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女主现实情感

11嫡姐的体面-清醒开局:女主她飒爽反击

我的嫡姐最看重体面。
被抄家后,我与她一起被卖入红楼卖艺,精通琴艺的嫡姐说:「就算是卖艺也要卖得体面,我的琴只弹给达官显贵听,这些市井小民不配听我的雅乐。」
被羞辱的男客冲上去要打她,我为了护她的体面被迫卖身,而她成了红楼第一清倌人。
富商看中了她,娶她回去做正妻,我求嫡姐赎我一起走,嫡姐说:
「再等等,等我找个体面的理由就带你出去。」
我等啊等,等了整整五年,等到她成为皇城有名的贵妇人,也没等来她的相救。
我衣衫不整,当街拦了她的马车,问她是不是忘了对我的承诺。
嫡姐嫌弃地打量我:「我没有你这么不体面的妹妹。」
我哭着质问:「我变成这样还不是为了你?这些苦衷你难道不明白?」
嫡姐嘟嘟嘴:「你如何走到这一步我都看在眼里,有何苦衷?」
因她这一句话,街上众人唾骂我是不要脸的娼妇。
我气急攻心,喷血而死。
再睁眼,我回到姐姐不肯弹琴卖艺这天。
她正梗着脖子跟男客犟嘴。
01
「我的琴只弹给达官显贵听,你这样的市井小民不配听我的雅乐!」
点她弹琴的那名男客拍桌而起,指着嫡姐的鼻子骂:「都沦落青楼了,还敢跟本大爷摆谱?!」
一旁的老鸨秦妈妈连忙上前安抚男客:「这是个刚买回来的美人,以前是官老爷家的千金小姐,性子傲着呢!您消消气,我这就让她弹起来!」
「叶清若,客人点的《高山流水》不是你最拿手的吗?快弹来听听!」
秦妈妈给她递了台阶下。
「只有宫里的皇子配听我的《高山流水》,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懂什么是雅乐?」
嫡姐却倔着性子,她抱起琴,扬言,「就算卖艺也要卖得体面!」
「老子就让你知道什么叫体面!」
那男客虽不是大人物,看得出来也是个跑江湖有点小钱的,被一个青楼女子再三羞辱,他暴怒而起,冲上舞台就要对嫡姐动手!
嫡姐吓得连退几步,对一旁候场的我投来求救的目光,像唤丫鬟一样唤我来救驾:「妹妹!」
我却岿然不动,冷眼旁观,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02
我叫叶铮铮,是叶清若的庶妹。
一个月前,我和她还是正三平督粮官叶府的千金小姐。
那个时候,嫡姐每日唯一的烦恼就是纠结自己的婚事,是进宫做皇上的宠妃呢,还是进东宫做太子妃呢?
「皇上那日赞赏我有才情,看得出是对我有情意的,可他有些老了。」
「太子殿下却还年轻健壮。」
她用手帕捂着自己思春的脸,「哎呀!可是人家跟太子殿下如兄弟一般,怎么做他的太子妃呀!」
「好纠结呀!」
很快她就不用纠结了。
爹爹叶宏在朝堂失利,卷入粮运贪墨一案。
叶家一夜之间被抄了家。
抄家的圣旨是对她「有情意」的皇上下的,带兵来抄家的是她的「好兄弟」太子殿下。
「叶家男丁流放,女眷一概发卖为奴!」
叶家的女眷不论之前是千金还是丫鬟,全都赶鸭子一样赶成一窝。
嫡姐难以接受自己跟丫鬟下人归在一处,她拼命闯出人群,冲到太子面前大喊:
「殿下,我是清若啊!你亲口夸过我的琴好听!」
东宫近卫拦住了嫡姐,她连近太子的身都做不到。
太子更是看都没看她这位「好兄弟」一眼,自然也不会顾及什么「兄弟情」,直接让手下打包发卖了。
03
于是我和嫡姐就一起被卖到了红楼——皇城里最大的烟花之地。
红楼阶级分明,一楼是三教九流汇集之地,二楼坐的是富商名士,三楼则是达官显贵的专用包厢。
嫡姐第一日弹琴,便是看到二楼三楼都没什么客人,只有一楼人多。
她心里堵着气儿呢,好歹曾经她也是叶家大小姐,多少达官显贵追在她身后求她一眼青睐。
她本以为自己就算落难了也是给那群人解救她的机会,是那些男人的荣幸。
她本以为今日二楼三楼该坐满了为她而来的富商贵人。
结果居然一个都没有!
有的只有一楼这些人,这些在她眼里的下等人,怎么配听她的琴?
她最看重自己的体面,当场就跟那个点她的男客犟了起来。
她惹怒了男客,那男客扑上来要教训她。
这种事在红楼常见,因此也没有人阻止,多是看笑话起哄的。
前世只有我冲上去,护住了嫡姐和她的琴。
姐妹之间守望相助,是爹爹流放前叮嘱我们的。
我拼命拦着男客,要嫡姐先走,转头却看见嫡姐已经抱着琴落荒而逃的身影。
她是一点不顾我的死活。
那男客的怒火全部宣泄在了我身上。
我被撕碎了衣服,当众欺辱。
我永远记得那一晚,一楼那些男人兴奋激动的起哄尖叫。
秦妈妈笑得咧到耳边的嘴。
以及躲在暗处,偷偷旁观我受辱的嫡姐。
04
我失身了。
在红楼这种地方,一旦失身,就再不可能只卖艺不卖身。
而嫡姐却在那一日之后,被人纷纷夸赞是红楼里最脱俗清高、不畏强权的才女。
那段时间,叶府抄家的风波已经过去了。
很快,就有不少富商贵人特意来红楼欣赏这位从叶府堕入红楼,却能人淡如菊、遗世独立的叶才女。
二楼三楼的客人多了,嫡姐终于肯弹她的大雅之琴了。
也有不少人对她见色起意,每到这个时候,她就会对男客说:
「我只卖艺不卖身,若实在忍不住,去找我那庶妹吧。」
「她没有我这等气节,巴不得有男客点她呢!」
于是,我成了她这位红楼才女推脱男客的工具。
而她成了红楼第一清倌人。
凭着这等名号,终于吸引来了皇城富商周荣山。
那一晚,周荣山单独点她去厢房,给了老鸨百两黄金,让嫡姐沐浴之后再来献艺。
其中的暗示已经再明显不过。
嫡姐这次却兴高采烈地准备了起来,当晚,整个红楼都能听见她对周荣山投怀送抱的魅声。
「什么人淡如菊,遗世独立?不过是想一次性攀附个豪门权贵罢了!」
「倒苦了你,成全了她的名声与富贵。」
红楼里最小的妹妹丹枫看向我,此时的我,早已被各色男人折磨得麻木,她拉了拉我的外衫,遮住肩膀上的淤青,安慰我说:
「那富商给的百两黄金是给你嫡姐赎身的定金,过不了多久,她就能从此地解脱了。」
「你们毕竟是亲姐妹,你又为她做了这么多,到时候,她一定会带你一起走的。」
我也这么天真地以为。
周荣山包了嫡姐一个月,一个月后,他正式给嫡姐赎身。
嫡姐欢天喜地地要跟着他离开红楼时,我拽住了她的衣袖:「姐姐,求你带我一起走。」
我已被折磨得支离破碎,尊严涂地,生怕她不肯,还主动下跪,给她磕头,「姐姐,这个地方再待下去我会死的。」
人人都知道嫡姐是曾经的千金小姐,有些傲骨任性是可以理解的。
他们都忘了,我也曾经是叶府正儿八经的千金小姐,哪怕我是个庶女,也知廉耻礼仪,也看重自己的清白名节。
嫡姐不能承受的侮辱难道我就能承受吗?
嫡姐看重的体面难道我就不看重吗?
我当日护她那一次,是因为这红楼里,只有她跟我是亲人。
我回护她,她却从未回报我。
就这一次,我恳求她记起姐妹之情,带我离开这等水深火热之地。
嫡姐松开了周荣山的手,她亲自扶起了我,当着众人的面柔声承诺:
「妹妹,等我找个体面的理由,就给你赎身,让你离开这里。」
我茫然地问:「我还要等多久?」
嫡姐说:「再等等吧,这是皇城脚下,那些男人虽然爱折磨你,但也不敢叫你死了。」
「你再等等,等我找个机会来救你。」
05
周荣山夸她:「清若,你真是善良温婉啊!」
嫡姐娇羞地笑了笑,而后便挽着周荣山的手,头也不回地出了红楼。
我被她扔在脑后。
最开始的一年里,我还天真地盼着嫡姐来践行承诺。
她没来,我便安慰自己,一定是姐姐刚入周府,行动多有不便,才不好来救我。
等啊等,等啊等,一年又一年,等到嫡姐成了皇城有名的贵妇人,等到周荣山又一次升官发财,等到她地位攀升,都能自由出入皇宫去见那些皇亲贵族了。
我都没有等来她的相救。
直到五年后,嫡姐坐着华丽的轿子从街上路过,要去酒楼赴名媛贵族的宴会。
她出行的排场很大,有人说,她身上那件锦衣全部是金丝所制,头上随便一支珠钗,都值五两黄金。
秦妈妈说了,其实赎走我,一点都不贵,也只要五两黄金——她如今的一支珠钗而已。
那一日,我拼死拦住了她的轿子:「姐姐!你是不是忘了对我的承诺!」
丫鬟替嫡姐掀开了轿帘,她打量着我。
此刻的我,衣衫不整,浑身淤青红痕,狼狈不堪。
嫡姐用扇子捂了捂自己的鼻子:「我没有你这么不体面的妹妹。」
我哭着质问:「我变成这样还不是为了你?这些苦衷你难道不明白?」
嫡姐嘟嘟嘴:「你如何走到这一步我都看在眼里,有何苦衷?」
因她这一句话,街上众人唾骂我是不要脸的娼妇。
嫡姐身边的丫鬟得了她的眼色,说:「哪儿来的红楼娼妇,敢来拦督粮官夫人的轿子!给我打!」
那群侍卫嫌我脏,都不用手,直接上脚踹我。
嫡姐的轿子从我的身躯上踏过,她依旧没有回过一次头。
我气急攻心,当街吐血而死。
06
再睁眼,我已经重生回嫡姐第一次弹琴献艺这天。
「妹妹!救我啊!!」
那男客已经逼近了她,嫡姐抱着琴大声朝我呼救。
我一动不动,笑着回她:「姐姐,人的体面是要自己挣的,别总指望我来给你啊!」
嫡姐看我的眼神一变,如同之前在叶府那样,她只要脸色一变,便可以随意用嫡女的威严处置我。
可这次,她自身难保了,没有我的挺身相护,那男客已经抱住了她的身体。
她的琴摔在地上,衣服被蛮力撕扯开!
嫡姐惨叫挣扎起来,那男客力气极大,像只鸡一样在她身上胡乱啄,渐渐啄向关键的位置——当着一众男客的面。
我的胸口翻涌出一阵恶心,因为前世,我也是被这么当众羞辱的。
但我生生克制住了自己的痛苦,我取过自己的琴,登上舞台,坐在嫡姐方才坐的位置上。
大大方方地,开始弹奏那曲《高山流水》的雅乐。
我的琴艺,修得不比嫡姐差,只是从前在叶府,碍于嫡庶尊卑,总要藏拙。
如今在这红楼,我要用自己的琴,给自己争一分有尊严的立身之地。
琴声争鸣,不少男客的注意力被我吸引了过来。
还要多谢嫡姐方才坚持要的体面,让这群一楼的客人以为《高山流水》真是自己不配听的大雅之乐。
如今有人主动弹给他们听,还弹得大方投入,给了他们充分的尊重。
「听说这位也是叶府千金啊,只不过是庶女。」
「都到红楼了,还讲什么嫡庶尊卑?就跟堕了青楼还要体面一样,不识好歹!」
「我看这庶女,可比那个嫡女识趣多了。」
有人陶醉琴声,也有人故意刁难地问:「方才你姐姐死活不肯弹这所谓高雅之曲,怎么你倒肯了?不要你的体面了?」
满座哄堂而笑。
我手下琴声不绝,眼眸微抬,笑着道:「此曲王孙贵族听得,诸位自然也听得,雅俗共赏,才是正道。」
「妾身的体面,还要请诸位成全。」
众人皆是一默,继而有人叫好。
有人要点我,秦妈妈看我大受欢迎,主动跳出来说:
「我们这位铮铮姑娘,今后只卖艺,不卖身!」
我嘴角一勾,琴声中,混杂着嫡姐在那位男客身下的惨叫声。
可我只专心弹琴——姐姐,这一世,我只成全我自己。
07
这一晚,我吃到了被卖进红楼以来,最丰盛的一顿饭。
前世,我和嫡姐刚被卖过来时,因为不肯认命,被关在后院。
后院里还有很多跟我们一样,因为各种原因被卖进红楼遭受苛待的女子。
那段时间,送过来的饭菜都是馊的,只有馒头能吃,但一顿也只有五个馒头,十个人吃五个馒头,便要去抢。
我跟嫡姐养在深闺多年,而其他女子多是佃户卖来还债的女儿,她们自小接触农活,身体好,力气也大,我根本争不过她们,就让嫡姐和我一起去抢馒头,多个人总是多双手。
嫡姐却说:「就算是被发卖进这种地方,我也要活得体面,抢食是狗这种畜生才会做的事,我可是叶府大小姐,怎么能做如此不体面的事?」
她说着,还鄙夷地看了一眼那些抢馒头的人,可她饿了多日,分明也很想吃那些白花花的大馒头。
我劝不动她,只能自己挤进去抢,好不容易从别人手里撕走半个馒头,却被人推了一把摔倒在地,还未爬起来,手上的半个馒头已经被嫡姐夺去。
「你可别把馒头摔脏了!」
她一边嫌弃,一边用手把馒头皮剥去一层,然后趁我摔倒还未爬起来,她已经把馒头大口大口地塞进自己嘴里,然后抹了抹嘴角,看着那群抢到馒头狼吞虎咽的人说,「为了一口吃的这么争抢,真不体面!」
在后院的那段时间,我时常饿得头晕眼花,不能思考,而嫡姐总能体面地填饱肚子。
后来,她成了红楼才女,每一顿饭都能吃得丰盛,却从来不肯让我上桌与她一起吃饭,因她嫌我被无数男人碰过:
「妹妹,你没了清白也就没了体面,失了体面的人,不配跟我坐在一张饭桌上用饭。」
08
现在,这桌丰盛的菜肴全部属于我。
嫡姐也被那个男客放出来了,她眼里带泪,自己梳过妆,强撑着体面,只是双腿有些颤抖。
一旁的秦妈妈见怪不怪:「第一次接客都这样。」
嫡姐却忽然冲上来抓着我的领口大声质问:「你刚刚为什么不帮我?!你害我没了清白!」
「我如何帮你?!若我帮了你,现在没了清白的人就是我了!」
我当即吼了回去,「怎么,姐姐的清白重要,我的清白就不重要了?!」
「你自己同意要弹琴卖艺,上场了却装起清高,自己惹来的男客,你自己受着!」
我吃饱了饭,力气大着,一掌甩开了她的手,厉声警告她,「叶清若,我再告诉你一遍!你在这红楼想要体面,就自己去挣!我不会再做你的垫脚石了!沦落至此,谁也不比谁高贵!」
嫡姐震惊地看着如今的我,她想不明白,昨日还对她言听计从的庶妹,怎么忽然就不好摆弄了。
她咽不下这口气,肚子却饿得一直在叫,伸手便要去抓盘子里的鸡腿。
我直接拿筷子打了她的手背:「这不是给你准备的饭菜。」
「我吃一口也不行吗?」
我学着她前世讥讽我的刻薄语调:「你没了清白也就没了体面,失了体面的人,不配跟我坐在一张饭桌上用饭。」
嫡姐如遭雷击:「叶铮铮!我是你嫡姐,你这么跟我说话?!」
我笑了:「你从未把我当妹妹对待,我又何必当你是姐姐呢?」
「你!!」
她硬要伸手去拿鸡腿,这次,却是秦妈妈重重打了她的手:「红楼有红楼的规矩!谁能得客人喜欢,谁就能吃上等菜品!」
她瞥了嫡姐一眼,「像你这种进了窑子还装清高要体面的人,只配继续吃馊菜馊饭!」
说罢,便有两个丫鬟端来馊掉的饭菜,放到嫡姐眼前。
嫡姐咬紧下唇,忽然下定某种决心:「我也可以弹琴,我也可以卖艺!」
「你今日大庭广众之下失了身,今后卖艺也不会有人买账的!那群男人只会馋你的身体!」
秦妈妈话未说完,嫡姐已经抱起自己的琴,当场炫了一段她的指法,琴音婉转绕梁。
她当初毕竟是按照太子妃的标准培养的,这手琴即便在宫中也拿得出手,能得太子一声赞赏。
秦妈妈惊在原地:「不愧是大家族培养的闺秀,确实有两手,那就破一次例!」
她一合计,「两日后,我为你们办一场琴艺比试!谁更受客人们喜欢,谁就是我红楼第一清倌人!」
秦妈妈知道这是个赚钱的好噱头,兴高采烈地去准备了。
她走后,嫡姐又恢复了趾高气扬,她挑衅我:「爹娘当年可是请了名师来调教我的琴艺,我ṭũ̂ₑ若是认真露一手,你这个半路出家偷师学来的玩意儿,也配跟我比?」
「怎么,姐姐如今倒不在乎体面不体面了?」
我学着她前世那种刻薄歹毒的目光,打量她全身,然后嗤笑着开口,「接过一回客的人,确实是不一样,姐姐的体面莫不是在裙下,丢了一回就彻底不要了?」
嫡姐的嚣张气焰瞬间被我一句话浇灭,她恨恨地说:
「你等着吧!我今日所受之屈辱,会成为你今后在红楼每一晚的噩梦!」
09
两日后的琴艺比试,秦妈妈花了不少工夫吆喝。
昔日的千金小姐为博诸位郎君一笑,要在红楼的擂台上姐妹互斗。
这等两女相争只为博君一笑的桥段,正中那群男人的喜好。
这一日,红楼一楼坐满了客人,连走廊里都站着不少看热闹的男客。
二楼也来了几位富商,可三楼依旧没有贵客。
如今离叶家被抄家也才刚过一个月的时间,朝中那些达官显贵都想避嫌,不会轻易跟叶家的落魄千金扯上关系。
但和前世一样,只要再过一段时间,那群有权有势的男人也会按捺不住性子来红楼观赏。
我一定要在三楼来贵客之前,坐稳红楼清倌人的位置,只有保住清白,日后才可能攀上贵人离开此地。
姐姐前世走的那条攀附之路,虽踩着我的尊严和尸骨,却也是唯一的自救之道。
我也该化为己用了。
比试开始前的半个时辰,我在后台手忙脚乱地自己梳妆。
红楼的妆跟闺阁里的女儿妆不同,要极尽妩媚之态,我不得其法,花钿老是贴歪,一旁的丹枫看不下去,上前帮我的忙。
「你怎么连妆都不会上啊?你姐姐那边可是向秦妈妈要了涂脸的金粉,等上了台,她的脸会亮晶晶的,可你呢,连花钿都不会贴。」
她一边嫌弃,一边却细心地为我重新贴起花钿。
我感激地看着丹枫。
前世我在红楼,也只有丹枫这个最小的妹妹待我是真心。
我被嫡姐弃置红楼的那五年里,多亏丹枫扶助开解,我才撑着活了下去。
后来我狼狈不堪地死在街上,亦是丹枫典当了首饰为我收尸。
「谢谢你,丹枫妹妹。」
丹枫被我无比真诚的道谢吓了一跳:「少肉麻我,你这腮红涂得跟猴屁股一样,擦了重来!」
她一边为我涂脸,一边感慨,「红楼是个吃人的地方,亲姐妹到了这里,也能反目成仇。你们这些大户人家的小姐怎么也喜欢内斗,斗来斗去得了什么?还不是被抄了家,什么都没了。」
丹枫人小,话却说得通透。
前世我也如她这般想,落入困境,便该姐妹和睦,守望相助,日子总能越过越好。
可嫡姐不是这么想的,她只想成全她自己的体面。
那这一世,也别怪我跟她争到底了。
妆刚化好,外面忽然一阵骚动,我生怕有什么变故,立刻往窗外瞧,只见一群带刀侍卫,列队上了三楼,秦妈妈亲自上楼招待。
三楼最上等最尊贵的包厢,今夜——居然亮灯了!
「这是来了什么大人物?」
丹枫也惊了,她来红楼几年都没见过这么大的排场!
我细看那群带刀侍卫的穿着,心猛地一提——那分明是东宫侍卫的制式!
包厢里烛火通明,映出一道挺拔的身影。
秦妈妈的影子明显朝这人跪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儿,那人抬手,秦妈妈才站起身,也始终弯着腰不敢直视这位贵人。
我捏紧衣袖,若我没猜错——来的就是太子萧宸弋!
我神色凝重,萧宸弋从不近女色,他怎么会无缘无故来红楼这等地方?
还带着大批侍卫,这排场像是要抓朝廷重犯!
这场面让我应激一般回忆起当日叶府被抄家的恐慌,我攥紧拳头,强迫自己冷静。
掐算时间,前世这个时候——流放中途的爹爹出逃了!
叶家卷入的粮运贪墨一案,不仅事涉前线军饷,更是太子与齐王夺皇位中的一环。
原本叶家被流放,此事已算告一段落,如今爹爹跑了,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暗中两股势力都在秘密搜捕。
而今夜,叶家落魄千金互斗已经在皇城传开,若爹爹逃到了皇城,一定会来看这场比试。
太子——是来守株待兔的。
10
我能认出来是太子,嫡姐自然也能。
「太子殿下怎么来了?」
已经浓妆艳抹的叶清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紧张又兴奋,「他一定是为我来的!」
「我就知道太子哥哥不会这么绝情,那日来抄家时,一定是心疼我了,只是那时人多不好明着表现,他今日一定是来救我的啊!」
一楼锣鼓一敲,管事大喊:「琴艺比试,马上开始!」
旁边的婢女翠桃提醒叶清若:「清若姑娘,今日你是第一个上台,该准备上场了。」
翠桃也是临时派来侍候她今晚这一晚的。
「不行,我不能上台!」
「太子殿下肯定想要个体面的太子妃,我若是当着他的面在这种地方给别的男人弹琴,他肯定会吃醋会生气的啊!」
叶清若越想越打定主意,她打开房门,想冲去三楼见太子爷,脚刚踏出去,又折返回来,「不行,要让太子殿下自己来见我!」
「他当日抄家时那样待我,我自然是要生气的!我若是一点脾气没有,他日嫁入东宫,岂不是被他随意拿捏?」
「现在叶家倒了,我若是还自降身份,以后在东ṭû⁹宫还有什么体面可言?」
叶清若越想越得意,她叫来翠桃,命令她,「你去三楼,请太子爷来见我。」
「我?」翠桃指了指自己,「你让我一个红楼婢女?去请当朝太子爷?下三楼?来房里?见你?」
与此同时,一楼舞台上,管事高喊:「请叶清若姑娘登台献艺!」
翠桃催她:「姑娘,你该上台了,底下的男客都等着!这才是正事!不然下面的客人是要砸场子的!」
「你听不懂人话吗?」
叶清若笃定今晚她就能离开红楼被带进东宫,立刻开始摆世家嫡女的谱,自然也不会管一楼那群男客。
「你去告诉太子殿下,清若今夜只为他弹琴!」
「我马上就是太子妃了,还怕下面那群下等人砸场子?」
翠桃在红楼这种地方待久了,自然是机灵的。
这叶清若看着是神志不清了,一个沦落红楼还失了身的风尘女子,竟然还想太子屈尊来见她?
她要是去传了这话,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翠桃说:「姑娘既然认定自己是太子妃,太子自然愿意见你,不如你亲自去?」
「你敢违抗我的命令?!」
叶清若抬手就要打翠桃,翠桃却反扣住她的手:「还当自己是大小姐呢?老娘告诉你!我管你曾经是谁!未来是谁!眼下你与我都只是这红楼里的女人,谁也不比谁高贵!」
「你还没在这里混出名堂来呢!秦妈妈让我今夜来侍候你已是给了你脸面,你别给脸不要!」
翠桃推开了她,叶清若咬牙切齿:「我便亲自去见!翠桃,等我成了太子妃,有你哭的时候!」
翠桃不屑一笑:「来红楼疯了的女人我见了不少,像你这么癫的还是头一个!」
与此同时,一楼的男客迟迟等不到人,已经开始抱怨起来。
管事又催第三次:「请叶清若姑娘立刻上台!!」
这是最后通牒。
「叶清若,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去见太子,必定会误了一楼表演的时辰,台下那些男客可不是能讲理的,他们若是砸了场子,你在这红楼可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翠桃的警告,叶清若置若罔闻。
她疾步往三楼走去,嘟囔着:「我马上就是太子妃了,还怕你们不成?」
「我的琴,只弹给太子爷一人听,这是我的体面!」
我看着嫡姐一路跑上三楼,她笑得满脸春风,仿佛是要去投奔夫君一般ţṻₛ。
她一亮明身份,那群侍卫竟真的让她进去了。
丹枫一看,惊了:「她这是要去抱太子爷大腿吧?」
我淡定地整理衣服上的金色披帛:「若自己立不住,抱谁的大腿都没用。」
「看来姐姐今晚是不会上台了。」
我确实忌惮她的琴艺,因此还留了后手。
但看如今的形势,嫡姐又犯蠢了。
那我的机会——可就来了!
11
三楼。
叶清若跪在太子面前,行了一礼后,便自己挺起腰背,直视太子。
这是不合礼数的,要知道秦妈妈就算站着,也一直弯着腰,不敢抬眼冒犯太子爷。
太子身边的心腹影岚出声提醒:「姑娘,你这是无礼。」
叶清若根本不把那心腹放在眼里,只盯着太子,开口便喊:「太子哥哥。」
「放肆!」那心腹转为训斥,「这可是太子殿下,岂容你一个戴罪之身的青楼女子如此攀附?!」
太子把玩着掌心一串玉珠,他微微抬手,让心腹不必拘泥小节。
叶清若暗喜——看吧!殿下这是在偏袒她!
「太子哥哥,你终于来见我了,那日查抄叶家时,你真的好凶啊!」
「清若知道,抄我的家,发卖我,都不是太子殿下你的本心,殿下心里是有我的,对吗?」
太子捻玉珠的手一顿:「你叶家卷入粮运贪腐一案,此案延误了前线战机,论罪当诛九族,孤惩处你叶家,自然是出于本心。」
「我不信。」
叶清若嘟嘟嘴,「你再这么说,我可就不给你弹琴了。」
太子揉揉眉心,指着她,跟心腹确认:「叶清若是吧?」
叶清若期盼地望着他,以为是要封自己名位了。
太子冷声道:「让她滚。」
12
心腹立即应:「是!」
「太子哥哥?你说什么?」
叶清若难以置信,两个侍卫已经进包厢来将她拖了出去。
秦妈妈脸色难看,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连忙跪下求太子息怒。
这时,有侍卫匆匆进屋,在太子耳边低声道:「一楼没有叶宏的踪迹。」
一楼的男客因为迟迟等不到叶清若登台,已经骂骂咧咧地闹起来,声音都吵到了三楼。
太子也从座上起身:「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回宫。」
秦妈妈不知内情,以为太子爷真是扫了兴致,吓得连忙磕头赔罪。
忽然!一道肃杀的琴声穿过杂音,势如破竹地攻入三楼包厢,传进太子耳中。
太子驻足,眉心一展。
一楼逐渐暴躁的男客也被这阵琴声镇住。
嫡姐没有登台,便由我来。
我的双手如灵动的孔雀一般在琴弦上雕琢起舞。
世人皆知,当今这位太子爷是从尸山血海杀出来的玉面战神。
我用一曲肃杀凌厉的《广陵散》,让这位战功显赫的储君为这声琴驻足。
双手一捻,曲乐从纵横不屈陡转为平宁祥和的柔乐。
这乐声的曲调,只有我与太子熟稔。
那年,叶家如日中天,我和嫡姐随主母入宫给皇后请安,那会儿冷宫正在闹鬼。
嫡姐为了耍我,故意让人把我引去冷宫。
我没有遇到鬼,却撞见蜷缩在角落里高热呓语的萧宸弋,那年他才八岁。
高烧中他唤着他母妃的名字——贵妃早已离世。
我不知如何帮他,看他被梦魇住,便学娘亲哄我时那样,即兴哼了一首歌给他听。
歌声总有微末的疗愈效果,他慢慢平静地睡了过去。
很快,就有宫里的嬷嬷带着太医来了。
那嬷嬷叮嘱我,不能透露自己在冷宫见过萧宸弋的事。
那是我唯一一次进宫。
我不确定那首歌的旋律太子记不记得,我只能赌一次。
赌这首曲子能让他为我回一次头。
琴声罢,我提裙起身,就地转了一圈,便开始起舞。
我的生母是舞姬出身,我自小便会清商乐舞。
我不知太子殿下有没有为我回头。
我只知道——若想要尊严,就要先舍下尊严。
若想要体面,就要先丢下体面。
这一刻,千金身份,世俗规训,女德礼教,尽数从我身上消隐。
我动情弹奏,努力起舞,只为了——好好地活下去。
13
台下渐渐有人为我鼓掌,慢慢地,叫好声汇聚如海浪一般汹涌。
在三楼的叶清若咬牙切齿:「为了勾引男人不择手段,足见品行低劣!」
她话刚说完,秦妈妈反手甩了她一巴掌:「闭嘴!你尚不如她万分之一!眼红嫉妒就直说,在红楼充什么假清高!!」
叶清若被打哭了,她委屈地看向太子。
太子的视线却始终凝注在一楼的我身上。
他身边的心腹忍不住感慨:「叶二小姐也真是……豁得出去。」
「这不叫豁得出去,她只想活下去,叶家犯了重罪,不可轻易饶恕。」
太子想了想,解下随身的一枚玉佩,交给心腹,「那就让她,在此方天地间,有体面、有尊严地活着。」
秦妈妈看得眼睛都直了,那可是太子亲赏,还是他的贴身之物!
她立刻会意:「明白!草民明白!」
秦妈妈飞奔下楼,牵起我的手,对众人道,「从今日开始,叶铮铮姑娘,就是我红楼第一清倌人!」
「姑娘技艺高超,太子殿下亲赏羊脂白玉云纹玉佩一枚!」
那玉佩,是东宫侍卫当着众客人的面,亲自交给我的。
这显然是在告诉所有人,我得了太子爷赏识。
红楼能在皇城脚下立足,内里也算规矩森严,既说是清倌人,便不会让那些男客再轻易冒犯了我。
如今又有太子的信物保护,我知道,我终于能清清白白地在此处站稳脚跟。
我看向三楼,太子亦望着我。
我仔细观察他的神色,确认他身边的侍卫没有少,这才松一口气——看来爹爹没有被抓。
我朝太子深深行了一礼,谢他今晚成全了我。
14
叶清若见我在台上如此风光,恨得眼红,她拼命跟太子告状:「叶铮铮如此不体面,殿下你居然赏赐她,她那些手段,我也会!只是我不屑做罢了!」
「殿下!殿下!」
太子没有再理她,带着人下楼,叶清若想追上去,却被翠桃抓住。
「贱婢,放开我!!」
「姑娘,你到现在还没意识到自己大祸临头了吗?」
今日一楼的琴艺比试,秦妈妈可是花了大价钱去吆喝的,吸引来的都是红楼的熟客贵客,今夜却险些被叶清若砸了场子,毁了招牌!她在太子面前那般失态,更差点让整个红楼一起遭殃!
要知道,太子若是不高兴,碾死整座红楼也只是动动手指的事!
秦妈妈这一晚过得提心吊胆,等缓过一口气,立刻便来找叶清若算账。
「来人,把这个不识趣的贱骨头押去内院,施以足刑!」
足刑是红楼里最常用的刑罚,用带刺的藤条鞭打受刑者脚底数百下。
这种刑罚既不会伤了脸也不会伤了手,即使刚受完刑两日也可以被抬上床接客。
有些男客就喜欢这样的姑娘,因为能受这种刑的多是倔强不听话的硬骨头,她们被抽烂了脚心,跑不了逃不得,只能任男人摆布,这反而让某些人获得了征服的快感。
至于我为何会如此了解,因为前世,我亲身受过这等刑罚。
叶清若在叶府是嫡女,在红楼也当上了独一无二的清倌人,她适应了在红楼的生活后,便开始使起小性子。
那些只是有点小钱的二楼客人她都开始看不上,然而那群二楼客人也不是好惹的,每次嫡姐犯错,她便说:
「要罚便罚铮铮吧,她是我的肉替,替我侍候了不少男客,如今这男客不高兴了,自然是罚她,哪能罚我啊?」
「我的脚和我的手一样金贵,秦妈妈,你真的舍得打我吗?」
她那会儿可是红楼第一摇钱树,秦妈妈也要看她脸面,自然不舍得对她用刑,于是便拿我做替罪羊。
我第一次因嫡姐受刑,她还装模作样地安慰我,只是屁股始终坐在椅子上,抬也不曾抬一下。
我双脚血淋淋地被拖出来时,陪我上药的只有丹枫和另几位红楼的姐妹。
我在后院因药粉刺激伤口惨叫时,嫡姐正对镜梳妆,忙着去见她的富豪客人。
我用了十天才能下床走路,嫡姐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哟!恢复得这么快啊!」
后来,她的名声越来越大,行事也越来越任性张扬。
秦妈妈都压不住她的气焰,对外她不能如何,对内,秦妈妈却用惩罚我来警告红楼其他人守规矩,同样也在威胁嫡姐。
她以为用我的性命来威胁嫡姐能有用,可我曾在伤重时,亲耳听到嫡姐漫不经心地和大夫说:「你说她再受几次足刑会双腿残废?我还以为会死呢,看来这刑罚也只是折磨人而已,不会真叫人死了,这倒有趣了。」
「我这几日心情不好,明日李家公子的宴会我就不去了,李家那边要是来红楼要说法,恐怕妹妹又要替我多受几次刑咯!」
15
「妹妹,救我啊!妹妹!」
我从前世的记忆抽离,嫡姐正抓着我的衣袖大喊救命。
「我怎么能受刑呢!若是双脚被人看了去,我还有什么体面可言!」
「叶铮铮,你是我的庶妹,你我姐妹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受刑!」
她一边求我,一边却威胁着我。
我便假意问:「我该如何救姐姐你呢?这整个红楼都听秦妈妈的,姐姐不是花魁,我也才第一日当上清倌人,怎么替姐姐求情呢?」
「用太子殿下给你的玉佩啊!把玉佩亮出来,说你不准他们动用私刑!」
一旦板子要打到自己身上了,人立刻就学聪明了。
她说得不错,太子爷赠我的这枚玉佩,在红楼这等地方,是可以当东宫令牌用的。
「姐姐说得对,可……」我抬手掐住嫡姐的下巴,逼她仰视着我,「我为什么要救你呢?」
「姐妹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嗤笑一声,「姐姐什么时候这么重视我们的姐妹情了?昨晚你还扬言,要让我日日接客,死在男人的床上!今日你就来跟我扯什么姐妹情深,一损俱损?」
「怎么,我荣耀了,你要跟着沾光,你落魄了,就要拽我下水?」
我眼眸一冷,寒气幽幽,「凭什么!」
嫡姐被我吼得浑身一抖,我松了手,由着两个老嬷嬷把她拖去后院受刑。
我迎着她绝望的目光,笑着说:
「姐姐,你别怕,这刑罚只是折磨折磨你,不会真叫你死了,你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
16
那一晚,整个红楼后院都能听见嫡姐的惨叫声。
我却睡得很安稳——这是叶家抄家后两辈子以来,我睡得最安稳的一个觉。
第二日早上,我看到叶清若被两个嬷嬷拖出来,双脚血淋淋地在地上划了两道血线。
秦妈妈瞧了一眼说:「随便包扎一下,明日开始,叶清若挂牌接客。」
红楼里有一处花牌,姑娘一旦被挂上花牌,便是明着卖身,只有有人出得起钱,这客她就得接。
名字一旦上了红楼的花牌,便是彻底的身败名裂,体面全无,再不可能恢复清白之身。
「我不能被挂牌,我不能接客!」
叶清若挣扎大喊,「我是叶家大小姐,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会体面全无的!」
秦妈妈冷哼一声:「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是你一而再地砸红楼的场子,你当我红楼的规矩是摆设吗?!」
翠桃也笑了,她早把昨晚叶清若在房间里如何臆想太子为她而来,又如何臆想自己要当太子妃的事当笑话说给了众人听,如今大家都在看她的好下场。
「清若姑娘,我早就提醒过你,你昨晚的假体面、伪清高,必会让你付出真代价!」
叶清若崩溃一般瘫倒在地,曾经的世家嫡女沦落至此,确实有几分唏嘘。
哪怕我带着上辈子的剧烈恨意,看她如此,心中竟也闪过一丝不忍。
可前世,我血淋淋地躺在地上,求他们不要挂我的花牌时,嫡姐竟跟秦妈妈一起调侃我:
「我这妹妹还做作起来了,她这种妾生的庶女,天生就是没有体面的,倒还装起清高了,真可笑!」
所以,我不该怜悯她一丝一毫!
17
叶清若伤还没好,就开始日日接客。
因她之前的清高体面,不少一楼男客起了逆反心,就乐意点她,故意恶心她。
以嫡姐的姿色和先前的经历,三楼贵客想避嫌,二楼那群富商却会很喜欢,可惜她一直被一楼男客点,久而久之,二楼那些富商也觉得这姑娘掉价,便不乐意要她了。
花魁娘子寻霜凉声说:「男人就是如此,哪怕来了花楼寻乐子,这乐子他们也要分个高低贵贱。」
寻霜是红楼第一花魁,上一世,我只是最低等的红楼姑娘,连跟花魁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世,我成了唯一的清倌人后,寻霜主动与我做了朋友。
她被卖入红楼五年,三层楼的男人她都了如指掌,因此说起这群人,她总是透着一股颓靡的厌烦与清醒。
可清醒的寻霜,前世却死得很惨。
她有一位固定的情郎,那情郎原本是个穷书生,寻霜用自己卖身的积蓄供那书生一路读书高中,书生功名有所成就后,原本也是要来赎她的。
可那时嫡姐也注意到了这个书生,她那会儿还是清倌人,读书人潜意识里也高看她一眼。
我亲眼看见嫡姐与那书生夜间在长廊散步,亲耳听见嫡姐说:
「你仕途大好,有没有想过娶一个不清白的妓女做夫人,日后你那些官场同僚会怎么看你?」
「就算她是你的糟糠妻,这样的糟糠妻也是不体面的。」
「我曾经是叶家的大小姐,跟你说这些,也是觉得跟你投缘,不想看一个大好男儿的前途毁在一个不安分的女人手上。」
「她供你读书考试,也是为了她自己啊,她这种女人,你也不嫌她给的钱脏啊?」
「我觉得女人啊,就该有些气节,就算落入红楼,也该人淡如菊,与世无争,遗世独立才是。」
那书生便痴迷地看着嫡姐:「像叶姑娘你这般吗?」
嫡姐娇羞一笑,反问他:「我哪般啊?」
那书生便说:「即使落入红楼这等污秽之地,也能出淤泥而不染,寻霜她,不能跟你比。」
「叶姑娘,若可以,我想赎你为妻,寻霜她做个妾便罢了!」
嫡姐嘟嘟嘴:「我把你当兄弟才跟你说这些肺腑之言,你却对我起这种心思啊?」
「我已经是周荣山的人了,他赎我用了五百两黄金,你出价能比他高吗?」
那书生有些失落:「是在下惭愧。」
「正是因为我已经有了归宿,今日跟你说的这些话才都是真心话,你好好想想寻霜配不配得上做你的正妻吧。」
第二日,寻霜备了三个百宝箱,满脸期待地等着书生来赎他。
那书生确实来了,却当众羞辱寻霜:
「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你一个青楼女子,竟还妄想做官老爷的正妻!」
寻霜的姐妹替她打抱不平,那书生便用他七品芝麻官的权力,把寻霜和寻霜的好姐妹一起抓入牢里。
没多久,我便听说,寻霜在牢狱里上吊而死,死后仵作发现,她腹中已有了身孕,而那当了官的书生,很快就娶了个官家女做正妻。
寻霜的百宝箱留在了红楼,被嫡姐全部占去,她用寻霜的遗产,给自己购置了一套琉璃明珠金钗,我曾质问她,她却把玩着金钗说:
「赎我的只是个富商,而寻霜这种万人尝遍的花魁却能得一个官老爷青睐,凭什么?」
「我便是要让她美梦破碎!第一个走出红楼的姑娘,只能是我叶清若!」
「只有这样,才能成全我的体面!」
18
「寻霜姑娘,那赵大人又来寻你了。」
寻霜的眼里忽然有了光芒,她疾步下楼,我眼睁睁看着她投入那个前世忘恩负义的赵无得怀里。
嫡姐羡慕地看着她,我知道她起了什么心思。
当晚,嫡姐果然找到机会,单独和那赵无得说话。
赵无得知道她曾经是叶府的嫡女,因此叶清若主动来攀谈,他也不排斥。
叶清若开口便是:「寻霜不是个安分的女人,你想想,安分的女人在红楼能混到花魁的位置去?」
「她的客人从一楼到二楼再到三楼,能让这么多男人都喜欢她,可见她手段有多下作,品行有多低劣!」
「她那些向上爬的手段即使告诉我,我也不屑做的。」
之后便是和前世一样的说辞,什么寻霜会耽误他的前程啊,寻霜会丢他的体面这些话。
这一世,嫡姐在赵无得眼里也只是个普通的红楼姑娘,她说的话,他不会全听。
但听到寻霜有可能会影响他的仕途时,赵无得竟明显犹豫了。
就是他这半刻的犹豫,让暗处观察的寻霜彻底心寒。
「寻霜姐姐这种出身低微还沦落花楼的女人,是不懂什么叫体面什么叫礼数的,但我不一样,我好歹曾是叶府千金,我曾经也是被培养来进宫选妃的,赵大人若想要个贤内助,何不看看我呢,我……啊!」
嫡姐的话还未说完,脸上忽然被扔了一把臭泥巴!
寻霜从暗处跑出来,当头给了嫡姐一巴掌:「贱人!敢撬老娘的墙脚,你活腻了是吧!」
「寻霜!你怎能如此粗鲁!」
赵无得想阻止她,寻霜反手也给了他一巴掌:「你也是个贱人!没有老娘的钱,你他娘的还在山沟子里跟狗抢他娘的馒头呢!你他娘的还敢嫌弃老娘?老娘还没嫌你是个靠女人吃软饭的窝囊废呢!赵无得,没有我贺寻霜,你就是皇城里的一坨狗屎!你算个屁!!」
赵无德被她戳着痛处骂,直接恼羞成怒:「贺寻霜,我可是七品县令,你敢对我如此不敬?!」
我上前护着寻霜,反唇相讥:「当官又如何,我爹爹官从正三品,如今一样抄家流放。赵大人,你这样的品行,在官场也不会有好下场的,等着瞧吧!」
赵无德知道我当日得了太子青睐,因此不敢跟我起正面冲突,他恼羞而去,脚下没看路,还真被一坨狗屎滑了脚摔了一跤。
嫡姐还想上前扶他,博他的好感,赵无德大吼:「滚开!!你算个什么东西敢碰本大人的袖子!!贱人!滚!全部给我滚!!」
他恼怒至极,狼狈而去。
两日后,寻霜用自己的三个百宝箱,为自己赎了身。
「这三个箱子值百两黄金,够我在外面开个小店立足了。」
「说来可笑,这百两黄金,原是我给自己备的嫁妆。」
她自嘲一笑,「知道赵无得没什么钱,这里头有一半,还是我给自己备的彩礼呢,铮铮,幸好有你提醒,否则这些钱,就便宜那个狗男人了!」
我为她高兴,她却为我忧心,「你也该尽快想个出路了,虽说是清倌人,这红楼到底不是能长待的地方。」
我和嫡姐是戴罪之身,不能像寻霜这样自己赎身。
若要离开此地,只能依附有权有势之人。
「听说你们这里有一位皇城第一清倌人,让她出来见客!」
一道雄浑的声音传遍红楼,来人体形魁梧,衣着华贵,正是皇城有名的富商——周荣山。
19
和前世一样,周荣山是冲着红楼第一清倌人来的。
他目的极强,一来便为我豪掷百两黄金,点我去厢房单独为他演奏。
「让铮铮姑娘洗了澡过来。」
秦妈妈会意,将这话转达给我。
丹枫抱着我的琴,随我一起进了包厢。
琴还未弹完一曲,周荣山便让丹枫出去。
丹枫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我示意她放心。
房门从外面被关上,周荣山上前搂住了我的腰身:「叶家女果然美貌,哪怕落魄了,也与红楼那些寻常女子不同。」
我如今应对这种男人,已游刃有余:「官人若对叶家感兴趣,该点我姐姐,她可是叶家嫡女。」
「她已被万人尝遍,你却还是个雏儿。」
周荣山埋在我颈间,深深一嗅,「不错,用玫瑰泡过的身体,果然是一阵清香。」
他陡然把我抱起,颇为粗鲁地放到床上,我伸手隔开他的身体:「你要做什么?」
「我让你沐浴,你便该知道我要做什么,你洗得这么香,不就是等着被男人碰吗?」
「官人既然慕名而来,便该知道,我是红楼唯一的清倌人,无论你砸多少黄金白银,我都不会接客。」
「你当真以为你这么值钱?难不成你以为自己是个无价之宝?」
「太子殿下赐我的玉佩才是无价之宝。」
我张开掌心,里面躺着太子赠我的玉佩,「官人可想好了,今夜你想听琴赏舞,我必让你值回百两黄金,可你若想坏了我清倌人的规矩,便是在驳东宫的脸面了。」
「东宫的脸面?」
周荣山喝了些酒,狂妄道,「他虽是太子,可皇上还未驾崩,未来Ţṻ₍登基的是谁还不一定呢!你可知我与齐王是什么关系?他可是我拜把子的兄弟!」
「什么?」
周荣山似乎是发现自己嘴快说错了话,立刻岔开话题,东宫的玉佩就在他眼前,他到底没敢造次,只阴阳我:「你叶家当日被抄家还是太子的手笔,如今你倒拿他当守护神了,你还真是体面啊。」
我淡声反驳:「叶府被抄是因为我爹爹犯错,我能得玉佩护身是凭我自己的本事,若为了所谓体面丢了能保自己性命安危的东西,那叫愚蠢。」
「那你知不知道你爹爹流放中途跑了,现在齐王府和东宫都在搜捕他,你是他的女儿,他没来找你?」
我心底一沉,面上装作无知:「我在红楼消息闭塞,哪能知道这些消息,我爹爹逃走,难道是有什么隐情?」
「你爹爹藏得极好,小半年了都没抓到人。」周荣山忽然问我,「叶铮铮,你想体体面面地离开红楼吗?」
「体体面面」四个字,简直正中叶清若的下怀,我的心提了起来,紧接着,我听到周荣山给出了条件:
「只要你引诱你爹出来,把他交到我手里,我就娶你为我周府的正妻,叶府倒了没关系,我周家成全你后半生的体面与富贵,如何?」
我记得前世,爹爹就死在嫡姐赎身的前半个月。
我那时活得艰难,消息也滞后,许多事情都是事发后好久才从别人口中得知。
听说爹爹逃回皇城,私下见过嫡姐,那天他便被齐王的人抓了。
之后有消息传出,说爹爹不只在粮运上贪污,还倒卖前线军饷,总之是死罪之上再叠了一层死罪。
爹爹很快就被处死了,法场砍头那天,外面下了好大一场雨,我没能去送他最后一程,因为我在接客。
嫡姐也没有去,那一日,周荣山特意来陪嫡姐喝酒,两人似乎很高兴。
那之后不久,嫡姐就被赎身嫁进了周家——她成了周府正妻,体体面面,享尽荣华富贵。
之后周荣山也被齐王提携迈入官场,受封三品粮运官,这个位置原本是爹爹的。
嫡姐自此成了粮运官夫人,这是个肥差,她坐拥金山银山,还与皇城中那群贵妃打交道,时间一久,大家都忘了,她是罪臣叶宏的女儿,也忘了她是红楼出来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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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我,便是前世的嫡姐。
只是因为我有太子青睐,周荣山的条件放宽了——他愿意先赎我,再谈其他。
嫡姐前世得到了周荣山说的一切富贵体面,那爹爹的死,是不是跟她有关?
按前世的时间推算,爹爹是不是很快就会现身来找我了?
我大概猜到爹爹前世是怎么死的了。
再对上周荣山那双黑色的眼睛时,我故作天真地问:「爹爹会死吗?」
周荣山说:「他本来就犯了死罪,流放是皇帝仁慈,他还敢逃跑,此次一旦被抓,死路一条。」
「他若死了,你作为他的女儿,一定不会好过。」
是的,爹爹活着,我还能盼着万一能翻案。
可爹爹一旦死了,我跟他才是真正一损俱损的利益关系。
所以前世,爹爹被处死后,我在红楼的处境更加阴暗,几乎成了最低等的泄欲工具——除了丹枫,没有人把我当人看。
「可你若配合我抓到他,你将成为皇城最尊贵的贵夫人。」
周荣山抚摸着我的脸颊,「铮铮姑娘,这笔交易你做不做?」
我握紧手上的东宫玉佩,主动用脸贴着周荣山的掌心:
「那就请官人——疼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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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所有人都以为我成了周荣山的人。
秦妈妈笑眯眯地供着我,问我周官人对我体不体贴,她问这话时,角落里的叶清若阴恻恻地盯着我,她竖着耳朵在偷听。
我故作娇羞:「妈妈别说这个。」
「哎哟,还害羞起来了!」
秦妈妈笑得见牙不见眼,她知道周荣山是个大富豪,若我侍候得他满意,定能从我的赎身钱上大赚一笔。
我回房间时,叶清若拦住了我:「不是要做清倌人吗?怎么,这么快就按捺不住去爬男人的床了?不知羞耻!」
她眼里燃着烈烈的嫉妒,她其实巴不得我被送去接客,可我接的客怎么能是周荣山这等大富豪呢?
这种大商贾,不仅家财丰厚,也不似世家大族那样看重女子出身。
像我这样的清倌人,若是真被周荣山看中赎走,极可能就是周家的正妻,最次也是个良妾。
若真能嫁进周家,便是无尽的荣华富贵,身份地位也十分体面,对于红楼出来的女人来说,也算是平步青云了。
前世叶清若走的就是这样的路数。
如今这等机会到了我手里,她就算没有前世的记忆,光是想想我今后要过的好日子,都能急得整晚睡不着觉。
我看她脸上还真长了几颗疹子,想必昨夜气得睡不着上火了呢!
我的好姐姐,这就破防了吗?
「姐姐是在嫉妒我吗?」
我懒得跟她绕弯,直接揭了她清高面具下的丑陋本性。
叶清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我笑着扶了扶头上的白玉金钗:「姐姐倒是想爬床,可周官人不要你啊,你连二楼都没上过,是该嫉妒的。」
我扬长而去,能感觉到叶清若在背后瞪着我。
一回房,我立刻叫来丹枫,亲笔写了一封信,烦她送去东宫。
两日后,太子心腹影岚亲自来了红楼,叶清若还心存妄想,以为这是为她来的,影岚却开口:「太子殿下请叶铮铮姑娘进东宫奏琴。」
我下跪接过东宫的请帖。
若我没推算错,按前世的规律,爹爹这几日就会现身来找我和嫡姐。
我必须确保他不能落到周荣山手里。
这种事却不是我一个身陷红楼的小女子能掌控的。
我必须学会借力打力,驱狼吞虎——用东宫的势力去对抗周荣山乃至齐王的威胁。
22
我第一次进东宫,对太子行了完整的礼数,他未开口,我便跪伏在地,头不敢抬,眼不敢乱看。
我如今是戴罪之身,在储君面前,便只能以卑微的姿态示人。
直到太子免我的礼数,我才直起腰背,眼睛依然不敢抬眸直视太子。
萧宸弋道:「你怎么不喊孤太子哥哥?」
我一愣:「什么?」
影岚解释道:「叶清若上次见殿下,张口便攀附殿下为哥哥,难免让人以为,这就是你们叶家的礼数。」
我听出他在用嫡姐的事暗讽叶家家教不行,养出来的嫡女不分场合不知礼数。
我真是百口莫辩了——并非所有叶家女都如嫡姐那么癫!
我恭恭敬敬地道:「太子殿下,罪女绝不敢造次。」
一阵轻笑如春风般拂来,太子的声音温润中带着威压:「抬起眼,看着孤,怎么,孤会吃了你不成?」
我连忙听话抬眼,见萧宸弋英俊的脸庞上,浮着柔和的笑意,此刻的他不似战场上的杀神,倒像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
「你求见孤,是有什么要求吗?」
我双手抓着他给我的云纹玉佩:「罪女,确有事相求!还请殿下,看在、看在那首曲子的情分上,帮罪女一次!」
「是想让孤纳你为妾,带你离开红楼?」
我没想到他竟然直接认下了那首曲子——他果然记得!
只要他记得这点微末的情分,我便有信心翻盘!
「殿下,罪女想求的是,为叶家翻案!」
萧宸弋一挑眉:「你竟想要这个。」
如今这等处境,我怎么可能拿这份恩情去换什么男人的怜爱?
我只想保住叶家,还爹爹清白,因为只有叶家在,我的前途才在!
23
萧宸弋的笑意淡了下去:「你可知叶宏犯的是什么罪?他在粮运上贪污,导致前线延误战机,这是重罪,不是你一个小女子拿恩情能交易的!」
「罪女明白!若爹爹果真有罪,罪女绝不为他开脱!但若爹爹蒙冤,是遭人算计污蔑呢?」
我呈上玉佩,「太子殿下,罪女只是想求殿下,给爹爹一次当面申辩的机会!」
「你如何认定你爹爹有冤情?」
「皇城富豪周荣山也在找我爹,若罪女没猜错,他应当是齐王的人。」
太子有了几分兴趣,他示意我说下去。
我便大胆猜测:「爹爹一向处事谨慎,他是做船运起家,后入朝为官,得蒙陛下赏识,得以掌粮运输送的要职,他在家经常教导我们,民以食为天,决不能动民之根本!他在朝中,一向中立,此次的贪墨案,是专门冲着我爹来的!」
「爹爹流放途中出逃,必是有冤情,所以才拼死反抗!」
「如今齐王的人也在搜捕爹爹,周荣山是掌管粮食的皇商,殿下想想,若我爹这个中立的粮运官倒了,下一任粮运官是不是大概率就是周荣山?届时这个三品的要职成了齐王的人,于殿下您,也是不利的。」
我一股脑说完,呼吸都停了半拍。
这毕竟是在妄议朝政,太子若较真,是能治我的罪的。
周遭忽然静得只有花园里的鸟叫声与水声作响。
就在我的心一寸一寸提到嗓子眼,马上就要吐出来时,戴着温润玉珠的手伸向了我。
我抬眸,萧宸弋正看着我,他看我呆愣,朝我一挑眉。
我会得他意,受宠若惊地将手搭在他的掌心,就此从地上起身。
「不要打草惊蛇,在红楼,护好自己。」
萧宸弋将玉佩放进我的掌心,让我握拳拿好这块玉,他在让我定心。
「你父亲的事,孤会安排,但愿他是真清白。」
「若最后证明他不是被污蔑的,孤也不会因为你而手下留情,你明白吗?」
我眉心一展,感激不已:「谢谢殿下!」
24
我回到红楼时,已是傍晚,一推开房门,却见地上全是衣服。
床上,周荣山呼呼大睡,而叶清若,正慢悠悠地穿衣服。
「妹妹,我说过,要跟你一荣俱荣。」
叶清若走到我面前,「周荣山这么好的男人,凭什么你一个人独享啊?」
她趁我不在,在酒里下了药,在我房里扮作我的模样,头上戴着我的珠钗,和周荣山发生了关系。
我冷笑:「姐姐,你说别人勾引男人是下作,如今你自己这副做派又算什么?你的体面呢?」
Ṫŭ̀ⁿ叶清若嘟嘟嘴道:「我的高贵在骨子里,跟你们这些俗人怎么能一样啊?」
周荣山醒来后,自然恼怒,却只说了一句:「你们姐妹还真是花样多啊,叶家真是好家教。」
他讥讽两句,却不动真格,毕竟叶清若姿色不差,他是占便宜的那一方。
但他没想到,这一晚,叶清若怀孕了。
「哪怕是看在孩子的情分上,你赎走叶铮铮时,也该顺便带走我。」
叶清若用孩子拿捏着周荣山,她如今的身价不高,只值十两黄金。
要赎走她,也只是周荣山随手漏个银子的事,只看他愿不愿意。
他显然是有些嫌弃如今的叶清若——一个被挂在花牌上接了上百位客人的女人,在红楼里的名声也不好,这样的人,周荣山不想要。
但看在孩Ṫü₊子的分上,他说:「我必要先娶一个正妻回去,才能纳你这个妾,你妹妹是妻,你只能做妾。」
叶清若当然不甘心,但她只能忍了——先离开红楼才是最要紧的。
她那日得了周荣山的承诺,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妹妹,在红楼我赢不过你,等到了周府,你就等着被周荣山宠妾灭妻吧!」
她自信满满,我凉声提醒她:「若我不跟周荣山走,你猜他还会不会给你赎身让你进门?」
叶清若听了这话大笑起来,哪有女子会不乐意被赎身呢?
更何况周荣山这种富豪,娶我做的还是正妻,她虽然眼热,却笃定我不可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因此,根本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在赎身的前三天,我收到了父亲的家书。
赎身那日,周荣山抬了十大箱黄金来,秦妈妈笑得合不拢嘴,麻利地拿来Ŧūₔ我和叶清若的卖身契。
「慢着。」
我开口,道,「这赎身也得问问我本人同不同意吧?」
周荣山一愣:「你难道还能不同意?」
我淡声道:「我忽然不想进周府了。」
「你说什么?!」
最先暴躁而起的是叶清若,她冲上来抓着我的衣领,「叶铮铮,你装什么假清高!」
「假清高?」我笑了,「对对对,我假清高就是跟嫡姐你有样学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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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荣山见我不是在开玩笑,脸上已经有了怒意:「叶铮铮,你敢对我食言?你知道你会是什么下场吗?」
「她有什么下场,我东宫兜着。」
影岚带着东宫侍卫到了红楼,他是代表太子来的。
「太子殿下很喜欢叶铮铮姑娘,要她进ẗũ̂⁴东宫做琴待诏。」
秦妈妈上前问:「那太子爷打算用多少钱赎走我们这位清倌人呢?」
「秦妈妈,东宫要人,你敢来谈钱?那我也不介意让府衙跟你算算,你这红楼每年抬出去多少无辜女子的尸体,一桩桩一件件算下来,你的人头还保得住吗?」
「哎哟!!」秦妈妈立刻就跪了下来,「大人,您饶命啊!!能被东宫看上,是我红楼的荣幸!铮铮,你快去服侍太子,可别忘了,多说说我们红楼的好话啊!」
我抱着琴走到影岚身边,影岚是影卫出身,身材高大,他上前一步将我护在身后,与我说:「红楼已经不安全了,殿下让我来接你进东宫。」
周荣山胆子再大,也不敢明着跟东宫抢人,他瞪着我——大概意识到,我不知何时,已站到了太子的阵营里。
「既然如此,我今日也不必带谁出这红楼了!」
周荣山败兴要走,叶清若抓住了他的手:「周郎,你还有我啊!你可以赎走我!我不贵,我只要十两黄金!」
「我说过,赎走叶铮铮之后,才会顺便赎走你,你只是个廉价的赠品,明白吗?」
「如今没有叶铮铮,你有什么资格进我周府的大门?」
叶清若急了:「我怀了你的孩子!看在孩子的情分上!」
「孩子?」周荣山冷笑一声,「你跟多少男人睡过?肚子里是谁的野种你自己都不清楚了吧!」
叶清若当真百口莫辩了,她怎么证明这孩子是周荣山的?其实她证明不了,因为她爬床的前后两晚都在接客。
一天的时间差,这孩子究竟是谁的——她自己也真的不清楚,只想着趁此机会赖在周荣山头上,好让自己离开红楼。
周荣山原先看在我的面子上不多加计较,更重要的是,叶家女是诱饵,多一个诱饵没什么不好。
可如今,因为我的背叛,他失去了一切耐心,当然不可能再容忍叶清若的小动作。
「滚!我周荣山要的是清清白白的妻子!你连做妾室都不配!」
叶清若被他踹倒在地,不管她怎么哭号,周荣山都没有理睬,带着黄金直接出了红楼。
他离开之前,还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叶铮铮,我会让哭着来跟我求饶认错。」
我嗤笑——绝不会有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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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面已定。
影岚对我说:「姑娘还有什么要带走的吗?」
当然有!
我要拿走我在红楼赚的所有钱,这些都是我辛苦弹琴跳舞赚来的血汗钱!
「我还要带走一个人。」
影岚道:「自然可以,东宫要人,谁敢不给?」
影岚主动接过我手上的琴,我上前一步,叶清若忽然跪行到我面前:「妹妹,好妹妹!你会带姐姐一起走的,对吗?」
「现在只要你一句话,我就能从红楼解脱了!铮铮,你是我最好的妹妹!你一定会带姐姐一起去东宫享福的,对吧?」
她眼里满是渴望,如前世的我一样,她开始给我磕头,哭着说,「我求你带我走,再在这里待下去,我会死的!」
我笑了笑:「我的确是要带走一位姐妹。」
叶清若渴望地看着我,几乎已经相信她就是我口中的那个姐妹时,我在她期盼的目光中,用手指指了指丹枫。
丹枫吓了一跳,受宠若惊:「铮铮,你、你要带我走?」
我坚定地选择她:「我带你走,我们去东宫,丹枫,你愿不愿意?」
「我当然愿意!我太愿意了!那可是东宫!」
丹枫高兴得要跳起来,她飞扑到我怀里喜极而泣,「谢谢铮铮!我以为我这辈子都只能在这里蹉跎到死了,我居然能出去,我居然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太好了!太好了!」
红楼的其他姑娘羡慕地看着丹枫。
影岚见此一幕,也跟着笑。
我看向秦妈妈:「我要带走丹枫,你有意见吗?」
秦妈妈连忙摇头:「不敢有,不敢有!」
我拿到了我和丹枫的红楼卖身契,痛痛快快地全撕了!
原来自己往上走了一步,回头拉一把共患难的姐妹是如此、如此简单的事,简单到我只是这样提了一句就成功了,哪需要什么体面的理由?哪需要等一等,忍一忍呢?
但凡是真心想拉你一把的人,怎么舍得让你多吃一点无谓的苦头?
27
我带着丹枫要走时,叶清若拉住了我的裙摆:「叶铮铮,你救救我!救救我!我还怀着孩子!我会死在这里的!」
我特意蹲下身与叶清若平视:「姐姐,妹妹知道,你最看重体面,你如今这副样子,实在算不上体面,这样吧,你再等等,等我找个足够体面的理由,就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
叶清若问:「等多久?」
我笑着答:「等一等,等个一两年吧。」
「我会死的!」
「姐姐胡说什么呢!这里啊,是皇城脚下!红楼最多折磨折磨你,哪会真叫你死了啊!」
叶清若睁大了眼睛,这一幕何等熟悉。
她仿佛想起了什么:「叶铮铮,你是在,报复我?」
我掐住她的下巴,笑得森冷:「哎呀,姐姐终于发现了。」
「是啊,我就是在报复你。」
我特意凑到她耳边,「蠢货,现在才发现啊。」
「太晚了,你这辈子的人生,已经完了!」
叶清若看恶鬼一样看着我,她浑身汗毛倒立,脸色煞白,忽然她惨叫一声,肚子里一个月的孩子,竟然在惊惧之下,化为一摊血水流了出来。
28
我离开红楼,住进了东宫。
萧宸弋对我以礼相待,让我做了东宫的琴待诏。
若东宫有贵客到,我便去奏琴献艺,当然更多的时候,我的琴只有太子一人独自欣赏。
丹枫跟在我身边,她说这是她梦寐以求的舒心日子,再也不用去看那一大群男人的脸色,再也不用以色侍人,不用担心被虐打,被用刑。
这样正常的日子,却是她这样的苦命人做梦才敢奢求的,如今,美梦成真了。
又过了几天,东宫侍卫来回话,说找到我爹爹了。
我见到爹爹时,他肩膀上竟有一处刀伤。
追问之下才知,那是周荣山的人伤的。
那日我收到家书,爹爹在信里报了平安,却没敢明说自己的藏身之地。
但他的这封家书,还给了嫡姐一份。
嫡姐大抵是有了前世的记忆,她知道周荣山想要什么,竟然拿着家书去找周荣山做交易。
「用我爹的命,换你的荣华富贵,你的这份富贵,要分我一半!」
「我要你赎我的身,娶我做你的正妻,我知道你和齐王手上都有几件脏事甩不出去,我爹爹是最好的替罪羊,只要你答应给我体面富贵的日子,我就送上我爹这条命,让你平步青云,仕途畅通!」
「我要做督粮官夫人!我要做回皇城的名媛!我要做回最尊贵的官宦贵族!」
我爹手上有一本账本,是他被流放后出逃到锦州去取的证据,这本账本能还整个叶家清白,更能揭露齐王府倒卖军饷、破坏粮运的真相。
爹爹被嫡姐这个亲女儿骗到了山里,险些命丧周荣山之手,好在太子的人及时赶到,救下爹爹性命,当场护住了那本账本,周荣山也跟着被扣押。
周荣山抓我爹,是想讨好齐王,前世他就是踩着我爹的尸骨,被齐王一路提携而上。
而太子当日抓我爹,是根据当时的证据动的手,如今账本在手,他确信当日是冤枉了叶宏,冤枉了叶府,立刻连夜进宫去与皇上陈情。
又过了整整半年,我叶家终于洗清冤屈,恢复清白。
流放的兄弟姐妹从边境返回国都,我小娘身体强健,好好地回来了。主母却病死在了边境的风沙中。
叶清若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陷害爹爹,爹爹对她彻底寒心。
叶府重振之日,所有能回来的人都回来了。
只有叶清若还被困在红楼里——叶家没有一个人愿意去接她。
29
我因为揭发齐王罪行有功,不仅脱了奴籍,还被太子引荐进皇宫,见了太后。
太后赞赏我勇气可嘉,能于逆境中闯出一条血路,她许我时时进宫,陪她说说话,解解闷。
秦妈妈被东宫抓着把柄,不敢不放这些姑娘,她手上沾着几条人命,都是不肯卖身被客人或是管事的虐打而死。
我亲眼所见,秦妈妈抵赖不掉,欠债还钱, 杀人自然偿命。
红楼的姐妹们都恢复了自由身,再也不用费尽心机去讨好那些一楼二楼三楼的男人。
我用那些年做清倌人的钱,一一救助她们, 让她们有本钱重新开始生活。
寻霜姐在外面开了一家小酒楼, 如今生意很好, 日子也十分自在舒心。
而那赵无得, 一进官场就去巴结齐王, 最后齐王被废, 赵无得立刻被推出去当替罪羊,人头落地时,他当这个芝麻官还不满一年呢!
30
再见到叶清若,已是五年后。
我进宫去陪太后娘娘说话, 大街上,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冲撞了我的轿子。
丹枫替我拉开帘子,我便瞧见, 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叶清若。
「妹妹,你害得我好苦啊。」
她红着一双眼睛,对我流泪控诉。
我提醒她:「姐姐,这都是你应得的报应。」
「这一世明明都是你在害我!我是叶府大小姐,想要体面有什么错!我仰慕太子又有什么错?我只是想让周荣山给我好日子过, 又有什么错?」
她还振振有词上了。
我冷笑:「你想踩着我的尸骨、踩着叶家满门的尸骨往上爬, 你是一点不提啊!」
周遭的人开始唾骂她:「听说这女人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连她爹都能出卖!」
「红楼娼妇,还敢拦叶家的轿子!」
「叶家如今官复原职,把所有人都接回家了,唯独不要她这个嫡女,想也知道她有多不堪!」
叶清若恼羞不已,她大声狡辩:「我都是有苦衷的!我有苦衷的!!」
「你一步一步如何走来, 我都看在眼里,有何苦衷啊?」
嫡姐惊恐地瞪着我,我笑着道, 「这话,姐姐曾经对我说过,如今, 妹妹全部还给你。」
叶清若如被锥心,她的脸色陡然惨白,忽然喷出一大口血。
气急攻心,含恨而死, 前世是我的结局,这一世,成了她的归宿。
她造的孽,兜兜转转, 尽数报在了她自己身上。
我扫了一眼叶清若的尸体——为体面而活的嫡姐,死得却实在很不体面。
「走吧,太后娘娘说她做了我最爱吃的糕点,别让她老人家等久了。」
进宫时,萧宸弋也在宫门口。
「殿下在等我?」
「谁等你了?我只是刚好要去看皇祖母。」
他转身就走,背在身后的手却朝我勾了勾。
我小跑两步,隔着那串玉珠, 握住了他的掌心。
今日阳光真好,今世一切,皆合我意!
——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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