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王爺借給我三天壽命去和家人道別。
第一天,媽媽哭著讓我滾;
第二天,爸爸大罵讓我去死;
第三天的成人禮上,他們親口公佈由表姐繼承家業。
輪到我。
爸爸施捨般扔過來 5000 塊。
「這是斷親費,以後就算你死在外面,也不要說自己是沈家的女兒。」
我拉高衣領,遮住脖子上猙獰破爛的傷口。
無聲點頭。
1
媽媽最愛的玫瑰花田裡,發現了一套聖雅女高的校服。
校服破爛不堪,混著泥土和大片大片的血跡。
員警趕來後。
第一時間把表姐徐瑩喊了過去問話。
「法醫根據血液凝固情況分析,案發時間大概是三天前的晚上。」
「你那時候在哪裡?」
徐瑩害怕的依偎在媽媽懷裡,細聲細語的回憶。
「我在家裡練琴,哪裡都沒去。」
媽媽看的心疼不已,忙解釋:
「沒錯,因為今天是瑩瑩的成人禮,要上臺彈奏,所以這半個月來,她幾乎每天都把自己關在屋裡彈琴,哪都沒去過。」
刑警李隊長面露疑惑。
「這是…你女兒沈念?我上次見她好像不長這樣。」
「這是表小姐,大小姐沒來。」
負責打理玫瑰園的阿姨躊躇著開口。
李隊長蹙眉。
「怎麼回事?不是說把所有人都喊來問詢嗎?」
被質問。
媽媽不自在的別開眼。
「那孩子最近也不知道怎麼了,不言不語誰都不理,我想著問也問不出什麼,乾脆就沒通知她過來。」
「胡鬧。」
李隊長斥責。
可看著媽媽通紅的眼眶,還是忍不住歎息著開口:「沈夫人,我記得你兒子出事之後心理醫生告訴過你,沈念的狀態很差,那件事責任也不全在她。」
「李隊長。」
媽媽尖銳著嗓音打斷他。
「這是我的家事。」
「我累了,還請自便。」
說罷,拉起徐瑩轉身就走。
李隊長剛想說什麼。
前去找我的員警匆匆返回。
臉色凝重的報告:
「隊長,沒找到沈念,但我們發現,她的校服不見了。」
2
與此同時。
媽媽也得知了這個消息。
她神情一頓。
緊接著浮現惱怒。
「什麼染血的校服。」
「這一切肯定又是沈念搞的鬼,她可真是讓人討厭。」
徐瑩溫順的搖晃著她的手臂。
「姑姑,你別這麼說,念念可能只是想讓你多在意她一點。」
媽媽面色柔和下來,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多虧了你在我身邊,不然我早晚要被沈念這掃把星克死。」
我剛走進宴會廳。
就聽到了媽媽這番話。
看著親密的靠在一起的爸爸媽媽和徐瑩。
我眸光黯淡。
而媽媽下意識淡了笑。
只有徐瑩興奮的朝我招手:「念念,你怎麼才來,快過來拍照了。」
我走過去,努力想要喊爸爸媽媽。
卻只能發出艱澀沙啞的低鳴。
難聽至極。
宴會人多。
爸爸冷淡的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下一秒。
媽媽嫌棄的目光就掃了過來。
「怎麼不穿我讓人送過去的禮服?還有這張臉,死氣沉沉的,你這是故意讓我們難看嗎?」
我啞口無言。
不怪她生氣。
這麼重要的場合,我卻穿了一套包裹嚴實的衝鋒衣。
只因閻王爺只是延長了我三天壽命。
卻不曾幫忙抹掉我身上縱橫交錯的傷疤。
他還告訴我:「人死後十二個小時,就會出現屍斑。」
我已經死了三天了。
蠟黃的皮膚和四處蔓延的屍斑,用化妝品已經沒辦法完全遮蓋了。
可我無法解釋。
只能僵硬且磕磕絆絆的道了句:「對…不起。」
徐瑩卻在這時插話進來:「念念是不是怪我搶了你的禮服,所以才故意穿成這樣惹媽媽生氣。」
語氣裡是滿滿的委屈。
我這才留意到。
徐瑩身上穿的,正是三年前媽媽為我量身定做的禮服。
上面鑲滿了價值不菲的鑽石。
那是媽媽從全球各地搜集來,說要送給寶貝女兒的成人禮。
一股名為苦澀的情緒蜂擁而至。
我張了張嘴,卻無話可說。
「先拍照吧」。
目睹一切的爸爸平靜開口。
媽媽深吸一口氣,轉而溫柔的目光落在徐瑩身上。
「還是瑩瑩聽話懂事。」
「不像某些人,擺出一副受氣包的模樣,也不知道演給誰看。」
我腳步微滯。
還是小心翼翼挨著媽媽站好。
鎂光燈亮起的前一秒。
我將頭輕輕歪向媽媽肩膀。
她用餘光瞥了我一眼,卻什麼都沒說。
我幸福的笑了。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
她把我抱在懷裡,輕輕哼唱著《外婆橋》。
可溫情不過一瞬。
鎂光燈暗下去的瞬間。
她就拉著徐瑩遠遠避開,就像我是什麼洪水瘟疫般,避之不及。
我張了張嘴,那聲『媽媽』卡在嘴邊。
這時。
冷觀這一切的閻王爺突然開口:
「你就是沈衍那小子的妹妹?」
3
我已經許久沒有聽到過『沈衍』這兩個字了。
有多久了呢。
大概是兩年前的傍晚。
徐瑩在體育課上摔傷了腿,司機臨時接她回家。
返回來接我的時候遇到堵車。
我情急之下沖進雨中,走了一條還未通行的小路。
當哥哥找來的時候,我正被一群人按在身下撕扯。
那天。
漫天血霧。
有哥哥的,也有那群壞人的。
我被嚇傻了,就連記憶也出現了斷層。ŧûₘ
直到員警趕來,醫生宣佈哥哥搶救無效死亡。
媽媽狠狠扇了我一巴掌。
她目眥欲裂的哭嚎:「你就是個掃把星,我真後悔生下你。」
爸爸什麼都沒說。
只是用那雙失望透頂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我的世界從那天起,徹底崩塌。
我生病了。
開始整夜整夜的睡不著。
只要閉上眼,就會回到兩年前的傍晚。
如果我沒有任性,如果我多等司機一會兒。
一切是不是都會不一樣。
「別自責了。」
「人有來處亦有去時,皆為因果罷了。」
我陷入自責的情緒中不可自拔時。
閻王爺點了下Ṱũ⁷我的額頭。
一股清明湧進。
他接著解釋:「沈衍看到你這樣自我折磨,魂魄難安,遲遲不肯去投胎。」
我啞著嗓音,艱難開口:
「哥哥,能…看到我?」
「當然,我曾問過他,為了保護你這麼年輕就死了,值不值得。」
「你猜他怎麼說?」
我緩慢的搖頭。
閻王爺短笑一聲,道:「他說,如果可以,下輩子還想做你的哥哥。」
「你可是他期待已久的妹妹啊。」
僵硬了的心臟突突跳了一下。
這一刻。
悠揚的鋼琴曲中。
我忽然淚如雨下。
4
一曲終了。
掌聲熱烈。
徐瑩從鋼琴邊起身,優雅朝著眾人屈膝。
我聽到爸爸高聲宣佈。
「感謝各位蒞臨小女的成人禮。」
我緊張的攥緊拳頭。
可下一秒。
卻聽見他說:
「在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裡,我要宣佈一件大喜事。」
「我的外甥女徐瑩,從此以後就是我沈家的女兒,更名沈瑩。」
話音落下。
掌聲中夾雜著質疑。
有人小聲嘀咕:「我記得沈董有親生女兒啊,怎麼忽然領養別人的孩子。」
「你不知道,那位親生女兒,根本不受待見,這麼重要的場合,你看看她穿的什麼。」
討論間眾人把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而這一切,盡數落在爸爸眼中。
他忍住怒氣。
「還有另外一件事,以後沈家的家業也將由沈瑩繼承。」
一語譁然中。
他終於將目光落在我身上。
只見媽媽遞給他一遝鈔票。
爸爸接過,當著眾人的面施捨般迎面我扔了過來。
額頭被重重砸到。
可我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
只是怔怔看著他滿臉冷漠的開口:
「這是 5000 塊斷親費,以後就算你死在外面,也不要說自己是沈家的女兒。」
「今天所有人,都在此為沈某做個見證。」
原來如此。
從始至終,這場成人禮,都和我毫不相干。
我扯了下嘴角,想笑卻笑不出聲。
難堪至極時。
徐瑩柔柔開口:
「念念,我會替你孝順爸媽的。」
我下意識拉高衣領,遮住脖子上猙獰破爛的傷口。
無聲點頭。
然後拖著僵硬的腿腳,轉身朝會場外走去。
身後是刺骨的目光。
而眼前是無盡頭的黑暗。
即將跨出大門的那刻。
我ţṻₔ最後回頭看了一眼。
炫目的燈光下,他們一家三口幸福的游走在人群中。
我在心裡默念:【爸爸媽媽,再見。】
可我剛走出宴會廳。
就看到李隊長匆匆趕來。
擦肩而過的瞬間。
他頓了一下。
猛然回頭,不可置信的拔高音量:「沈念?」
「你還活著?」
5
我被帶回了警察局。
一起被傳喚的還有媽媽。
她坐得遠遠的,生怕和我扯上一絲關係的嫌棄模樣。
李隊長把一切默默收入眼底,不動聲色道:
「校服上的血跡鑒定結果出來了」,他看了我一眼,才繼續說:「和沈念的高度重合。」
聽聞,媽媽冷哼:「李隊長,,依我看就是這孩子的惡作劇,你們實在是太ŧűₜ小題大做了。」
李隊長沒接話。
轉而看向我。
「小念,別緊張,告訴劉叔叔,三天前的晚上發生了什麼?」
我搖了搖頭。
閻王爺說過,人在死後會忘記自己的死因。
特別是我這種特殊原因死亡的人,會自動摒棄痛苦的記憶。
見我不配合。
李隊長解釋:「據我們分析,校服上的破損是利器導致的,最大的傷口在脖頸處的大動脈。」
「以現場出血量來看。」
他沉默了一瞬,蹙眉道:「你不可能還活著。」
「李隊長。」
媽媽突然出口打斷。
「你到底想表達什麼意思?」
可李隊長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而是順勢看向媽媽,道:「沈衍出事那天,你們是怎麼發現沈念不見了的?」
提起哥哥。
媽媽倏爾沉默下來。
可我的心卻緊緊吊了起來。
「事發的時候,我已經說過很多遍ṭũ̂ₚ了,為什麼你們還要不斷提起,麻煩你們尊重下受害者的心情好嗎。」
再開口時。
媽媽的情緒已經有些崩潰。
我伸出手想要安慰她。
可下一秒。
卻聽到李隊長說:「因為在那件校服上面,我們提取出了沈衍那件事逃犯的指紋和 DNA。」
「沈夫人,還請你配合。」
這一瞬間。
我如遭雷擊。
直到這個時候。
我才知道。
害死哥哥的兇手裡,竟然還有人在逃。
媽媽靜了一息。
終於肯開口。
「是阿衍,他從小就聰明敏銳,沈念那天比往常到家時間晚了二十分鐘,正巧我們家比較偏僻,他不放心,這才順著沈念的電話定位找了過去。」
和當初一模一樣的回答。
卻讓我喉頭哽住。
走出警察局。
媽媽不由分說狠狠甩了我一巴掌。
她忍著通紅的眼眶,咬牙罵:「沈念,你就是個掃把星。」
這一巴掌又狠又急。
將我的頭狠狠打偏。
我下意識閉上了眼。
黑暗襲來的瞬間。
閻王爺的聲音遙遙傳來:
【沈念,三天時間已到,該離開了。】
6
我去了哥哥位於郊區的墓地,想做最後的道別。
另外,也想給自己一個體面。
夜色深深。
天空飄起了濛濛細雨。
我拿著爸爸給的五千塊,敲響了墓地管理處的大門。
「你好,我想買塊墓地。」
管理處的大爺透過老花鏡上下打量了我一眼。
「小姑娘,你就頂著這一臉屍斑到處晃悠啊?」
我一驚。
「你看的出來?」
大爺神秘的笑了。
「現在的小年輕也真是的,就愛故弄玄虛,大半夜的化成這副鬼樣子,來騷擾我這個半隻腳都快入土的老頭子。」
我猜想到是被誤會了。
我輕輕鬆口氣。
指著半山腰那顆挺拔的松樹道:
「我想買那裡,多少錢?」
大爺眯著眼順著我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九萬八!」
「這…這麼貴。」
「那可不,現在死都死不起了,還不如湊合活著,小姑娘,這麼晚了,趕快回家吧,外面不安全。」
說罷,他不再理我,回屋去了。
可我是沒有家的人。
我唯一的親人,如今也正安靜的躺在那棵松樹下。
獨自忍受冰冷寂寞。
我緩緩踩上階梯,一步步走到松樹下。
哥哥的墓碑被雨水打濕了。
貢品也散落的七七八八。
我幫他收拾乾淨,又靠在墓碑旁靜坐了一會兒。
公墓坐落在山頭。
極目望去,是萬家燈火。
我苦笑:「哥哥,如果那時候,死的是我,會不會一切都會不一樣。」
除了刺骨的風。
沒人回答我。
良久。
我閉上眼,呼喚閻王爺:【我準備好離開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閻王爺長長的歎息響起。
【沈念,你的執念未了,我無法勾魂。】
我露出不解的神色。
他繼續解釋:
【你的執念不是你的父母,而是你的哥哥,沈衍。】
【你是不是……】
他頓了一下。
接著問:【臨死之前,看到了什麼?】
7
心頭狠狠一頓。
一道白光劃破蒼穹。
巨大的疼痛瞬間朝著我奔襲而來。
記憶如潮水般滾滾而來。
而這次。
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清晰。
我終於想起來。
就在哥哥趕來之前。
我因為反抗劇烈,被人狠狠扇了幾巴掌。
耳鳴伴隨著幻視的同時。
一張毀容的臉獰笑著湊了過來。
他一開口,便腥臭撲鼻。
我沒忍住,幹嘔出聲。
卻惹得男人面色巨變。
他抬起腿,狠狠踹了我一腳,唾駡道:
「敢嫌棄老子,等會讓你知道什麼叫生死不能,兄弟們,動作快點,別玩死了。」
他撂下狠話。
人就退到一邊,惡狠狠的看我掙扎。
也是他。
在哥哥和眾人周旋的時候。
拿起廢磚狠狠砸在了哥哥的後腦勺。
鮮血染紅了我的眼睛。
警笛響起的瞬間。
刀疤男也在這個時候,趁機逃了。
而三年後。
我卻在玫瑰園再次見到了這個,本該被繩之以法的男人。
「好疼。」
回憶到這裡。
我再也承受不住。
兩眼一黑,重重倒在了地上。
……
「喂,小姑娘,醒醒,你怎麼睡在這裡啊?」
我緩緩睜開眼。
原本陰暗的天早已放晴。
刺目的日光下,我從地上爬起來。
身體愈發僵硬。
我艱難朝著管理員大爺點頭。
然後打車趕去警察局。
李隊長似乎熬了一整夜,吊著黑眼圈伸著懶腰剛從辦公室走出來。
迎面就與我撞到了一起。
可我說不出話。
一把搶過他手裡的紙筆。
快速落筆。
很快,刀疤臉的大致樣貌便躍然其上。
李隊長疑惑的看著我。
突然一掃困頓,驚呼:「這是那個在逃的殺人犯?」
我重重點頭。
他呼吸加重,臉上是按耐不住的狂喜。
「快,快進行人像大資料匹配。」
8
在等待結果的間隙。
李隊長給我倒了一杯熱茶。
「小念,怎麼臉色那麼難看,是不是沒休息好?」
他語氣關心。
我搖了搖頭,提出去案發現場的要求。
路上。
李隊長欲言又止。
我權當沒看到。
閻王爺說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很快,也許不出今天,我身上的屍臭味就壓抑不住了。
警車在廢棄的工地處停下。
這是時隔兩年。
我第一次回來這裡。
破敗的樓洞裡,漆黑一片,好似怪獸張著大嘴,隨時想要吞噬靠近的所有人。
我鼓起勇氣往裡走。
卻被李隊長攔了下來。
他語氣擔憂。
「你做好準備了嗎?」
我點頭。
活著的時候沒有勇氣面對,現在死了,我不想再逃避了。
穿過大廳,裡面是一條長長的通道。
我繼續朝著裡面走。
拐過左角,一片荒蕪的草地就這麼猝不及防出現在面前。
而草地正前方是一條小河。
而河的對岸,正是沈家的別墅。
李隊長有些不解:「當年事發後,我們勘探過很多遍了,沒有任何發現。」
警犬突然吠叫。
「李隊,有發現。」
一個剪刀樣式的工具出現在眾人面前。
昨天下過雨。
上面的痕跡已經被沖刷乾淨。
可在最尖銳部分,還是可以看到一絲血跡。
證據擺在面前。
李隊長凝眉,指著沈家別墅作出初步判斷。
「所以,兇手在玫瑰園作案後,很有可能是從這裡逃走的。」
「而且,這個兇手弄不好就是三年前,殺害沈衍的人,這是一場有蓄謀有計劃的故意殺人案。」
9
去往沈家的路上。
李隊長再次追問:「前幾天在玫瑰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指了指逃犯的畫像。
「你見到他了?」
我點頭。
「那接下來呢,發生了什麼事?」
我搖頭。
這時。
有員警插話進來:「李隊,沈念是不是得了創傷應激綜合征啊,不然怎麼解釋好好的一個人,突然就不會說話了。」
「瞎說什麼呢。」
李隊罵了一句,可明顯看我的眼神帶了一抹同情。
我自然不可能告訴他不說話的原因,是因為喉管斷掉了。
等我們來到沈家門口。
就看到有人在陸陸續續往門口搬箱子。
剛下車。
一個玩具熊就滾到了我腳邊。
我瞳孔緊縮。
那是十二歲那年,哥哥送我的生日禮物。
李隊長問:「這是在做什麼?」
搬運工人尷尬的看了我一眼,解釋道:
「沈夫人要我們把大小姐的東西都扔掉,說是…怕晦氣。」
四周忽然就靜了下來。
我低垂著頭。
誰也不知道我在想什麼。
還是李隊長率先打破了寂靜:「走吧,先去玫瑰園。」
只不過離開了一天。
再回來沈家,就像隔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李隊長說明來意。
媽媽不耐煩的瞪著我。
「沈念,你到底有完沒完了?」
沈瑩附和。
「念念,媽媽好不容易心情平復下來,你怎麼又要來刺激她。」
我錯開目光,並不理會。
李隊長提出要重新勘探玫瑰園。
卻沒想到,沈瑩會站出來第一個反對。
「員警叔叔,這都是沒有根據的事,這附近除了我們沈家別墅,可還有陳家,宋家,劉家,難不成就因為沈念自導自演的一出校服染血,你們就這麼數次三番的來打擾吧。」
「配合調查是每個公民的義務。」
李隊長懶得應付她。
冷冷得回了這麼一句話,把她懟的啞口無言。
然後。
李隊長隨即拿出剛剛找到的工具問:「你們誰認得這個嗎?」
尖銳的剪刀在日光下閃著冰冷的光。
所有人都下意識搖頭。
這時。
打掃玫瑰園的阿姨遲疑著開口:
「這個東西,我好像在楊師傅那裡見過。」
「好像叫什麼電剪刀。」
李隊長眸光一厲,看向媽媽。
「怎麼又冒出一個楊師傅?沈夫人,上次問詢,你到底隱瞞了多少事?」
媽媽被這麼一瞪,眼眶瞬間紅了。
沈瑩擋在媽媽面前,不爽反駁。
「李隊長,媽媽也不是故意的,何況這本來就是沈念的惡作劇,是你們太較真了而已。」
李隊長徹底無語了。
從清潔阿姨口中才知道。
這個楊師傅是臨時喊來的。
清潔阿姨說:「前段時間颱風,把太太養花草的溫室給吹壞掉了,這才請了人來修,來的就是這個楊師傅。」
這時。
負責人像匹配的人打來電話:
【李隊,結果出來了,大資料顯示,是一個叫楊明新的男人,55 歲,三十五歲那年因為縱火案入獄,被判十五年,現住址楊家村 37 棟。】
所有資訊都和清潔阿姨口中的楊師傅匹配。
李隊長當即一聲令下:「去抓人。」
9
我剛要跟李隊長離開。
身後傳來媽媽的呼喚。
「沈念。」
我回頭。
她看著我,神色複雜的問:「是你哥哥的事,有進展了?」
我輕輕點了點頭。
轉身就要走。
卻被追上來的媽媽攔下。
她ťű̂ₒ看起來情緒很激動,就連攥緊我的手指都在顫抖。
「那個天殺的混蛋,我要殺了他。」
李隊長上前一步安撫。
「沈夫人,兇手一定會得到應有的報應的。」
可隨著他的話落。
我明顯感受到旁邊的沈瑩臉色蒼白了幾分。
臨走前。
我看著沈夫人,最後勉力喚了一聲:「媽媽。」
可她恍若未聞。
來不及多想。
我們趕赴楊家村。
但是,還是晚到了一步。
「窗戶是開著的,且這裡是二樓,樓層不高,應該是剛跑沒多久,追。」
李隊長一聲令下。
所有人都沖了出去。
留我一人在逼仄的單人間內。
四周寂靜。
門突然發出吱呀一聲。
下一秒。
我的口鼻就被人從身後狠狠捂住。
熟悉的腥臭從四面八方環繞而來。
不是別人。
正是楊明新。
恨意席捲而來。
我狠狠咬在了他的手上。
「臭娘們,你敢咬我。」
楊明新大叫一聲,鬆開了手。
我順勢拉遠距離,與他遙遙對峙。
可只一眼。
他就驚叫出聲:
「你…你是人是鬼!」
10
李隊長帶人返回來時。
楊明新正癱坐在地上,渾身散發著尿騷味。
抖得不成樣子。
我把情況在紙上簡單作了一下說明。
故意忽略了楊明新問得最後一句話。
李隊長狐疑的看看我,又看看地上一副受到巨大驚嚇的男人。
他選擇什麼都沒問。
直接亮出了銀手銬:「楊明新,你被捕了。」
隨著他的話音落定。
閻王爺的聲音在我耳邊毫無預兆的響起:
【沈念,執念已了,該走了。】
話音剛落。
外面忽然響起驚雷。
一場暴雨說下就下。
積壓多年的案件終於告破。
李隊長的心落進了肚子裡。
他喊了一聲:「沈念。」
可等了半天。
無人回應。
他回過頭。
沈念剛剛站的地方,哪裡還有半個人影。
李隊長正要出去找人。
下一秒。
一位員警冒雨沖了進來,語氣是說不出的恐懼。
「李隊,暴雨把沈家玫瑰園的一個角落沖塌了。」
李隊長凝眉,心頭忽然湧起一絲不確定。
忙問:「是有新發現嗎?」
來人怔了一下。
忐忑開口:「對,是沈……是沈念的屍體。」
11
一絲寒意自李隊長腳底竄起。
等他率隊趕到玫瑰園。
現場已經被保護起來。
沈夫人被圍在外面,神情麻木的看著虛空處。
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李隊長從她身邊經過的瞬間。
她才流露出一絲茫然,下意識看向他身後。
沒有,什麼都沒有。
她張了張口,問出的卻是另外一句話:「抓住害死阿衍的兇手了嗎?」
李隊長頓住腳步。
神色複雜間,沉沉歎了一口氣道:「沈念她……死了。」
「就在你的玫瑰園。」
一石激起千層浪。
沈夫人茫然的面孔寸寸皸裂。
她咧開嘴,無聲的笑了。
像是聽到了什麼可笑至極的笑話。
「李隊長,有意思嗎,和沈念串通起來騙我?」
「她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
沈瑩也說:「請你說話要負法律責任。」
她和沈夫人篤定這一切都是那個掃把星玩弄的把戲。
從小沈念就這樣。
古靈精怪,喜歡做一些稀奇古怪的事,來吸引大人的注意力。
可回應她們的。
只有李隊長若有所思的目光,和冷漠離開的背影。
……
發現我屍體的現場已經被保護了起來。
我飄在李隊長身後。
透過他,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泥漿中的蒼白身影。
【閻王爺,謝謝你,至少我的屍體看起來狀態還不錯。】
我在心裡說。
除了身體上的傷疤外。
也就臉色蒼白了一些。
身體浮腫了一些。
脖子處的傷口猙獰了一些。
我想,這樣也挺好的。
至少沒有巨人觀。
「劉隊。」
法醫走了過來。
「怎麼樣?死亡時間能確定嗎?」
「根據血液乾枯情況和傷口情況來看,大概是四天前,也就是發現染血校服的時間段。」
一語落下。
所有人都沉默了。
特別是剛剛和我一起去過楊家村的隊員。
各個面上流露出疑惑不解。
我問閻王爺:【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放心吧,事情告一段落以後,我會修改所有人的記憶。】
聽他這麼說。
我重重點了點頭。
這時。
有人彙報。
「楊明Ṭū́₋新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一直喊不是我要殺你的。」
「什麼冤有頭債有主。」
「看樣子,好像是瘋了。」
12
案件雖然因為楊明新的精神狀態而中斷。
無法拿到有力的證詞。
可校服上面和電剪刀上面的指紋,和他逐一匹配。
在鐵證面前。
他沒有任何可以脫罪的可能性。
而另一邊。
李隊長也沒有閑著。
他單獨約了沈夫人問詢。
「沈夫人,你為什麼這麼討厭沈念?」
我神情一凜。
他問出了我一直想知道的問題。
沈夫人似乎還有些恍惚。
下意識就開口辯解:「我沒有討厭阿念,她是我女兒,我愛她還來不及,怎麼會討厭她呢。」
可隨著這些話落。
她當場怔住。
我也怔住了。
因為媽媽直到我死,也沒有說過愛我。
她忽得笑了,而後捂著臉開始低țû₇低啜泣,直到嚎啕大哭。
在她哽咽又斷斷續續的描述中。
我才知道。
原來,她是曾經愛過我的。
比如剛出生那幾年。
媽媽幾乎很少假手於人,即便整夜整夜的熬著。
她也要親自帶睡我。
可時間久了。
她發現,爸爸對她好像冷淡了不少。
在外面和別的女人曖昧的事情被發現那天。
媽媽大鬧了一場。
而爸爸給出的理由是:【你懷了念念,總不能讓我一直素著吧。】
自此。
媽媽把婚姻的失敗全都歸咎到了我身上。
她怨恨,自虐,生無可戀,卻又無法挽回丈夫的心。
她看著我這張跟爸爸五分相似的臉,漸漸心生怨毒,不願再靠近。
直到沈瑩的出現。
媽媽抹掉眼淚,繼續說道:
「那時候阿衍已經讀了高中,成績優異給老沈臉上添了不少光彩。漸漸的他也喜歡回家了。」
「再加上,沈瑩又被找了回來,她聽話懂事,比阿念要乖巧許多。我也就把對沈念的母愛轉移道了她的身上。」
說到這裡,她哽了一聲。
「把恨全部留給了念念。」
「是我對不起她。」
媽媽痛苦的低語。
可我卻沉浸在她的話裡,久久不能自拔。
也不知道過去多久。
媽媽頂著紅腫的眼睛抬起頭,問:
「念念走的時候,痛苦嗎?」
這句話讓我有些難過。
應該是痛苦的吧。
特別是那把電剪刀戳破喉嚨的時候。
鮮血瞬間湧了出來,灌滿口腔。
窒息又絕望。
我多想喊媽媽救救我。
可聽到的,卻是沈瑩彈奏鋼琴曲的聲音。
還有媽媽對她溫柔的呵護。
那些我不曾擁有過的,從此以後也在不會擁有。
看著沉默的李隊長。
媽媽徹底情緒崩潰。
她喃喃自語:「她好狠的心啊,連個念想都沒有留給我。」
李隊長冷漠提醒:
「可她的所有東西,不是你讓人全部扔掉的嗎?」
「因為你嫌晦氣。」
沈夫人突然失手打翻了手裡的紙杯。
滾燙的茶水暈濕褲腿。
可她卻恍若未覺。
李隊長看著瞬間蒼老了數倍的女人,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你剛剛說,沈瑩被找回來是什麼意思?她曾經走失過嗎?」
13
沈瑩走失又被找回來的事情,不是個秘密。
問題出就出在。
她被找回來的地方,和楊明新當年縱火案的地方,是同一個小漁村。
李隊長拿到證據的時候。
第一時間傳喚了沈瑩。
可她滿口否認。
堅決不承認自己認識楊明新。
也不知道什麼縱火案。
李隊長對這一切只是猜測,見問不出來什麼。
只能送沈瑩出去。
就在他們經過關押楊明新的房間時。
楊明新忽然跳了起來,隔著鐵欄指著沈瑩大叫:
「就是她,是她讓我殺了沈念,她想繼承沈家所有家產。」
「是她,害死了所有人。」
原本始終平靜的沈瑩慌了。
她捂著胸口,無力的辯駁,顯得那麼蒼白。
媽媽匆匆趕來。
她擋在看似孱弱的沈瑩面前, 想要護下這唯一的孩子。
就連爸爸也用盡人脈,想要把沈瑩帶走。
我在一旁。
看著他們為了這個很可能殺害自己女兒的殺人兇手辨白。
忽然就覺得沒意思透了。
【這樣的親情,你還留戀嗎?】
閻王爺突然開口。
我搖了搖頭。
【此生恩情已斷, 他們再不是我的父母。】
【你要知道, 有些人,是不配給人做父母的。】
我沉默點頭。
而這時。
法醫拿著鑒定報告走了進來。
「李隊, 我們在沈念屍體的指甲縫裡, 發現了一顆碎鑽,經調查, 這顆鑽石就是成人禮上, 沈瑩穿的那件。」
李隊長反應極快。
當即扣下沈瑩,厲聲質問:
「沈念死前,你見過她?」
剛剛成年的沈瑩被嚇壞了。
開始語無倫次。
「沒有,是她來找我的。我經過玫瑰園, 看到她在摘花,我……」
「沈瑩!」
李隊長大聲打斷她,扔過去一份調查報告。
「證據面前,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14
報告是其他員警趕了三天三夜的路, 從小漁村調查得來的。
裡面詳細記載了楊明新縱火案的詳細情節。
最值得注意的是。
縱火案發生前,沈瑩才剛三歲。
她有個玩的很不錯的小夥伴,名叫楊丫丫。
沈家的人找到小漁村的第三天。
縱火案便發生了。
收養徐瑩的人家死了個乾淨, 只剩徐瑩還活著。
而她的好朋友楊丫丫也死在那場意外裡。
多年的職業敏捷度。
讓李隊長當即做出了做親子鑒定的決定。
事實證明。
他的猜測是對的。
鑒定報告顯示:【沈瑩和楊明新親權指數親權概率大於 99.99%。】
也就是說, 他們倆是血緣意義上的父女。
死在那場縱火案裡的。
不是什麼楊丫丫。
而是真正的徐瑩。
結案那天。
李隊長把情況告知了爸爸媽媽。
「楊明新父女貪圖沈家家財,先是殺害了真正的徐瑩, 頂替其身份進入沈家,又因羡慕沈衍疼愛沈念,心生歹念,想毀掉沈念。」
「卻陰差陽錯害死了沈衍。」
「再後來,楊明新假借修理工的名義去沈家要錢, 正好被沈念撞見, 這才導致了這一系列的悲劇。」
說到最後。
就連裡隊長都有些不忍。
「沈夫人」, 他說:「沈念是個好孩子,好好送她一程吧。」
15
我如願葬在了哥哥旁邊。
那棵松樹挺拔青翠,枝椏舒展輕輕隨風拍打在我的墓碑上。
就像小時候哥哥撫摸我發頂的手。
低低的歎息隨風而逝。
好似在說:
【好孩子, 做得很好。】
番外
忘川河邊。
我終於見到了哥哥。
可他卻不認得我了。
我問閻王爺怎麼會這樣?
他回:「執念未消散是無法輪回的,沈衍為了讓你放下執念, 用今生所有記憶換取了你三天生機。」
我忙道:
「那我也願意用所有記憶換取哥哥去輪回。」
「求求你,答應我好不好。」
話音剛落。
一道白光閃過。
公墓見過的老爺爺出現在眼前。
他笑著道:「小姑娘,還記得我跟你說過什麼嗎?」
我下意識念出聲。
【人有來處亦有去時,皆為因果罷了。】
「沒錯。你哥哥的因果便是你, 你安心去投胎,他自然也會放下執念,自行投胎去的。」
「真的?你不會騙我吧?」
一個白瓷碗飛到我面前。
飄渺的嗓音自遠處傳來。
「我說過人自有因果。」
「比如你的母親瘋了進了瘋人院, 還有你的父親, 拋棄了你的母親, 如今被小三散盡家財,半身不遂的癱瘓在床,想死不能。」
「有些人是不配為人父母的。」
我接過瓷碗。
最後看了一眼哥哥, 然後一飲而盡。
「哥哥,下輩子,換我來守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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