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了個人類小孩當徒弟,他滿腔恨意誓要殺盡天下所有的妖。
後來他發現我就是妖,悲憤交加地質問我為何欺騙他多年。
又為何,要對他好?
「因為你是我養大的。」
鬼知道我一隻公狐狸養大一個孩子有多難!

1
妖域有三大妖王。
殘忍嗜殺的黑蛟,只想變強一統妖域的白虎,還有閑得無聊的我。
我是一隻愛好和平的赤狐。
但那死泥鰍,動不動就吃人全家,搞得人類對我們妖的印象越來越不好。
所以死泥鰍又去人界吃人的時候,我偷偷跟了過去,當我趕到時,遍地狼藉,只剩下一少年倒在血泊裡。
死泥鰍張開了血盆大口,想將那少年吞吃入腹。
我沖過去扇了他一逼鬥,趁他沒看清,我抱著那少年就跑了。
好險,要是被他看見了,他肯定得跟我打起來。
三大妖王中我最弱,真跟黑蛟打起來,我也不佔便宜。
我帶著少年跑遠之後便將他放下來,他如今不過十歲,本該是天真無邪的年紀,此刻眼中卻被滔天的恨意裹挾。
他跪在地上抓著我的衣袖淚眼涔涔:
「求仙師收我為徒!」
仙師?
他這是把我當人類修士了。
我不想跟他過多糾纏,只好拒絕:
「我不過一介散修,你若想求師,不如去那些仙門試試。」
「仙師救我性命,我只相信仙師,如若仙師不肯收我,我一介凡人此生必然報仇無望,還不如就此了斷!」
說罷就往旁邊的巨石上撞,我連忙用身體去擋,結果撞我懷裡了。
死孩子牛勁這麼大!
我一隻手按著胸口的位置,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我先說好,剛剛救你時用的那一招,已經散去我全身的修為,我自己也得從頭再學,你跟著我只怕是要耽誤你了。」
打黑蛟時我用的是妖力,他現在還看不出端倪,但是以後若真成了修士,我就不能再在他面前使用妖力了。
他目光堅定,撲通給我跪下:
「弟子慕燭南拜見師尊!」
行吧。
人類壽數不過百年,閑著也是閑著,養個小孩也沒多大點事,正好我也多瞭解一下人類。
我尋了一破竹屋,稍微整理了一下,作為暫時的住處。
不過每隔一段時間我還是得回趟妖域,免得另外兩位仁兄以為我死外面了。
慕燭南第二天一早就守在我門口,迫不及待地希望我能教他點什麼。
可是人類的修煉我也不熟,只好藉口讓他先把雜活做完再說。
在這期間,我一個人偷偷跑去最近的仙門偷師,學了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然後回來再教他。
但是我又怕將來他的路數被認出來,畢竟他也沒拜入人家門下,被認出來的話就解釋不清了。
所以我去了很多仙門偷師,然後自創了一套修煉功法。
不過有幾個仙門我沒去,因為有麻煩的老傢伙在。
慕燭南學這套功法的速度比我還快,只是太急於求成,再加上還硬要去瀑布下沖刷鍛體,直接就病倒了。
他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嘴裡還在念著親人的名字,而後又突然咬牙切齒地說要殺盡這天下所有的妖。
都病迷糊了。
我把藥一勺一勺喂給他,他意識蒙矓地喊我:「師尊。」
我又喂了一勺:「我在。」
他喝完藥安然睡去了。
在我眼裡,他只是個脆弱的崽子,稍有不慎就會掛掉,所以我越發對他上心。
這種感覺很奇妙,就像是在栽種一棵小樹。
他若成長,我的內心竟也會跟著喜悅。
可他明明是人類,而我是他最痛恨的妖。
病了這一場之後,我發現他睡覺總是手腳冰涼,將自己蜷縮成一團。
我便躺在他身側,把他的手放進我的懷中,再用腿夾住他的腳。
如此焐著,他總算是熱乎起來了。
其實最主要的還是我用尾巴裹住了他,只不過他修為太低看不見我的尾巴。
他每天早上醒來後都會躡手躡腳地下床,去給我做早飯,收拾屋子。
畢竟我只是一隻狐狸,睡懶覺很正常。
等我醒來後,他又會貼心地湊上來伺候我穿衣服,一開始我是拒絕的,但他說這都是他分內之事,便也隨他去了。
某一天我良心發現,特意早起給他做了個早飯,結果他到處找我,找到我後沉著臉讓我不要起這麼早。
「為師特意早起給你做飯,這不好嗎?」
「不需要,早飯我會做,師尊還是好好休息。」
從來沒見過這麼無理的要求。
不過也正合我意,我還不想起來呢。
幾個寒暑過去,他已經熟練地掌握了劈柴做飯,洗衣拖地,還有伺候我。
我創的那套功法,他甚至練得比我還厲害。
不說對付黑蛟,保命必然沒有問題。
所以我把他喊到面前,語重心長地對他說:
「燭南,為師已經沒什麼能教你的了。」
他神色一慌,委屈地又給我跪下了:
「求師尊不要趕我走!」
「我沒說要趕你走啊?」
「那師尊是何意?」
「我沒什麼能教你的了,所以打算去給你弄把趁手的兵器,我要出門幾日,想叮囑你在家不要亂跑。」
他一下就站了起來:
「我就在這裡等師尊,哪裡都不去。」
他已經十七,長開了許多,眉宇間可見淡淡的凜然,甚至身高都快超過了我,人類長得就是快,妖起碼要幾百年才能長這麼高。
我回了趟妖域,去了妖域中心的岩漿底下,取了一塊玄鐵做成一把劍。
這是妖的剋星,尋常妖物只要碰一下都會被灼傷,但我是大妖,碰了頂多有點辣手,但如果被這劍捅了心窩子,那我也得掛。
我把劍送給了慕燭南:
「這是我師門祖傳的寶劍,尋常妖物碰都碰不得,如今就傳給你了,望你將來得償所願。」
他滿懷感激地收下,眼睛都亮了許多。
我笑著坐到一旁,看他把那劍揮得行雲流水。
就連睡覺,他都劍不離身。
但是他不讓我上床了。
嗯?

2
他給我在另外一間房鋪了床,讓我睡過去。
我疑惑不解:
「我才出去幾日,就這麼生分了嗎?」
他抱著劍靠在床邊不讓我靠近,支支吾吾道:
「前幾日來了兩個修士,借我們這小住,他們也是師徒,而且沒有睡在一起,還說只有小孩才會跟大人一起睡。」
「可你不就是個小孩嗎?還是手腳冰涼的小孩,我不給你焐著,你一晚上都是涼的,快點讓我上床。」
「我已經不是小孩了,他們還說……」
我皺著眉:「說什麼?」
他眼神躲閃:
「他們還說,將來我若有了道侶,才能一起同床共枕。」
這難不成就是傳說中的,避嫌?
我只聽說過男女有別,沒聽說過男男有別啊?
算了,孩子大有自己的想法。
我雙手環抱在胸前:
「那就隨你吧,畢竟你也長大了。」
他眼底閃過一絲慌亂:
「師尊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擺擺手:
「你想避嫌就避嫌吧,我ţü₄去給你準備幾個湯婆子,免得你晚上冷。」
他欲言又止,我給他準備好湯婆子,放進他的被窩後,便回他給我鋪好的床去睡覺。
晚上,我一個人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開始琢磨,對人類來說他這個年紀,是不是已經不算小孩了?
這些年他幾乎沒有下過山,一心只想著修煉報仇,老實說雖然他天資卓絕,學什麼都很快,但我並不覺得他能報仇。
那可是黑蛟。
我修煉了上千年都沒能弄死他。
可我又給了這傻小子希望。
若真有朝一日他對上黑蛟,我該幫忙嗎?
若他知道我也是妖……
這個問題真讓人頭疼。
時間又過去了三年,他修為止步不前,說要下山歷練,這確實是個好辦法。
本以為他打算一個人去,沒想到他要把我也帶上。
「師尊一人獨居此處,若有不測,徒兒萬死難辭其咎。」
「為師能有什麼事?」
他看著我的臉,遲遲不說話。
懂了。
都怪我過分美麗。
「師尊法力微弱,若遇歹人恐難自保,師尊當年的修為是為了救我而散盡的,我有義務對師尊的後半生負責。」
嗯?怎麼牽扯到我的後半生了?
「徒兒定會給您養老送終。」
哦,謝謝,但還是不必了。
就咱倆的壽命,誰送走誰都還不一定呢。
我故作欣慰地摸摸他的腦袋:
「好徒兒,你還有自己的路要走,帶上我只是個拖累,你還是自己去吧。」
你一走,我就能給自己放假了。
我要回妖域盡情狂歡!喝他個七天七夜!
為了不讓他沾上壞習慣,我在他面前連一滴酒都沒喝過,裝了這麼多年的正經仙師,憋死我了!
他卻固執地硬要帶上我:
「我絕不會拋棄師尊!」
「沒事的,真的不用帶上我。」
「我不會留師尊一人在此的,您一個人肯定連早飯都懶得起來吃,長期下去定會餓出胃病!」
「我可以的,你真的真的不用管我的。」
最後我倆誰也沒說動誰,他直接給我扛走了。
「逆徒!你快放我下來!我都說了不去了!」
「不行,我不放心師尊一個人。」
「你先把我放下來,我跟你走還不行嗎?!」
他停下來,把我往他跟前一放:
「師尊放心,我定不會讓你跟著我受苦。」
但是你阻止了我回去過好日子。
逆徒!

3
剛下山沒多久,我們就碰到了一行人,還穿著行雲宗的衣服。
行雲宗是修仙大宗,裡面就有我不想惹的老傢伙。
這行人中有個小姑娘,一看見慕燭南就走不動道,強行過來搭訕:
「這位仙友這是要去哪,要不我們結伴而行吧?」
她同行的人很不爽,開始陰陽怪氣:
「哪裡來的小白臉,也敢勾搭我們師妹?」
小姑娘怒氣衝衝地踢了一腳說話的人:
「閉嘴!誰准你這麼跟人家說話的!」
那人立馬閉嘴,但還是不解地看著小姑娘。
就好像,這不是小姑娘的行事風格。
我自然是看出端倪來了,小姑娘看的不是慕燭南,而是慕燭南的劍。
還是有識貨的嘛,一眼就能看出妖域玄鐵。
慕燭南並不打算跟這些人過多糾纏,冷冷地繞過去就走。
小姑娘急了,立馬纏了上來:
「這位仙友留步,不知仙友可有意中人?」
慕燭南忽然看向了我。
看我做什麼,我還能給你變個道侶出來不成?
小姑娘也注意到了我:「這位是?」
我懶懶回道:「我是他師尊。」
小姑娘立馬問道:
「不知仙師出自何門?」
「無門無派,一介散修。」
「一介散修?」
「有什麼問題嗎?」
她眼睛提溜轉了一圈,朝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我們就被圍住了。
她一改之前和善的面容,而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輕蔑地笑道:
「一介散修竟然藏著玄鐵這種至寶,本以為是什麼大門派,想著留幾分薄面騙過來就是了,沒想到是散修,那就不用浪費我時間了,交出來,還是受死?」
哦?
我看了一眼慕燭南:
「碰上打劫的了,你可要保護為師。」
他甚至都沒有拔劍,便將那些人全部掀翻。
小姑娘還放狠話:
「別以為你得罪了行雲宗就能全身而退,我師尊定不會饒你的!」
慕燭南懶得理她,只是拍拍身上的灰便走。
我好奇地蹲下來,問小姑娘她師尊是誰,她語氣驕傲地說道:
「我師尊可是行雲宗莫雲長老!識相的就把東西留下!」
「莫雲?沒聽說過。」
不是麻煩的老傢伙就好。
我跟上慕燭南的步伐,小姑娘在後面氣急敗壞:
「你個沒見識的散修!你們遲早會後悔的!」
還是第一次被一個小姑娘威脅,總感覺像小孩子在發脾氣。
說起來慕燭南好像從來沒發過脾氣。
真是個情緒穩定的好孩子。
我們留宿在了一家客棧。
本以為一間房就夠了,他卻硬要開兩間。
我身上可沒多少人類的錢,唯一的錢還是從妖域帶出來的寶石換的,已經沒剩多少了。
我提議道:
「像小時候那樣擠擠不就行了?正好沒帶湯婆子出來,我給你暖手暖腳。」
他卻扭過頭去:「不行。」
我追問道:「為什麼不行?」
店小二插了進來,面露好奇:
「二位,是道侶關係?」
我反駁道:
「這是我徒兒,我從小養大的,小孩子跟我擠擠不是很正常嗎?」
店小二看了一眼慕燭南:
「您這孩子,是不是有點大了?」
很大嗎?
我看向慕燭南:
「真的要開兩間嗎?」
他點點頭沉默不語。
行吧,兩間就兩間,要尊重他的想法。
入夜後,我躺在床上卻睡不著。
怎麼這裡也有妖?

4
是麻煩的夢妖。
它會入夢,放大人的欲念,編織最美的夢境,讓人分不清夢境和現實,它好吸取人的精氣。
它也吸妖的。
只不過人類更容易對付,所以它們更傾向於吸人的。
要是它纏上慕燭南就不好辦了。
還是得跟慕燭南一間房。
我來到他的門口,便察覺到裡面妖氣溢出。
無須多想,我破門而入。
只見慕燭南眼神迷離,衣領敞開。
嘴裡還喊著師尊。
這是……在喊我救他嗎?
沒想到這小子還挺有毅力,這種時候了還能呼救,果然天賦過人!
纏繞在他身上的夢妖並沒有察覺到我是誰,還妄圖拉我入夢,被我直接捏住妖核拽了出來。
我露出金色的獸瞳警告它:
「好大的膽子,想死?」
它被嚇得立馬匍匐在地,它的本體是一團紫色的霧,所以我也不知道它怎麼跪的。
只聽見它顫顫巍巍地向我求饒:
「赤離大人饒命!」
同是妖族,我對殺妖沒有興趣,只是讓它滾蛋。
它麻溜地滾了。
床上的慕燭南不再被夢妖干擾,停止了他的不雅行為,我還挺好奇的,這小子都沒接觸過什麼人,會對誰有這麼大的欲念呢?
他趴在床上,餘夢未消,神情還有些恍惚,我走過去想替他蓋好被子,卻被他突然拉上床,他緊緊地扣住我的雙手,身體貼近。
他語息滾燙,深情而繾綣。
饒是我反應再遲鈍,也該明白此舉何意!
逆徒!
他夢裡的竟然是我!
他根本就不是在喊我救他,他是在……該死的!
我一把推開他,怒駡道:
「混帳!」
他眼神逐漸清明,環顧一圈,看了眼被他扯亂衣衫的我,又看了眼同樣衣衫不整的自己,臉瞬間紅的能滴血,說了句對不起之後試圖落荒而逃。
我一把拉住他:
「大晚上的你要去睡大街嗎?!」
他直接跪在地上:
「對不起師尊,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竟做出如此悖逆之事,師尊想要如何處置我,我都絕無怨言!」
嘖。
「算了,你也是被夢妖控制了,那妖物已經跑了,此事就到此為止吧。」
這下輪到我堅定地要跟他分房睡了。
夢妖擁有的是放大欲望的能力,不是憑空捏造欲望的能力。
也就說這小子,曾經在某一瞬間,對我存在過那樣的想法,如今才會失控。
可到底是什麼時候?
啊啊啊!煩死了!
在我心煩意亂的時候,我察覺到他出門了。
這大晚上的要去哪?

5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竟是去殺妖。
我藏身於暗處,看見他提劍將那夢妖斬殺,目光冷然,動作俐落,是我不曾見過的淩厲模樣。
他踩碎那夢妖的妖核,如高高在上的神靈一般俯視夢妖:
「竟讓我在師尊面前露出如此醜態,你萬死不足為惜。」
也是在這一刻,他的境界提升了。
所以殺妖能讓他變強?
我閃身回到客棧,不多時他便回來了,在我門口駐足片刻,最終還是沒有敲門就走了。
第二日,他如往常一樣給我端來早飯,要伺候我穿衣,我腦子一瞬間清醒,從他懷中拉過衣物自己穿好:
「以後穿衣服這種小事我自己來就好。」
他眼底流露一抹失落之色,略顯委屈:
「師尊是厭棄我了嗎?」
「別多想,你是我養大的,我怎麼可能厭棄你?」
「那為何師尊如今卻不讓我近身?是因為昨日……」
明知故問!
慕燭南跪伏在我膝前:
「請師尊放心,絕不會再有下次了。」
算了,本就是夢妖的錯,他只是被引誘了。
「起來吧,為師從來沒怪過你,這件事我們就當沒發生過。」
也只能到此為止了,不然就要影響我跟他之間的相處了。
不知為何,他的心情似乎並沒有好起來。
後面的一年,我們四處遊歷,聽聞哪裡有作惡的妖物便前往除妖。
他的玄鐵劍越發鋒利,慕燭南這個名號也越傳越廣。
他橫空出世,無門無派,成了世人眼中的英雄。
可他殺妖時的眼神也越來越冰冷。
我知道,他最想殺的是黑蛟。
他一路走到今天,是靠著一股恨意支撐下來的。
血親慘死,他卻無能為力。
如今終於有了報仇的希望,他一定會一直走下去。
老實說我對他殺的那些妖物沒什麼可同情的,既然作惡殺人,就要做好被人殺的準備。
我在妖域也是一步一個血腳印走上去的,論殺的妖,並不比他少。
今日他要去集仙鎮除妖,那邊只有一個小妖,他一個人去應當不成問題,我許久沒回妖域,還是得回去露個臉。
「燭南,我突然想起這附近有個老朋友要去拜訪一下,那集仙鎮只是一個小妖,這次你就自己去吧。」
「我可以先隨師尊一起去拜訪。」
「不必了,除妖為重,別誤了正事。」
「那好吧,師尊一切小心,我除妖結束後到這裡等您。」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我漸漸隱去身形,換回我在妖域時的盛裝,暗紅色的衣袍隨風而動,如魅影一般穿梭在夜色中。
我在妖域的地盤名為青山,作為青山之主,偶爾巡視一下領地是很重要的。
這能讓一些不長眼的蠢貨滾遠點。
當然最主要的是不能讓那兩位察覺到我不在。
那兩位仁兄,想吞併我的領地已經很久了。
白虎雖強,但黑蛟跟我聯手,他也打不過。
所以我們三個保持一種微妙的平衡。
而黑蛟雖然覬覦我的領地,但不會真弄死我。
畢竟若我沒了,那白虎也就不必有所顧忌,定大舉進犯黑蛟的領地。
到時候妖域就真要一統了。
突然一股強勁的妖力自上空聚攏,妖力的旋渦中心,漆黑的蛟首帶著貪婪的目光出現其中。
它龐大的身軀在空中盤旋一圈,化作一個黑衣男子,長身而立,帶著陰狠的俊美。
「赤離,好久不見。」
我冷笑一聲:
「黑玄,你還沒死呢。」

6
黑蛟竟然來找我了。
他裝作若無其事地東看西看:
「我在你這盯了很久都沒發現你的蹤跡,還以為你死外邊了。」
「那還真是讓你失望了。」
「別這麼說,你要真死外邊了,身為兄弟,我一定會幫你照顧家裡的。」
「呵,我要真死外邊了,你還是想想雲天上的那只老虎會做什麼?」
他湊在我耳邊戲謔輕言:
「十年前你打我的那一巴掌,別以為我認不出,我只是好奇你整日跟一個人類混在一起,是想做什麼?」
我立刻跟他拉開距離,故作輕鬆道:
「不過是閑來無事打發時間。」
「雖然不知道你在玩什麼,但是我好心地提醒你,你是妖,而他的家人都是被我這個妖吃掉的,他若知道真相,會是什麼表情?」
「你要多管閒事嗎?」
「不,我可沒那麼無聊。」
他歎了口氣,指了指天上:
「我只是想來跟你這個老朋友敘敘舊。」
果然,白虎在雲中窺伺,所以黑蛟來找我,只是做給白虎看的。
只要我跟黑蛟在一塊,白虎就不會輕舉妄動。
我面無表情回道:
「敘舊也敘了這麼久了,我還有事,就不奉陪了。」
回來也有這麼久了,該回去等慕燭南了。
就在我一路緊趕慢趕去原地時,卻大老遠察覺到一股強大的氣息,停留在我跟慕燭南約定的地點。
是行雲宗那個麻煩的老傢伙。
他怎麼會來這裡?
我保持在一個安全的距離遠遠觀望,只見一白眉老頭身後跟著一眾弟子,裡面就有曾經見過的那個小姑娘,她身邊還有一個老頭,估計就是她師尊了。
而在他們面前,慕燭南半跪在地,口吐鮮血,強撐著不肯低頭。
老傢伙就像在看一隻螻蟻:
「你天賦俱佳,若能帶著玄鐵劍入我行雲宗,老夫定收你為嫡傳弟子,可你偏要跟著那無名散修。
「既然如此老夫也不勉強,只是這玄鐵劍實屬難得,老夫不能讓它流落在你這種無門無派的散修手中,還請交出。」
慕燭南撐著劍試圖站起來:
「這是師尊贈我的,絕不可能交給你們!」
一旁看戲的小姑娘頤指氣使道:
「識相的快點交出來,別逼我們殺人奪劍!」
她旁邊的老頭眼中閃過一絲精明:
「宗主師兄,如今這人已經小有名氣,若我們奪劍之事傳出,只怕對宗門不利,既然要奪這玄鐵劍,這人,只怕是也留不得了。」
老傢伙略有猶豫:
「老夫也是愛才之人,小子,你當真不願意入我行雲宗嗎?」
以命相要脅,還真是名門正派做得出來的事。
慕燭南沒有絲毫屈服之意,倔強孤傲地挺直了脊樑:
「我此生,只有一個師尊!」
老傢伙合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只剩下冷漠:
「那就休怪老夫無情了。」
強大的靈力帶著粉碎一切的威壓向慕燭南席捲,而他明明已經沒有反抗之力,卻仍決絕地向著風暴中心迎面而上。
已經夠了。
我踏入安全距離內,紅色的閃電瞬間擊散那潑天的靈力,比之更強大的妖力鋪天蓋地而來,將所有人籠罩。
流動著的赤色電流縈繞在我周身,散發著不可接近的警告。
我堂而皇之出現在所有人的視線中:
「老傢伙,以大欺小傳出去也不怕丟人?」

7
我並不是怕行雲宗的老傢伙,而是距離太近他能察覺到我的存在,這樣會給我帶來一些麻煩。
我討厭麻煩。
可他們欺人太甚。
行雲宗的人紛紛變了臉色,老傢伙也淡定不了,直勾勾地盯著我:
「你是大妖!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我輕蔑地笑了笑:
「我沒有回答你的義務,今日我心情不好,你們誰先死?」
該說不說,他們跑得還是挺快的。
我收回妖力,一切又恢復了平靜,我卻不敢回頭看慕燭南。
我已經暴露了。
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師徒情分也只能緣盡於此了。
我試圖離開,卻被人從ţŭₓ身後抓住手腕。
慕燭南喑啞的聲音傳來:
「師尊,你騙得我好苦。」
我咬緊牙關,沉默不語,不敢回頭去看他那絕望而又破碎的雙眸。
我甩開他的手,故作平靜:
「我該走了。」
沒人比我更清楚他對妖的恨。
下一秒,玄鐵劍穿透了我的胸膛,我踉蹌往前栽倒,被他從身後單手攔腰抱住:
「你哪都別想去。」
痛死我了!痛得我甚至露出了狐狸尾巴!
不過好在沒戳在心窩子,所以死不了。
他拔出劍,趁我虛弱給我下了禁制封住了我的妖力,只要玄鐵劍造成的傷勢一日不好,我就沖不破封印。
我抓住他的手臂低聲怒駡:
「逆徒,虧我還好心跳出來救你!」
他握著劍,眼神冰冷,就像面對曾經斬殺過的那些妖物那般。
沒想到有一日,他也會用這種眼神看我。
他咬牙切齒道:
「你是妖,是騙了我十一年的妖!你明知道我最痛恨的就是妖,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你!」
面對他的再三質問,我答不出來,只好偏過頭去不看他的眼睛。
不知道又是哪裡激怒了他,他將我丟在地上,提起玄鐵劍就對準了我的脖子。
怪嚇人的,直接給我嚇暈了。
也有可能是失血過多暈的。
再醒來,我猛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還好,沒斷。
但是胸前的血窟窿太顯眼了。
這是一個山洞,慕燭南點了堆篝火,正在有一搭沒一搭地往裡面添柴,見我醒來,他一句話也沒有。
我輕咳了兩聲,他這才抬起眼看了我一眼:
「閉嘴。」
不是,我這麼大一個血窟窿,都不做點什麼嗎?
「你真的不打算管一下我的傷嗎?」
他眉間瞬間積起不知哪來的怒意:
「我不殺了你,已經是仁慈,你還想讓我怎麼做?!我曾經最敬愛的師尊,竟然是妖?你知道這有多可笑嗎!
「我立誓要殺盡所有的妖替親人報仇,到頭來我身邊就有一隻大妖!你是覺得玩弄一個人類很有趣嗎?」
我的話哽在喉間,但還是不吐不快!
「你就只記我是妖,你怎麼不記得是我救了你,是我把你養大,是我教你功法。
「我還替你尋得這玄鐵鑄劍,結果你卻用它來捅我!你就是這麼報答我的嗎?
「當初是你求著我,硬要我收你為徒,我都說了教不了教不了!你還以死相逼硬要拜師!
「我到處偷學別人的功法再來教你,我容易嗎我?我可是青山之主,妖域三分之一都是我的!為了你在這裡天天裝仙師,你有什麼不滿意的Ṫůₚ?
「如今你還拿劍捅我,封我妖力,你怎麼下得去手的?!」
他被我的話堵得說不出話來,轉過頭去看地面:
「不要再說了。」
我氣得扶牆站起來:
「我偏要說,我還沒委屈,你倒先委屈上了,為了不讓你沾上壞習慣,我是一滴酒都不敢喝,一次妖域的花樓都沒時間去。
「我這輩子第一次這麼潔身自好,你……你還拿我送你的劍捅我!
「你不接受我,大家一拍兩散我走就是了,有必要這麼趕盡殺絕嗎?這麼多年我何曾虧待過你,有哪裡對你不好嗎?!」
越說越氣,氣得我胸口堵堵的,一口老血噴了出來。
給我氣吐血了都。
我又暈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睜眼時篝火已經滅了,昏暗的洞穴內什麼都看不清,只感覺自己好像靠在一個人的懷裡。
那人的手搭在我被穿透的胸膛,正在不斷地輸送靈力治療。
我又睡過去了。
我做了個夢,夢見慕燭南一劍捅穿了我的心窩子,嚇得我驚醒過來。
胸前的血窟窿已經包紮好了,身上的衣服也換了新的。
慕燭南正盯著我的尾巴一直看,然後伸出他罪惡的手抓了一下,我連忙阻止卻來不及,發出了非常羞恥的一聲。
他觸電般地收回手,耳根慢慢染上緋紅。
我尷尬地收回所有尾巴:
「別碰我!」

8
尾巴是不能碰的禁區。
他平復好心緒,緩緩起身:
「我有事要問你。」
我知道他想問什麼。
想問殺他親人的究竟是誰。
我當時就在那裡不可能不知道。
可黑蛟不是他能打敗的對手,他甚至連我都打不過,對上黑蛟只能是送命。
「吃了你親人的是大妖,是比我更厲害的存在,憑你不是他的對手,你現在想報仇是不可能的。」
他目光沉沉:
「同為大妖,你認識是嗎?」
「認識。」
「帶我去找他。」
「做不到。」
他眼中帶著憤恨,突然蹲下來掐住我的脖子:
「為什麼做不到!」
窒息感襲來,我抓住他的手試圖掰開,卻紋絲不動,這小子來真的!
我面色皺在一起,痛苦不堪,就連呼吸都亂成一團,深深淺淺地喘著氣。
他眼神一滯。
正當我疑惑之際,他動作粗暴地將我按倒在地,死死地鉗住我的雙肩。
「你,你要做什麼?」
他嘴角一抹苦笑:
「師尊,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下一秒,充滿侵佔欲的吻如狂風暴雨般襲來。
我瞳孔瞬間放大,腦子一片空白。
他在做什麼?
他在做什麼!!!
我試圖推開,掌心抵住他緊實的小腹,卻絲毫推不動他,反而讓他把我的雙手壓在兩具軀體之間。
太近了!
我惡狠狠地咬了他的唇,試圖喚醒他的良知。
他微微抬頭,唇上泛著還溫熱的血,冷笑一聲,竟將我翻了個邊死死壓住。
不是!這又是要做什麼?!
不行!
「慕燭南!你瘋了嗎?!」
他俯身在我耳邊輕言:
「對,我就是瘋了。」
瘋子!
我劇烈掙扎著,卻扭動得十分可笑,妖力被封,胸口還有一個血窟窿,根本無力反抗。
可是不能一錯再錯了。
我咬著牙,悶聲道:
「你若再繼續,我即刻自爆。」
他僵硬地停止了動作,我立馬將自己抽身出來,縮在角落裡,警惕地看著他。
散落Ṭù⁸的長髮遮住了他一半的面容,那雙曾經明亮的雙眸如今霧濛濛一片,看不到前路,看不清來路。
他朝我伸出手,停在空中,最終還是收了回去。
不可觸碰,不可親近。
他走了。
那柄我送他的玄鐵劍,也留在了這裡。
寒雨孤影,分外冷清。
他沒有再回來。
他走後,黑蛟出現了。
帶著戲謔的笑:
「被一個人類弄成這副慘模樣,要我幫你殺了他嗎?」
我露出金色的獸瞳警告他:
「你敢動他,老子弄死你!」
黑蛟湊近盯著我的臉看:
「第一次看你露出這麼凶的表情,我都差點以為你是認真的了。」
「我就是認真的。」
「你全盛時期就打不過我,就憑你現在這樣?」
「你可以試試看。」
他碧綠色的眸子流轉:
「他要殺的人是我,你卻不肯透露我的所在,是怕他白白送了性命吧,赤離,你不該對一個人類如此上心。」
我無力地往後一靠:
「要你管。」
他皮笑肉不笑:
「我當然得管,畢竟我還得靠你跟我合力抗衡雲天上的那只老虎。
「別忘了,你是妖。」

9
我回到了妖域,做回了我的青山之主。
被玄鐵劍刺傷的地方已經好了,可是心裡總是空落落的。
不過短短的十一年,我不知道我究竟在意什麼。
我去花樓喝了很多酒,總也喝不夠,所以我又去了人界。
人界已經過去三年。
當年鬧得不歡而散,如今也不好相見。
我鬼使神差地來到了曾經跟慕燭南住過的地方。
小ţũ̂₍院一片蕭索,滿地的枯葉,枯葉上還沾著些已經乾涸發黑的血漬。
血?
我跟著血漬的痕跡來到屋子左邊堆柴的牆角,只見一蜷縮的身影,一動不動。
心臟驟然收縮。
我伸出顫抖的手去將人翻過來,慕燭南蒼白的臉上雙眸緊閉。
他渾身大大小小無數的傷口沒有處理,血痂跟破爛的衣物沾在一起,整個人奄奄一息,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樣。
不過三年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將人搬回屋子裡,不斷輸送妖力療愈,總算是吊住那一口氣。
櫃子裡還有當年穿過的舊衣,我翻找出來替他換上,一瞬間我竟夢回當年。
小小的倔強身影在窗外勤學苦練,絲毫不敢懈怠。
我只知道他的仇恨,卻從未真正理解過血親慘死眼前,終其一生也要報仇的決心。
我深吸一口氣,燒了熱水替他將全身擦洗乾淨,每擦至一處,我都會被那觸目驚心的傷疤所震撼。
這些傷疤,以前是沒有的。
我坐在他的床頭,沉思了很久。
他悠悠醒來,迷蒙的雙眸望向我:
「這夢也未免太真實了,竟又回到跟師尊的從前,可是師尊,你不會再原諒了我吧。」
我雙手環抱在胸前,居高臨下地睥睨他:
「沒錯,我是絕對不會原諒你把自己弄成這樣的。」
他眼神逐漸清明:
「這不是夢?」
「我在妖域待得無聊,所以回來看看,結果就看到你只剩一口氣了,你到底怎麼回事?」
「不過是一些小傷罷了。」
他撇過臉去不看我。
我強行把他臉掰過來:
「我在問你話,快說!」
他眼眶微紅,水霧逐漸充滿雙眼,一副委屈得泫然欲泣的模樣,嚇得我趕緊松了手。
「有話好好說,哭什麼。」
他抬手用小臂擋住自己的眼睛,唯剩聲音哽咽:
「我以為你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明明是你先把我丟下的。」
「我後來回去找你了,可是怎麼都找不到了。」
「我回妖域了。」
說完我倆都陷入了沉默。
他忽然坐了起來,鑽入我的懷中:
「對不起。」
我心頭一酸,畢竟是自己養大的,還能怎麼辦,原諒唄。
不過我讓他再三保證,以後絕對不可以拿玄鐵劍捅我,雖然死不了,但是真的很痛。
他一邊重複著對不起,一邊就要扒拉開我的衣服看看曾經的傷口。
我攥緊衣領後退:
「不用看了,已經完全好了,你還是說說你這一身傷又是怎麼回事?」
他低垂著眸光:
「這三年,我誅殺了無數的惡妖,這些是誅妖過程中留下的傷,我想著萬一要是死了,也要死在家裡。」
我重新坐回床邊:
「這裡也是我的家。」
他眼波流轉,像波光粼粼的水面,離我也越來越近,卻在差一點就親上的時候停了下來,隱忍著不敢再進一步。
只是把額頭輕輕靠在我的肩頭:
「師尊,我一定會收起我所有的骯髒心思,求你,不要再離開我了。」
我抬手撫摸著他的腦袋,就像小時候誇獎他做得好一樣:
「我不會再離開你,不管你是什麼心思。」
他忽然抬頭眼睛一亮:
「師尊的意思是,那樣也可以嗎?」
我冷笑著把他的腦袋按在床上:
「Ṱŭₑ有種你就試試,真當我青山之主是吃素的?」

10
慕燭南老實了一陣。
也有可能是重傷在身行動不便,總之我們過了一段跟從前差不多的日子。
唯一不同的就是一到晚上他就喊著手冷腳冷,然後打開被窩想讓我進去。
他一本正經地說這種不要臉的話,我懶得理他,只是坐在床邊,用我的九尾替他蓋住,並且再三警告他不許抓我尾巴。
剛開始他還算聽話,只是好奇地盯著我的尾巴,然後到了下半夜就開始不安分了,在我的尾巴上摸來摸去。
我忍無可忍,用尾巴抽了他一個大逼鬥。
他老實了。
他的傷差不多三個月才好,傷好了之後,橫在我們之間的那個問題又浮現出來了。
他想尋仇的物件,是我認識的。
既然註定躲不過,不如就直說。
「殺了你所有親人的,是妖域第二大妖王黑蛟,他的實力甚至在我之上,所以我並不建議你直接去找他尋仇,這樣無異於去送死。」
他眸光沉沉:
「他在哪?」
「他行蹤不定,但是一定會回妖域他的地盤。」
「帶我去妖域!」
「做不到,我不能讓你去送死。」
他沒有急著辯駁,只是讓我跟他戰一場。
「你確定?」
他點點頭。
正好,我也想知道這小子究竟成長到何種地步了。
一開始我只是站著不動調動妖力進攻,後來我用上了我的尾巴,再後來我整個人都得全力以赴了。
不是,我不在的這三年這小子做什麼了?!
最後我竟被掀飛在空中,翻了個跟鬥才落地站穩。
他已經突破至我的面前,抓住我的心臟位置。
有那麼一瞬間,我感覺自己真的要死了。
結果他只是笑著捏了一把:
「師尊之前說讓我有種就試試,今日如何?」
嗯?
下一秒他將我攔腰放倒,
「師尊說不管我是什麼心思,都不會再離開我,說話可要算數。」
我連忙抓住他的手:
「等等等!等一下!你大仇未報怎麼能耽於這種事呢!快起來!」
他的神色一頓:
「師尊說得對,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總算是得救了。
「等我從妖域回來,師尊可就找不到任何藉口了。」
現在跑路還來得及嗎?
來不及了。
他執意要去妖域,我把玄鐵劍還給了他,帶著他來到了沉淵,黑蛟的領地。
他既然在我之上,那對付黑蛟也並不是全無可能,這筆仇恨伴隨了他十幾年,若不能報,終成心患。
不過黑蛟一死,對我而言,並不算好事。
真是捨命陪君子了。
我跟他剛到沉淵不久,黑蛟就出現了。
他能察覺到我,自然就會現身。
他無視掉慕燭南,只是看著我:
「真是稀客,怎麼,人類的過家家還沒有玩夠,還帶著你的人類徒弟來我這裡送死了?」
慕燭南此刻的怒火已經登頂:
「就是你,吃掉了我所有的親人!這筆賬,我定要你血債血還!」
黑蛟全然不當回事:
「就憑你?一介凡人也敢來這送死,我就成全你,赤離,這次是你們自己送上門來的,可別怪我殺了你的愛徒。」
我擺擺手:
「私人恩怨,我不插手。」
黑蛟冷笑著,化出通天的身軀,從上空直直落下,妄圖一口吞下慕燭南。
但是很快他就發現不對勁了,他跟不上慕燭南躲避的速度,根本碰不到他。
慕燭南的劍插入了黑蛟的七寸。
黑蛟要動真格的了。
那邊戰至焦灼,沉淵其他的妖蠢蠢欲動,被我全數鎮壓:
「誰動,誰死!」
慕燭南跟黑蛟都掛了彩。
黑蛟不敢置信,破口大駡我教了個怪物出來。
我謙虛地回道:
「哪有哪有,都是孩子自己悟性高。」
這場戰鬥持續了兩個時辰,黑蛟的皮都剝了一大半下來,露出裡面的骨血。
慕燭南那邊也沒好多錢,腦袋上全是血,身上也是大大小小被黑蛟撕咬過後的血洞。
這場戰鬥,終於要結束了。
黑蛟仰天長嘯出最後一聲,龐大的身軀緩緩墜落沉淵之下。
慕燭南手持玄鐵劍,站在最高處的山崖上,搖搖欲墜。
終是大仇得報。
下一秒,一向昏暗的沉淵上空,天光破層雲,一隻巨大的白虎帶著不可撼動的威嚴而來。
沉淵所有的妖瞬間被嚇得全部匍匐在地。
我站在沉淵,遙望著慕燭南,準備迎接屬於自己的結局。
黑蛟一死,白虎再無敵手,他必然會趁機一統妖域。
而我就是他最後的妨礙。
白虎對妖族十分嚴苛無情,就算我投降讓出青山的地盤,他也定會殺了我永絕後患。
但我不甘心就此認命。
我還要帶慕燭南回人界,我還要,回家!
我顯露出九尾赤狐的真身,跟那天上的白虎纏鬥撕咬,這絕對是我最悲壯的一戰。
傾盡我此生ẗũ̂₁所有的修為,去換回那一線生機!

11
打不過,根本打不過。
實力太懸殊了,我怎麼會有這種妄想,我連黑蛟都打不過,怎麼鬥得過那天上的白虎。
對方一聲虎嘯我就不自覺地發抖,怎麼敢以卵擊石?
我自高空中墜落,逐漸失去真身化為人形,慕燭南滿身是傷,幾乎不可動彈,卻還是朝我撲過來,將我接住。
我砸在他的身上,將他砸得傷更重了。
他將我緊緊抱住,惡狠狠地瞪著那天上優雅落下的白虎。
白虎化為一銀髮紅眸的年輕男子,遊刃有餘地走來:
「人類,多虧你殺了黑玄,我才有機會殺死赤離,妖域一統你功不可沒,我會放你離開,回到你的人界去吧。」
我心裡的石頭突然落了地,白虎不會殺死慕燭南,真是太好了。
慕燭南咬牙切齒道:
「滾。」
我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想罵這個傻小子不要不識好歹,可是傷太重,說不出話來。
白虎眸光微冷:
「你要護他?」
慕燭南倔強地抱著我,將我緊緊擁入懷中:
「我的命是他救的,你若想要他的命, 我必以死相護!」
好孩子,但是白虎可是殺妖不眨眼的啊, 本來還能走一個,現在好了,都得死。
我深深地歎口氣。
慕燭南看向我:
「師尊你怎麼了?」Ţü₍
我在等死。
白虎俯身盯著慕燭南:
「你不怕死?」
慕燭南毫不動搖:
「能跟師尊死在一塊,死又何妨?」
白虎卻突然後退一步:
「我曾經答應過一個故友,不會傷害任何一個人類,所以我不殺你,妖域即將一統, 我會封鎖妖域跟人界的通道,你帶著狐狸離開這裡吧。」
欸?
命就這麼保住了?
所以白虎這麼多年想一統妖域,就是為了關閉通道, 讓妖再也無法去往人界作惡?
他人還怪好的。
慕燭南將我打橫抱起, 對著白虎說道:
「你打傷我師尊,別指望我會跟你道謝,但是你封鎖通道是造福人界之舉,我替世人向你道謝,敢問閣下怎麼稱呼?」
白虎悠悠開口:「白穹。」
我們回了人界, 回到了我們的家。
但是我跟他都傷太重,在床上躺了好幾天才能下地,其間他怕我突然沒了氣息, 所以隔一段時間就要喊我一下。
這次我們倆都躺了三個月。
他比我好得快一點,整日纏著我問:
「師尊你還沒有好嗎?」
我不厭其煩地回:
「沒好沒好。」
別以為我不知道他那點小心思。
可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就在我又一次敷衍他沒好的時候, 他突然就撲了上來。
「幹什麼?!」
他誘惑的聲音響起:
「師尊說青山之主不是吃素的,我今日想見識一下到底是吃素的, 還是吃葷的。」
「我早就不是青山之主了, 你管我吃素還是吃葷!」
「徒兒有義務照顧師尊, 怎麼能連這種事都不知道呢?」
「該死的!你在摸哪裡!」
他另一隻溫厚的手覆上我的臉:
「師尊, 早在七年前, 我就想做這種事了。」
我破口大駡:
「逆徒!逆徒你快住手!」
他壞笑著欺身而上:
「這一次, 我一定會抓緊師尊。」
反了天了!
我咬牙翻身在上, 抓住他的手:
「你不要太過分了!」
他卻故意反抓住我的手,往前一拉, 引導我抱住他的脖子:
「師尊喜歡這樣也行,抓穩了。」
那一夜, 甚是漫長。
我甚至不受控制地露出了九尾, 每當我想逃, 都會被他抓住尾巴又拽回去。
我怎麼就教出這麼個逆徒!
第二日, 他又來了。
這一次我有反擊, 抓得他全身沒一塊好肉,他卻越發來勁。
跟有病似的。
第三日我嚴令禁止,他總算老實了一天, 只是晚上一定要跟我躺一塊。
大家都穿著衣服應該不至於出事, 但是我低估了他的執著,剛開始他只說手腳冷,讓我給他暖暖, 到後來手開始不安分,腳也都往前一伸,把我架那了。
又是一夜。
逆徒!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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