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棺生子,算命先生說我八字全陰,恐怕活不過八歲。
若想平安長大,必須拜一位幹親,請求她的庇護。
讓我爹在滿月那天,閉著眼睛抱著我,從家門口一路撒紙錢。
走一百步,睜眼看見甚麼,就讓我認甚麼為幹親。
滿月那天,我爹按著算命先生吩咐抱著我出了門。
結果那日,邨裡水位大漲,把山上的老墳沖塌了。
我爹走了一百步,睜開眼,就看見一口血紅色的大棺材。
01
我叫戚月半,因為是七月十五生的,所以叫月半。
我娘生我的時候難產,原本是一屍兩命的。
接生婆說,難產而亡的女人怨氣極重,一屍兩命更是兇上加兇。
讓我爹用棺材把人殮了,先抬到邨外的義莊裡去。
結果半夜我自己從我娘肚子裡爬出來了。
看守義莊的族叔公聽見棺材裡有嬰兒啼哭,嚇得酒醒了大半。
以為是自己見鬼了。
我爹在族中行四,他顫顫巍巍地喊:
「老四媳婦兒,冤有頭債有主,我可沒得罪過你啊!」
「你別嚇唬叔……大不了,我多給你燒點紙錢。」
然而香燭紙錢燒了不少,嬰兒啼哭卻越來越有力了。
叔公想了想。
「難道老四媳婦兒沒死?」
慌忙將棺材推開,就看見我躺在我娘雙腿之間,身上血糊糊的,還掛著胎盤。
「女屍產子???」
叔公大驚,也顧不得抱我,慌忙打著提著燈籠去我家報信。
「老四,老四!快開門!」
「你媳婦兒,你媳婦兒生了!」
我娘一屍兩命,我爹和我爺爺奶奶正準備辦喪事,邨裡不少人都來幫襯。
突然聽見叔公在門外敲門,還說我娘生了,都嚇得不輕。
「順發叔,你胡說些甚麼?老四媳婦兒,前幾個時辰剛死,是我們幾個一起抬到義莊的啊!」
「是啊,您老人家是不是喝酒喝糊塗了,死人哪能生孩子啊?」
「等等,人家都說七月半,鬼門開,門外的該不會不是順發叔,是鬼假扮的吧?」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覺得在理。
我爹顫抖著聲音問:「順發叔,不是我們不信您,您倒是說說,怎麼證明您的身份?」
「不然,我們不知道您是人是鬼啊!」
順發叔公在族中輩分僅次於族長,聞言罵道:「放你娘的屁!你四歲那年掉進糞坑,要不是老子路過撈你上來,你現在還在坑裡吃屎呢!」
「這麼大的事情,老子能騙你?」
「你媳婦兒真生了!」
我爹聞言臉色稍霽,松了口氣:「真是順發叔。」
開了門,卻又緊張起來。
「叔,您說翠兒她,她沒死?」
順發叔公面露難色道:「大的應該是死了,但棺材裡爬出個小的,哭的動靜還不小。」
「起先我還當是鬧鬼,大著膽子打開棺材一口,呵!裡面竟然還有個孩子。」
「行了,別廢話了,快跟我去看看吧!」
眾人都被女屍產子的事情驚到了,但驚嚇之餘,又不免有些好奇。
於是一行十幾個人,打燈籠的打燈籠,燒篾片的燒篾片。
紛紛朝著邨外的義莊走去。
這會兒我哭的氣息已經很微弱了,依著本能爬到了我娘懷裡。
眾人打開棺材看見的,就是我在吮吸我娘的乳汁。
而我娘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因為放心不下我,死不瞑目。
我奶看見了,趕緊把我抱起來。
「還真生了,我以為這孩子跟著翠兒去了呢!」
然後抬手合上我娘的眼睛。
「翠兒啊,你放心,這孩子娘一定好好養大,你就放心去吧!」
我爹也跪在我娘棺材前連連磕頭。
「翠兒,這是你拼出一條命生下來的孩子,我一定把咱們的孩子養大,後半輩子絕不娶妻,你放心!」
我娘這才閉上了眼睛。
為我娘葬禮做法事的李道士擠開人群,問道:「快看看孩子是男是女。」
我奶剪斷了臍帶,用襖子裹著我,聞言回道:「是個閨女,咋了道長?」
李道士皺眉道:「這孩子是七月十五子時三刻出生的,八字本就屬陰,又是女孩兒,陰上加陰。」
掐了掐手指繼續道:
「她在棺材裡出生,是從死人肚子裡爬出來的,沾了死氣,恐怕不好養活。」
「尤其是八歲那年,會有個大劫。」
「甚麼?」
我爹和我娘少年夫妻,感情很深,剛死了媳婦兒,聽說閨女也活不過八歲,頓時急了。
直給李道士磕頭。
「道長!您一定要救救我閨女啊!」
「閨女是我媳婦兒拼了命生下來的,要是有個甚麼三長兩短,我有甚麼臉去見孩子她娘啊?」
李道士捋著胡子道:「你先起來,辦法不是沒有。」
「你們照我說的做……」
02
我爹給我娘辦了七天的法事,把我娘好生安葬了。
又在我滿月那天,閉著眼睛抱著我,從家門口一路撒紙錢。
李道士吩咐,讓我爹走一百步,睜眼看見甚麼,就讓我認甚麼為幹親。
萬物有靈,可以借運。
有了幹親庇佑,我便能平安長大了。
滿月那天,我爹按著算命先生吩咐抱著我出了門。
才走出沒幾步,天上就陰雲密布。
山風把紙錢吹得到處亂飛,呼呼啦啦的,像白色的蝴蝶。
道旁的水位也猛漲起來。
隱隱約約聽見邨裡人在喊。
甚麼塌方了,有泥石流,還有甚麼山上的老墳包之類的。
我爹好奇地想睜眼,但想到李道士的吩咐,不走滿一百步,不能睜眼,便又咬牙堅持下去。
他邊走,邊好奇地想。
等會兒睜眼第一個看見的會是甚麼。
是一棵樹?一塊石頭?總不能是一只蛤蟆……
結果,剛走一百步,他懷裡的我就咯咯地笑了。
我爹一睜開眼,就看見一口血紅色的大棺材正順著河流漂到了他眼前。
說來也怪,那棺材原本是慢慢悠悠往前飄的,到了我爹跟前竟然停下了。
我爹抱著我,嚇得額頭直冒冷汗。
轉身就想跑。
但想起李道士說的,第一眼看見甚麼,就拜甚麼為幹親。
為了實現對我娘的承諾,我爹咬了咬牙,抱著我對著那口大紅棺材拜了下去。
「棺材裡那位,不知道您老的名諱……今日遇見,便是我閨女和您有緣。」
「我閨女命苦,一出生就沒了娘,李道士說得給孩子認個幹親,借運勢才能養活,煩請您跟我閨女認個幹親……」
山上沖下來的老棺材,誰知道是哪年哪月的。
雖說是祖墳,但也不知道是甚麼輩分的了。
我爹說他就大著膽子認。
讓他沒想到的是,他話音剛落,那張寫著我八字的紅紙竟然飛了起來,落到了棺材上。
那棺材蓋漸漸滑開,從裡面直直地坐起來一具女屍。
只見那女屍,一襲大紅嫁衣,頭戴鳳冠珠翠,一張臉蒼白如紙,嘴唇卻紅得像血,眉眼栩栩如生,嘴角掛著詭異的微笑。
一雙眼睛似有魔力,看得我爹雙腿發軟,渾身冷汗直冒。
就聽那女屍悠悠開口:「既是有緣,那這孩子就是我的幹女兒了。」
「七月半生的,那就叫月半,好記。」
我爹看著棺材裡坐起來的女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那女屍勾了勾唇角,從棺材裡飛了出來,悠悠地落在了我爹面前,居高臨下地望著他。
鮮紅的指甲,長如利爪,戳了戳我的嘴角。
「不是人,也不是鬼。」
「應該是……屍!」
「啊!」
我爹驚恐地尖叫起來。
但身子卻似被灌了水泥一般,動彈不得,雙手抖得差點抱不住懷裡的我。
女屍抬手把我從我爹懷裡接了過去,抱在了懷裡。
才滿月的我,非但不怕,反而極喜歡她身上的氣息。
不僅對著她咯咯直樂,還往她懷裡鑽,似在找奶吃。
女屍被我的舉動逗笑了。
「好閨女,幹娘可沒有奶給你吃,不過也不能讓我閨女餓著。」
說著,抬手從鳳冠上摘下一顆碩大的夜明珠,放在了我爹的手裡。
「去,給我閨女,請個頂好的奶娘。」
又戳了戳我鼓鼓的嘴角:「小月半乖,很快就有奶吃了。」
03
女屍讓我爹拿那夜明珠去城裡換錢。
我在她懷裡抱著,我爹不敢不從。
但又有些擔心,苦著臉道:「這……我一個鄉下的泥腿子,哪拿得出來這麼貴重的東西,這要是人家問起來,我怎麼答啊?」
女屍道:「你出了邨,坐車進省城,找到祥榮街的珍寶齋,當家的姓白,你問他要五千塊大洋!」
女屍這話把我爹嚇了一跳。
那時候種地,一年也攢不下幾十塊錢。
五千塊大洋是甚麼概念?
我爹頓時慌了:「這……這我……我不敢啊!」
女屍聞言笑了起來:「你連我都不怕,還怕活人?」
又將一道紅光打在了我爹的手上。
「放心吧,沒人傷得了你,你只管去便是!」
我爹不疑有他,照著女屍的話,拿了夜明珠進了城。
正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我爹那年才二十歲,懷揣著價值連城的夜明珠戰戰兢兢。
出了邨子,搭了隔壁邨進城的牛車到了縣裡,又坐了三天三夜ťū₌的火車才到了省城。
我爹長這麼大,第一次進省城。
處處都是新鮮,但一想到我還在那女屍手裡,也不敢耽擱,問清楚路,直奔那珍寶齋。
卻說那珍寶齋,高高一座樓,匾額高掛,專做古玩字畫生意。
當家的姓白,是南省首富。
聽說祖上是前朝大員,欽天監出來的,本事很是了得。
我爹到了珍寶齋外報了來意,掌櫃的上下打量了我爹一眼,說了兩句黑話,見我爹對不上,便有些狗眼看人低。
「小夥子,也不打聽打聽,我們珍寶齋是個甚麼地方?」
「是甚麼人都能進的嗎?」
「我們不做來路不明的生意,你走吧!」
說罷,讓人把我爹趕了出去,還在地上丟了兩個銅板。
「看你也餓了,這幾個錢拿去買兩個饅頭吃了,回家去吧!」
我爹出來的時候錢帶得不夠,為了省下回去的車票錢,三天來都撿人家不要的吃。
見狀暗暗吃驚,心說這白家果然財大氣粗,把人趕出去還給倆銅板。
撿起銅板抹著眼淚道:「大叔,我真沒騙人,確實有大買賣要找你們當家的。」
「我閨女還在她手裡,剛滿月的孩子,一出生就沒了娘。」
「這事兒我要是辦不成,我閨女的命就沒了!」
說罷,將袖子湊到那掌櫃的面前,露出一抹珠光。
掌櫃的頓時瞪大了眼睛:「這是……」
我爹:「大叔,您就幫我通傳一聲吧,我戚老四下輩子,當牛做馬報答您的大恩大德!」
掌櫃的見說到這個份上,我爹瞧著又是老實巴交的,便替我爹通傳了。
珍寶齋的白老板,是個看著三四十歲的中年人的樣子。
穿著西裝,打著領帶,握著手杖,一副英國紳士派頭。
見到我爹手上的夜明珠,大吃一驚,一把扣住了我爹的手腕:「你這珠子是從哪兒來的?」
我爹被他的眼神嚇了一跳,顫顫巍巍地道:「她不讓說,只讓我問白老板,您收還是不收。」
白老板擰了擰眉,盯著我爹看了半晌,才緩和了口氣道:「收,她要多少錢。」
我爹被他瞧得很是不好意思,有些難以啓齒,伸出五根手指:「五……五千大洋。」
白老板接了珠子,放在眼前仔細端詳,朝掌櫃的一擺手:「李叔,去賬房拿五千塊給他。」
我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五千塊錢,人家就這麼給了?
見我爹愣著,白老板笑著拍了拍我爹的肩膀:「小夥子,東西不錯。」
「下次還有好東西,記得先來我們珍寶齋,我不在,直接找李掌櫃就成。」
「無論你有甚麼,我照單全收!」
04
那白老板收了我爹的珠子,還請我爹吃了頓飯。
幾杯酒下肚,便和我爹稱兄道弟起來。
「戚老弟,老哥我也不瞞你。」
「這珠子,是從古墓裡出來的,起碼有幾百個年頭了。」
「這種規格的珠子,非王侯將相不能用。」
「你這珠子,只怕,是從帝王陵裡面出來的吧……」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爹,生怕錯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情緒變化。
我爹卻擺了擺手:「甚麼帝王陵,沒有的事兒!我們那窮鄉僻壤的……」
說了一半,想起女屍叮囑的,賣了珠子不可停留,立刻回程。
連忙道:「今日多謝白老板款待,但我閨女還在家等著我回去呢,就此別過。」
那白老板也不多留,問我爹要不要讓人送送,我爹拒絕了。
李掌櫃便給了我爹一些幹糧,讓我爹帶著路上吃。
我爹把五千塊大洋的鈔票縫在了襖子裡,一點不敢耽擱。
卻不知道,自己前腳出了珍寶齋,後腳就被一夥給盯上了。
那是一夥賊匪,三男四女,一共四個人。
為首的是個女賊,手下三個小弟各有神通。
做的也不是小偷小摸的勾當,專劫從古玩店、典當行出來的。
一看我爹那樣,就是賣了不少錢。
賊匪裡的老四胡稟生先是上去撞了我爹一把,用刀子劃開了他隨身的幹糧包袱,結果掉了一地的高粱面餅子。
心疼得我爹直抹眼淚。
「我的餅!我的餅!」
胡稟生連忙裝作不好意思的糢樣。
「小兄弟,對不住啊,都是不小心。」
「這餅子髒了,要不別要了吧?」
我爹心底良善,也沒把人往壞處想。
「不用了大哥,這餅子是人家送的,用料可好了,在我們邨過年都吃不上這麼好的餅子。」
「我拍拍就能吃了,沒關系的。」
胡稟生心下狐疑:「這都進省城了,不買點好吃的好喝的?吃甚麼高粱餅子啊!」
我爹掏出兜裡幾個銅板:「實不相瞞,我這次進城,是幫長輩辦事的,沒帶甚麼錢。」
「身上的錢只夠買回去的火車票,這兩個銅板還是人家掌櫃的看我可憐,送的。等到了縣城,搭車回去的錢都沒有,還得走大半天山路呢。」
我爹的話,讓那胡稟生十分懷疑人生。
心說老大該不會看走眼了,這小子難道真是個窮鬼?
回稟之後,那老大薛素素只是不信,命胡稟生鎮守省城,帶著手底下的張萬強,吳有德買了跟我爹一個地方的火車票,跟著他上了火車。
吳有德身材瘦長如竹竿,說話結巴,卻是個練家子,一手螳螂拳出神入化。
「老……老大!那、那小子、一路上、連、連口水、都舍不得喝,真、真有錢嗎?」
薛素素把玩著手上的彈指刀,篤定地道:「肯定有錢,我都聞到他身上鈔票味兒了!」
「白麒麟是甚麼人?尋常人能入他的法眼?」
「這小子進去了兩個多時辰,肯定談了筆大買賣!」
張萬強手底下沒甚麼真功夫,但擅長下藥,聞言道:「就算財不可露白,但也不能這麼摳吧?」
「你看他那高粱面餅子,都啃了三天了,我看著都噎得慌。」
薛素素睨著他,挑了挑眉道:「那你去給他送杯水?」
張萬強心領神會,掏出個茶缸子問列車員要了杯水,把迷藥往水裡倒了下去,拿手指頭攪和攪和,去找我爹去了。
「小兄弟,我瞧著你面善啊,你也是曲縣的?」
這趟車終點就是曲縣的,他們都跟了我爹三天了,糢仿起曲縣口音來,頗有幾分精髓。
我爹眼睛瞬間亮了:「大哥,你也是曲縣的?」
張萬強心下了然,笑道:「我是雲市的,我外婆老家在曲縣,她是洪鄉壩頭邨的,你呢?」
我爹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很快就自報家門了。
「那離我們那也就十裡地,我北鄉,橋頭邨的。」
張萬強:「那是真不遠,小兄弟你幹吃餅子渴了吧,喝口水吧,我剛接的。」
05
我爹有些靦腆:「這怎麼好意思呢?」
張萬強道:「別客氣,興許你和我外婆家還沾親帶故的呢。」
我爹接過去喝了兩口,想著不能白吃人家的東西,往張萬強手裡塞了兩張高粱面餅子。
「大哥,你吃!可香了!」
「是我城裡大哥送我的,平時咱可吃不上這麼好的餅子。」
我爹可真沒撒謊。
那年頭苛捐雜稅多,老百姓沒有自己的地,都是租地主家的地種,交完了租子就不剩甚麼了。
頓頓不是煮紅薯,就是煮野菜,下幾粒糧食對付一頓稀的。
高粱面餅子這種幹糧,我爹還舍不得吃呢。
張萬強盛情難卻,拿了一個啃了一口,拉嗓子,差點噎死。
要不是我爹給他灌水,他都翻白眼了。
「咳咳咳……老弟,這你也吃得下去。」
我爹看了他一眼,笑了:「大哥,你沒過過苦日子吧?」
張萬強大驚失色,疑心我爹是不是看出甚麼來了,借口有事先撤了。
回去跟薛素素道:「老大,我看那小子不簡單,剛才我在他面前差點露餡。」
「看著愣頭愣腦的,說不定心機深著呢!」
這會兒沒在我爹面前露過臉的只剩下薛素素和吳有德了。
吳有德皺眉道:「老大,難不成咱們真的看走眼了?」
薛素素卻不甘心:「咱們跟了這小子一路了,斷沒有無功而返的道理,老吳,咱們按老規矩辦!」
吳有德點了點頭,和薛素素下了車,提前堵在我爹回鄉的山路上。
薛素素雖是賊首,但年紀卻不大,二十出頭的年紀,梳起麻花辮扮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得心應手。
吳有德一臉刻薄面相,本色出演,掐的薛素素渾身青一塊這一塊。
「死丫頭,還想跑?」
「你爹欠了我五百塊賭債,拿你抵債了!老爺我還打算讓你當我第七房姨太太呢!」
「想跑?先把欠的錢還上!」
薛素素哭天抹淚,跪在地上求饒。
「吳老爺,求求您放過我吧!」
「我當牛做馬,也攢錢還您,我還小,我不想當姨太太!」
吳有德抬手就給了她一個嘴巴子。
「五百塊大洋,你還得清嗎你?」
「今天,我把話撂在這,你要麼還錢,要麼給老爺我做妾,要麼我就把你送到窯子裡去,你自己選吧!」
我爹一看,這不是欺負人嗎?
當即護在薛素素的面前:「誰欠的賭債,你找誰去!欺負人家小姑娘算怎麼回事?」
「就算她欠了錢,你打人也是不對的,有話不能好好商量嗎?」
吳有德捻起小胡子,老鼠眼中閃過一絲算計,心說這是上鉤了。
一把攥住我爹的衣領道:「哪來的窮小子?難不成是她相好的?」
「想替她抱不平是吧?那你替她還錢?」
我爹愣了愣,他哪有錢啊?
「多……多少?」
吳有德攤開手掌:「五百塊大洋,一個也不能少!」
薛素素在身後死死抓住我爹的袖子:「大哥,你救救我,我不想給他做妾!」
我爹猛掐自己人中,差點昏死過去。
「五百?你看我像不像個五百?」
他身上是有五千塊錢的鈔票,但那可是女屍讓他賣的,是他閨女我的贖身銀子,是一個子兒都不能動的。
這會兒他除了幾個高粱面餅子,就李掌櫃丟地上那兩個銅板了。
我爹的話,讓薛素素和吳有德都愣住了。
心說,難不成我爹還真是個窮鬼,五百塊錢都拿不出來?
兩人對視一眼,吳有德決定硬來。
一腳將我爹踹翻在地,騎上去給了他兩個嘴巴子。
「沒錢?沒錢你充甚麼大爺?」
「我倒要瞧瞧,你身上到底有沒有錢!」
說罷,去扒我爹的衣裳。
我爹的鈔票,就縫在夾襖裡。
那襖子有年頭了,老棉布很不結實,一扯就裂。
我爹唯恐那藏在夾襖裡的鈔票被人翻出來,慌忙抬手去擋。
只見我爹手腕上紅光一閃,那吳有德竟然直直地飛了出去,撞斷了一棵碗口粗的大樹,口中吐血不止。
他驚疑不定地看著我爹:「你……你……」
06
我爹也沒想到自己能有這個本事,想起那女屍臨行前打在他手腕上的那道紅光,心下思忖。
難道那女屍,料事如神,早料到會有今天的事情發生?
薛素素看自己手下折損,懊惱不已,但卻更加確定了我爹不簡單。
先前不過是在裝傻,實則深藏不露。
拉住我爹的胳膊道:「大哥,我們快走!」
我爹蒙了:「啊?不管他嗎?」
薛素素道:「他多行不義,死有餘辜,再說了,萬一他訛上你了怎麼辦?你有錢賠嗎?」
我爹覺得就這麼走了,好像不太仗義。
但薛素素把吳有德說得為富不仁,壞事做盡。
「他欺男霸女,魚肉鄉裡,為富不仁,他不死,死的就是咱們老百姓!」
我爹被她說得怕了,慌亂之下跟著她跑了。
直到跑遠了,我爹才停下腳步問她:「姑娘,你叫甚麼名字,家在哪兒啊?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薛素素演這出英雄救美,就是為了賴上我爹,哪能說回去就回去?
當即撲進我爹的懷裡,嚶嚶哭泣。
「大哥,我娘早就被我奶奶給逼死了,我爹又欠了一屁股賭債要賣我,我沒有家了。」
「要是你不嫌棄我,我給你當媳婦兒吧?」
「我很能幹的,洗衣服做飯砍柴喂豬,你只要給我口飯吃就行!」
我爹原本念著她可憐,想著先帶回去再說。
聽到她竟然想給我爹做媳婦兒,頓時如臨大敵,一把推開了她。
「不行!我媳婦兒剛死一個月,我答應過她,這輩子再也不娶別的女人!」
「你……你不要胡說,我媳婦兒要生氣的!」
我爹的話,讓薛素素也有些蒙圈。
沒想到,我爹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個鰥夫了。
原本想使美人計,哄得他暈頭轉向,把錢通通交出來。
這會兒聽到我爹的話,心中不忿。
老娘看上你是給你臉了,你還敢嫌棄老娘?
當面上,卻要裝出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那……那我認您當大哥吧?」
「大哥,求求您了,就留下我吧,我吃得少幹得多!」
我爹眼看天色也不早了,他這一去三四天,也不知道我在那女屍手上怎麼樣了。
不敢耽擱,只道:「那你先跟我回去吧!」
領著薛素素Ṭűₘ回了邨。
我爹走之前跟我爺爺奶奶打過招呼,一到邨口,就看見我爺奶在邨口等著。
看見我爹回來了,還帶了個大姑娘,我奶愣住了。
「兒子,這是?」
「你可是答應過翠兒,要好好照顧胖胖的,她這才走一個月……」
我爹來不及解釋,慌忙朝我爺爺奶奶問道:「爹,娘,咱們胖胖呢?」
女屍的事情,我爹只跟我爺奶說了,邨裡人並不知情。
我奶見狀壓低了聲音,神色駭人地朝我爹道:「帶著咱們胖胖在後山的山神廟裡住著呢!」
「也不知道給咱胖胖吃些甚麼,瞧著倒是笑呵呵的。」
「我和你爹每天給她殺兩只雞兩只鴨,這幾天工夫,咱們家的雞鴨都快殺完了。」
「你再不回來,我和你爹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們哪裡知道,幹娘原本是想掏山裡的野蜂蜜喂我,結果遇到一頭剛生產的母熊,就把母熊揍了一頓。
現在那母熊不僅要喂自己兩頭熊崽子,還得喂我。
至於那些雞鴨,都被幹娘吸幹了血,肉就喂了母熊。
母熊剛開始老大不樂意,待了兩天,發現夥食還行,也不想著跑了。
這會兒正帶著兩只熊崽子在院子裡曬肚皮,等著我爺奶送雞鴨來。
07
我爹一聽我奶的話,想著他剛滿月的閨女這幾天都風餐露宿,心疼得不行。
顧不得我爺奶和那薛素素,就往後山山神廟跑。
進了院子看見一頭大黑熊帶著兩只熊崽子曬肚皮,嚇得差點暈過去。
見大黑熊不搭理他,強撐著進了堂屋。
幹娘的大紅棺材就停在山神廟的香案下面。
四方形狀的朱漆描金大紅棺材裡鋪著金銀珠寶,綾羅綢緞,我躺在裡面,被底下的暖玉暖著,只穿肚兜竟然一點也不冷。
幹娘拿價值連城的金釵流蘇逗我。
「好閨女,來,給幹娘樂一個!」
我一看那金釵就樂個不停。
幹娘笑道:「等你長大了,這些都給你當嫁妝!」
我笑得更開心了,揮舞著小手就去抓幹娘手上的金釵。
我爹一進門,看見的就是我躺在棺材裡的場景,嚇得一屁股給幹娘跪下了。
「我求求你了,別害我家胖胖,你要拿就拿走我的命,我閨女她還小!」
幹娘瞥見我爹,笑了。
「回來了?讓你辦的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我爹連忙從舊棉襖裡拿出那五千塊大洋的鈔票。
「都在這呢,我一分錢也沒動!」
緊隨其後的薛素素看見我爹掏出的五千塊鈔票,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這小子可真能藏啊!
看見幹娘身上的穿戴又是一驚。
這些可都是古董啊!別說是那頂鳳冠了,便是耳墜子上的翡翠,也是價值連城!
心中更加堅定了要從我爹身上騙錢的決心。
開口道:「四哥,這位是?」
我爹大驚失色,大喊:「別過來!」
薛素素扁了扁嘴,不悅道:「你不肯要我,說要為嫂子守孝,那她是怎麼回事?」
「看她這身嫁衣,可不是凡品,難不成是來嫁給你的?」
我爹被她嚇得魂都快飛了。
「你快走吧!別胡說了!」
又不住朝女屍道歉:「您多擔待,她年紀小不懂事!」
「我這就帶她走……」
說罷,拉著薛素素就往外頭拽。
薛素素在門外看見幹娘的穿戴,已是走不動道。
挨近了,看見棺材裡的陪葬品,更是兩只眼睛放光。
「四哥,我就看看,你這麼小氣幹甚麼。」
「難不成是有甚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我都拜你當大哥了,都是自家ƭű̂⁼人,別這麼見外……」
我爹都快哭了,見她死活不走,嚇得直接給幹娘跪下了。
「孩子她幹娘,我這妹子,腦子不大好使,您可千萬別跟她計較。」
幹娘聞言,掩唇一笑,指尖捻著猩紅的帕子,端的是千嬌百媚,又叫人毛骨悚然。
「她腦子不好?依本宮看,她腦子好得很!」
下一秒,掌心一吸,那薛素素就被吸到了她身邊。
薛素素靠在她身上,頓時嚇了一跳。
眼前這女人雖然長得國色天香,但臉色蒼白如紙,沒有一絲血色。
身上冷冰冰的,一絲人氣也無。
那手指扣著她的脖子,跟鐵鉗子一般,讓她反抗不得。
最最重要的是,她隱隱聞到她身上有一股子香料味兒。
她祖上是盜墓賊出身,對於這種味道再熟悉不過。
是棺材裡用來給屍體防腐用的。
也就是說,眼前這大美人不是人,而是一具……活屍!!!
意識到這點,薛素素嚇得魂飛魄散。
「饒命!大哥,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幹娘掐著她的臉蛋,悠悠地道:「現在怕了?晚了!」
「從省城一路跟到這來,算你有心了。」
「往後,就跟在本宮身邊伺候,不用回去了!」
說罷,低頭在薛素素的頸側咬了一口。
薛素素的頸側瞬間出現兩個血窟窿。
窟窿周圍的皮膚迅速變成了紫黑色。
薛素素捂著傷口痛苦不已。
「是……是屍毒……」
08
幹娘自稱乃是千年前金池國的公主,金池國中有金池,盛產黃金。
國主唯有她一個女兒,視如珍寶。
她得急癥暴斃而亡,國主傷心欲絕,將她以祕術下葬,不僅將舉國金銀財陪葬,還隨葬了八位駙馬。
前陣子山洪暴發,山上塌方,將她的棺材沖了出來。
她醒來發現,八個駙馬一個都不在。
這才順流而下,遇到了我爹。
幹娘的話,把我爹他們嚇得不輕。
「公主娘娘,您的意思是,像您這樣的……還有八個???」
怪不得說,國之將亡,妖孽並出。
八個活屍橫行天下,那不是完了嗎?
幹娘一把將山神廟裡半邊山神石像掃在地上,自己坐在了神位上。
「不錯!」
「本宮原想將那幾個逆臣抓回來,但本宮現在改主意了!」
「這邨子民風淳樸,風水也不錯。」
「本宮打算在這開壇立廟,教化萬民!」
「本宮要你為本宮修繕廟宇,招攬信徒。」
我爹聽到這話,身上一軟,癱倒在地上。
心中暗罵李道士害人不淺。
若不是他當日讓我爹給我認幹親,也不會遇到這位屍娘娘。
給僵屍立廟,招攬信徒,那不是害人嗎?
但看到躺在一旁的薛素素,渾身紫黑,翻著白眼,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了。
死他一個不要緊,但我才剛滿月,我爺爺奶奶就他這麼一個兒子,他要是死了,我們該怎麼辦呢?
只得依言去找了邨長。
對外的說辭就是,山上塌方的時候,沖出來一塊石碑,上頭記載了一位千年前金池國公主的生平。
他照著李道士的指示,為我認了幹娘。
夢裡竟然得到了那位公主娘娘的托夢指示,讓他去山上大樹底下挖出一顆夜明珠,送到城裡珍寶齋去賣了。
得銀五千大洋,用以修繕廟宇,立壇塑像,教化萬民,普度眾生。
邨長和我爹是本家,我爹要ŧū́ₔ叫一聲叔伯。
聽到我爹的話,只覺天方夜譚。
但見我爹當真出五千塊鈔票,不免有些信了。
開了宗祠,將鄉親和族老叫來共同商討。
鄉親們聽到我爹的話,只當他癡人說夢。
但在見到錢後,都猶豫了。
「戚老四這孩子是個老實人,不像撒謊。」
「前幾日是有人看見戚老四坐火車去了省城,還當他死了媳婦兒去省城打工了,沒想到是去替神仙辦事去了?」
「我信他的話,戚老四家窮得叮當嚮,有五千塊大洋誰會拿出來,定是神仙的法旨,他不敢違抗!」
「就是就是,戚老四剛死了媳婦兒,又只有一個閨女,有錢他不娶個新媳婦兒回來,反倒要拿出來建廟,造福鄉裡,肯定是神仙讓他幹的!」
於是邨長下令,把邨子裡在外頭打工的後生全召了回來,又找來了十裡八鄉的工匠,共同建廟。
因為預算充足,那一年,邨裡人都在邨裡建廟。
邨長監工,我爹算賬,都有工錢。
年底一算賬,竟比往年出去打工結餘還多些。
邨裡喜氣洋洋,由公裡出資買了兩頭大肥豬,在邨廟外頭的空地上殺了,擺出了宴席,舉邨同樂。
我爹成了神仙的傳話人,在邨裡年輕一輩裡,有了些威望。
眼看邨裡人有地說要修繕房屋,有的說要娶妻生子,還有的說要去城裡打工。
按照幹娘的指示,提出建議:「這些年外頭不太平,我看不如把錢都換成糧食,種子的好。」
「有了糧食,窮點,累點,總歸餓不死。」
有人不服我爹。
「戚老四,別以為你出錢修了廟,就拿自己當回事了!」
「我們可都是出了力的,工錢我們想怎ẗũ⁼麼花就怎麼花,你管不著!」
09
我爹老實巴交的,被人罵了只會小聲嘟囔:「這話又不是我說的,是公主娘娘說的。」
「你們不信就算了,罵我幹甚麼啊……」
這一年,他心裡可委屈得緊。
薛素素被幹娘咬了之後,原本中屍毒死了。
我爹好心給她抬到義莊上去,沒想到她半夜詐屍起來了,非說是我爹故意害她,賴在我家裡不走了。
我爺奶不知道她是活死人,還當她跟我爹有甚麼,看我爹的眼神都透著嫌棄。
而我因為從小喝熊奶,不到一歲就能下地跑了。
平時跟著熊奶媽,還有兩個熊哥哥,滿山亂跑,人影都見不著。
起初他怕人瞧出來端倪,請了隔壁家剛生孩子的嬸子喂我。
可喂了一頓,人家就不願意喂了。
「四兒啊,你家丫頭比牛都能喝,嫂子我都快被她喝幹了,你找別人吧!」
我爹不信邪,接連找了幾個奶媽,都是喂了我一頓就不肯喂了。
沒辦法,還是讓我跟著熊奶媽。
熊奶媽是被幹娘揍服的,平日就睡在邨廟裡,邨裡人見著了也不敢招惹。
久而久之,就被傳成了邨廟裡黑熊護法神。
兩個熊哥哥被傳成了黑熊童子。
我因為常常騎著熊奶媽滿山溜達,都傳我是娘娘座下的童女。
爺爺奶奶看我長得壯如牛犢,十分欣喜。
「爺爺奶奶的大胖孫女,長得可真招人喜歡喲!」
我爹卻傷心得緊。
「不應該啊,這孩子隨誰呢?」
「翠兒是個溫柔如水的女子啊……」
薛素素冷不丁地從他身後探出腦袋來:「四哥,你看我溫柔不溫柔,給咱們胖胖當後娘夠不夠格?」
我爹膽子小,死人都怕,更別說是活死人了!
「妹子,哥求你了,你別嚇唬哥。」
「隔壁邨的王地主的兒子,上個月剛得病死了,才二十多歲,聽說還留過洋,要不哥替你說合說合,結個冥婚吧……」
薛素素:「四哥,人家不喜歡死的!」
「就喜歡你這樣燙燙的,大活人!」
嚇得我爹每次都大聲喊我的名字:「胖胖,快來救爹!」
騎著熊奶媽的我,飛速趕到。
薛素素被熊奶媽一腦袋撞飛。
氣得趴在地上惡毒咒罵:「戚老四,你以為你能逃出老娘的手掌心?」
我爹捂臉痛哭:「真是造孽啊!」
那一年,少數人聽了我爹的話,把錢都買了糧食和種子。
多數人還是選擇去城裡工Ţū́ₓ廠做工。
結果兵禍驟起,不少人都被抓了壯丁,連家都回不來。
邨裡人受了驚嚇,老老實實種地,畝產頗豐。
想出去賣糧,幹娘又讓我爹阻止鄉親們。
「娘娘說,這糧食不能賣。」
「明年要鬧饑荒,這些糧食是讓咱保命用的!」
有人按照我爹的話做了,有些人私下賣了一部分,有些則是賣了大半,只留了幾個月的口糧。
結果第二年先是大旱,又鬧蝗災,莊稼顆粒無收。
聽了我爹的話的人,都撐了下來。
沒聽我爹話的人,餓得狠了,心生怨恨,來我家搶糧。
結果吃進肚子裡,通通腹痛如絞,痛哭呻吟,活生生抓破了自己的肚子。
人民驚訝地發現,他吃進去的,哪裡是甚麼糧食,全是砂石。
砂石粗糲,劃破腸胃,拽著腸子往下墜,痛不欲生,人只能活活疼死。
打那之後,所有人都傳說我爹有神仙庇佑,再沒人敢招惹他。
但我爹心善,不忍看同鄉挨餓,以修繕祖宅為名,把人召了回來。
工錢是沒有的,但一天管兩頓飯吃。
足修了三年,修起了邨裡最大的四進宅院。
為了養活一大家子人,我爹拿了幹娘給的古董首飾,去了省城做生意。
得了那位白老板的幫助,乘風而起,成了一方富戶。
邨裡的娘娘廟,也是越修越大,香火鼎盛。
許多外地人,不遠萬裡來上香。
求財、求子、求姻緣、求功名前程、身體健康……無不靈驗。
李道士成了廟裡的廟公,平日裡替人看風水,算八字,占卜吉兇。
10
我八歲那年,外寇入侵,不少省市接連淪陷,附近不少邨子都慘遭屠邨,被殺的雞犬不留。
我爹Ŧṻ₉想起我命裡的死劫,冒死跑回邨裡報信,反被困在邨裡出不去了。
有叛徒通風報信,說我爹勾結亂黨,要讓我爹好看。
結果等了一晚上,外寇的部隊連影子都țų₄沒見著。
邨裡人奮起反擊,把叛徒一舉拿下,跑到邨子外頭一看。
外寇的部隊不知道怎麼的,在山裡兜了一晚上的圈子,不少都倒在地上,累得起不來了。
熊奶媽不愧為娘娘廟的護法神,帶著熊大哥熊二哥殺得片甲不留。
一熊掌過去,身材矮小的敵寇飛出去數十米,摔得血肉糢糊。
薛姑姑更是大開殺戒,將敵寇一個中隊將近三百人,通通吸了個幹淨。
到後面,都有點醉血了。
「嗝兒……喝不完,根本喝不完!」
剎那間,風雲色變,烏雲壓頂,天空中電閃雷鳴。
幹娘眼看薛姑姑殺孽太重,坐不住出山了。
「蠢貨!一夜之間殺了三百人,會引發天劫的!」
薛姑姑很是不服:「這些人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殺我們無辜老百姓,何止三百?」
「我不過是替天行道,我有甚麼錯!」
「我看你是嫉妒我功力大增!怕我脫離你的掌控!」
「這些人,馬上就會變成我的子孫,為我所用,看你怎麼跟我鬥!」
幹娘冷笑:「是我把你變成僵屍的,你身上流著我的血脈,生生世世都得臣服於我。」
「若我死了,我們這一脈的僵屍也會跟著灰飛煙滅。」
薛姑姑大驚:「你少嚇唬我!」
幹娘睨著她:「不信,你可以試試!」
幹娘和薛姑姑打了起來,伴隨陣陣天雷。
邨裡人嚇得抱頭鼠竄。
「娘娘顯靈了!」
「打雷了,快跑啊!」
「薛姑娘不是人,是吸人血的怪物!」
我從小就知道幹娘和薛姑姑不是人,但她們極疼愛我,猶如我的親娘一般。
見兩人打起來,我心急如焚。
「幹娘!薛姑姑!」
「你們不要打了,嗚嗚嗚嗚!」
薛姑姑眸色血紅,長出利爪和尖牙,朝我道:「幹娘也薛姑姑,你選誰!」
幹娘嗤笑:「你也知道,你只是姨,我才是娘!」
「我閨女當然是選我這個幹娘!」
薛姑姑氣得大罵:「若不是你,我早就是她後娘了,四哥不肯娶我,都是你害的!」
我那爹爹柔弱不能自理,哭得眼淚稀裡嘩啦地。
「素素,你別沖動。」
「都是一家人,咱們三個帶著胖胖把日子過好,比甚麼都強啊。」
薛姑姑聽到這話,更生氣了。
「說甚麼為亡妻守孝,我早就知道你喜歡她!」
我也不知道我幹娘和我幹姑姑為甚麼打起來了。
好像還是為我爹。
我只是不想他們任何人有事。
跑到她們中間,想阻攔她們。
沒想到,一道天雷降下,直劈我的腦門。
原本應該落在薛姑姑身上的天雷,被我擋了。
幹娘抱著我被劈得焦黑的身體, 怒吼一聲, 眸色頓時變得赤紅, 嘴角露出長長的尖牙,就連那一頭烏黑亮麗的秀發, 也變成銀白色。
薛姑姑此時才冷靜下來, 慌亂地看著我:「胖胖,你怎麼了?」
「姑姑不是故意的!你沒事吧!」
卻被幹娘一掌推開。
「胖胖替你挨了天雷,算是報答了你這些年養育之恩!從今往後,他們父女便不欠你甚麼了!」
李道士查看了我的脈象, 朝我爹和我幹娘搖了搖頭:「如今她五髒六腑俱被天雷灼燒, 便是大羅神仙來了, 也難救啊!」
幹娘將我打橫抱起,揮袖道:「本宮的幹閨女,自然由本宮親自來救。」
此時月上中天, 一輪圓月掛在邨廟上空。
幹娘抱著我躍上了邨廟的屋頂,在漫天月華下, 吐出一顆珠子喂到了我的口中。
李道士驚呼一聲:「內丹!」
「她竟然修煉出了屍丹!」
幹娘看著我因為咽下屍丹而恢複正常的小臉, 溫柔地笑道:「不錯, 此丹蘊含本宮千年功力, 定能救回我兒性命。」
「至於你……」
幹娘抬手一指薛姑姑。
「本宮乃千年屍王, 即便失了內丹, 也只會閉關沉睡,而你們不過尋常僵屍,身上流著本宮的血, 天亮之後,都將灰飛煙滅!」
11
因為幹娘給我的千年屍丹護體, 我得以生存下來。
而薛姑姑和那三百僵屍, 在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中化為了飛灰。
幹娘回到了血棺中閉關修煉, 我爹和李道士將血棺藏在了邨廟下的地宮之中, 防止任何人打擾幹娘。
而我,大病一場之後,失去了八歲之前的全部記憶。
熊奶媽和熊大哥熊二哥,在幹娘閉關後, 也重回山林。
只是偶爾,當廟公的李道士在邨裡採藥的時候,會再看見他們。
後來, 中原大地戰火紛飛, 我爹帶著全家逃到了海外避難。
直到我長大之後, 才告訴我要回國尋根,帶爺爺奶奶的骨灰,回祖墳埋葬。
至於當年的邨廟,雖不如當年香火鼎盛,但依然屹立不倒。
守廟的廟公李道士,年過九十了,依舊精神矍鑠。
看見我的第一眼,便道:「都長這麼大了?」
我有些驚訝:「大爺,您認識我?」
李道士看著我,微微一笑:「當然認識, 你一出生,你娘就難產而亡,她的喪事還是我辦的呢!」
「我還知道……你從小就能看見尋常人看不見的東西……」
我聞言大吃一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