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奇闻玄幻

如意伏妖傳之惡童

你聽說過惡童嗎?
在上蓮村支教時,我見識到了真正的惡童。
他們會在我的門口掛上血淋淋的動物屍體。
他們會把老光棍領到我的住處,千方百計地騙我開門……
可他們不知道,我是伏妖師。
這座村子被下了惡童詛咒,即將大禍臨頭。
但我現在,不打算救他們了。
1
「雲老師,張小龍就是在那掉下去的!」
小男孩李河指著前面的山洞,一臉無害地看著我。
今天下午放學之後,他急匆匆地過來找我,說是同伴張小龍掉進山洞不見了。
我還沒來得及問清楚情況就被他拉著往這邊走,說是讓我幫忙一起找。
「雲老師,你快去看看啊!張小龍不會出事吧?」
他焦急地拽著我的衣服,把我往洞口推了推。
我走到那山洞門口往裡瞧了瞧。
背後突然一股大力傳來,我一個重心不穩直直地往山洞裡摔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臭女人!」
幾個小腦袋瞬間出現在洞口。
我躲開山洞裡的捕獸夾,站穩後抬頭看去。
「算你運氣好!沒被捕獸夾夾死!」李河在洞口朝我吐了口唾沫。
而張小龍站在一旁做著鬼臉:「誰讓你罵我的?老子來上課是給你面子,睡會兒覺怎麼了?」
「你以為你大城市來的了不起啊?」
「我就知道你平時看不起我們,敢對老子作威作福,老子整不死你!」
旁邊還有兩個孩子也在幫腔。
他們沒打算把我拉上去,甚至還在往下扔石頭。
我看了一圈,不慌不忙地找地方坐了下來。
我問他們:「每天早上我的房門口都會出現動物屍體,是你們幹的?」
張小龍哈哈大笑:「蠢貨!你才看出來嗎?」
「哈哈哈哈!」
我瞥了他一眼,又問:「昨天夜裡,村頭的那個老光棍跑到了教職工宿舍,我還聽見有人在喊我開門,這也是你們弄的?」
李河一聽,直接抓著石頭狠狠地砸了過來。
尖銳的石頭砸在我的額頭上,溫熱的鮮血慢慢湧了出來。
我一聲不吭,抬眸看去。
李河尚且稚嫩的臉上表情猙獰:「媽的!那是我表叔,他想跟你爽一把你居然還不樂意?」
「清高什麼啊?你就是瞧不起農村人!」
「老子摸你大腿一下,你他媽的竟然把我的手都打腫了!」
「你等著!我待會兒下山就找我表叔上來!」
幾個孩子對視一眼,笑得猥瑣,惡意滿滿。
說實話,我很少用「猥瑣」這個詞來形容小孩。
除非是真的忍不住。
鮮血糊住了我的眼睛,我不緊不慢地抬手擦了擦。
洞口傳來他們的竊竊私語聲。
「走吧,讓她在這好好受罪!」
「她要是死了怎麼辦?」
「死了就死了,又不關我們的事,再說了,我們可都是未成年。」
「哈哈哈哈哈哈!她活該!」
「李河,你真要把你表叔帶過來嗎?」
「帶啊,這女的要是懷了我表叔的種,我不信她還能這麼清高……」
他們轉身欲走。
我從口袋裡掏出已經錄影很久的手機,把鏡頭對準了上面。
「喂!回頭!」
幾個孩子聞言立馬扭頭看了過來。
我咧開嘴角,血糊了滿臉:
「來,茄子!都笑一個。」
2
我叫雲如意,是龍王妻,也是個伏妖師。
平日不捉妖時更是個正經大學生。
半個月前,學校有去鄉村支教的機會,而上蓮村就是其中之一。
那麼多同學沒有一個願意去上蓮村。
只因為上蓮村流傳著一個惡童傳說,那裡的孩子是天生壞種,生下來就是惡人。
現在很多落網的殺人犯搶劫犯都是從那座村子裡出來的。
還聽說很久之前有個去上蓮村支教的女學生,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
我請十大靈門的人幫忙調查過,結果顯示,這個地方果然不對勁。
妖邪之氣太濃,且此處鎮守山脈的山神竟憑空消失了。
消失了多少年,我們無從得知。
為了查清上蓮村的惡童詛咒,我自告奮勇領了那個支教名額。
如今看來,鄉村惡童,果然名副其實。
我把手機收回口袋,然後拽著盤在泥土裡的老樹根,輕輕鬆松躍了上去。
幾個孩子驚恐地看著我。
體型最壯的張小龍氣急敗壞地來搶我的手機。
我抬腳將他踹倒在地上,踩在他的頭上:「怎麼?怕什麼?」
「剛剛不是挺得意的嗎?」
張小龍鬼哭狼嚎起來,在我腳下不停地掙扎。
一邊掙扎一邊罵我。
罵得可髒了。ṭű̂₃
我拿著手機看了一眼:「張小龍、李河、李雅、王勝男……不錯,把你們的臉拍得很清楚。」
我陰惻惻地笑了:
「小兔崽子們,你們等著死吧。」
那幾個小孩沒見過我這副樣子,愣在原地,半天沒反應過來。
我踢開張小龍,給了他們一人一巴掌,然後扯了長長的樹藤,將他們全都捆了起來。
小孩子掙扎起來還真是難控制。
我好一頓胖揍,他們才終於肯老實下來。
我走到一旁的水溝,把臉上的血漬清洗乾淨。
張小龍驚恐地看著我:「你的額頭……你……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原本皮開肉綻的傷口此時卻不復存在。
也難怪他會嚇成這樣。
我摸了摸光潔如新的額頭,朝他笑了笑:「我是什麼?」
「我是回來報仇的惡鬼啊~」
這句話一出口,那幾個孩子同時噤聲,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
他們緊挨著,竊竊私語聲傳進了我的耳朵。
「是她,她來報仇了……」
「閉嘴!不可能是她,她回不來的!」
「一定是她……我們死定了……」
我挑了挑眉。
他們口中的那個「她」引起了我的興趣。
可無論我再怎麼旁敲側擊,他們都不再說一句話了。
3
我把他們帶回了村裡,用大喇叭全村播放了之前的錄音。
然後對著話筒清了清嗓子:「剛才我念到名字的學生家長快點來認領你們的孩子,過時不候哦。」
我倒要看看這惡童詛咒的源頭究竟在哪……
等了沒多久,那些孩子的家長陸陸續續地都過來了。
大部分過來的都是母親。
她們的態度倒是還好,不停地向我道著歉,就差跪下來給我磕頭了。
我看到李河走到外面之後,伸手打了他媽一巴掌。
怒駡:「來這麼遲!你要死啊!」
打完之後,他轉頭透過玻璃窗朝我吐了吐舌頭。
是挑釁,也是示威。
我正要出去,卻見門口站著一人。
「雲老師,我是張小龍的家長,來領他回家的。」
那是個看起來很樸素的男人,穿著綠色工裝,衣服上沾染了一層塵土。
我本以為張小龍會跟李河一樣,對他爸沒什麼好臉色,可沒想到的是,張小龍很順從地走了過去。
他站在那男人身邊,一聲不吭,格外乖巧。
我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
「雲老師,我回去後一定嚴格管教他!」男人近乎討好地笑了笑,「您看我能不能把他帶回去了?」
4
男人一腳把張小龍踹進田埂,抽出褲腰帶就開始抽他。
「媽的!小兔崽子一天天就知道給老子惹事!」他吐了口唾沫,打得用力,「一個城裡來的嬌小姐你都整不過,老子還能指望你Ţü⁼做什麼?」
「丟人的玩意兒!以後要整人就往死裡整!」
「畏手畏腳,老子看你就幹不成大事!」
……
我站在不遠處的槐樹下,看著那一出好戲,突然就有些理解了。
原來張小龍他爸才是真正的惡人。
怪不得在他爸面前,他連個屁都不敢放。
張小龍護著頭,整個人縮成一團。
「爸,她不是人,她是鬼……她回來復仇來了!」
他這話說得斷斷續續。
男人罵道:「什麼神啊鬼啊的,我看你就是欠揍!」
張小龍躲開他的拳打腳踢,踉蹌著從地上爬起來。
「雲如意!她是宋蘭芝的鬼魂!宋蘭芝回來報仇了!」
男人猛地僵住,死死地瞪著他:
「你說什麼?」
宋蘭芝,就是當初來上蓮村支教,結果失蹤了的女學生。
我突然發現,我弄錯了一件事。
宋蘭芝不是因為惡童詛咒才失蹤的。
相反,是在宋蘭芝失蹤之後,這座村子才被下了惡童詛咒。
宋蘭芝是因,詛咒才是果。
那麼當初她在上蓮村到底發生了什麼?
5
還沒等我調查明白,上蓮村就出事了。
李河的表叔死了。
屍體是被清晨上山採茶的婦女們發現的。
她們說,發現他時,他Ŧû₀掛在一棵老槐樹上,身體已經涼透了。
死狀很慘。
那個老光棍被人抬下了山,村裡好多人都去看了。
我路過村口,正好碰到他們。
我還在那群人裡看到了請假了好幾天沒來上學的李河和張小龍。
他們臉色蒼白,有些恍惚地跟在大人後面,看起來像是在害怕什麼。
我站在田埂上,遠遠地看了他們抬著的草席一眼。
雖然有點距離,可那妖邪之氣卻濃郁得嚇人。
老光棍是被妖物害死的。
我皺了皺眉,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給蔣少天打了個電話。
「快點過來,我需要你跟我一塊兒查件事。」
蔣少天是十大靈門之一蔣家的小輩。
被他爺爺丟來,跟在我身旁伏妖歷練。
這次上蓮村之行我比他先來,算算時間,他應該也快到了。
又叮囑了他幾句後,我掛斷了電話。
一抬頭,正好對上李河和張小龍看過來的視線。
他們驚恐地看著我,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又因為泥濘不堪的地面一屁股摔在地上。
「是她!是她回來報仇了!」
「我表叔就是她殺的!」
他們指著我,語無倫次地喊了起來。
「亂喊什麼?還不閉嘴!」
村長一個煙杆敲了過去,兩個小孩瞬間不說話了。
可眼睛依舊看著我。
我從田埂上跳下去,走到了那支隊伍面前。
低頭看著李河,我問他:「你為什麼說你表叔是我殺的?」
他抓起地上的石頭就朝我砸了過來。
「就是你!我表叔昨晚是要去找你替我出氣的!可今天一早他就死了!不是你還能是誰?」
他這話一出來,整個隊伍瞬間譁然。
老村長灰濛濛的眼睛慢慢轉了過來,目光彙聚在了我身上。
我恍若未覺,只驚訝道:「大半夜的,你表叔要來找我替你出氣?」
「如果他沒死,那是不是死的就是我了?」
6
我被帶到了村長家。
他們把我關在了一個房間裡,然後一群人坐在堂屋裡商量著什麼。
聲音不小,我正好能聽見。
「老光棍難不成真是她害死的?」
「她看起來哪有這本事,八成是誤打誤撞!」
「也不一定……」
這道聲音我曾聽到過。
是張小龍的爸爸。
他咳了一聲,聲音有些低:「我家小龍現在打死都不去上學了,他說,雲老師是鬼,她是回來報仇的。」
「他還說,雲如意就是宋蘭芝。」
宋蘭芝這個名字一出來,整個堂屋瞬間噤聲。
許久之後,才有人顫聲問道:「怎麼突然提起她了……」
張小龍的爸爸名叫張軍,在上蓮村說話顯然有些分量。
他答非所問道:「自從這個雲老師來到咱們村子支教後,村子裡是不是就沒安寧過?」
「先是村頭張旭家媳婦兒難產,孩子沒保住,又是小何上山摔斷了腿,後來那些娃被嚇得哭著喊著不去上學了。」
「我總覺得,這個雲如意不太對勁。」
聽到他這麼一說,其他人都有點慌了。
「那怎麼辦?」
「不會真是宋蘭芝回來復仇了吧……」
「哼!一個死人,還能掀起什麼風浪!」
眼看著堂屋越來越嘈雜。
村長在這時敲了敲桌子。
「行了!」
他的嗓子喑啞難聽,聽起來怪讓人難受的。
「一個來歷不明的小姑娘就把你們嚇成這樣?」
「無論如何,既然她跟宋蘭芝扯上了關係,那可就不能再讓她離開上蓮村了。」
張軍試探著問道:「您的意思是……」
村長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我們村好些年沒去祭過山神了,今年這正好有個現成的祭品……」
7
我倒是沒想到他們的膽子會這麼大,竟然準備直接殺人滅口了。
而且是在沒有一點事實依據的情況下。
我被他們五花大綁地帶進了山。
剛下過雨,山路很不好走,跌跌撞撞地走了快三個小時,才走到一處廢棄破敗的小廟前。
這便是上蓮村所供奉的山神廟。
只是,也不知道他們多少年沒來過了,這裡幾乎要塌了。
我抬頭看了看,這山神廟半點靈氣也無,形同虛設。
張軍把我推到山神廟前,冷冷地看著我,突然笑了:「雲老師,你可別怪我們。」
我沒理他,只抬頭看了看天。
也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雨的緣故,此時天空灰濛濛的,半點陽光也沒有。
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四陰之刻,妖魔出行。
村長帶領著幾個村民正在地上挖著什麼。
我突然出聲:「聽,有東西來了。」
張軍愣了一下:「你又耍什麼花樣?」
他隨手拿起旁邊的泥塊就要塞進我嘴裡。
就在這時,狂風大作,天空突然陰了下來。
「怎麼回事?」
「要下雨了嗎?」
「該死!真倒楣!」
眾人四周張望了下,神情暴躁不安。
咚咚咚——
詭異的聲響從山神廟裡傳了出來。
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村長抬手示意眾人安靜,一雙渾濁的眼睛緊張地看著山神廟的方向。
我也看著那邊。
他們看不見什麼,我可看得清楚。
裡面有個怪物,正往這邊過來……
8
「啊!!」
距離山神廟最近的男人被撲倒在地時,在場的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
「二虎!」在男人的慘叫中終於有人回神,他隨手撿起地上的鐵鍬就要衝上去救人。
可等他沖到跟前,整個人如遭雷劈般地愣在原地。
趴在那男人身上的東西扭過了頭。
那是個人首蛛身的可怕怪物。
頭髮很長,眼睛還泛著綠光。
脖頸往下就是一隻蜘蛛的樣子,八條細長的腿支撐在地上,男人的血從上面一滴滴落了下來。
那個名叫二虎的男人已經沒了聲息。
怪物扭頭看著拿著鐵鍬的男人,嘴裡發出一聲低啞的吼叫,隨即撲了過來。
「啊!!」
所有人驚恐地奔逃著。
除了我。
我被捆在一棵樹上,靜靜地看著這場屠殺。
不過那怪物似乎對我並不感興趣。
「如意姐!」耳邊突然響起一道極耳熟的聲音。
我扭頭看過去,風塵僕僕的少年快步跑過來。
二話不說就開始給我解繩子。
哦,是姍姍來遲的蔣少天。
我問他:「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他往後一指:「我在村裡碰到了她,是她把我帶來的。」
我往後看了一眼,又看到一張熟面孔。
是她,李河的媽媽,許翠。
她有些局促地看了我一眼,又連忙低下了頭。
「救命啊!」張軍被怪物從後面抓了一下,後背瞬間皮開肉綻。
他慘叫著站起來,往我們這邊跑來。
怪物似乎認准了他,跟在後面緊追不捨。
眼看著張軍就要被追上,情急之下,他一轉身直接跑到了許翠身旁,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將她扯到了身前。
這是要拿她當擋箭牌了!
「啊!」許翠驚叫一聲,臉色煞白。
我眉頭一皺,快步上前一把將她又扯了回來,同時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張軍的臉上。
張軍被打得暈頭轉向,一屁股坐在地上。
等回過神來時,那怪物已經近至眼前。
看著它不斷放大的臉,張軍神情愈發驚恐:
「宋蘭芝……真的是宋蘭芝!」
「宋蘭芝回來報仇了!」
9
那怪物撲了一個空,迅速轉身再次撲來。
我把蔣少天往後一擋,從腰間摸出伏妖鏡,欺身而上。
「神歸廟,鬼歸墳,妖魔鬼怪歸山林,玄武真君急急如律令!」
伏妖鏡上金光乍現。
怪物攻擊的動作一頓,被鏡光照到的地方發出滋滋響聲,縷縷黑煙冒出。
張軍驚詫地看著我。
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冷哼一聲:「吾乃伏妖師,不想死的趕緊讓開!」
他猛然回神,跌跌撞撞地從地上爬起來,躲到了一棵大樹後。
怪物一擊不成,也不戀戰。
它泛綠的眼眸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後轉身朝著密林疾馳而去,很快消失不見。
……
大家又聚集到了村長家。
堂屋前面,除了原先發現的老光棍,又多了三具一模一樣的屍體。
死狀一模一樣,被啃食了面部,掏光了五臟。
屋內的氣氛凝重。
我的處境倒是比之前好了很多。
村長讓我坐在正中央,把家裡珍藏的茶葉都拿出來給我泡上了。
「如意大師,您喝茶。」
「之前多有得罪,我們也是沒想到您居然有這麼大的本事!」
「您看,這怪物該怎麼除啊?」
此時的他和顏悅色,跟先前那個說要把我拉上山當祭品的人截然不同。
我覺得好笑,側頭看了他一眼:
「怎麼除?」
村長連連點頭:「是啊,總得把怪物除掉啊!」
我歎了口氣,唏噓道:「可惜嘍,這是詛咒,除不掉嘍。」
堂屋眾人的臉色大變,有些膽子小的冷汗都下來了。
「宋蘭芝……」
我觀察著他們的反應,淡淡道:「這個詛咒是她下的。」
「她當年到底遭遇了什麼?事到如今,你們還不說嗎?」
眾人面面相覷,眼神裡透露出猶疑掙扎。
村長抬起袖子,擦了擦頭上的冷汗:
「如意大師,那位宋老師跟我們沒什麼關係啊!」
「她當年支教完了之後在回去的途中被人打劫,命喪黃泉,確實跟我們無關啊!」
我是真的有些生氣了。
這些人嘴裡就沒有一句實話!
還求我救他們?救個屁!
10
村長派人畢恭畢敬地把我送回到了教職工宿舍。
還在隔壁收拾出來一間房給蔣少天住。
等他們走後,我把蔣少天喊了進來。
他打著哈欠:「如意姐,怎麼還不睡覺?」
我指了指外面:「咱倆得去找一個人。」
……
我們是在玉米地前攔住許翠的。
對於我們的突然出現,她很驚訝:「有什麼事嗎?」
我笑了笑:「他們不願意提起宋蘭芝,所以我只能來找你了。」
許翠愣了一下,下意識就要搖頭。
我在她之前出聲道:「畢竟,你跟那怪物不是很熟嗎?」
許翠震驚地抬頭看著我。
從傍晚那怪物出現時,我就一直在留心觀察它。
怨氣所化,活人獻祭而成的東西。
可在張軍把許翠推出來擋槍時,那怪物似乎變得不太一樣了。
它好像,有意避開了許翠。
即使我沒有把許翠拉開,那怪物可能也並不會傷害她。
這就有意思了。
直到我趁機看了許翠一眼,她看向那怪物的眼神裡居然藏匿著擔心Ťůₛ……
如此,我便基本可以斷定,許翠與那怪物,是有關係的。
蔣少天在一旁幫腔:「許大姐,你就把來龍去脈跟我們說了吧!」
「我們也不是壞人,到時候誰對誰錯我們會自己判斷的。」
許翠沉默片刻後深深地看了我們一眼,然後一屁股坐在了田埂上,抬頭看了看剛剛露出一點的月亮。
「宋蘭芝,是 37 年前來到上蓮村的,她是第一個來這裡支教的老師……」
11
許翠現在還記得第一次看見宋蘭芝時的場景。
她穿著白色的碎花裙子,腳踩著一雙小皮鞋,站在村頭一臉新奇地朝村裡看。
像朵不染塵埃的百合花。
那時候聽大人說,她是大城市裡的小姐,是知識份子。
村長裡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老師了,宋老師來了之後,村裡的孩子們才重新背上書包。
許翠也是其中的一個。
孩子們很喜歡宋老師,她漂亮、溫柔、博學。
會從口袋裡變出他們從沒見過的彩色糖果。
宋老師笑起來的樣子最美,孩子們都喜歡看宋老師笑。
可許翠卻看過宋老師哭的樣子。
那是一天傍晚,她本子忘記拿了,急匆匆地趕回學校時天已經黑了。
宋老師的宿舍就在教室後面,許翠路過時正好聽見宋老師的哭聲……
「來人!救命啊!」
女人的喊聲在夜裡顯得格外淒慘。
許翠連忙跑過去,透過窗戶的隙縫,她看見有個男人在宋老師的宿舍裡。
那男人很高很壯,他把嬌弱的宋老師壓在床上動彈不得。
許翠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宋老師哭了,眼淚從臉上滑落,浸透在被子裡。
許翠意識到,宋老師這是被欺負了!
她那時只有 9 歲,可卻很聰明。
她知道老校長家就住在附近,於是悄悄從門口跑走,直奔老校長家求援去了。
老校長聽了許翠的話,披上衣服就匆匆忙忙地跟著她往學校去了。
可等他們砸開宋老師的宿舍門。
許翠看到,那個男人正在穿衣服。
她還聽見,那個男人喊老校長:「叔。」
……
老校長把許翠送回了家,他還跟許翠的爸媽聊了好久的天。
從那之後,許翠記得,家裡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好日子。
12
自此,孩子們再也沒看到過宋老師。
老校長說,宋老師覺得這裡條件艱苦,受不了回城裡了。
可許翠沒相信。
因為她睡不著覺在村子裡轉悠時,聽到過有女人的哭聲。
哭聲是從老校長家的地窖裡傳出來。
那哭聲,像極了宋老師。
宋老師被他們關起來了。
……
蔣少天聽得眉頭直皺,再也忍不住追問道:「然後呢?」
「為了不讓宋蘭芝去報警,他們就把她殺了?」
許翠轉頭看了他一眼,眼神裡帶著些戲謔:「少年人,就是單純。」
蔣少天臉一紅,不說話了。
「闖進宋蘭芝宿舍的醉酒男人是老校長的親侄子,宋蘭芝清醒過來吵著鬧著要去報警。為了保ƭûₙ住侄子,老校長把她關了起來。」
「可那混蛋侄子卻還不滿足,得了便宜還賣乖。在又一次喝醉酒後,他在一群狐朋狗友面前吹起了牛……」
許翠的眼睛有些紅了,她又想起了那些她試圖忘記的回憶——
那個混蛋酒鬼說,那個城裡來的大小姐腰細腿長,摸起來很爽。
那一群狐朋狗友半信半疑地開始套話。
那人哪裡經得起酒精的催眠,稀裡糊塗下就把話全說了。
「大城市來的又怎麼樣?到時候我還要讓她給我生個大胖小子呢!」
「她生出來的孩子肯定又聰明又漂亮!」
他把那一夜的事當成自己的風流韻事,希望以此來滿足自己離譜的虛榮心。
狐朋狗友震驚之余,又滿是羡慕嫉妒。
憑什麼他可以?憑什麼我不行?
他一個無所事事的酒鬼都可以,那我當然更可以!
酒喝得越多,他們的膽子就越大。
套出了宋蘭芝被關的地方後,他們趁著月色,摸到了那裡。
木門被撬開時,宋蘭芝還以為是有人來救她了。
她嘴角的笑容還沒來得及完全綻放,整個人就被好幾隻手拖進了牛棚裡。
那晚,宋蘭芝又哭了一夜。
……
蔣少天氣得踩斷了一旁的玉米稈。
我也聽得皺緊了眉,我問許翠:「這事你怎麼知道的?」
許翠笑了笑,那笑容有些詭異:「我媽讓我去喊我爸回家。」
「我跟著他們一路去了那……」
她爸也是那夥人中的一個。
說到這,許翠笑了:「他也是命不好,三年前,他上山打野豬,反而自己掉進了野豬洞裡。被人發現的時候,人都涼了。」
「報應,都是報應。」
13
就這樣,老校長一家要隱瞞的事,變成了全村要隱瞞的事。
因為牽扯到的人太多了……
他們不能讓宋蘭芝回到城裡去。
因為她聰明,有學識,她會去報警,會讓他們吃槍子兒。
他們只能關著她。
可宋蘭芝總是想方設法地要往外跑。
她學不會認命,只要讓她抓住機會,她就會跑。
有一次,她差點就跑出去了。
村裡人想起這事都不免後怕。
「這麼一直關著她,也不是個事兒啊!」
有人提議:「不如我們……」
他把手放在脖子上,輕輕一劃。
眾人都沉默了。
他們在思考。
這種一勞永逸的辦法讓他們心動了。
宋蘭芝終究還是沒能跑出這個人間地獄。
……
許翠說:「他們把她勒死了,屍體就丟棄在這山神廟旁。」
「他們夜夜安眠,而我噩夢纏身。」
「我總覺得,宋老師是在怪我,怪我沒能救她,怪我替他們一起把這事瞞了下來。」
因為良心不安,許翠在 18 歲那年終是獨自一人上了山。
她在埋葬宋蘭芝的地方,悄悄立了座墳塋。
時不時上山祭拜懺悔。
「20 歲那年,我第一次看見它。」
許翠回憶,「它長得很嚇人,可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知道,這是宋老師回來報仇了。」
「也就是從那一年開始,村子裡降生的孩子都開始變得不太正常的。」
「他們很壞,壞到根本管不了……」
「這是宋蘭芝的詛咒,也是我們的報應!」
14
由人死前強大怨氣凝結而成的妖物,在我們伏妖一道,被稱為屍蛄。
許翠當年看見的,就是屍蛄。
屍蛄一般活不了太久,最多一年,便會消散於天地之間。
它也沒那麼大的力量,頂多讓人摔一跤就不得了了。
除非,有人在供奉它。
畢竟,人的念力,是這世間最強大的東西……
我看向許翠:「就憑你一個人?」
許翠搖了搖頭:
「不只我。」
她一邊說,一邊撩起袖子。
細長的胳膊上青紫一片。
無數道疤痕盤踞在上面。
蔣少天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是……」
「我男人打的。」許翠說,「上蓮村的男人就沒有不打老婆的。」
「我們生活在這裡,跟地獄有什麼區別?」
「現在孩子越來越大,脾氣也越來越暴躁,他們漸漸地也學會了打人……」
「宋老師答應過我們,會讓我們獲得自由。」
許翠說,她把宋蘭芝的一截指骨放在了山神廟裡。
每月十五那天晚上,村裡的女人們便會出門供奉屍蛄。
屍蛄獲得了足夠的念力,又身處山神廟,蹭到了殘餘的一絲神力。
久而久之,屍蛄便成為了我們今天所看到的怪物。
「宋老師是好人,她從來沒有害過我們。」
時至今日,許翠仍然願意稱呼她一聲「宋老師」。
……
許翠迎著夜色回了家。
我跟蔣少天回去的路上,一時間都有些沉默。
蔣少天偷偷瞥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想說什麼就說唄,別磨磨唧唧地。」
蔣少天歎了一口氣,問道:「如意姐,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那屍蛄今天會現身,其實是想救你的?」
我頓了頓,然後點了點頭:
「確實不曾感受到它的惡意。」
蔣少天有些猶豫:「那我們……還要收它嗎?」
我沉默許久,最終還是道:「得收啊。」
「屍蛄不出,詛咒不滅。」
「上蓮村的孩子們終究還是無辜的。」
蔣少天:「可我覺得宋蘭芝也很可憐。」
是可憐。
那麼一個有才學的大小姐,本應該有光明璀璨的人生,可因為這些人心底的貪欲齷齪,生生世世都要被困在這個醃臢地了。
我想,我可以幫她最後一件事。
15
站在山神廟前,我抬手捏了一個尋靈訣。
金色法陣在破敗的山神廟裡一掃而過。
「咦?不見了?」
蔣少天沖進山神廟,上下巡視:「那屍蛄跑哪去了?」
我站在外面不說話,蔣少天得不到回答,轉身跑了出來。
他跟著我並肩站在山坡上,順著我的視線往下看去。
只見黑漆漆的山林裡,人首蛛身的怪物正往山下急速而去。
蔣少天瞪大了眼睛:「下……下山了!」
「屍蛄不是不能離開死亡之地嗎?」
「它哪來這麼大的力量……」
他話說到一半,整個人突然停住, 隨即不可思議地轉頭看著我:
「如意姐, 你剛剛到底往山神廟裡捏的什麼訣?」
「尋靈訣啊, 還能是什麼?」
我打了個哈欠:「走吧,下去捉妖。」
……
「殺人啦!妖怪殺人啦!」
我們下山的時候, 上蓮村已經亂作一團。
村長家燈火通明,圍了一大群人。
村長躺在院子裡,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
「就是它!怪物就是它!」
聞聲望去。
只見幾個男人拿著一張大網,屍蛄被困在網裡。
蔣少天小聲道:「不是, 它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弱啊?」
「不是弱。」我靜靜地看著屍蛄,解釋道,「是怨氣散了。」
三十多年前參與謀殺殘害宋蘭芝的人已經陸陸續續都死了。
村長是最後一個。
如今村長也不在了, 屍蛄身體裡最本源的怨氣便也就消散了。
「燒死它!燒死它!」
眾人舉著火把圍向屍蛄。
我目光微凝, 取下腰間的乾坤袋:「太陰化生,水位之精。虛危上應, 龜蛇合形。周行六合,威懾萬靈!」
話音一落, 屍蛄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化作一縷黑煙慢慢收進了我的乾坤袋裡。
眾人聞聲看過來。
我眉頭一皺, 罵道:「一群蠢東西!這妖怪能用一般的火燒嗎?」
「到時候妖怪燒不死, 反而把它激怒了,你們都活不了!」
眾人一聽, 連忙點頭:
「是是是, 大師說的是。」
「我們魯莽了……」
16
我們離開上蓮村的那天, 許翠來送我們。
她往我手裡塞了一條老舊的絲帶ŧū⁷。
「那一天, 我的頭繩被班裡的男生拽斷了, 我哭得不成樣子,是宋老師把我拉到她的宿舍,用一根漂亮的綠色絲帶替我綁好了頭髮。」
許翠的眼睛紅了:「你能幫我把這根絲帶還給宋老師嗎?」
我把絲帶收好, 抬頭看著她, 輕聲道:「宋蘭芝許給你們的自由,怕是兌現不了了。」
許翠朝我笑了笑:「沒關係。」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但你們可以自己去爭取。」
「屍蛄消散後, 上蓮村的惡童詛咒便會停止。到時候, 好好教育孩子,好好生活, 這日子會有過好的一天的。」
許翠看了眼我腰間的乾坤袋, 狠狠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我說的話虛無縹緲。
可是沒辦法啊, 這世間的苦命人太多了, 我沒法幫的。
至於那些作惡的人, ƭųₘ總會得到報應的。
就像張軍,聽說現在半身不遂在家躺著呢,老婆帶著兒子跑了。
他下半輩子該怎麼過,誰又知道呢?
……
火車嗡鳴, 一天一夜的車程終於結束了。
蔣少天伸了一個懶腰:
「終於到家嘍!」
他神清氣爽地走出了火車站, 在看到站外的景色時又瞬間愣住:
「這是哪?這不是咱們鳳城啊……」
「是江城。」我從他身邊走過, 「屍蛄快消散了。」
「宋蘭芝到死也沒能走出那座山,如今,我們總得帶她回來看一看的。」
「走吧, 我們帶她回家去。」
小番外
蔣少天又挨駡了。
他看著自己通紅的手掌,這是如意姐剛剛用尺子打的。
「尋靈訣和送靈訣這麼簡單的術法你怎麼都能記錯?!該打!」
蔣少天有點委屈。
他畫的尋靈訣是按照如意姐那天晚上ṱůⁱ在山神廟前畫的描出來的。
不可能出錯啊!
怎麼就錯了呢?怎麼會錯了呢?
蔣少天覺得,這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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