣之首!
若是烟儿能嫁给他, 老夫死亦瞑目了。
然,帝王之心,最善猜忌。
我两家, 一为文臣之首,一为武将之首, 若要正常联姻, 恐遭皇帝猜忌!
裴家小子和烟儿的婚事,注定要费些周章了。
老夫便故意答应了一些不入流之人的提亲,就要看看,裴家小子该当如何应对。
果然, 他急了!
他接连出手,搅黄了那几次婚约。
就连皇上,他都敢给下泻药!
哈哈哈, 孺子可教, 不愧是老夫看好的人!
费尽周折, 他和烟儿, 终于喜结连理。
可老夫这疯,却还要继续装下去。
世人皆以为老夫乃一介武夫,满腹草莽,一身蛮力。
殊不知, 在这朝堂之上, 空有蛮力,焉能走至最后?
不说了,夫人又叫老夫去跪搓板了!
可怜夫人, 被老夫蒙骗了多年,只要她开心,跪便跪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