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喜得麟兒的消息傳來時,我正在洞房與他對飲合巹酒。
丫鬟毛毛躁躁地闖進來,臉上掩不住的喜色:
「主君大喜!春詩為您生了個兒子。」
話音剛落,滿室俱靜。
我順勢鬆手,酒杯翻落,濺開一攤水花。
沈驚鴻
震怒著闖入產室。
舉起孩子就要往地上摔。
「賤婢,你一個通房,怎敢未經主母允許就懷孕生子?!」
婆母哭著哀求我:「到底是你夫君的骨肉,既然已經生下了,就給他個名分吧?」
一時間,所有人都看向我。
似乎在等我鬆口,給孩子個名分。
我淡然一笑:「老夫人說得對,他在父親大婚當日出生,又是沈家長孫。
「依我看,唯有嫡長子的身份配得上他。」
1
月色皎皎,星光熠熠。
沈府之內,燈火與紅綢輝映。
今日本是我與沈家主君沈驚鴻的大喜之日。
卻被一個突然闖入喜房的侍女打斷。
「主君大喜!春詩姑娘生了,生了位小少爺。」
侍女十分激動。
像是沒注意到,此時喜房中詭異地安靜。
沈驚鴻下意識瞥向我。
我手中的酒盞一松。
被紅繩綁著的酒盞翻落。
半盞酒盡數傾倒,酒盞在離地很近的地方打了個轉兒。
「大膽!一介侍婢之子,如何敢稱少爺?」
沈驚鴻怒喝一聲。
侍女猛然跪下,連連道歉。
他又重新讓人倒了酒,遞到我手邊。
我沒接,神色淡淡。
「洞房花燭夜喜得貴子,你就不去看看嗎?」
沈驚鴻臉色一白,慌張解釋了幾句。
在對上我極冷靜的目光時,頓了頓。
跟我保證:「夫人放心,我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沒來得及飲完得酒被放回紅色託盤。Ţú⁼
沈驚鴻匆匆起身離去。
帶走一室清冽松香。
2
「引路吧!」
我神色冷然。
瞥了眼依舊跪著的侍女。
她既然敢在這樣的日子闖進喜房「報喜」。
必是背後有人授意。
想必今日的好戲,沒我是唱不下去的。
侍女微微錯愕的目光,對上我時,又迅速垂下頭。
輕輕道了聲「是」。
轉身弓著身子,走在前頭。
繞了長長一段路,才來到一個偏僻的小院子。
院子雖然偏僻,人卻不少。
剛進院就聽到沈驚鴻在跟人大聲爭吵著什麼。
走近了一看。
他正高舉著孩子,作勢要往地上摔。
身邊丫鬟婆子圍了幾圈,苦苦哀求,生怕他突然鬆手,來不及接住孩子。
我站在外間看著,並未出聲。
卻不知誰喊了句:「主母來了,主母救命啊!」
沈驚鴻舉著孩子的手一抖。
閉了閉眼,痛恨責駡:「賤婢,你一個通房,怎敢未經主母允許就懷孕生子?!
「今日我便處死這孽障,以正家風!」
「住手!你敢動我孫兒,我就一頭撞死!」
老夫人氣得身形一顫,擋在他面前。
「如今府上有了主母,此事該由主母決斷。」
剛剛還氣得快要暈倒的人。
一陣風似的走到門口。
拉了我,快速站到沈驚鴻面前。
「到底是你夫君的骨肉,既然已經生下了,就給他個名分吧?」
言語之中,隱含威懾。
沈驚鴻遲疑片刻,面露不忍。
他在等我開口。
我冷眼看著這出鬧劇,淡然嘲諷。
「老夫人說得對,他在父親大婚當日出生,又是沈家長孫,依我看,唯有嫡長子的身份配得上他。」
嫡長孫
三個字一出。
沈驚鴻面色一白。
老夫人松了口氣。
沈驚鴻腳下跪著的侍女拼命朝我磕頭。
「謝主母!春詩日後定當牛做馬——」
「來人,收拾好嫁妝,回府!」
3
「夫人,你聽我解釋!」
轉身的瞬間,我的胳膊被人扯住。
「解釋什麼?」
我轉身回頭,嗤笑一聲問他。
「是解釋孩子不是你的?」
「還是你身為主君,和老夫人一起ŧŭₕ被下人們一起蒙蔽了十個月?」
「抑或者今日這場鬧劇,不是為了逼我認下孩子,而故意算計?」
越說下去,我面色越冷。
此事說白了,就是沈家騙婚。
刻意羞辱我丁家。
沈驚鴻看似維護,實際處處軟弱,擺明想讓我吃下這啞巴虧。
他知道的,我一向不受寵。
爹和繼母斷不會為我撐腰。
只是她們似乎都忘了。
我是商人。
商人最不會的,就是吃虧。
胳膊上的力道松了松。
被我用力扯開。
如此明目張膽的算計,沈驚鴻不可能不知情。
就算他真的是被自己母親欺騙了。
又與我何干?
總歸,通房是他的。
孩子是他的。
4
「站住!你若是敢走,我就讓我兒休妻,明日一早,滿汴州就都會知曉,丁家女大婚當晚被休。
「到時候莫說是你,連你家中姊妹也會受牽連。」
我回頭,正對上老夫人小人得志地笑著。
許是覺得我這一停留,是被她的話拿捏。
她板著臉,聲音又嚴肅幾分。
「實話告訴你吧,春詩才不是什麼通房,她是我娘家侄女,只等著你入門——」
「娘!!!」
沈驚鴻厲聲打斷她的話,急著跟我解釋:「我不會納她的。」
「若你不願,我可以終生不納妾,只你一人,事已至此,只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怕我不信,他豎起三根手指,舉手發誓。
我眯了眯眼,眼神越發冰冷。
「若我說不呢?你會如你娘所說那樣嗎?」
此刻,我也想試試,他到底對我有幾分真心。
他遲疑片刻。
我笑了笑。
「沈驚鴻,你還是不夠瞭解我。」
或許曾經,我曾為這個男人有過片刻心動。
而此刻。
我正在為曾經的愚蠢買單。
可我是誰?
汴州最會做生意的女商人。
最不怕的,就是買單。
5
我帶著浩浩湯湯的陪嫁隊伍回家時,丁府大門緊閉。
嬤嬤上前敲門許久,都不見有人來。
忍不住啐罵:「一群中看不中用的東西,打量著小姐出嫁,便松了骨頭懶了筋的,連門也不會看了。」
罵完,她眼圈紅了。
我心中清明。
這些年,我跟著舅舅,將生意鋪遍汴州。
繼母心中一直不痛快。
怪我抛頭露面給家中丟臉。
又怪我未將賺來的銀子帶回家中孝敬。
此次她趁著外祖母病重,藉口拿捏我的婚事。
想把我嫁給她娘家侄兒為繼室。
沒想到陰差陽錯,我嫁給了她給自己女兒選的好夫婿。
此時自然容不下我。
我立刻讓人調轉馬頭。
「去西街!」
早知家中並沒有我的位置。
所以我早早在西街給自己置辦了宅子,不止一處。
有宅便是家。
屬於我自己的安心之處。
只是沒想到次日一早,果真如沈母所言。
汴州城內都是丁家女大婚當日,氣暈婆母,被當場趕出沈家的傳言。
對孩子則是絕口不Ťũ̂⁼提。
丁家也對外宣佈:不孝女丁元娘從此與丁家再無關係。
滿城夫人貴女皆以我為恥。
我名下十幾家鋪子都受到影響。
一大早,不斷有人來報。
「糕點鋪有人哄搶鬧事,損失逾百兩。」
「今日好幾撥夫人來店中,說咱們的金簪玉飾有問題,要求退貨,數額巨大……」
「脂粉鋪子也是,有些婦人看著臉生得很,張口就說咱們的東西有問題,揚言讓我們賠錢。」
「還有……」
……
眾人焦頭爛額。
不僅是退貨找茬。
平日那些熟客,聽信了傳言,也都轉頭去了別家鋪子。
「一個品行不端,不孝不義之人店中的東西,誰敢買?」
事態發展如此迅速,明顯有人帶頭挑事。
我正絞盡腦汁想辦法。
沈驚鴻來了。
沒提孩子。
也沒提春詩。
額間浸著一層薄汗,氣喘吁吁地開口:
「你可還記得,當初為何嫁我?你就只當繼續利用我可好?我心甘情願。」
我擰眉越過他。
「沈驚鴻,你可知因為你的家事,我今日損失多少銀子?」
6
沈驚鴻不說,我倒差點忘了。
前不久外祖母驟然病倒,大夫斷言她大限將至。
可她唯獨放心不下我。
繼母趁此機會,想促成我和她娘家鰥夫侄兒的親事。
父親早就不滿我在外抛頭露面,竟同意了她的算計。
為了不受她們擺佈,傷害到病重的外祖母。
我得知消息,匆匆從外祖家趕回。
情急之下,貿然去找了沈驚鴻。
「沈驚鴻,你娶我吧!」
兩家祖父在時曾有故交。
他父親去世後,我家多有接濟。
所以我同他也算自幼相識。
他是我所認識為數不多的男子中,我唯一覺得尚可的成婚物件。
他當時紅著臉,結結巴巴,半天擠出個「好」字。
我懸著心終於落下,將緣由告知。
「在商言商,既然是做交易,你想要什麼,但凡我出得起的,皆可。」
既然是假夫妻,最好就是只談錢。
更純粹。
7
剛問完。
他臉上的紅暈快速褪散。
眸中的欣喜化為怔愣。
然後,上前幾步,眸中縈繞我看不懂的情愫,執起我的雙手道:
「若說交易,應當等價交換,我若以真心求娶,丁姑娘,你可願交付真心?」
若是換作別人,我肯定要嗤笑他幾句。
面對沈驚鴻,我笑不出來。
他故作鎮定地認真的樣子,以及不自覺用力捏緊的手,讓我一瞬間晃神。
前些年我一直暗中接濟他讀書。
除了兩家的交情,也是覺得他這個人尚可。
讀書尚可。
人品尚可。
長得尚可。
做夫君……應該也是尚可吧?
許是我來時跑得太急,亂了呼吸。
我聽見自己心跳聲如鼓。
二十年來,第一次心動。
就鬼使神差般,陷進了他真誠的眸中。
「願意……」一試。
不是為了外祖母。
也不是為了應對繼母算計。
那一刻,我是真想試一試。
擇一人相依靠,是怎樣的感覺?
可惜,那片刻心動。
來得快。
去得也快。
8
「我有辦法!我能幫你!」
在我不耐煩地招來侍衛,揮手讓人轟走他時,沈驚鴻匆匆喊道。
侍衛見狀停下來,看向我。
沈驚鴻趁機掙脫,沖到我面前。
「如今丁元記聲譽受損,以及丁家對你的態度,皆因你我的婚事而起。
「若你不介意,我願如你最初所言那樣,我們……就做一對假夫妻。
「等你生意好轉,讓外祖母安度晚年後,你若想走,我們隨時可以和離。」
見我不語,他又趕緊補上一句。
「或者我先寫好和離書給你,你拿著和離書,隨時可以離開,你看如何?」
「好!」
這次,我答得很快。
沈驚鴻沒料到我答應得如此乾脆。
面露驚喜。
當即在院中寫起了和離書。
揮毫潑墨間,一張文縐縐的和離書就寫好了。
我掃了一眼。
情意綿綿,道盡不舍和遺憾。
只是人心一旦涼了,就怎麼也捂不熱了。
淡漠將和離書遞給身後的嬤嬤。
她猶豫著,張口欲勸。
被我一個眼神制止。
「和離書我收下了,至此你我夫妻緣分Ṭṻ⁶已盡,你可以走了!」
「什麼?!」
9
不想理會他的不可置信。
我讓人將他轟走。
而後沉聲吩咐身後的管事們:「哄搶鬧事的人,一律扭送官府,追究到底!
「要退飾品的,三日之內的可退,超過三日的,確認是在店裡購買的,可折價退貨。
「至於脂粉鋪子裡的,叫上藥堂的大夫去,若真是我們店裡脂粉過敏,診費藥費我們承擔到底。
「若執意挑事的,扭送官府,就說有人趁機敲詐,除非她們拿出證據,否則,我們告到底。
「另外,即日起,所有店鋪讓利一成,原因就是慶祝沈家喜得嫡長子。
「再找幾個說書先生,把我那位好繼母的手段也一起宣揚宣揚。」
世人不知真相。
無非是愛看熱鬧,站在道德制高點落井下石。
與其空口辯白,不如一次性讓她們看個夠。
順便,殺雞儆猴。
事情發展如此迅速,少不了帶頭挑事之人。
剛好,這些年官府各處打點的錢,也算不Ťù₊白花。
吩咐完,我正要給舅舅去信。
等等,事情不對!
10
沈母雖是進士之母,但出身農戶,嫁過來時,沈家已經落魄。
縱使加上那所謂的娘家侄女,也未必攪得起那麼大禍事。
丁家落井下石的態度,也太快太生硬。
思及此,我將給說書先生的錢翻了倍。
說書先生拿了錢,賣力地說著故事。
一樁樁。
一件件。
聽得人義憤填膺。
罵完繼母許氏罵沈母。
罵完春詩罵沈驚鴻。
最後連帶我一起罵。
「要我說,這先生所言,必是有人給了錢。
「偷雞不成蝕把米,她也不想想,自己一個商戶女,沈家若不是出了這檔子事,怎麼可能會娶她?
「得了便宜還賣乖,只怕是鬧一鬧,以後好拿捏主君。
「會做生意的女子,心裡花花腸子多著呢,我要是沈家的,晾她個把月,她還真敢和離不成?」
所有人都說,我嫁給沈驚鴻是存心高攀。
說我是低賤的商女。
沈驚鴻是進士大人。
似乎沒人記得,從前我也是官家小姐。
外祖去世後,父親沒走上仕途,丁家這才成了百姓。
即便如此,我靠著自己的雙手,保丁家這麼多年的富貴。
衣著出行,不輸祖父在時。
而他沈驚鴻這些年,也是靠著丁家,靠著我的資助,才一步步有了今日的榮光。
大家各憑本事生活。
我從未要求他回報過什麼。
更沒有以此要脅他娶我為妻。
怎麼能算活該?
11
嬤嬤聽到這些話,偷偷哭紅了眼。
「當初夫人將您託付給我,都怪老奴沒有保護好您,讓您受這樣的委屈。」
「嬤嬤這是哪裡話?幼年若非您多次捨命相護,我早不知被折磨成什麼樣了,哪還有如今這番天地?」
我是真心感激她。
她是母親的陪嫁丫鬟。
原本娘走後,她可以回到外祖家,選個不錯的人嫁了。
可是為了我,她守在丁家十幾年,都未曾婚配。
「可……小姐受如此委屈,老奴卻無能為力。」
她說著,眼淚又掉下來。
我拿起帕子,一點點幫她擦拭眼淚。
她卻哭得更心疼了。
「我的小姐明明那麼厲害,比那沈驚鴻不知道厲害多少倍,她們怎能如此污蔑、中傷您?」
「好嬤嬤。」
我輕輕抱住她。
「污蔑就污蔑吧!只要嬤嬤知道,我比她們都強就行了。」
我早就知道,人們只願意相信自己相信的事。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所以那日我重新吩咐了丁元記的掌櫃們。
「每間鋪子配備一位坐堂帳房,如有人故意找茬損毀,當場記帳索賠,絕不姑息。
「對內,丁元記依舊精益求精,吃食貨品,力求最好。
「對外,所有丁元記所售,銀貨兩訖後,概不退貨。」
比起短暫的駡名。
我更在意丁元記的生意。
12
百姓群情激憤,丁元記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我忙到腳不沾地。
解決完一批想要趁機加價的原料商人,正要匆匆出門。
許氏和父親相攜而來,兩人陰沉著臉。
父親冷哼ṭüₓ一聲,連話都不願多說,往主位一坐。
他一向覺得我離經叛道。
管不了我。
又看不上我。
許氏捏著帕子,陰陽怪氣道:「當初你不願嫁給我那老實的侄子,我當你心比天高,攀上了高枝。
「可你大婚當日就遭夫家厭棄,令家族蒙羞,累及家中姊妹。
「我和你父親合計了下,以後丁元記的事情,你就不要出面了。好好跟沈家道個歉,以後就老老實實相夫教子。
「時間久了,大家自然而然就忘了如今這些糟心的事情。」
我一個沒忍住,冷笑出聲。
她算盤珠子都崩到我臉上了。
可笑父親也是一臉的理所應當。
我重新坐回去,輕呷口茶,斜睨著她,語氣冰冷至極。
「丁元記是我一手創立,我不出面,難不成交給你?你配嗎?
「還有,是沈家有錯在先,羞辱於我,羞辱丁家,你若想充長輩,要臉面,應該去沈家說理討公道才是!
「再說你那侄兒,他那麼好,何不再等一年?等妹妹及笄之後,嫁過去便是,這樣也算親上加親,也好叫外人知道,我們……
「不,你們丁家的繼室夫人不是什麼苛待繼女,貪圖他人之財的人。」
懶得繞彎子。
我將她心中所想悉數反駁。
堵住她後面所有的話。
許氏臉色青白。
下意識看向父親。
後者臉色微變,沒有開口的打算。
也正是時刻保持著這副作壁上觀的態度。
讓他一次次完美隱身。
事到如今,竟無人說他一句不是。
13
我起身步步逼近:「當初你趁我不在,想擅自拿捏我的婚事,去倒貼你那爛泥扶不上牆的娘家侄兒。
「若非因為外祖母身體不好,你以為我為何時至今日都沒找你算帳?」
想到病重的外祖母,我心裡一陣酸澀。
母親去世後。
她既是我的鎧甲,也是我的軟肋。
她想看我過得好。
那我就努力,或假裝過得很好。
許氏面色一驚。
「你!放肆,我是你母親!」
她食指顫抖,幾乎戳在我眉間。
我毫不客氣地抬手,將其打落。
極慢、極重地吐出一句話。
「我母親早死了!」
幼時我剛失去母親,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安全感。
半夜總是哭醒,鬧著要找母親。
父親就是這樣冷漠地告訴我。
「你母親早死了!」
我母親早死了。
所以我成了沒娘的孩子。
沒娘的孩子,是沒資格哭鬧的。
嬤嬤只能含淚捂住我的嘴,把我抱走。
後來,我被外祖母接ƭūₚ到身邊。
不到一年,父親續弦,讓人將我接回府中。
「府上已有主母,丁家的孩子,不需要外人養。」
可他所謂的撫養。
也只是給我口吃的而已。
許氏覬覦母親的嫁妝,自然不會好好待我。
那些仰人鼻息,受盡折磨的日子。
現在想起,仍覺窒息。
14
許氏被懟到啞口無言。
氣氛一時僵住。
端坐著的父親這才抬眼瞪我,語氣透著厭惡。
「尖酸刻薄,不尊長輩,難怪剛成婚就惹得婆母不喜。
「再怎麼說,那也是你夫君的孩子,叫你一聲母親,你怎就容不下一個孩子?」
這話他早該說的……
我諷刺地看了許氏一眼。
見她眼神虛閃,我扯了扯唇,沒說話。
他又繼續道:「也怪我,從小就對你過分嬌慣,縱的你離經叛道,無法無天。
「好在沈家大度,只要你肯認錯道歉,答應認下那對母子,她們願意不計前嫌,同意你回府,我已經替你應下。
「今晚,你就去沈家道歉。」
說到最後,他帶著不容置疑的口吻。
儼然一副嚴父姿態。
我「啪」的一聲,將茶盞重重放下。
話到嘴邊,我忽然改了主意。
兩手一攤。
「既然是道歉,總要有誠意,如今丁元記虧損嚴重,我哪來的銀錢去準備誠意?」
許氏趕緊搶先開口。
「你怎麼可能沒有銀錢?
「就算丁元記沒有,你母親那些嫁妝,你別以為我不知道。」
她生怕遲一步開口,父親就會給錢幫我。
但是,怎麼可能呢?
抬眼對上父親下意識避開的眼神,我冷著臉,諷刺地勾了勾唇角。
「母親的嫁妝我是不會動的。等幾天吧!等我解決好丁元記的事情,再備上厚禮去道歉吧!」
他這才重新看向我,沉吟片刻,冷漠道:
「你儘快,沈家有意給長孫辦滿月酒,需要主母操持。」
15
一個通房所生的孩子,也敢大肆辦滿月酒。
我挑了挑眉。
招來侍女交代幾句。
她應了聲「是」,匆匆離開。
本是為了穩住父親的推辭。
沈家得了信。
當晚就派了人過來。
正是沈母身邊的李嬤嬤,也是她從前村裡關係較好的姐妹。
帶著幾份厚厚的單子,姿態端得高高的。
「老夫人說了,主母如今雖然還在反省,但是小公子的滿月宴耽誤不得。
「要福煦酒樓最高規格席面二十桌,二斤重的赤金項圈、金鑲玉項圈各一個,三對金手鐲,上好的錦緞絲綢五匹,命你提前備好。
「名單上的貴客們,必須全部邀請到。
「除此之外,老夫人特別交代,滿月宴當日,要宣佈將春詩姨娘抬為妾室的事宜。
「她可是生了兒子的功臣,也要最高標準操辦,你可明白?」
從前的泥潭老嫗,以為進了大戶人家就是飛上枝頭。
將狗仗人勢演了個淋漓盡致。
只管吸血要錢。
也不看看小嬰兒能不能承受得了二斤重的金項圈天天掛著。
我連眼神都懶得給她。
「東西放下,滾。」
她沒動。
貪婪的眼神,緊緊盯著我手上的玉鐲。
「老奴好不容易跑一趟,主母不賞些銀子,說不過去吧?」
16
我眼神一冷。
侍女立刻上前,左右開弓,重重甩了她兩個巴掌。
「什麼醃臢貨,趕到我們主子面前打秋風,滾!」
李嬤嬤嚇得脖子一縮,逃也似的轉身。
走到廳門口時,猛咳一聲。
一口濃痰吐在價值連城的地毯上。
「什麼玩意兒?連個辛苦費都沒有?!
「你等著,等回了沈家,看我怎麼讓我老姐妹治服你!」
下一秒,撞上一堵肉牆。
迎上兇神惡煞的視線,她頓時氣焰全消。
「你們想幹嘛?我可是沈老夫人最好的姐妹,你們敢傷害我,她不會放過你們的!」
面上強裝鎮定,兩腿抖得站都站不穩。
不需要我開口,下人直接將人按住等我吩咐。
「將人送到沈家主君面前,盯著她,將剛剛的話全部重說一次,錯一個字,一巴掌!」
一個婆子,我本不想和她計較。
可眼下我還有重要的事做。
丁元記的事情不解決,我無法安心回去照顧外祖母。
不能讓沈家人再壞了我的大事。
17
好在罵歸罵。
百姓們發現丁元記讓利一成後,金銀玉飾品質反而比之前更好。
糕餅點心似乎也大了些,分量足了些。
於是一邊罵我,一邊到丁元記消費。
「不是說讓利一成嗎?有便宜不占是傻蛋!我們都買些,她就少賺些,我們使勁買,虧死她個奸商惡婦!」
其他人一想,雖然不知道哪裡不對。
但莫名覺得這話有些道理。
偶有沒有被繞進去的人,想要勸大家理智,也被其他人反向說服。
「現在不買,難道等過幾日多花銀子,原價買嗎?」
於是「買到就是賺到」以及「買空丁元記,讓她們無貨可賣」的消息再次傳遍大街小巷。
丁元記的生意又好了起來。
一日流水抵平時三五日。
有些鋪子甚至一日能達到平時十幾日的流水。
掌櫃們來見我時,嘴角的笑怎麼都壓不下去。
「東家這招高啊!我還以為,這關不好過呢!」
是不好過。
好在我及時反應過來。
沈母不通文墨,怎會有心機和手段利用我來打擊丁元記?
只怕是有心之人借機生事,達到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索性順水推舟。
18
眾人也只敢在我面前高興一會兒。
出了門,回到鋪子,一個個化不開的愁容。
客人越多,掌櫃們眉頭皺得越深。
越痛心疾首。
仿佛下一秒,丁元記就要虧損到要閉店關門一樣。
事實上現在的丁元記,每個鋪面一開門就面臨搶購。
幾乎都要比平時早閉店一兩個時辰。
有些甚至每日只開兩三個時辰。
我每日捧著帳本,心情越來越沉重。
最後「被迫」帶著人回丁府。
不是求助。
而是直接搬東西。
「丁家這些年的吃穿用度,都是靠著我和丁元記。丁元記的賬是未入過府中帳冊,可家中多少東西都是我花錢置辦的。
「如今丁元記遇到難關,我暫時將這些東西變賣,有何不可?」
許氏讓人攔著。
但是府中養尊處優的下人,可攔不住我帶來的一群孔武有力的壯婆子。
趁著父親不在家,我挑著貴重的東西,一個個指去。
我說一個,她們搬一個。
搬到最後,整整兩大車。
原本富麗堂皇的府上,立即暗淡了許多。
臨走時,我背對著哭天搶地的許氏。
「哭什麼哭!家中不是還留了許多寶貝嗎?告訴我爹,等我的丁元記緩過來,這些東西我會加倍送來的。
「到時候沈家也必定能高看我們丁家一眼。」
許氏聞言,眼皮一翻,在侍女們的驚呼聲倒下。
19
除了丁家,從前那些自恃身份,從我這裡得到許多好處的族老長輩們,我一個個上門拜訪。
眼皮都不抬。
「丁元記只是遇到一個小坎,我從商多年,賺了那麼多銀子。如今只是虧點小財,長輩們稍微幫襯下,很快便會過去。」
這些人從來都是只吃不吐。
我也不再慣著他們。
「若是借錢不行,那諸位就將這些年從我這裡拿走的錢財珍寶還回來吧!」
除了粗壯婆子和護衛。
我還特意帶了支敲鑼打鼓的隊伍。
鐵了心破罐子破摔。
這些年,我好吃好喝,珍寶金銀供著他們,無非是想著婚姻大事上,能多些自主權。
雖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族老們說話,便是父親也不得不聽。
結果呢。
許氏用心叵測,這些人連個屁都沒有。
打量著丁元記只要姓丁,就能任他們予取予求。
之前我沒騰出手。
今日我便直接扯掉他們的遮羞布。
20
「丁元記東家瘋了,丁元記要倒閉了!」
「何止是倒閉,聽說還欠了不少錢呢!怕是賠上整個丁家和沈家都堵不住這個大窟窿。」
市井小民向來聽風就是雨。
被我一番操作下來,對丁元記經營不下去的事情深信不疑。
有些人反而開始同情我。
「說來她一個女子,能將生意做到這種地步,也是有幾分厲害。」
「確實,一個女子養一個大家族,我還是頭一次聽說,只可惜,終究是個女子……」
「嘖嘖,一個女子,闖下這滔天大禍,怕是只有被家族拋棄的份了。要不怎麼說,還是沈家聰明,一早便將這樣的新婦逐出府了。」
傳聞越演越烈。
丁家雖然曾言與我斷絕關係。
但一沒將我從族譜除名。
二沒寫下斷親書。
就不算斷絕關係。
我不得不推他們一把。
族老們失了顏面的銀子,只怕是恨不得將寫著我名字的那頁族譜撕了。
如今萬事俱備,我耐心等著。
只是丁家的人沒等來,沈驚鴻卻來了。
處理完生意上的事情回府時,已經很晚。
我攜一身月色,正好撞見他在宅院門口搓手徘徊。
不知來了多久,沾惹了一身霜寒。
見我下轎,疾步上前,攔住我。
「丁元記出事了?可需要我幫忙?」
說完,他自覺失言,又趕緊解釋:「不,不是幫忙,我們夫妻一體,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今日收拾收拾,與我回府,母親那邊,我親自去說,丁元記的後續事宜,交給我即可。」
話落,小心翼翼地等我的答案。
儘管此時乏得厲害,我還是沒忍住打量他許久。
幾日未見,他眼中的擔憂不似作假。
大抵是真心的吧?
只是這份真心,若到了他母親面前,至少要折一半。
再牽扯到他剛出生的兒子,又要折一半。
一半又一半。
不委屈也要委屈了。
21
我故作狐疑,又恍然大悟解釋道:
「前些日子太忙,今日下午,我已差人將和離書送到了官府。如今,我們確確實實,已經不是夫妻了。」
和離書遞交到了官府,就真的再無轉圜的餘地。
但我也騙了他。
之前故意留著和離書,是為了穩住丁家人。
前幾日我騰不開手。
丁家明面上說斷絕關係,暗地裡還想吸我和丁元記的血。
不僅許氏惦記著我手上的生意。
甚至一向虛偽清高的父親,也在我離開沈家時,想趁機對丁元記出手。
但他太貪心了,即想要丁元記,又想通過我,攀附沈家的關係。
沈驚鴻於仕途上一片光明,正是丁家需要的。
他以為只要我在丁家族譜上一日。
就永遠擺脫不了他們。
可惜,瞻前顧後,反而失了先機。
「即便……即便不是夫妻,我也可以幫……不,就當我是在報恩,你忘了嗎?你不也不計回報地幫過我嗎?」
沈驚鴻擠出個牽強的笑。
捧著一個小木匣,遞到我面前。
「我知道你從未喜歡過我。當初嫁給我,也是迫不得已,但我是真的心悅你。
「匣子裡是沈家所有的田產地契,還有鋪子,你先拿去用著,不夠的話,我再想辦法。」
秋夜寒重,我看到他眉毛染上一層薄霜。
心裡突然豁然開朗。
我拒絕了他的好意,隱晦提醒:
「聽說府上要為長子辦滿月宴……宴飲操持,少不得要花錢,你還是拿回去吧!」
「我娘她不懂那麼多,這錢你——」
「我不缺錢,真的。」
我把匣子塞進他懷裡,微微欠身。
不論之前如何,連我最親的人都不願朝我伸出援手的時候,他肯雪中送炭。
我便承他的情,理應道聲謝。
自此之後,兩不相欠。
22
父親得知我與沈驚鴻和離的消息,終於坐不住了。
「不成器的東西,從小我便看出來,你就是天生來克我丁家的壞種。」
這是自我一手創立丁元記之後,他第一次毫不掩飾對我的惡意。
扭曲的嘴臉,與幼時那張動輒打罵我的面孔重合。
不過這次,我不再畏懼。
頂著他的壓力,反唇相譏:「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我是壞種,您又算什麼呢?」
先前他頂著族老的壓力,不肯處置我,就是再等沈驚鴻的態度。
消息一出,他立刻請來族老。
滿堂喝著我的血,享受多年的長輩,對我怒目而視。
呼喊著打開宗祠,將我逐出族譜。
父親當堂寫下斷親書。
讓人抄錄一份,貼在了人群最熱鬧的菜市口。
「不孝女丁元娘,忤逆長輩,不尊婦德,狂悖囂張……自今日起,逐出丁家,剝奪姓氏,從此無論生死,與丁家再無干係!」
厚厚的一遝,據說寫了整整三頁罵我的話。
像是憋了十幾年的怒意,全都宣洩在了三張紙上。
我只看了一眼,確定是斷親書,就讓嬤嬤收起來了。
嬤嬤恨不得將那幾張薄紙撕碎,被我勸住。
「這可不能撕,若他日有人想無賴反悔,我們也有證據。」
她面色一頓,立刻化為喜色。
「小姐說得對,收起來,我一定好好收起來。」
23
如今所有人都以為我徹底完了,等著看我笑話。
看一個被婆家和娘家同時拋棄的女子,是如何從雲端墜落的。
看我這個汴州奇女子,是如何摔得頭破血流。
可次日,丁元記仍照常營業。
不僅如此。
隔壁豫州城一夜之間,新開了二十家丁元記。
之前故意穩住父親,就是為了將這些事情準備好。
山重水複,柳暗花明。
如今徹底擺脫丁家,我終於可以大刀闊斧,將丁元記做大做強了。
「我們東家說了,為慶祝新店開業,所有丁元記讓利一成半,僅限五日,五日後,所有丁元記恢復原價。」
夥計們一吆喝,大家都忙著搶購。
也沒人顧得上講閒話,議論丁家斷親書寫得太早,又或是沈家看走了眼。
好在丁元記此次做足了準備,各個店鋪備了許多貨,賺了個盆滿缽滿。
五日後,一切恢復如初。
不過價格雖然恢復了,但是因為丁元記Ţŭ⁺的品質和熱度,生意依舊不錯。
忙完一切,我馬不停蹄地趕去舅舅家。
此時歸心似箭,迫不及待想知道外祖母如今怎樣了。
一見面,就被重重數落一頓。
「你這孩子,這麼大的事情,也不知道跟家裡人商量一下。」
我有些心虛:「我不是寫信給您了嗎?」
「你還有理了?!」
舅舅眼睛一瞪,劈頭蓋臉地數落下來。
「你那叫商量嗎?你那叫通知!還千萬別讓你外祖母知道,你外祖母是沒受打擾。你可知我這些時日有多擔憂?
「你若是出事,我怎麼跟你外祖母還有你娘交代!」
說著,他竟紅了眼眶。
一邊要照顧病重的外祖母,一邊又掛念我的狀況。
難怪他看上去瘦了這麼多。
可是這件事情,明明是我們早就商議過的。
舅舅雖然教我做生意,可我畢竟是丁家女。
從許氏第一次想從我手中奪走丁元記,父親卻是默許的態度時,我就想好了這麼一天。
只是我自己也沒想到,許氏一個繼室,敢打我婚事的主意。
那樣卑劣下作的人,父親也不反對。
只能當機立斷,做出應對。
誰知嫁給沈驚鴻,也是個錯誤的選擇。
堂堂飽讀詩書的進士郎。
會被兩個大字不識的農婦一再算計。
還連累我惹了一身腥。
氣歸氣。
我索性將計就計。
「當時情勢所迫,我不得不為之。」
我垂眸道。
再理直氣壯的解釋,遇到親人的眼淚,也沒了氣勢。
於是我主動認罰。
24
十日後,沈家送來請帖。
沈家長子滿月宴,邀我參加,帖子上的字跡,並非沈驚鴻的。
之前他還對著我,無奈解釋:「我娘她出身農戶,不懂高門大戶的規矩和禮數。
「孩子的事情我也是被瞞著的,至於滿月宴,自然也是不可能的。」
高門大戶,不僅僅是講究門當戶對。
雖然主君可以在迎娶主母前,有通房。
但通房和妾室不同,像沈家這樣,捂著肚皮等在主母過門當日生子的通房,不僅僅是對主母的羞辱,更是對主母家族的羞辱。
更遑論給孩子辦滿月宴。
偏偏父親和許氏當時都想落井下石,趁機奪我的丁元記。
倒叫沈母認不清局面了。
不僅要辦滿月宴,聽說還要在滿月宴上給沈驚鴻相看。
而沈驚鴻的妥協,似乎也在意料之中。
「別家出了這樣的事情,恨不得捂得死死的,這沈家倒好,巴不得敲鑼打鼓昭告天下,真有意思!」
舅舅見我對著請帖出神,冷哼一聲,陰陽怪氣道。
我認真附和:「是呀!還好我及時止損,早早和離了。」
慶倖。
又有些惋惜。
舅舅伸手往我腦門一彈。
「你還好意思說。
「滿月宴不許去,你以後離沈家,還有沈驚鴻遠點,知道嗎?」
舅舅不放心,又著重囑咐一遍。
「自然,我本就沒打算去,我現在就想每天多跟外祖母說說話。」
隨手將請帖投入火爐。
25
拿過斗篷,走出了溫暖的書房。
頂著寒風,快步去往外祖母的院子。
如今她每日醒著的時辰不多,我卻有說不完的話。
所幸現在丁元記沒有那些烏七八糟的人惦記。
我也能騰出時間照顧外祖母。
又過些時日,汴州傳來消息。
丁家敗落,父親帶著眾人堵在最大的一家丁元記珍寶閣門口要錢。
「我是你們東家的父親,我生她養她,她就該拿錢孝敬我!」
無人理他, 他就想去店裡搶東西。
被鋪子裡的夥計攔住, 他就倒在地上裝模作樣喊救命。
最後,掌櫃的直接讓人請來官差。
「畢竟是您的生身父親, 如何處理,還請東家示下。」
看到掌櫃的信,我有些想笑。
當初執意跟我斷親, 如今又成了我的「生父」了?
大筆一揮, 我直接讓掌櫃看著辦。
當初的斷親書傳遍整個汴州城, 即使是對簿公堂, 我也不怕。
後來,掌櫃的以他弄壞商品為由, 索賠高價。
丁家沒錢賠償, 就被送去了獄中。
且掌櫃的故意一路高喊。
「當初丁家見丁元記出事,害怕受牽連, 將東家逐出族譜,如今又說是東家生父,您臉皮如此厚, 怎麼不去修長城?」
看熱鬧的人圍了一圈又一圈。
丁家其餘眾人灰溜溜離開。
後來又聽說許氏變賣了剩下的東西跑路, 被剛剛釋放的丁老爺堵住正著。
推搡之下,丁老爺墜河。
等救上來時, 人都腫了。
許氏謀殺親夫,被判了絞刑。
偌大的丁家, 一夕敗落。
令人唏噓。
26
三年後。
丁元記越做越大。
外祖母去後,我就從舅舅家搬到了隔壁。
後來,又搬到了京城。
舅舅說,我是天生做生意的苗子。
天子腳下, 寸土寸金,奢華迷醉。
反讓我越發惦念江南的美好。
於是, 丁元記的鋪子越開越往南。
五年後, 江南出了位女首富。
一夜之間, 汴州的女子都開始學做生意。
從前囿於後宅的女子,一個個勇敢踏出。
甚至有些女子, 生意失敗,還覺得是夫家拖累,堂而皇之休夫。
紛紛揚言:「丁元記的東家當年也險些一無所有, 正是和離後才死灰復燃,一舉將生意做大。」
她們看似有樣學樣,卻並不懂做生意的真諦。
最後,賠了個底朝天, 想要回歸後宅,夫家卻不肯要。
就這樣, 一群落魄女子,日日痛駡我破壞別人的家庭,毀了她們的幸福。
也有人看著眼饞,卻不敢邁出一步。
只在閨閣之中反復歎息。
「不是誰都能像丁元記那樣, 趕在好時候,丁老闆純純是運氣好。」
嬤嬤一聽,又是一頓氣悶。
忍不住怒駡:「一群什麼都不懂的人,我們小姐若真運氣好, 怎會遇到那樣一群人?」
我認真點頭,深以為然。
丁元娘行至今日。
沒有運氣,全靠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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