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

顺颂时祺,秋绥冬禧

我和盛禧是双胞胎,性格却截然不同。
我冷心冷情,利益至上。
她热情似火,为爱而生,至死不渝。
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后。
我权衡利弊,嫁给了蒋氏集团掌权人蒋远舟。
盛禧却爱上了出身清贫的穷小子谢凌云,为了嫁给他,在家闹得鸡飞狗跳,不惜以死相逼。
我奉母命去劝,她却哭得可怜兮兮。
「我知道大家怕我受苦,可日子怎么可能跟谁过都一样呢?」
那晚谢凌云单独见了我爸妈,没人知道他们到底谈了什么,次日清晨他们从书房出来时,爸妈终于松口,答应了这门婚事。
婚后,我和蒋远舟如虎添翼,盛禧和谢凌云如胶似漆。
我们谁都没有选错。
五年后,谢凌云一跃成为帝城炙手可热的资本新贵。
盛禧却突然提出要离婚。
1
盛禧要离婚这件事,是在除夕家宴上突然说出来的。
原本其乐融融的气氛瞬间僵持了几秒,紧接着就是众人沸反盈天的议论。
我爸拍着桌子,勃然大怒。
「谢凌云出轨了?」
我妈冷笑。
「好啊,难怪今晚除夕家宴他都没来。」
这是很不正常的。
自从盛禧嫁给谢凌云后,两人就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无论什么场合都是手挽着手一同出席,大家早已习惯了他们如胶似漆的状态。
其实他们刚结婚那会,谁都不看好他们的婚姻,人人都在猜盛禧什么时候会离婚,大家笃定她只是一时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等真正体会到婚姻里酸甜苦辣的万般滋味,她自然就会醒悟过来,进而离婚。
大家都冷眼旁观地等待着。
等着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被残酷的生活狠狠上一课。
可盛禧并没有如众人所预料那样,被生活摧残折磨的灰头土脸,哭着鼻子跑回家寻求父母的庇护。谢凌云将她宠得无法无天,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婚后的盛禧眼睛里总是带着笑意,一如少女时期,明媚又阳光。
一年又一年,日子如流水般静静淌过,不知不觉五年时间过去了,谢凌云终于成功做出了一番事业,当初的穷小子一跃成为帝城炙手可热的资本新贵。
如今的谢凌云不会再被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他足以配得上豪门大小姐盛禧。
就在大家都已经以为,他们此生会执子之手白头到老时。
盛禧却忽然说,她要离婚了。
那感觉不亚于有人突然往平静无波的湖面,投掷了一枚深水炸弹,炸弹引爆的瞬间湖面被炸得水花四溅。
「没有出轨,没有外遇,没有第三者。」
「今晚的家宴他本来是要来的,是我不允许他来。」
餐桌上的众人一片哗然。
我神色平静,问出了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
「那为什么要离婚?」
盛禧迷茫地怔愣了很久,才低声回答道:「我不知道。」
「我也说不出来是什么原因,可我就是不想再继续过下去了。」
我蹙了眉头,冷静地帮她分析局面。
「你花了五年时间等谢凌云成长,而如今他终于功成名就,这时候提离婚并不划算,一拍两散的结局无非就是能分到一些钱,而盛家最不缺的就是钱。」
「所以盛禧,不要意气用事。」
五年时间过去了,盛禧依然还是那个盛禧。
五年前,我奉母命劝她放弃结婚,她泪眼汪汪地扑到我怀里哭。
「姐姐,我知道爸妈和你都是为了我好,怕我嫁过去受苦,可我就是喜欢凌云,从高二开始就喜欢他,喜欢了很多很多年。」
「我也知道凌云没有钱,嫁给他我就再也无法拥有优渥的生活,可我不在乎呀,日子就要和爱的人过才有意思啊。」
如今到了五年后,她还是泪眼汪汪地扑到我怀里哭。
「我没有意气用事,我和凌云之间已经没有爱了。」
「姐姐,我要离婚是认真的。」
2
我和盛禧是双胞胎,性格却截然相反。
我性格冷漠,冷心冷情,万事利益优先,无论做什么都喜欢权衡利弊。
而盛禧却热情似火,爱情至上,她很像如今人们常说的恋爱脑,但我又觉得这个词套在她身上并不是很准确。
在这个利欲熏心、充满人心算计的时代,人们常常谈爱色变,将爱情拒之门外,一切只因「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大家信奉只要脱离对世俗情感的执着和欲望,就能把自己武装得刀枪不入。
可盛禧不这样,她是为爱而生的人,从不会因为害怕受伤而不敢去爱,她在爱里一直都是毫无保留,真诚热烈而又拼尽全力。
她交过不少男朋友,可少女真正情窦初开时,应该是高二那年,谢凌云转学到我们班。
谢凌云是盛家资助的贫困生,成绩极其优异,我爸起了惜才之心,把他安排进了我们所在的私人贵族学校,一年光学费就要五十万。
盛禧对他一见钟情。
她毫不掩饰自己对谢凌云的爱意,追他追得轰轰烈烈,全校人尽皆知,她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蹦蹦跳跳,给他分享各种趣事。
谢凌云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大部分时间里,都是盛禧在说,谢凌云在听。
西斜的阳光照进教室,白色的窗纱轻轻随风舞动,少女趴在课桌上睡着了,阳光打在她脸上有些刺眼,惹得她不太舒服的蹙眉,坐在她身旁的少年,不动声色往前挪了挪,用身体挡住调皮的阳光。
少女在睡梦中露出一抹甜笑,少年垂眸平静地看书,却偷偷红了耳尖。
如果当事人不是盛禧的话,这大抵该是个青春又美好的画面。
可我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人性。
我并没有去多做干涉,只是邀请谢凌云参加盛禧和我的生日派对。
钟鸣鼎食、纸醉金迷的排场对谢凌云的冲击力应该不小,少年的自尊心被狠狠摔在了地上。
令我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因为贫穷而敏感自卑,以此伤害盛禧。
他只是对她说:盛禧,我想要好好学习。
盛禧也很听话,从此不再纠ẗû₈缠他,大家都以为他们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谁都没料到,他们只是从地上转到了地下。
直到他们结婚后,我们才知道当年谢凌云说的那句话,还有后半句。
「盛禧,我想要好好学习。」
「只有用知识改变了命运,我才能堂堂正正站到你身边去。」
虽然身份不对等,但他们爱得坦坦荡荡,是双向奔赴的孤勇,浪漫且具有戏剧性。
与之相比,我的爱情就显得乏善可陈,准确来说,我应该从未拥有过爱情,也并不期待爱情,蒋远舟是我权衡利弊下的最佳选择。
我们结婚五年,没有激情澎湃,也没有爱恨纠葛,日子过得平淡如水,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我们的婚姻关系,我只能想到「安全」。
安全代表着少了很多变数,我们都是投资者,谨慎是商人的天性。
3
除夕夜在众人对盛禧的围剿中结束。
那晚回家,我们例行公事。
蒋远舟格外的凶悍。
他在床上一般很温柔很有服务意识,可那晚却一反常态,似乎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
我其实可以喊停,却鬼使神差的随着他一起疯狂。
云消雨歇后,我闭着眼睛微微喘气。
蒋远舟吻了下我的额头,蜻蜓点水般的触碰,仿佛饱含爱意。
他突然开口喊道。
「绥绥。」
我抬眸看向他,示意他继续。
蒋远舟裸着上身,俯身看着我。
「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你也会因为说不出口的原因跟我提离婚?」
因为每天坚持健身,他的身材练得很漂亮,锁骨性感,胸肌宽阔,腹肌薄薄一层,壁垒分明,昏黄幽暗的灯光照在他身上,给他的身体镀了一层淡金色光芒,有些诱人。
背着光,我其实有些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感觉到他的眼神有些幽深,里面缓缓涌动着一些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有些惊讶于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蒋远舟本质是个和我极其类似的人,我们都是家族长子长女,肩负着撑起家族门楣的重任,性子也都很冷情,婚姻对于我们而言,跟爱情无关,跟利益有关。
这也代表着,我永远不可能像盛禧那样,因为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开始一段关系,又因为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结束一段关系。
事到如今,两家公司早已深度捆绑,我们已然是最适合彼此的搭档。
我漫不经心说道。
「只要我们利益没有冲突,我就不会提离婚。」
他似乎苦笑了一下,又也许是我看错了,语气有些自嘲。
「还真是一如既往,属于盛绥的风格。」
这句话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但又似乎包含着很多种情绪,平日里我商业嗅觉极其敏锐,对人的情绪感知却有些迟钝。
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只能猜测。
「你出轨了?」
蒋远舟冷了脸,有些咬牙切齿。
「当然没有!」
我略微松了口气。
有些话说出来可能挺悖论,比如我并不在乎蒋远舟出轨,但我又有很严重的精神洁癖。我想,如果蒋远舟真的出轨了,为了利益我或许不会跟他离婚,但再也不会跟他上床了。
我慢吞吞地说道。
「不要出轨,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
他神色淡淡。
「你知道的,我对女人没兴趣。」
这点他倒是没有虚言。
当初选择联姻对象时,调查资料筛了又筛,最后还剩下三个男人难分胜负。蒋远舟是高中同学,大家知根知底,而且他没有谈过恋爱,跟我一样对爱情兴趣缺缺,是狂热的工作狂。
彼此志趣相投,更容易理解对方,也不用浪费时间去维持婚姻关系,相处起来也不会太难,所以我最后选了他。
可说着对女人没有兴趣的蒋远舟,在婚前提出的唯一要求是——
他需要与我有正常的夫妻生活。
我很爽快地同意了,况且我也没打算柏拉图。
只是正常的夫妻生活是每天都要吗?
这个问题我思考了五年,却因为工作太忙,而懒于求证。
蒋远舟那张极其英俊的脸又凑了过来,温柔地吻我的耳朵。
「绥绥,再来一次好吗?」
他并没有等我的回答,手指开始在我身上四处点火。
顷刻间,我就被他拉入欲望的漩涡里。
意识浮浮沉沉时,我似乎听到了一句轻声呢喃。
「这样也好。」
也好?
什么也好?
这个疑问只淡淡地在脑子里划了一下,没有留下什么痕迹,瞬间就被汹涌的情潮冲散。
4
大年初一,难得的休息日。
等我洗漱好下楼时,蒋远舟正穿着围裙,端着一锅粥从厨房走出来,看到我扶梯而下,他冲我微微一笑,很得体地问好。
「早安,今天准备的是山药薏米粥。」
蒋远舟很擅长烹饪,他说是去国外留学时学会的手艺,自从得知我因为工作常常忘记吃饭而导致胃不太好后,他就坚持每天给我做各种早餐养胃。
其实最初我是拒绝的。
毕竟我们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为对方洗手作羹汤的地步。
第一次我还是给了他一些面子,在他目光炯炯的注视中吃完了那顿早餐,用纸巾擦了擦嘴,客气道。
「谢谢款待,但请你以后不要再做了。」
蒋远舟神色有些紧张。
「怎么了,是不好吃吗?」
我神色淡淡。
「好吃,只是这种事情交给阿姨就好。」
他愣了下,语气也冷淡了下来。
「放心,不是特意为你做的。」
「我只是喜欢烹饪,以此作为解压方式而已。」
那还真是很特别的解压方式,既然话已经说到这种地步,我自然不会再拂他的面子,况且他做的早餐确实不错,甚至比家里的阿姨做得还要好。
吃完早餐,我着急出门,跟蒋远舟说道。
「我约了律师团队要出去一趟,晚上我会自己前往蒋家老宅,你不用等我。」
这些年我和蒋远舟一直如此,年夜饭在盛家吃,大年初一则去蒋家参加家宴,公婆也没什么怨言,一切以我们的意愿为主。
蒋远舟闻言看向我。
「为了盛禧离婚的事情吗?」
「对。」
「有没有可能他们只是夫妻拌嘴,并不是真的想离婚?哪对夫妻不会吵吵闹闹,不至于真就走到离婚的地步。」
「我了解盛禧,她不是一个会因为吵架拌嘴而把离婚挂在嘴边的人。」
我拿起衣架上的包和大衣,回头瞥了他一眼,语气冷淡。
「蒋远舟,你今天有些反常。」
「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跟谢凌云关系还不错,所以你在帮他隐瞒什么?」
他垂眸,沉默半晌。
「你跟盛禧还真是两个极端。」
「绥绥你没有爱过人,所以大概很难理解,有时候太爱一个人,也会不自觉地把对方越推越远。」
我一愣,不自觉地皱起了眉,说得好像他蒋远舟就爱过人一样,跟我一样从没谈过恋爱的男人,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5
我到底没有去见成律师。
爸妈打电话过来告诉我,不用费这个力气。
「你还记得五年前,阿禧吵着闹着非要嫁,后来谢凌云来见我们那次吗?」
我当然记得,并且记忆犹新。
本来我和盛禧都是要联姻的,盛禧不愿意,她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爸妈倒也不是非要她联姻,只是她喜欢的人是谢凌云,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
家里鸡犬不宁时,谢凌云突然登门拜访,和我爸妈在书房彻夜长谈,次日清晨他们从书房出来时,爸妈终于松口,答应了这门婚事。
没人知道那晚他们到底谈了什么,爸妈讳莫如深,连盛禧都没有告诉。
我妈在手机里叹了口气。
「其实那晚谢凌云除了表明他对阿禧是真心的,还给我们立了张字据,其一,他向我们保证五年内必定事业有所成就,给阿禧一个美好的未来。」
「其二就是,一旦阿禧要和他离婚,他会净身出户。」
我听完心情有些复杂。
不知道谢凌云当初是以怎样的心情和魄力立下的这份字据,是觉得自己绝不会成功吗?所以净身出户也无所谓?还是觉得自己绝不会背叛盛禧,所以盛禧也绝不会跟他离婚?
我找人将谢凌云里里外ţŭ₀外调查了一遍。
确实如盛禧所说,他们之间没有出轨,没有外遇,没有第三者。
谢凌云干干净净。
那么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曾经爱得那么疯狂炽热的盛禧,为什么要离婚?
6
民政局大年初七上班。
盛禧让我陪她一起去办理离婚手续,蒋远舟说他正好有时间,也要跟着一起去,于是蒋远舟开车,我和盛禧坐在后座。
期间她ƭŭ̀⁰一直扭头看着窗外,神色平静。
我望着她的侧脸,有些恍惚。
忽然察觉,盛禧好像不如以前那么爱笑了,以前的盛禧是个多么明媚的姑娘,眼睛总是弯弯的,笑起来脸上两个小小的梨涡,看着就让人觉得温暖。
顺着蛛丝马迹去捋,我才发现有些事情,其实很多事早有端倪。
比如盛禧很喜欢在朋友圈分享生活,而她的生活总是跟谢凌云息息相关,我拿出手机去翻她的朋友圈时才猛然发现,她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发朋友圈了。
车子很快停在了民政局门口,远远就看到谢凌云靠在车身上,手里夹着一根烟,并没有Ţű̂₀吸,只是垂眸发着呆,神色萧索。
听到脚步声,他灭掉手中的烟,抬头看向我们,这样说并不准确,他其实看向的是盛禧,旁若无人,目光专注得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她,眼神中藏着满到要溢出的爱意,连我这么冷漠迟钝的人都看出来了。
这是自除夕夜以来,我们第一次见到谢凌云。
不同于盛禧的平静,他的ƭŭⁱ状态很不好,眼底布满了红血丝,胡子拉碴不修边幅,这和谢凌云一贯的形象大相径庭,哪怕在学生时代他最穷困潦倒的时候,校服即便被他洗得发白,那也是干净整洁的。
盛禧的目光短暂地停在他脸上,片刻后移开,平静道。
「进去吧。」
谢凌云红了眼眶,声音颤抖道。
「阿禧,我不同意离婚。」
盛禧也红了眼圈。
「可是我累了,凌云,也许从一开始我们就不合适,也许分开对我们都好。」
「你放心,我已经和爸妈都说好了,不会真的让你净身出户的,那毕竟是你呕心沥血打下的江山,我当初非要嫁给你,本就不是图你的钱。」
这话不亚于万箭穿心。
冬日的朝阳下,谢凌云脸色苍白如纸,他仓皇地看一眼盛禧就垂下了眼帘,似乎不敢看她眼神中的失望和难过。
7
而盛禧静静地看着他,终于敞开了心扉。
「除夕家宴上,我说我要离婚,姐姐问我为什么,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让我怎么说了?你好像并没有犯下任何原则性的错误,不仅没有犯下任何错误,你做的甚至要比绝大部分男人要好。随着公司逐渐壮大,你的身边开始出现各种漂亮优秀又对你心怀鬼胎的女人,你从来都是不屑一顾,我知道你爱我。」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你而言,工作永远比我重要,你会因为某个会议忘记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也会因为怕我打扰你出差,而故意关机装作手机没电。你开始不耐烦我跟你分享趣事,你会疲惫地跟我说阿禧我很累,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可以不说了吗?然后你开始频繁的送我珠宝首饰,以此表达你爱我。我们之间的话题越来越少,越来越沉默。」
「我知道你很累很难很辛苦,成功哪有那么容易呢?表面看似风光,背地里得付出多少心血,你的不容易我都看在眼里,就因为我都知道我都懂,所以与之相比,我的那些委屈和难过说出来都像是在无理取闹,我也曾扪心自问,是不是自己对你太苛刻太不谅解了。」
「可是凌云,我喜欢的是十七岁作为转校生的你。是事事有回应,句句有答复的你。是全世界都在拆散我们也坚定不移的你。钱多钱少从来都不是我爱Ṱŭ₂一个人的标准,我爱的是那个纯粹爱着我的你。」
「五年时间过去了,我没有变,可是你变了,打败我们爱情的不是其他,是你对爱的麻木,敷衍,不表达。」
谢凌云满脸都是泪水,痛苦得身体都在发抖,他上前一步,握住盛禧的手。
「阿禧,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我们重头再来。」
盛禧没有甩开他,她温柔地擦去他脸上的泪水。
「你还记得一年前你故意关机装作手机没电那次吗?我知道那段时间你忙得焦头烂额,因为公司有个项目迟迟卡壳批不下来,对公司的影响很大,而我恰好偶遇了审批人的太太,与她一见如故,对方很爽快地答应帮忙,我很开心地打电话给你却打不通,就想去公司找你,结果在开车途中意外发生了一场小车祸。」
「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在那次车祸中没了。」
「当时我多么痛苦和无助,我不敢跟爸妈打电话,我怕他们会迁怒你,我只能一次又一次的给你打电话,可你的手机却一直关机,无论我怎么打也打不通。」
「以后每每看到你,我就会想起那个从未谋面过的孩子。」
「凌云,我们已经没有办法重头再来了。」
谢凌云如遭雷击,怔在原地。
8
最终盛禧和谢凌云还是离婚了。
他们俩到底谁错了?我想了许久都没有办法下定论,感觉谁都没有错,谢凌云没有变心也没有背叛,他那么努力创业,只是因为他想让自己站得够高,能够配得上盛禧。
而盛禧当然也没有错,她从始至终求的都不是荣华富贵,而是一屋两人,三餐四季,大事小事皆有回应的爱人。
从盛禧说出孩子的事后,一切都已经命中注定无法挽回,谢凌云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和手段,行尸走肉般接受了盛禧的所有要求和安排。
盛禧不要他的公司,他却信守承诺把所有股权和财产做了分割,全部转交给了我爸妈。
这一举动在业界引起了轩然大波。
人们都在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最后传出离谱的谣言,盛家为了谋夺谢凌云的企业,不惜杀鸡取卵,令人寒心。
都没等我的公关出手,谢凌云就公开发言打消所有的阴谋论。
「这是我给我太太迟到了五年的聘礼,也许她并不需要,可我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表达我对她的爱意了。」
网友们顺藤摸瓜扒出了两人的爱情故事。
清贫学霸和豪门大小姐,轰轰烈烈的校园恋情,从校园到婚纱的浪漫,无论哪一段拎出来都是可以拍成偶像剧的程度,可这样完美的爱情竟然也 BE 了,网友们纷纷觉得哀嚎觉得可惜。
「他们看起来好像还是很相爱,所以为什么要分开?」
「相爱不一定就能在一起吧,人生本就充满遗憾。」
「你们不懂,爱得越深越是计较,只有不爱才会什么都不在乎,凑合凑合就能过下去。」
……
我看着网上那些评论,忽然想起蒋远舟说的那句话。
【绥绥你没有爱过人,所以大概很难理解,有时候太爱一个人,也会不自觉地把对方越推越远。】
他说的时候神色有些怅然,看起来很有故事的模样,我忽然就对蒋远舟产生了好奇,冲动之下,走到他的书房礼貌的敲了敲门。
书房里先是「劈里啪啦」传来一阵声响。
几秒钟后,书房门被人从里拉开,门后出现一张英俊矜贵的脸,蒋远舟眼睛莫名有些亮,定定地看着我,轻声喊道。
「绥绥。」
9
我的名字轻轻从他嘴里绕了一圈出来,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有些缠绵悱恻的暧昧,关于彼此的称呼,我们刚结婚时也是进行过一番讨论。
我表示就称呼「盛小姐和蒋先生」就好,蒋远舟却觉得不妥。
给出的理由也很充分,作为夫妻这么生疏地称呼若是被外人听见了,还以为我们两家公司联姻有什么问题,不利于双方公司的发展,所以还是亲密一些,他叫我「绥绥」,我叫他「蒋远舟」,这是我能接受的底线,再亲密就不合适了。
蒋远舟微笑着看着我。
「结婚五年,这还是你第一次来我的书房。」
我和蒋远舟都有各自的书房,毕竟书房这种地方涉及到许多商业机密,不合适随意闯入,我向来很有边界感,从未进过他的书房。
而进来才发现,他的书房里竟然还挂着我们拍的婚纱照。
婚纱照出现在书房这种地方,着实有些诡异和不适合。
他看着我望向那张照片,解释道。
「这个地方设计的时候,需要挂一幅油画,我对油画没什么兴趣,想着不如挂婚纱照也是一样的。」
那能一样吗?
我扯了扯嘴角,突然问道。
「蒋远舟,你有深爱的人吗?」
蒋远舟闻言浑身僵住,像根木头一样定在原地,语气有些艰难道。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他这个表现瞎子都能看出来有问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于是我语气稍微严厉了些,继续道。
「说实话,不许撒谎。」
他沉默了许久,才慢慢说道。
「有。」
「那为什么没在一起?」
「她不知道我爱她。」
「怎么不告诉她?」
「怕吓到她。」
我又沉默了,没想到我当初挑来挑去,也挑到了个情种。难怪那时候蒋远舟突然问我离婚的问题,原来早就意有所指,试探我的口风。
经过盛禧离婚这件事,我觉得有情人还是在一起比较好,错过了难免可惜,我低头想了许久,觉得结束跟蒋远舟的婚姻,也未尝不可。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我抬起头看向蒋远舟。
「我可以跟你离婚给你自由,这样你就能去跟你爱的人在一起,只是两个集团切割需要时间,不能操之过急。」
蒋远舟气笑了。
「你倒是大方。」
他面无表情将书房门关上,然后大步走向我。
扳过我的肩膀,低头就吻了上来。
蒋远舟吻得很深很用力,像嗜血的兽撕咬猎物。
我有些不安,用力挣扎。
「放开我!你发什么疯?」
蒋远舟稍微退开了些,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微微喘息。
「蒋太太,有必要提醒你,我们现在还没离婚,你还是我的太太。」
「所以,说好的夫妻生活,还是有必要继续的。」
我一时语塞,人家说得合情合理,确实没办法拒绝,但我也不喜欢太被动,于是用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将他的脑袋拉下来一些,主动吻了上去。
「闭上眼睛。」
唇齿纠缠,暧昧的水声响起,书房内的温度节节攀升。
10
谢凌云处理好所有的事情后,打算离开帝城。
离开之前他来见过我一面。
这让我有些惊讶,我们并不算太熟,虽然我们从中学开始就是同学,但对我而言最初的他在我心中是狩猎富家女的心机男,后来是盛禧喜欢的人,无论哪种身份,都让我们亲近不起来。
咖啡厅里,我和谢凌云面对面坐着,他看起来消瘦了许多,有些形销骨立之感。
他开门见山道。
「盛总,因为你是盛禧最爱的姐姐,所以我考虑再三才下定决心见你这一面,我和盛禧已经错过了,不想你们也彼此错过,徒留遗憾。」
我有些莫名地看着他。
「蒋远舟爱的那个是你。」
我愣住了,我以为他是想拜托我好好照顾盛禧或是有其他托付,实在没想到话题会牵扯到我和蒋远舟身上。
谢凌云自顾自说道。
「他其实一直都默默暗恋着你,可你实在有些高不可攀,在学校总是独来独往,跟你亲妹妹盛禧都不算亲密,对其他人更是疏离冷漠,目中无人。」
我无法反驳,半晌才问道。
「那他喜欢我什么?」
「好问题,这问题我也问过他。」
「你还记得高二那年,全班一起去原始森林露营那次吗?你意外在森林里迷路,大家找你了很久都没找到,从天亮找到天黑,山里又下起了暴雨,情况十分不好,连老师都说等专业救援,让大家不要轻举妄动,可蒋远舟却等不了,最后也是他找到的你。」
我有些惊讶地看向谢凌云,事情我记得,只是救我的人是蒋远舟,这个我是不知道。
那次露营我意外掉进了森林深处的陷阱里爬不上去,当时天已经漆黑,还下着暴雨,我在陷阱里冷得瑟瑟发抖,蒋远舟找到我后,毫不犹豫跳了下来,让我踩着他的背爬上去搬救兵。
天太黑了,我根本没有看清楚那人的样子。
他让我踩着他背爬上去,我丝毫没有推辞,难得有人傻到拼命救我,抓住唯一的活命机会才是人的本能。等我爬上洞口后,才对着下面的人问出了心中地疑惑。
「为什么要用自己换我?你就不怕我不回来救你吗?」
那人轻笑。
「不会的,我相信你;就算你跑了不回来救我,我也认了。」
结局我当然去搬了救兵,那次露营有惊无险。
回家我就发高烧病了一场,在家休息了一周才重新回到学校,那时早就没有人讨论一周前的露营了,而森林里的那个小插曲也被我抛之脑后。
直到今天谢凌云告诉我,我才知道背后的真相。
咖啡喝完,该说的话也说完了。
谢凌云最后道:「我要离开帝城了。」
我问:「打算去哪?」
谢凌云望着窗外,神色有些怅然。
「不知道,自从离婚后,好像我一生努力为之奋斗的目标和意义突然就消失了,我没有什么非去不可的地方,走到哪算哪吧。」
11
我心情复杂地回到家时,蒋远舟已经在家了。
他小心翼翼打量着我的脸色,似乎有些紧张,还装作若无其事地问。
「见面聊得怎么样?」
我慢吞吞地回答道。
「还不Ṫū́²错。」
蒋远舟神色有些放松了下来,我又开口道。
「只是我突然知道了一件事,现在脑子里有些乱。」
他身体再次绷直Ţü₌。
随即走过来从后面抱住我,温热地手掌贴着我的小腹,在我耳边低声道。
「那么我们来做点别的事情,转移下注意力,这样就不乱了。」
说着,他的手缓缓往上滑,被我握住,转过身子看向他。
「蒋远舟,我们谈谈。」
他眼神有些闪躲,眼眶瞬间有些红了,脸上浮现一些脆弱的神色,破碎感拉满。
「我不想谈。」
「好,那我说,你听着。」
他可怜兮兮地望着我,无声地控诉我。
我缓缓道。
「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爱的人那个人竟然是我,确实让我很惊讶,更惊讶的是,当初露营时救下我的人居然是你,这么多年,你竟然一个字都没说,为什么?你应该了解我的个性,对我来说,恩情比爱情更值得回报。」
蒋远舟闭了闭眼睛,轻声道。
「可我不需要你报恩,我一开始只想要你爱我,后来我又觉得不爱我也没关系,这样就不会像盛禧他们那样因为太爱而分开。我只要和你在同一阵营里,你就永远不会抛弃我,我们依旧能白头偕老。」
「不爱真的没关系吗?」
蒋远舟垂眸,不说话。
我笑了起来。
「从今天开始, 我会试着去爱你, 蒋远舟,你给我时间。」
他愣了愣, 随即眼睛里爆发出狂喜, 一双眸子亮得惊人。
「我听错了吗?」
「你没有听错,只是我不懂怎么去爱一个人, 甚至有一天要是在家族利益和你之间需要选择,我也可能会抛下你, 这是刻入我骨血的本能, 即便这样,你也愿意跟我试着相爱吗?」
蒋远舟定定看了我几秒,猛地抱住我。
「我愿意!」
12
几年后,谢凌云在南方东山再起, 又干出了一番事业, 他始终还是一个人。
盛禧已经找到了新的男朋友,男朋友是大学教授,温柔细心,对盛禧温柔细心,两人嘻嘻哈哈, 总能聊到一起去,盛禧又变成了那个爱笑爱闹,热情似火的姑娘, 曾经枯萎的玫瑰又重新绽放起来。
谢凌云跟我和蒋远舟一起吃了个饭, 然后开车在大学门口远远看了盛禧一眼, 看到她终于又找到了幸福,他总算松了口气。
那些他已经无法做到的事, 终于有人做到了。
本应该是一别两宽, 各自安好的结局, 可世事无常, 谢凌云开车回去的路上出了车祸,当场死亡。
谢凌云没有亲人,是我接到通知过去帮忙收敛的遗体办了后事。
他早就写好了遗书, 所有财产都捐给贫困山区的孩子,而其他遗物,我只整理出了一大箱子的信,信封上全部写着吾妻阿禧亲启。
我思索良久, 还是把那一箱子信转交给了盛禧, 并告诉她谢凌云意外去世的消息。
盛禧抱着那个箱子, 像傻子一样站了很久很久,然后把自己关进了房里,失声痛哭,哭声撕心裂肺, 闻之令人心碎。
她关在房间里几天几夜没有出来, 我怕她出事,轻轻推门进去查看。
盛禧趴在那些信封上睡着了,脸上挂着泪水, 嘴角却带着笑。
风轻轻从窗户吹进来,掀起桌上的信。
我看到那一份份信的结尾都是——
今天依然很爱你。
愿顺颂时祺,秋绥冬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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