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的葬禮上,江城初戀帶來的大狗突然朝我撲過來。
媽媽留給我的小狗為救我,被咬斷了脖子。
江城怕我為難她,忙將她護在身後:
「這只小狗本來就有絕症,活不了多久了。」
賓客們也幫著解圍。
「這樣啊,念念沒事,小狗也算死得其所。」
我抱著小狗,那一瞬間只覺得無比諷刺。
在江城猝不及防間,甩了他一巴掌。
「得了絕症,就活該被犧牲嗎?」
江城。
如果有一天你知道,我也得了絕症,還會這樣說嗎?
1
我和江城是圈裡出名的怨偶。
他不愛我,心裡只有那個死了的初戀。
結婚第五年,我們的關係終於緩和了一些。
我媽葬禮這天,江城甚至推掉所有工作,寸步不離地陪在我身邊。
葬禮進行到一半時,有人不顧阻攔闖了進來。
「阿城,你給我一百萬是什麼意思?我不要你的施捨!」
來的人正是江城「死了」的初戀方茹。
她拄著拐杖,一身鮮豔的紅裙出現在葬禮上,手裡還牽著一隻漂亮的巨型犬。
賓客間傳來竊竊私語:
「怎麼回事,這女人是不是方茹啊?她不是死了嗎?」
「命可大了她。四年前摔下懸崖失蹤,警方都判定她死了,沒想到前幾個月自己又跑回來了。」
「今天是念念媽的葬禮,她來幹什麼,還穿一身紅?」
「賤人就是賤人,腿都瘸了,還對人家有婦之夫不死心呢。」
方茹被說得臉色慘白。
「阿城……」
面對她可憐兮兮的求助,江城仿佛沒聽見一樣,給我拿來一片跪墊,
「念念,你身體不好,用這個會好受一點。」
我沉默地避開了他的觸碰:「讓她滾出去。」
江城頓了一下,「生氣了?」
他半強制地握住我的腰,給我換上跪墊,嗓音溫和又坦蕩,
「我是給方茹打了一百萬,但是有原因的。」
「葬禮結束我可以解釋,念念。」
我當然知道原因。
昨晚,一個陌生號加我好友。
通過後立馬發來一條消息,
「我懷孕了,孩子是江誠的。」
發完又秒撤回。
我知道是方茹。
因為忙著媽媽的事,我並沒有理會她的騷擾。
現在想想,江城給她打錢,多半跟這個孩子有關。
可現在,我實在沒有力氣跟兩人糾纏。
失去親人的難過如層層疊疊的海浪襲來,讓我產生了溺斃的窒息感。
甚至有些反胃,推開江城在一旁幹嘔了起來。
他輕輕拍著我的背,明明動作那麼溫柔,可我卻吐得更厲害了。
媽媽留給我的小狗安安在一旁,輕咬著我的褲腳,笨拙地安慰我。
見我不說話,江城輕輕歎了口氣,
「念念,我馬上把她趕出去。」
我終於抬頭,冷冷地問:「那還等什麼?」
2
江城和幾個叔伯拉扯著方茹往外走時,我縮在椅子上。
壓抑著聲音,拼命將喉嚨裡的那股血腥味給咽了下去。
覺察到不對時,頭頂那根年久失修的梁木,已經直直塌了下來。
有人急忙大喊:「快躲開!」
身邊的男人都本能地護住了自己的妻子孩子。
我也下意識想去拉剛走不遠的江城,卻只抓住了一片空氣。
千鈞一髮之際,江城毫不猶豫朝方茹撲了過去,抱住她滾到了一邊。
好在旁邊的嬸嬸拉了我一把,才讓我與那根梁木險險擦過。
但大腿還是被刮出了一道細長的口子,鮮血直流。
忍著劇痛抬起頭時,我正好對上方茹得意又挑釁的眼神。
她用口型對著我:「你看,他還是選擇了我。」
笨拙的挑釁,卻還是刺痛了我。
我有一瞬的恍惚。
忽然想起葬禮剛開始時,我問江城,
「如果有一天我也像我媽那樣,永遠躺在冰冷的棺木裡,你會哭嗎?」
江城卻不以為然,
「傻念念,你又不是方茹,好人才會短命。壞女人都是會活的長長久久的。」
當時我看著他,笑得苦澀。
是啊。
當年江城和方茹兩情相悅,卻被家裡逼迫和我聯姻。
最後導致方茹精神恍惚,失足摔下了懸崖。
在他心裡,方茹才是善良溫柔的灰姑娘,而我一直都是拆散他們的壞女人。
就算我死了。
大概在他心裡也掀不起一絲波瀾吧。
3
意外發生得太突然。
直到有人沖我喊道,「蘇念,你受傷了!」
江城才反應過來,推開方茹,快步走過來查看我的傷口。
「你流血了,讓我看看你的傷口。」
我不願再和他多說,此時只顧著趕走不速之客,徑直走到方茹面前。
「這裡不歡迎你,帶著你的狗滾出去。」
方茹頓時臉色鐵青,好像又想求助江城。
我直接看向江城,「你也一起滾出去。」
江城卻只是定定地看著我,「念念,剛才真的只是意外。」
反應過來的親戚們也紛紛上前,勸說方茹趕緊離開。
推搡間,方茹帶來的那只巨型犬突然發了狂,猛地向我撲了過來。
我被撲倒在地。
巨型犬露出森森白牙,我幾乎是下意識護住臉部和脖頸。
事情發生得突然,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
直到一隻弱小的身影撲了過來。
——是安安。
安安咬住巨型犬的耳朵,讓它暫時鬆開了我。
卻徹底惹怒了它。
短短瞬間,瘦弱的安安,被高高躍起的巨型犬撲倒,乾脆俐落地咬斷了脖子。
我不顧一切沖過去時,只來得及抱住它已經漸漸失去溫度的身體。
方茹的狗很快被我的幾個表哥按住。
她躲在江城身後,嚇得連連「道歉」,「阿城,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江城護住她,忙著對眾人解釋:
「不是什麼大事。」
「這只小狗本來就有絕症,活不了多久了。」
賓客們也幫著解圍。
「念念沒事就好,小狗也算死得其所。」
我抱著安安,那一瞬間只覺得無比諷刺。
在江城猝不及防間,甩了他一巴掌。
「得了絕症,就活該被犧牲嗎?」
「剛才我看見了,是方茹對她那只狗做了什麼,它才突然發瘋的。」
「我沒有……」方茹躲在江城身後,眼淚又掉了下來,「阿城,你信我。」
我冷笑,揚起手掌想給她一巴掌,江城猛地拽住了我的手腕。
我一點點掰開江城阻攔的手,卻被他攥得更緊。
「夠了。」
江城眼神複雜,目光裡甚至有了一絲責怪,
「蘇念,安安本來就快死了。」
「今天是什麼日子,非要為這點事鬧得不可開交嗎?」
「你難道非要把方茹的狗也弄死,才滿意嗎?」
所以,在江城眼裡,是我在鬧事?
我看著江城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忽然有些想笑。
結婚四年,江城認定是跟我的聯姻害死了方茹。
冷暴力了我整整四年。
直到我們一起在國外遭遇山體滑坡。
巨石滾落下來的時候,我下意識擋在了江城前面。
醒來的時候,我看見他ťũ₄緊緊拉住我的手,滿眼愧疚。
「念念,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可那時,我已經確診腦癌,再也沒有重新開始的機會。
救他,不過是將死之人的一份善意。
江城卻突然轉了性子,開始按時回家,每天給我送花,還為我學著做飯,似乎是真的想和我重新來過。
打破這份微妙平衡的,是方茹突然回來了。
這些天,只要方茹一個電話,江城就會拋下我去找她。
解釋無非是:
「念念,要不是因為我,方茹不會瘸了一條腿,這幾年她吃了很多苦,我沒辦法不管。」
「但我很清楚,現在我愛的人是你。
可現在,危險發生時,他下意識想保護的人還是方茹。
甚至方茹害死了我的小狗,他還是無條件地選擇相信,袒護她。
恍惚間,我聽見方茹在「委屈」地道歉:
「對不起,念念,確實是我的錯。」
「我本來只是想來跟阿城說清楚的,沒想到……」
說著說著,她突然捂著胸口,開始大口喘氣。
江城臉色一變,「別說了,你身體還沒恢復,我先送你回家。」
他快步走上去攙扶方茹,眼裡是掩飾不住的擔憂焦急。
兩人經過我身邊的時候,被我攔住了。
「方茹,看好你的狗,我會報警的。」
「還有你,江城。」
我看向他,一字一句,說得坦然:
「媽媽的葬禮辦完,我們離婚吧。」
4
江城身體一僵,「念念,我先把她送走,馬上就回來。」
他走得匆忙,像是沒聽見我那句離婚一樣。
等葬禮結束,又處理完安安的喪事,已經是第三天。
這幾天,我忙著調那天的監控,搜集證據,準備交給員警,給安安討回公道。
而說會馬上回來的江城,一次也沒有聯繫我。
第三天晚上,江城突然給我發來消息:
「念念,這個帖子是你發的嗎?」
我愣了一下,打開他發過來的連結。
標題就噱頭十足:
「小三一身紅衣闖進原配母親的葬禮,還當眾弄死了原配的狗」
配圖是方茹一身紅裙躲在江城身後,還有一張安安渾身是血躺在地上的照片。
帖子詳細講述了葬禮上發生的事情,痛批方茹是多麼的可惡,以及「原配」是多麼的可憐。
代入感很強,網友紛紛義憤填膺地開始怒駡方茹。
「葬禮穿一身紅?她媽什麼時候死啊,姐姐我到時候也穿一身紅去慶祝慶祝。」
「帶上我,謝謝!」
「誰去參加葬禮還帶只大狗啊,我看她早就圖謀不軌!」
「小狗是原配媽媽留給她唯一的念想,被這個賤女人害死了,絕不能就這樣放過她!」
他們人肉出了方茹的具體資訊,不斷給她打電話,發短信,辱駡,威脅她,把方茹折磨得直接進了醫院。
說實話,很爽。
但帖子不是我發的。
我給江城回復我並不知情。
那邊沉默了很久,只發來一句話:
「念念,在我心裡,你雖然有點任性,但一直是個敢做敢當的人。」
我告訴自己不該在意的,可心底還是泛起了綿綿的痛意。
忽然想起了很小的時候。
江城第一次來我家玩。
他媽調侃,「江城,這可是你的小未婚妻,以後要好好保護她哦。」
六歲的江城飛快看了我一眼,小臉通紅,半天才憋出一句話,
「知道了。」
一次宴會,一個和我不對付的千金誣陷我偷項鍊。
百口莫辯的時候,江城直接站了出來。
他幫我調監控,一點點洗去我的嫌疑,一字一句地告訴大家,
「念念是我的未婚妻,我永遠相信念念。」
我以為,他真的會永遠保護我。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呢?
大概是從方茹出現後吧。
江城突然開始跟我保持距離。
「念念,小茹跟那些女孩都不一樣。她堅韌善良,從來不會因為自己的家庭自卑,也不會因為我們有錢就對我們卑躬屈膝。」
「我好像,真的愛上她了。」
那時我沉默了很久,忍不住問他,「那我呢?」
江城愣了愣,「小念,我只把你當妹妹。」
……
喉嚨劇烈的咳意把我的思緒召回,肺部,腦袋如火燒般疼痛。
用紙巾擦完嘴角的血跡,我趴在床邊大口大口地喘氣,顫抖地給江城打字:
「我再說一遍,江城,帖子不是我發的。」
「更何況,帖子上說的沒錯,做錯事的人就該付出代價。」
最後,我問他:
「江城,離婚協議我已經簽好了,我們好聚好散吧。」
江城卻沒再回復。
5
頭痛得越來越厲害了,我去了一趟醫院。
醫生說,最多還有三個月。
我在醫院門口的垃圾桶吐得昏天黑地的時候,看到了江城和方茹。
方茹肩膀顫動,似乎在哭。
江城就一下一下溫柔地拍著她的肩膀。
「醫生說你只是受到了驚嚇,不會影響孩子的。」
方茹哭得更厲害了,
「這四年我被關在一個漁民家裡,那個男人打斷了我的腿,不准我逃跑。我連頓飽飯都沒吃過……」
「我苦苦撐著,就是要回來見你。」
江城心疼地抱Ṭù₆住她,「不說這些了,以前的事,是我對不起你。」
「可你呢……」方茹聲淚俱下地控訴,「你娶了蘇念。我告訴過你,當時就是蘇念雇人把我推下懸崖的,你不幫我報警,甚至捨不得跟她離婚!」
「那只小狗死了關我什麼事?她為什麼要發帖子甚至買水軍來黑我!」
「你是不是……已經愛上了她了?」
「不是。」江城否認得很快。
「小茹,我從來都沒忘記你。」江城擦掉她眼角的淚,「我會跟她說清楚的。」
「一定會給你和孩子一個交代。」
方茹像是還要說什麼,但我已經聽不清了。
病痛的折磨再次來臨。
眼前模糊一片。
朦朧間,我看到江城似乎轉過頭,看了過來。
……
6
醒來的時候,手心溫熱。
「念念,你醒了。」
竟然是江城。
「剛才你暈倒在醫院門țů⁻口,把我給嚇壞了。」
他握住我的手,小心地揉搓著,
「陳醫生說,你最近太累了,要多休息。」
「你看你,不好好注意身體,手那麼涼。」
「幸好,我捂熱了。」他笑。
看來陳醫生沒有告訴他實情。
陳醫生是我的主治醫生,生病這件事,我叮囑他先瞞著江城,說會找個時間親自跟江城說。
江城握住我想努力抽回的手,一字一句,說得認真。
「念念,我其實知道你想說什麼。」
「你想讓我滾出去,對不對?」
「你還想,和我離婚。」
江城靜靜地看我,「剛才我和方茹的對話,你都聽到了,是嗎?」
「她懷孕的事,你也知道了,是嗎?」
7
喉嚨像是被火燎過,我艱難地出聲,
「那要恭喜你,要當爸爸了。」
「你們還真是,婊子配狗,天長地久。」
江城艱澀地扯出一個笑:「念念,你何必這樣刻薄呢。」
說起來,我和江城也有過一個孩子。
那時結婚沒多久,因為醉酒,我們稀裡糊塗地睡在了一起。
稀裡糊塗地有了孩子。
又稀裡糊塗摔倒,
失去了這個孩子。
當時我悲痛欲絕,不吃不喝把自己關在房間裡。
江城拽著我來到浴室,冷水兜頭淋下,他的眉眼冷漠又絕情,
「現在清醒一點了嗎?」
「為那個孩子絕食?」
「那我告訴你,根本沒必要。」
「他的父母不相愛,就算他出生了,也不會幸福。」
那時我才知道,江城原來這樣討厭我。
「江城,既然你不愛我,為什麼不答應跟我離婚呢?」
江城卻說:「我愛你。」
他盯著我,又重複了一遍,「念念,我愛的人是你。」
「方茹的孩子不是我的。」
「她被救回來的時候,就有了身孕。但她精神受了刺激,一直認定孩子是我的,也一直認定,當年是你雇人把她推下懸崖。」
「我怕她再受刺激,就沒否認。」
我愣了一下,心裡並沒有多少波動。
「我對不起方茹,更對不起你。」
「方茹變成現在這樣,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同情她,念念。」
「所以那天在葬禮上,我會下意識去救腿腳不方便的她。會替精神錯亂的她說話。」
「可是我卻忽略了,那天你到底有多難過。」
他眼底微微泛紅,眼中翻湧著自責和愧疚,
「明明從小到大,我最不想你受到傷害,可我偏偏是傷害你最多的人。」
「我背叛了我們年少的情誼,移情別戀,還說只把你當妹妹。」
「方茹失蹤後,我把怨氣發洩在你身上,處處冷暴力你,讓你掉盡了眼淚。」
「後來你好不容易死心,我卻說要和你重新來過。」
「方茹回來後,我又做了很多傷害你的事。」
「我的念念,是一個很怕受委屈的人,可是跟著我,卻受了那麼多委屈。」
江城攥緊我的手,有一顆眼淚摔在了我的手背上。
燙得我的心微微顫了一下。
情緒在身體裡亂竄,心中一團亂麻,我忽然感覺喘不過氣來。
閉了閉眼。
「原來這一切,你都知道啊。」
江城看著我,滿眼難過:「我總想著,先把方茹的事處理好,我們以後還有很多時間。」
「但以後不會了,以後再也不會了,我保證。」
我的眼淚掉了下來,「那你知不知道我—ẗŭ₇」
快要死了。
沒有以後了。
我也,永遠不會再原諒你了。
江城卻打斷我的話,
「念念,只要你承認這個道歉聲明是你發的,我就把方茹送出國治病,我們重新來過。」
「什麼道歉聲明?」
我顫抖著打開江城遞過來的手機。
那個爆料方茹的帖子下面又重新頂上來一條帖子。
「我是蘇念。
很抱歉誤導了大家,上次的帖子,是我在不清醒的狀態下發的。
前段時間我母親離世,因為太難過,我發了癔症。
方茹不是小三,那些圖片都是我 P 的。
我老公之前確實和方茹談過戀愛,甚至差點解除和我的婚約,我嫉妒她。
所以我幻想她懷了我老公的孩子,幻想她害死我的狗。
清醒之後,我十分後悔自己的行為。
在這裡,我向方茹,也向大家正式道歉。」
圍觀的網友有相信的,但更多的是懷疑,這個澄清聲明其實是方茹發的。
「這帖子一看就很假好吧,帖主條理這麼清楚,根本不像精神病!」
「我看倒像是那個小三自導自演的,欺負人原配不上網嗎?」
「除非蘇念本人錄個視頻證明,不然我們不信!」
我愣愣地看著江城。
一瞬間猶如跌入冰窖,骨頭縫裡都冒著寒氣。
「所以,你還是不相信,帖子不是我發的。」
「為了方茹,你甚至偽造了道歉聲明。」
「今天跟我說那麼多,也只是為了哄我,錄視頻承認自己是個精神病,來替方茹澄清?」
6
江城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病房的門突然被推開。
方茹急切地一瘸一拐走過來。
「阿城,你不是說念念會答應幫忙解釋嗎。現在帖子的熱度越來越高了,他們都在罵我,我好害怕。」
「念念……。」江城倉皇開口,眼裡閃過一絲恐慌。
「我剛才對你說的話,是出自真心。」
真心?
人的真心只有一顆,他早已經給了方茹。
留給我的,只剩傷害和欺騙。
「念念,你相信我。只要把這件事解決了,我就把方茹送走。」
你看,到了這個時候,他還在演戲。
謊話說多了,他是不是自己都相信了,其實真是這樣?
我強忍住頭腦暈眩的痛覺,冷聲發出警告,
「江城,我是不會錄視頻為方茹作偽證的。」
「而且,那個帖子不是我發的,是方茹自己爆料的。」
那天看到帖子之後我就報警了,員警幫我找到了真正匿名發帖的人。
原來就是方茹。
我顫抖著拿出今天員警發給我的證據,方茹的臉瞬間變得無比難看,
「你自導自演,應該是為了以退為進,讓江城對你產生憐惜,徹底厭棄咄咄逼人,得理不饒人的我。」
「如果事情沒有鬧大,說不定你還真的能成功。但你沒想到帖子上了熱搜,還被人肉了出來。」「所以你又故技重施,偽造了一份道歉聲明。可你沒想到網友還是不買帳。逼著你錄視頻證明。」
「方茹,四年過去了,你的手段,怎麼還是這麼拙略幼稚啊?」
「也對,不管多幼稚,江城不是總能相信你嗎?」
我又看向江城,諷刺地笑,「江城,這就是你那個善良純潔的初戀啊。」
江城眼底情緒翻湧,有悲傷,有被戲弄的氣憤和難堪。
但唯獨沒有驚訝。
我心裡一咯噔,忽然猜到了什麼,「你知道?」
江城微微偏頭,避開了我的視線。
「你……什麼時候知道是方茹自己發的帖子?」
「那天你說你不知情之後,我翻了方茹的手機,看到了她發的匿名帖子。」
我怔怔地看著江城,心被狠狠刺痛了一瞬。
「你明知道她自導自演,還是不忍心戳穿她,還是縱容默許她偽造道歉聲明,還是願意以身作誘,委曲求全哄騙我錄視頻。」
「江城,你有想過我錄了這個視頻會怎樣嗎?我會被人當成精神病,當成總是幻想別人勾引自己老公的瘋女人!」
為什麼。
明明知道自己是將死之人,明明早已不再對他抱有期望,卻還是會難過。
……
也好,如果,沒有很多很多愛,那麼,我就要很多很多錢吧。
我舉起手中的手機錄音,平靜地看向面前的兩人:
「江城,儘快簽字離婚吧。」
「你和方茹的事兒,在網上鬧得人盡皆知,作為過錯方,你淨身出戶,不為過吧?」
說完,我忍不住捂住嘴唇咳了起來,掌心一片濡濕。
江城沒有回答,只是突然撲過來,急切地問:
「念念,你怎麼了?怎麼都是血。」
他想來碰我,被我厭惡地,用力地打了一巴掌,「別碰我。」
尖銳的指甲劃過,一道深紅的痕跡從他臉上浮出來。
他愣了愣,眼裡的慌亂和後悔無從遁形。
「不是以身作誘,沒有委曲求全,我說愛你是真的,念念。我不離婚,我想和你以後好好在一起。」
江城啞著嗓子,「是我一時鬼迷心竅,總想著這次補償完方茹,我們就兩清了,我已經不喜歡她了。」
「如果你不想,那就不錄視頻……」
「以後我們好好過。」
「……」
「阿城,你什麼意思?」方茹臉色慘白,去扯江城的衣袖,「是你說的,你說從來沒忘記過我……」
「夠了。」江城突然不耐煩地甩開她,「從你回來,我對你的補償已經夠多了。」
方茹一個沒站穩,跌倒在地,愣愣地看著江城。
她臉上掛著淚痕,拐杖砸在瘸腿上,無比的楚楚可憐。
江城眼裡閃過一絲不忍心,到底還是過去把她扶了起來。
方茹虛虛靠在江城懷裡,看向我時,眼底的得意毫不掩飾。
因為抬頭的動作,她脖子上掛的玉墜從衣服裡露了出來。
是一塊平安玉墜,樣式很熟悉。
剛診斷出腦癌那天。
我抱著安安坐在醫院外面草坪的長凳上。
還沒緩過神,就已經不自覺給江城打去了電話。
「江城……我好像要死了。」
那邊頓了一下,只以為我在開玩笑,「蘇念,這又是你的什麼新把戲?真挺沒意思的。」
第二天我去了一趟寺廟祈福,被一塊平安玉墜吸引。
方丈告訴我,這款玉墜很靈,可以保佑所求之人平安,卻是不售賣的。
「只有誠心之人,踏 1080 級臺階,一步一叩首,才有機會求得玉墜。」
「說起來,昨天就有個年輕人,為自己的愛人求到了一枚平安墜。」
我當時真的,挺羡慕的。
結果晚上,我就在江城的抽屜裡看到了這款玉墜。
可上面刻著的,是方茹的名字。
原來我身患絕症,被巨大的恐慌和無助籠罩的時候。
我的丈夫,他一步一叩首,整整 1080 個臺階,虔誠地祈禱失蹤的初戀能平安。
那一刻,哀莫大於心死。
我終於下定決心,要跟江城離婚。
如果世上再無人愛我,即使壽命只剩一點時間,我也會盡可能地,愛自己。
7
似乎是察覺到我的視線,江城幾乎是立刻放開了方茹。
「念念,我……」
我無視這張虛偽的面孔,對方茹說,
「你擅自用我的名義發佈帖子,傳播不實資訊,嚴重侵犯了我的名譽權,我會向法院提起訴訟。」
「還有你害死安安的事。」
我打開手裡的相冊,將那天葬禮的監控放了出來。
「我仔細查了葬禮上的監控,是你用針紮了那只大狗,它才會發瘋咬人。當時只有我離那只狗距離最近。所以你的目標就是我。」
「葬禮上有個女生也看到了那一幕,她昨天晚上聯繫我,說願意為我作證。」
「我還查到,你帶去的那只狗有狂犬病。」
「方茹,我會以故意傷人罪起訴你,讓你付出該有的代價。」
江城臉色一下子就變了,難以置信地看著方茹。
「那只狗有狂犬病?」
方茹不自在地避開他質問的目光。
「方茹,我以為你只是受了刺激。沒想到你這麼狠心,你就,那麼恨念念?」
方茹的淚水在眼眶聚集,又開始裝可憐,「你知道的,江城,我只是太愛你了。」
「我不過是想嚇嚇她,再說她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我為你吃了那麼多苦,明明是我們現在一起的,蘇念憑什麼插足我們?」
「這次你也會原諒我的,對嗎?」
江城整個人僵住。
我嘲諷地笑笑,
「昏迷之前我已經報警了,算算時間,員警也快ƭŭ⁷到了。」
方茹臉色煞白,癱軟在地。
「江城,求求你了,我好不容易才回來,不想坐牢,你再幫我一次好嗎?」
見江城沉默,方茹整張臉變得猙獰扭曲,神情仿佛陷入了癲狂,
「江城!我做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當初是你先闖進了我的生活,口口聲聲說喜歡我,要和我一輩子在一起。」
「結果呢,後來你和蘇念結婚了。」
江城閉了閉眼,「這件事是我對不起你,但不關蘇念的事。」
「你當然對不起我。」
「明明是你先變了心,卻虛偽地說什麼我們有緣無份,讓我再找一個真正對我好的人。」
方茹突然停頓了一下,發出一聲古怪的冷笑,
「你真的以為四年前我摔下懸崖,是因為你們結婚,精神恍惚嗎?」
「你什麼意思?」
方茹就笑,笑聲越來越大,仿佛陷入了癲狂。
「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你一個有錢人。」
「其實在你之前,就有個老男人要包養我了,只是我看你更帥,才選擇了你。」
「那個男人也有老婆。」
「他老婆真不好惹啊,雇了好幾個人來教訓我,逼的我不小心掉下了懸崖。」
「你以為我真的被人關起來了嗎,只不過是怕他老婆繼續報復,躲了四年,這四年我又找了一個,孩子也是他的—」
方茹話還沒說完,就被江城狠狠甩了一巴掌,
我雖然有點驚訝,但不多。
方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已經跟我沒有任何關係了。
「你打我?」
方茹捂著紅腫的臉,牙齒咬得咯吱響,像是隨時要撲上來。
下一秒卻突然笑了。
「不過,我倒是真的挺後悔帶那只狗去葬禮的。」
她直勾勾地盯著江城,一字一句,「反正你的好念念,也活不了多久了。」
8
說實話,我也曾設想過江城知道我得絕症之後是什麼樣子。
卻從沒想過,會是從方茹口裡說出來的。
我看到江城表情有一瞬間的僵滯,繼而泛起深沉的怒意,「你在胡說什麼。又犯病了嗎?」
「我說,她得了絕症啊。」
「葬禮那天我後來回去了一趟,本想好好嘲笑一下,結果剛好看到她在嘔血,還在吃一種藥。」
「那種藥我見過,我那得了癌症的姑姑,吃的也是這種藥。」
方茹的表情實在太篤定,太戲謔,江城臉色漸漸變了。
「你在騙我。」
他臉色白了又白,嘴唇抖了又抖。
直到員警趕了過來,江城才緩慢地,遲滯地問,
「她說的,是真的嗎?」
我只是平靜地看著他。
江城整個人愣住了,如遭雷劈。
「為什麼,不告訴我?」
似乎回憶了起來什麼,他下意識看向了方茹脖子上那枚平安墜,眼圈一下子變得通紅,
「原來……你早就說過啊。」
被員警帶走的時候,方茹神情瘋癲地大笑,
「江城啊江城,你以前說你愛我,卻還是和蘇念結婚了。你現在說愛她,可是連她快要死了都不ṱû⁹知道。」
「你抱著我安慰我的時候,她失去了媽媽,失去了小狗,還要承受病痛的折磨,真可憐啊。」
江城全身都在顫抖,難過又害怕地看著我,神情局促,像一個做了錯事的小孩。
「念念……對不起。」
我嗤笑了一下,卻又忍不住嘔出一口血。
他慌亂地想伸手來扶我,接觸到我極度厭惡抵觸的眼神之後,手一下僵在半空。
「好,好,我不碰你。」
那麼高大的身影,瞬間佝僂了幾分,茫然又僵硬地立在原地。
……
雖然江城沒有直接參與「造謠」,但我還是以威脅他人的罪名告了他,並且起訴離婚。
江城被拘役了三個月,但他始終不肯離婚。
至於方茹,數罪並罰,她被判了五年。
聽說,她在看守所裡的時候,突然發瘋錘自己的肚子,造成了大出血,不僅孩子沒保住,以後也沒辦法懷孕了。
因為方茹帶著患狂犬病的大狗去參加葬禮,有報復社會的意圖,警方認定其社會影響嚴重,還在網上發了一則通報,以視警惕。
上了社會新聞,這下方茹的「惡名」算是徹底出圈了。
還有一些網友問那個澄清貼是怎麼回事。
為了徹底結束這件事,我作為當事人,實名發了一個帖子。
沒有詆毀,沒有添油加醋,只是簡單地,平靜地陳述這一切的始末。
網友紛紛在下面留言。
「好一出自導自演的大戲,這個方茹簡直刷新了我的三觀。」
「賤死了。也就仗著那男的愛她了,否則能那麼作妖?」
「都不是好東西。就是可憐了答主。」
「就是,渣男從前對答主那麼好,方茹一出現就移情別戀,婚後還折磨了答主四年,連答主身體出現問題都沒發現。我有點不相信愛情了。」
「嗚嗚嗚怎麼命運專挑苦命人,球球老天把方茹和江城的壽命給姐姐吧,憑什麼好人都不能長命?」
還有人私信我,說在國外認識一個治療腦部腫瘤很有建樹的醫生,並且把他的聯繫方式給了我。
我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把這些評論和私信一一看完。
想了想,在這個帖子下面更新了最後一句話:
「就算被傷害,也不要懼怕愛。愛本身沒有錯,錯的是錯的人。
希望大家不要熬夜,身體健康。」
9(江城視角)
江城從看守所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個月以後。
他第一件事就是回家找蘇念。
也是奇怪,他以前那麼喜歡方茹,可在裡面的一百多天,他甚至一秒鐘都沒有想起過這個人。
腦海裡全是另一個人的身影。
小小的她怯生生拉著他的胳膊叫「城哥哥」的模樣,青澀的她趁著他裝睡偷偷親吻他側臉的模樣,新婚夜被一個人留在臥室委屈抹眼淚的模樣,醉酒後撇著嘴巴紅著眼睛問他可不可以不討厭自己的模樣……
還有,躺在病床上虛弱又蒼白的模樣……
他吩咐師傅開快一點。
太過著急下車,他忘了看路,被疾馳而過的摩托車撞了一下,整個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又在粗糙的地面滑出很長的距離,胳膊劃出了幾道長長的血痕。
他疼得險些暈厥。
爬起來,踉踉蹌蹌往家裡走。
但蘇念不在。
家裡屬於蘇念的東西也都沒有了,她搬走了。
江城突然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恐慌。
他開始給蘇念打電話。
可電話早就ťù⁶被拉黑了。
江城畢業就接管了公司,雷厲風行,在他的經營下,公司業績蒸蒸日上,可以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可在蘇念的事上,他像是突然變成了一個傻子。
傻傻地打了半個小時的電話之後,有人給他打了過來。
「我是陸晴。」
他想起了。
他們這個圈子的人,很難有真心的朋友,也很少交朋友,陸晴是蘇念唯一可以算得上是朋友的朋友。
「蘇念呢?告訴我蘇念在哪裡?」
那邊沉默了一下,突然笑了,笑得冰冷而諷刺,
「三個月了江城。蘇念在你進去的時候就已經暈倒住院了。」
「你現在想起找她了,以前幹什麼去了?」
「三個月前還為了你那個初戀傷害念念,現在又覺得你愛的人其實是念念了是嗎?你是變臉大師嗎?愛在你這裡就那麼輕賤?」
「如果你真心悔過,就該答應離婚,不管她是死是活,以後別再找她了。」
陸晴說完就把電話掛了,仿佛跟他多說一秒都覺得晦氣。
江城沉默地站在原地。
……
這五天,江城用盡了所有手段,托遍了所有關係,都沒有找到蘇念。
她就像是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樣。
江城不敢想像另外一種可能性。
他只能不停地找,只有這樣,他才能告訴自己。蘇念還活著。還活著。
有一天他找蘇念的時候,在市場看到了一隻小狗。
圓圓的眼睛,瘦小的身體,長得很像安安。
安安死後,蘇念在她母親旁邊立了一塊墓碑,把安安埋在了那裡。
他買下了那只小狗,也取名叫安安。
他決定,去一趟墓園。
突然下起了小雨。
江城撐了把黑傘沿著臺階向上走,幾步後突然整個人怔住。
雨傘倒下,冰冷的雨水瞬間把他澆透了。
他艱難地挪動鐵鉗似的雙腳,盯著不遠處撐著傘坐在輪椅上的人。
「念念。」
似有所感,那人把雨傘抬起,回了頭。
她靜靜地ƭũₒ看著他,面龐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身體瘦得仿佛只剩下一副空軀殼。
江城緩緩地,踉蹌地,一步一步地走過去。
巨大的喜悅之後,隨之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惶恐和卑微。
只能笨拙的,像一個毛頭小子在心愛的女生面前自言自語般找話題。
「念念,你好了些嗎?」
「你一個人來的嗎?下雨了天氣涼,怎麼不穿多點?」
「這些天是不是又沒有好好吃飯?你又瘦了好多啊。」
「對了,我收養了一隻小狗,長得跟安安很像,所以我也給他取名叫安安。我明天就把他帶給你看好不好,你一定會喜—」
她卻突然出聲,「江城。」
單單兩個字,就讓他紅了眼睛。
「念念。」
「小念。」
「老婆。」
「……我好想你啊。」
「這幾個月,我在裡面忽然想起了一件,你從來不知道的事。」
「那年我媽帶我去你家做客,並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我第一次見你,是在遊樂園。」
「當時遊樂園人很多,一個小女孩跟家人走丟了,坐在地上大哭。不知在哪裡摔過,渾身又臭又髒,沒人靠近她。」
「只有你走過去把她扶了起來,還用紙巾給她擦了臉。你說認識小女孩的家人,你帶著她的時候,我下意識跟了過去。」
「很奇怪,你明明看起來很討厭她,卻還是牢牢牽著她的手怕她摔跤,後來那女孩大著膽子問你是誰,你沉默了一會才說,你是她姐姐。」
「那時候我聽說過一些你家的事。你爸當年很窮,入贅到你外公家,後來卻在你媽懷孕後提出離婚,理由是遇到了真愛,並且主動淨身出戶,是你媽一個人管理公司,把你拉扯長大。」「咱們這個圈子,女人掌權,少不得風言風語,我曾看到一個投資人拿著你媽牽著你的照片,罵你嬌蠻任性,是沒爸教養的野孩子。那時我突然意識到,這個小女孩應該是你爸後來生的女兒。」
「你把小女孩安全送到了一個很英俊的中年男人手裡。他看上去很激動,握住你的手連聲道謝,還問你的聯繫方式,說要報答你。你就這樣愣愣地看著他,然後僵硬地說了句不用,離開了。」
「那時我跟在你後面,看見你肩膀微微顫抖,很輕地說了一句話:媽媽每晚都會看著你的照片發呆,可你卻從來沒想過找我的照片,看看我長什麼樣子。你根本就不認識我。」
「不知道為什麼,我記了那句話很久。也是第一次對一個陌生女孩感到心疼。後來我們正式見面。我媽開玩笑要給我們訂親,我竟然隱隱有些期待,往後十幾年,總是忍不住保護你。」
「可後來,方茹出現了。」
江城突然頓住,心裡的後悔和悲哀如海嘯般襲來,讓他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了下來。
「我真的知道錯了。」
「我一直喜歡的是你,方茹對我來說只是新鮮感,所以我才能毫不留戀地跟她分手,一開始我真的是期待和你結婚的,只是方茹突失蹤了,我愧疚,所以我才—-」
「所以你才恨了我四年。」蘇念終於開口。
「江城,真正喜歡一個人,是不會捨得讓她受一點委屈的。」
「你說喜歡我。可在方茹摔下懸崖後掐住我的脖子說要我給她償命的人是你,這四年對我惡言惡語,在外人面前也給我難堪的是你。在我媽生病後答應她會好好照顧我,但背地裡卻偷偷跟方茹聯繫的人是你。葬禮那天危險之際,下意識救下方茹根本沒有回頭看我一眼的人是你,當方茹害死安安,不分青紅皂白站在她身邊替她說話的人是你。方茹自導自演自食惡果,為了幫她澄清逼我承認自己是精神病的人也是你啊。」
「那麼多天。」蘇念迎著他的眼神,突然很輕的笑了,「那麼多天,沒有發現我生病的人,還是你。」
「你讓我怎麼相信,你愛我。」
江城心痛到仿佛要窒息,怔怔看著蘇念被病魔折磨得異常蒼白的臉,瞳孔裡翻湧著無盡的痛苦和悲傷。
「念念。」
「我不求你原諒我,只希望,你能過得開心一點。」
可蘇念現在實在是太虛弱,他只是輕輕抓著她,根本沒用力,她的手掌就泛起了紅血絲。
手背上還有密密麻麻的針孔,原本纖細修長的手指一根根腫了起來,看起來可怖極了。
他的心臟像是被鋒利的針尖刺入,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幾乎讓他潰不成軍。
「江城,我從十二歲就知道我們以後會結婚,所以這十幾年來,我一直都看著你,身邊只有你一個人。」
「可你愛上了別人。」
「你為了別人折磨我,傷害我,把我對你從年少就建立的感情消耗得一乾二淨。」
「從前我最大的夢想就是和你結婚,現在一想到我還是你的妻子,還和你在同一個戶口本上,我就噁心。」
「江城,我已經不愛你了。」
「你想讓我開心是嗎?離開你才會開心。」
「答應離婚吧。」
「以後也別來找我。」
墓園裡安靜極了,只有江城的抽噎聲。
不知過了多久,在蘇念推著輪椅離開的時候,江城才哽咽得輕輕開口,「好。」
「我會答應離婚,會一輩子不去煩你。」
「只求你……好好活著。」
回應他的,只有耳邊的風聲。
10(尾聲)
江城和蘇念離婚了。
經歷最後一次手術失敗之後,陸晴帶著蘇念出國治病了。
他再也沒見過蘇念。
他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臥室隨處可見煙頭,酒瓶。
就這樣渾渾噩噩過了三個月,當他終於決定振作,去工地視察專案的時候,他刷到了陸晴的朋友圈。
沒有配文字, 只有一個點白蠟燭的圖片。
他顫抖地去私信陸晴:「是不是……?」
那邊回復了一個「是」, 就把他拉黑了。
刺眼的陽光兜頭, 天旋地轉的感覺襲來,失魂落魄下, 他沒看到天上掉下來的鋼筋。
幸好旁邊的工人推了他一把,但還是砸傷了腿。
做了很多次手術, 雖然能正常行走,但要拄著拐杖。
他並難過, 很平靜地接受了變成殘廢的現實。
念念不在了,他的心也死了。
直到三年後。
他不小心陷入競爭對手的合同圈套,公司經濟周轉嚴重不足, 他舉步維艱,只好先把名下所有資產都抵押給銀行, 出國拉投資。
站在法國的大街上,在電話裡低聲下氣求投資商跟他見一面的時候。
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瞬間驚訝到無法再行動。
兩個漂亮的女生並排走在一起說話,其中一個有些偏瘦,但整體氣色紅潤。
這人的一顰一笑, 早已經深深刻入靈魂, 他不會認錯。
是蘇念。
旁邊的陸晴替她攏了攏圍巾, 「雖然病治好了,但還是要照顧自己的身體, 知道了嗎?」
她吸了吸鼻子, 「你怎麼比我老公還煩人?他今天在我出門的時候也是這麼跟我說的。」
「誰讓他搶走你的,我還以為我們兩個小富婆以後會相伴過一生呢!他卻橫插一腳, 死纏爛打死皮賴臉地追求你, 讓你脫離了革命隊伍!」
「不過嘛, 我倒是挺看好你們的。從這幾年的相處來看,他比江城那個渣男起碼好個一萬倍吧!」
「而且,就算你們沒走到最後, 不是還有姐妹我嘛!」
「等等,我怎麼提到那個渣男了, 呸呸呸, 真是晦氣。」
「陸晴,我已經不在乎了。」
「我知道,就是生理性厭惡嘛!」
「你知道嗎。當年我養的柯爾鴨死了,我發了個朋友圈哀悼, 有人給我發私信,是不是啥的,我當時沒注意,以為那人是在關心我的鴨子呢,就回了個是, 擦乾眼淚才發現是那個死渣男。他什麼時候加上我的?我當時就把他拉黑了。」
「賤男人不配活在我的通訊裡。」
她就笑, 笑得溫婉,平和,看上去很幸福。
「好了好了,別為無關緊要的人生氣。」
「也是。」
「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罷了。」
兩人離開, 交談聲漸行漸遠。
江城站在原地目送了兩人很久。
等緩過神,想起還在和投資商打電話的時候。
那邊已經把電話掛了。
他最後一次挽救公司的機會,也沒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