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斗宅斗言情

蝕骨逢春

及笄宴上,我被潑了腐骨水。
三日後,與我定親十二載的甯小侯爺送來退婚書。
他抬著八十八箱聘禮繞道城南,迎娶了太傅嫡女沈明珠。
當夜,沈明珠的竹馬陸硯川翻牆入府,將定親玉佩塞入我手中:
「明日大婚,我替你討回公道。」
紅燭燃盡時,他撫著我結痂的臉頰低歎:
「阿沅這般模樣,倒比滿京貴女都順眼。」
直至三年後,我在書房外聽見他與暗衛低語:
「當初讓你調製的腐骨水,劑量可算准了?」
暗衛遲疑道:「主子既心疼夫人,為何……」
「沈明珠要嫁高門,我便替她鏟了絆腳石。」
他指尖摩挲著我新繡的並蒂蓮荷包:「只是這棋子,用著用著竟捨不得丟了——」

1
「主子,剛剛夫人身邊的琥珀來報,夫人似乎有了什麼喜事,正要過來告訴你……」
陸硯川摩挲荷包的指尖一頓,眉眼染上幾分陰霾。
「喜事Ṭṻₗ?能有什麼喜事?
「那腐骨水的秘方你比我要清楚,不說別的,只是那過了量的麝香就足以讓她不孕。」
「主子,可若夫人真的有孕,不也是喜事一樁?屬下不懂主子為何這般歎氣?」
「砰」的一聲響,書房裡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
剛剛還在說話的暗衛此刻已經被陸硯川踢翻在地。
陸硯川頗有些煩躁地出聲:
「她若真的有孕,生下的也只會是一個死胎或怪胎。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留下這個孩子。」
陸硯川冷漠的聲音在我聽來如同惡鬼來索命。
我靠著牆的身體一滑,險些當場暈死過去。
在暗衛即將發現我之前,我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逃回了房間。
我揮退了所有的下人,不想讓她們看見我此刻滿眼含淚的狼狽模樣。
原來我以為的天降救世主,其實是親手推我入火海的惡魔。

2
世人都說我運氣好,即使毀了容貌,還能嫁于戰功赫赫、鮮衣怒馬的少年將軍陸硯川。
可真相竟然是他為了自己的青梅可以得嫁高門,設計讓我毀容被退婚。
想起他每次溫柔地撫摸我臉上傷疤時專注的神情,我都不自覺地幹嘔出聲。
夜半時分,我從噩夢中驚醒,身上是大片的冷汗。
身側的陸硯川也被吵醒,但神情卻無半分不耐,只溫柔地握著我的手輕哄:
「阿沅,怎麼了?是又做了那個相同的夢嗎?沒關係的,為夫就陪在你身邊,沒有人會傷害到你。」
察覺到我的僵硬,陸硯川語氣越發溫柔:
「阿沅放心,等過些時日我就向朝廷告假,到時候帶你去江南散心,忘掉這些痛苦的記憶。」
看著陸硯川此刻柔和的眼神,我幾乎都要懷疑下午在書房聽到的都是幻覺。
我撫著尚未隆起的小腹,不禁起了試探他的念頭。
「夫君,若我們有了孩子,你會歡喜嗎?」
聽到這話,陸硯川身子微微一僵,眉間不自覺蹙起一座小山。
但他很快又調整好神色,換上一副欣喜的表情,語氣激動地說:
「那是自然。阿沅這麼說,莫非……」
一副盼望得到驚喜的樣子,只是他暗含審視的眼神出賣了他。
我知道,他起疑了。
可我還不想這麼快就把這孩兒送走,於是瞪了陸硯川一眼,語帶揶揄道:
「我同夫君說笑呢,夫君怎麼還當真了?」

3
第二日清晨,我醒來時旁邊的被褥已空,陸硯川應該是去軍營了。
伺候的丫鬟為我洗漱完畢後,端上來一碗黑色的藥汁。
「夫人,這是將軍特地囑咐小廚房為您做的安神湯。」
白淨瓷碗中的湯藥濃黑,散發著一股強烈的氣味,只消一聞便知那湯中必有古怪。
我瞥了一眼便擺手讓她端下去。
琥珀卻不依不饒。
「夫人,將軍離府前特地叮囑過奴婢,要親眼看著夫人喝下才安心。」
話已至此,我還有何不明白的。
難怪昨夜我總睡不踏實,半夢半醒之間,我總感覺有人要捉我的手腕。
那人力氣很大,禁錮得我動彈不得。
現在看原來不是夢。
呵,我怎麼就忘了?
陸硯川行軍多年,不說醫術精通,簡單為人把個脈還是不成問題的。
「我現在有些頭暈,你先放著吧,我一會兒自然會喝。」
這碗湯我喝不得。
自及笄宴上那一變故,我的身體便每況愈下,如今已大不如前。
大夫為我診治時曾斷言,我這一生將很難有自己的孩子。
這個孩子就像是老天給我的最後一絲希望。
更何況我自幼父母雙亡,更無兄弟姐妹。
現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骨肉,所以哪怕有一絲一毫的僥倖我都要試試。

4
又過了許久,門外傳來下人的恭迎聲。
「將軍,夫人她身子不適,不肯喝安神湯。」
「知道了,把湯端進來,你下去吧。」
我連忙將被子扯過頭頂,裝出一副睡熟的模樣。
陸硯川在我身旁坐下,微涼的手指輕柔地掠過我的臉頰和嘴唇,一副深情款款的țų⁴虛偽做派。
我本能地側過頭去,陸硯川沙啞的嗓音卻在我耳邊響起:
「阿沅這是醒了?」
他寵溺地將我撈入懷中。
「聽琥珀說,你不肯喝安神湯?那藥是為夫跑遍了京城才配齊的,阿沅不要胡鬧,乖乖喝了好不好?」
我聽得心裡冒出一股寒氣,可為了孩子還是不得不強顏歡笑:
「夫君,不是我不肯,只是那藥太苦了……」
聞言,陸硯川拍了拍手,屋裡進來了幾個端著各種甜食的侍女,正好整以暇地看向我。
「為夫早讓人備好了蜜餞,阿沅不怕。」
「可我還是不想喝……」
陸硯川眼眸一沉,嗓音裡帶上了不容人拒絕的壓迫感。
「阿沅,聽話。我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
說完,他就掐起我下巴,將那一碗湯藥盡數灌入我口中。
「咳咳——」
我被苦澀的藥汁嗆出淚水,捂著喉嚨不住地咳嗽。
陸硯川卻以為我是想把藥吐出來,笑容溫柔而殘忍:
「阿沅,若你敢把藥吐出來,我便再喂你一遍。」
明白這個孩子終究是保不住,我只能將眼淚和苦藥一起咽進腹中。

5
夜半子時,我突然被一陣劇烈的疼痛驚醒,睜開眼只見身下的被褥一片血紅。
下身處還在不停「汩汩」流血,我想叫醒身邊的陸硯川卻發現他不在。
空蕩的被褥觸手一片冰涼,他不知什麼時候出去了。
疼痛之下,我喚醒身邊的貼身丫鬟竹青。
她從小和我一起長大,我最放心得過她。
竹青一臉焦急地跑出去,卻又愁眉苦臉地退回來。
「小姐,碧華苑外面密密麻麻圍的都是家丁,他們說除非將軍口諭,否則一個人都不准出去。」
「啊啊——」
又是一陣劇痛襲來,我撐著一口氣才勉強說出話:
「為什麼?」
「他們說今晚甯侯夫人臨盆在即,將軍帶了府裡所有的親衛去甯侯府為侯夫人保駕護航。
「現在將軍府人手不夠,將軍擔心小姐這裡會發生什麼狀況,故而讓家丁守在這裡寸步不離。」
「那就讓外邊的人請一位郎中來為我醫治!」
正說著話,一直在外面的琥珀小跑進來。
「夫人,奴婢和他們說過了,可他們就是不同意。」
腹中痛得像是有一把刀在攪,我死死抓住身下的被褥,絕望之下竟然連一口氣都快要喘不過來。
也是在這時我才明白,陸硯川所謂的放心不下我,不過是怕我發現真相後會對沈明珠不測罷了。
我嘴角蔓延出一抹苦笑。
陸硯川,你好狠。
又一陣滅頂的疼痛襲來,我昏死了過去。

6
陸硯川帶著親衛回府的時候,我已經昏睡了一天一夜。
迷迷糊糊中,我聽到了有人在說話。
「放肆!我是怎麼叮囑你們的?你們就請這種鄉野村夫來為夫人診治?」
陸硯川的聲音帶著怒氣,嚇得周遭的人都瑟瑟發抖。
默了片刻,琥珀才大著膽子回話:
「稟將軍,實在是城中找不到大夫才會請劉郎中的呀!」
陸硯川一滯,突然回想起今早甯侯爺下令讓全城的大夫都留在侯府待命。
不由得語氣放緩了一瞬:
「若是夫人有什麼三長兩短,我拿你是問!」
我睜開眼時,陸硯川正盯著床帳發呆,看見我醒來,他如釋重負般地笑道:
「阿沅,你終於醒了。身子可還好?」
我沒理他,側開臉喚竹青的名字,卻被琥珀先一步搶白。
「夫人醒了?可是要喝水?奴婢這就為您倒來。」
我搖搖頭,經歷一天一夜的嘶吼,嗓子如今咽口水都鑽心地痛。
我只是想看見她,有她在我才會安心。
見她們都面色古怪,我心中隱隱有股不安,於是更大聲地喊竹青過來。
只是過了半晌,都不見她人來。
奇怪,竹青是我的貼身丫頭,從來都是伴我左右,今日這是怎麼了?
琥珀看看我,又轉頭看向陸硯川,在陸硯川點頭後才抖著聲音和我說:
「夫人,竹青、竹青她不在了……」

7
「你說什麼?」
我幾乎是立刻就坐了起來,才剛剛好轉的小腹撕扯地疼。
「今日竹青姐姐為了給您請大夫,萬般無奈才選擇撞到了護院的刀上。
「護院怕出人命,才放我們出去請的大夫……」
淚順著臉頰滑落。
我剛想張嘴說話,喉嚨就嘔出好大一口鮮血。
陸硯川想伸出手為我擦拭,卻被我躲過。
「阿沅,你別傷心了。斯人已逝,你能做的就是養好身體,保重自己。
「劉郎中說了,你此次元氣大傷,需要好好休養,此刻更不能傷心過度……」
他說著話,邊給了琥珀一眼刀。
我閉上眼苦笑:
「將軍說得極是,我累了,將軍請回吧。」
「將軍?阿沅你竟然喚我將軍?」陸硯川滿眼的不可置信,連聲音也顫抖了起來,「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阿沅不敢。阿沅不過小小一介孤女,又怎敢與將軍置氣。」
陸硯川緊皺眉頭,直直盯著我,似乎想從我臉上看出什麼。
「阿沅,我知道你剛剛經歷小產心緒不寧,所以不和你計較。明日我再來看你。」
他說罷轉身就要離去。
明日?我只怕自己的身體還撐不到明日,於是撐著一口氣說:
「不必了,阿沅自知時日無多,占著將軍夫人的位子恐有不妥,所以自請下堂。
「將軍贈我一封和離書就好。」
陸硯川卻猛然頓住,猩紅著眼笑道:
「和離?簡直是癡心妄想!看來阿沅當真是病糊塗了!」
他轉身吩咐下人:
「從今日起,夫人將會靜養在碧華苑,沒有我的命令不得擅自外出!」

8
一連五日,陸硯川都沒有來看我。
碧華苑自從我小產那日便冷清了下來,不少聰明人都想辦法調去了別院。
如今只剩琥珀一個人留在這裡陪我。
我曾問過琥珀:「別人都走了,你為何不走?」
琥珀對此卻沉默不語,只是苦口婆心地勸我多少吃一點養好身體:
「夫人,將軍他只是一時想不明白,您千萬別為了同他置氣絕食而傷了身體呀!」
話音剛落,房門外便響起了熟悉的腳步聲。
我一抬頭,剛好對上了一臉寒氣的陸硯川。
「阿沅怎麼不吃飯?」
我不想理他,轉身向裡屋走去。
他卻突然發狠拽住我手腕,力道之大竟似要捏碎骨頭。
「宋沅,本將軍在同你說話!」
我吃痛,卻咬著牙不吭一聲。
這副身子早已千瘡百孔,心更是被他傷得鮮血淋漓。
他如今這副模樣,ṭû⁰只讓我覺得噁心。
「將軍這是何意?民女如今不過是將軍厭棄之人,吃與不吃,又有何干?
「左右將軍也不在乎,倒不如餓死,也省得礙了將軍的眼。」
陸硯川一怔,似是沒料到我會如此決絕,抓著我手腕的手竟微微顫抖起來。
可轉瞬,他眼底的寒芒又盛,怒喝道:
「宋沅,你敢死試試!你若敢死,我便讓你的丫鬟為你陪葬!」
我心中淒然,曾經那個溫潤少年郎,何時變成了這般冷酷無情之人?

9
不由得閉上雙眼,任由淚水滑落,心中已沒了半分求生的欲望。
見我如此,陸硯川慌了神,猛地將我擁入懷中,聲音竟帶了幾分哭腔:
「阿沅,別這樣,別作踐自己,求你……」
我奮力掙開他的懷抱,踉蹌後退幾步,怒目Ťũ̂²而視:
「作踐?你也配和我提『作踐』這個詞?當初若不是你,我怎會毀容,又怎會被退婚,淪落到這般田地?」
提及往事,心口的傷仿佛又被撕裂開來,鮮血「汩汩」。
「你都知道了?」
陸硯川臉色煞白,他張了張嘴,想要辯解,卻又無從說起。
眼中的慌亂與懊悔一閃而過,可轉瞬,那惱羞成怒的火苗又躥了起來。
他猛地轉身,沖著一旁戰戰兢兢的琥珀吼道:「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滾!」
琥珀嚇得慌忙跪地求饒,連滾帶爬地退了下去。
我看著他這副遷怒下人的模樣,心中恨意更濃:「陸硯川,你這樣做就不怕我恨你!」
他身形一僵,片刻後,卻又挺直了脊背,眼中滿是偏執與瘋狂:
「你儘管恨!反正你這輩子都休想逃離我身邊!」
他離開前,特地囑咐管家:
「從今日起,碧華苑不再允許任何人外出。」

10
陸硯川確實說到做到。
他為了讓我屈服,每日只准下人送一碗稀湯。
我倒是無所謂,反正這副身子也撐不了多久。
只是苦了琥珀,眼看著她一天一天消瘦下去,我卻無能為力。
這天夜裡,琥珀忽然發起高燒。
我看著她愈發微弱的氣息,明白若是不及時醫治只怕她也會交待在這裡。
可看門的護院斷然不會放我們出去,走投無路之下,我點燃了床幔。
我問琥珀:
「你怕嗎?」
琥珀搖頭:
「奴婢願意誓死追隨夫……娘子。」
今夜月黑風高,倘若碧華苑失火,看門的護院必會打開院門進來救火。
到時人多眼雜,興許我們可以僥倖逃生。
怕火勢不夠大,我又將自己的衣服、信件以及這些年為討陸硯川歡心搜集的書籍字畫統統堆放在一起。
火苗躥起的瞬間,我心中只覺無限痛快。
「走水啦——」
很快就有人發現了我們這裡的異樣。
濃煙滾滾中,我拉著琥珀,趁著守門護院去救火的間隙,跑到馬廄牽過一匹馬。
兩人一騎,從後門偷偷溜了出去。

11
風在耳邊呼嘯,髮絲肆意飛舞。
我以為自己能就此掙脫枷鎖,可身後急促的馬蹄聲卻如奪命咒符般響起。
我不敢停下,越發用力夾緊馬腹。
陸硯川的聲音卻順著風傳入我耳中:
「宋沅,若你就此停下,我可以既往不咎。」
聞言,我心中一顫。
幾乎是眨眼間,他已然追至近前。
陸硯川面色陰沉得仿若地獄修羅,勒馬而立,手中的弓箭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宋沅,你以為你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
我手已被韁繩磨得鮮血淋漓,仍不敢停下。
見狀,他冷笑一聲,弓弦拉滿,利箭 「嗖」 地朝著我們射來。​
我緊咬牙關,預想中的疼痛卻並未襲來。
只聽悶哼一聲響,那箭竟是越過我直直刺入琥珀的肩胛。
鮮血瞬間染紅了她的衣衫。
「琥珀!」我驚恐地尖叫,緊緊抱住她搖搖欲墜的身軀。
她臉色慘白,卻仍強撐著擠出一絲微笑:「夫人,快跑……」

12
就在我以為今日要命喪于此之時,一騎快馬匆匆趕來。
馬上之人焦急呼喊:「將軍,將軍!甯侯府的小世子突發急症,甯侯夫人一時急火攻心,暈了過去,您快回去看看吧!」
陸硯川聽聞後,手中的弓箭微晃,臉上閃過一絲慌亂。
權衡之下,他終究還是一咬牙,掉轉馬頭朝著報信人的方向奔去,只留下一個暗衛來追我們。
馬蹄聲漸遠,我的心卻依舊緊繃。
那暗衛身形鬼魅,很快便追了上來。
可當他在月光下看清我的面容時,竟猛地勒住馬兒,宛如被施了定身咒。
我滿心警惕,卻見他眼中閃過一抹複雜難辨的神色,有震驚、有愧疚,還有深深的懊悔。
對峙良久,他沙啞的嗓音出聲:
「你們走吧。」
我沒有問為什麼,因為我也認出了他就是書房中那個與陸硯川說話的暗衛。
他害了我一次,如今放我走,也算功過相抵。
只是我很好奇,以陸硯川的性子,他該下場如何?
仿佛看出了我的疑惑,那暗衛緩緩開口:
「您不必擔心,你們走後我會尋兩具相像的屍體來代替。到時候用腐骨水處理好,主子自然看不出來。
「夫人,莫要再回頭,尋個安穩地方好好活下去。」​
我望著他,心中五味雜陳,千言萬語哽在喉間,最終只是輕點了下頭,抱緊琥珀,再次策馬疾馳。
我不知道前路會有什麼等待著我們,但是這一次,我絕不回頭。

13
陸硯川火急火燎地趕到甯侯府的時候,沈明珠正在安撫剛剛啼哭不止的嬰兒。
看陸硯川行色匆匆的樣子,沈明珠心下得意,面上卻仍裝出擔憂的神色:
「硯川,你這是怎麼了?我明明同他們囑咐過,讓你不要太著急的。」
陸硯川這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額頭上已出了一大片冷汗。
想來是為了追宋沅,但這些事情沈明珠沒必要知道。
他故作輕鬆地岔開話題,只問小世子可還有哪裡不舒服。
正說著話,門外突然響起腳步聲,是他的暗衛。
暗衛在門外求見,想來宋沅已經抓住了。
陸硯川緊皺的眉頭微松,不自覺松下一口氣。
心中閃過一絲隱秘的竊喜:宋沅果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暗衛剛要彙報:
「主子,夫人她——」
話未說一半便被陸硯川打斷:
「不必和我說這些。先將人帶入地牢,一切按囚犯待遇處置。」陸硯川漫不經心地轉動扳指,「讓她在那裡好好反省!」
暗衛明白陸硯川會錯了意,還想再說點什麼,卻被呵斥道:
「若再多說一句,你就去地牢陪她們。」
暗衛見此,也只好退下。

14
一連兩日,陸硯川都和故意晾著宋沅一樣,對她的事情不聞不問。
這日,陸硯川照常過來陪沈明珠,抱小世子時卻被扯住一塊玉佩。
那玉佩樣式精巧,是宋沅尋了京城最好的師傅耗時三個月才完成,又特地去感業寺開過光,只為了護他平安。
可就是這樣愛他的宋沅,竟敢私自逃跑離開他!
想到此處,陸硯川眼中閃過一絲嘲諷。
見狀,沈明珠忙要去奪,陸硯川卻渾不在意地笑道:
「無妨,小世子既喜歡,我便贈與他做禮物。」
只是陸硯川剛解去掛在衣服上的瓔珞時,小世子便撒開手。
只聽「哢嚓」一聲脆響,那玉佩竟生生裂開。
驀地,陸硯川心頭閃過一絲不安,就好像有什麼珍貴的東西要離他而去了一般。
他匆忙招來手下,語氣中滿是焦急與煩躁:
「宋沅如今怎樣了?」
看守暗牢的手下並不知曉宋沅在陸硯川心中的地位,便隨意敷衍道:
「將軍放心,那人不吃不喝,又有傷在身,不出三日便會乖乖聽話。」
陸硯川聽聞,心中卻愈發煩亂。
奇怪,為何受苦的是宋沅,他卻內心如此焦躁不安。
陸硯川眼閉了又閉,終究還是妥協般地開口:
「罷了,尋個大夫為她醫治吧!」

15
地牢外,陸硯川正悠閒地坐在椅子上喝茶。
看著牢房中一動不動的宋沅,他內心不禁起了一絲快意。
宋沅,你也有今天。
但看著她瘦弱的身軀,他又想若是宋沅肯服個軟求求他,他就帶她出去。
江南的風景正好,待她休養好身子他就帶她下江南,到時阿沅一定會很歡喜。
正想著,大夫便從牢房中退出,顫顫巍巍地稟報:
「將軍,這位姑娘的傷病過重,早已不在多時。」
「什麼?!」
陸硯川如同被晴天霹靂直直劈中,身形猛地一僵。
他雙眼登時變得猩紅,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怎麼可能?一定是你把錯了脈!你這個庸醫!」
說罷,他抬腳便是一踹,直把那位大夫踹得直不起身。
旁邊的隨從見此情景,都嚇得跪倒一地。
陸硯川卻恍若未覺,喃喃自語道:
「對,ƭṻ⁸你們都是一群庸醫!都是廢物!我帶著阿沅去皇宮,那裡的御醫一定能治好她!」
他仿若一具丟了魂的軀殼,失魂落魄地抱起宋沅早已冰透的「屍體」,一路狂奔,直沖皇宮。
宮門在陸硯川的衝擊下也瑟瑟發抖,可他不管不顧,只求皇帝讓最好的御醫施救。
皇帝見他這般狼狽顛狂之態,怒其不爭,大聲斥責:
「你清醒一點!莫要再這般荒唐!」
可陸硯川沉浸在自己的執念之中,對皇帝的呵斥充耳不聞,只是緊緊抱著宋沅,淚流滿面,聲聲悲戚:
「阿沅不怕,夫君這就帶你回家……」

16
回府之後,陸硯川讓人準備了一副冰棺。
那棺材做得極大,足能躺下兩個人。
而陸硯川也確實是這樣打算的,他把宋沅小心地放進去之後,也跟著躺了進去。
「阿沅,都是夫君對不住你。
「不過沒關係,夫君以後哪也不去了,每時每刻都會陪在你身邊。」
從此以後,人人都道那個功名赫赫、意氣風發的陸將軍瘋了,只知道守著他那死掉的Ṫũ̂ₜ妻子癡人說夢。
朝堂之上,皇帝曾多次明示暗示,讓他莫要因兒女情長誤了軍國大事,可陸硯川仿若失了心智,根本不予理會。
來將軍府勸說的人換了一波又一波,可無一不被陸硯川冷著臉趕了出來。
一籌莫展之際,沈明珠站了出來。
見陸硯川每日對著冰棺中的死人喃喃自語,回憶往昔,一副無可救藥的模樣,沈明珠便自作主張放火燒了房間。
熊熊大火中,那具早該被安葬的屍體化作滾滾濃煙,連帶著整個碧華苑都付之一炬。
睡夢中的陸硯川猛然驚醒,卻被隨從死死按住。
目眥欲裂的瞬間,沈明珠一臉柔弱無辜地眨眼:
「硯川哥哥,我都是為了你好呀,只有這樣才能讓宋姐姐安息——」
「滾!」
若非暗衛拉住他,沈明珠早已被他的亂拳打死。
陸硯川此刻什麼都聽不進去了,心中只有無限的悲涼。
沈明珠卻仍不知所謂:
「硯川哥哥,若是宋姐姐在天有靈,也會同意我——」
話未說完,她便被眼前猩紅著眼、宛如地獄修羅般恐怖的陸硯川嚇到。
只見陸硯川死死盯著她,那眼神根本不像在看活物。
她強撐著,結巴道:
「硯川哥哥,你、你不會忘了當年是誰給了你一口飯吃的……對、對吧?」

17
提及往事,陸硯川轉過了頭,眼中閃過無盡的失望和悔恨。
也是到如今他才看明白,眼前的沈明珠是何等的蛇蠍心腸。
當初聽她訴苦、為她陷害宋沅已釀成大錯,如今她竟連宋沅的屍體都容不下,要將她銼骨揚灰。
也是此刻,他才發覺沈明珠動不動就落淚的虛偽嘴臉有多不堪,而宋沅是有多麼寬厚溫柔。
陸硯川自幼父母雙亡,只因幼時得了沈明珠的一口飯食,他便助紂為虐了好多年。
可歸根到底,害死宋沅的人是他。
該死的人也應該是他陸硯川。
如果說之前的陸硯川還有個人樣,那現在的他就是一具行屍走肉,終日待在府中閉門不出。
宋沅最喜梨花,他便讓人在院中栽滿了梨樹。
她喜歡古樸典雅,他便重新讓人又新建了一座碧華苑。
他還記得府中和阿沅相處的一點一滴。
有每日晨起看他操練的阿沅、有親手為他縫製冬衣的阿沅,更有在梨花雨中翩翩起舞的阿沅……
那溫馨的一幕幕如刀般割著他的心,悔意如洶湧的潮水般將他徹底淹沒。
陸硯川就這樣每日在碧華苑中等待,好像這樣宋沅就會回來。

18
我從沒想過還會再見到陸硯川。
從將軍府逃走後,我帶著重傷的琥珀一路向北,終於筋疲力盡,在一座山谷前倒下。
那時我以為我和琥珀會這樣潦草死掉。
但幸得老天垂憐,再醒來時,我已經撿回了一條命。
為我醫治的大夫正是早已隱匿多年的藥王谷穀主。
他溫和的目光中透著悲憫,在他的悉心照料下,琥珀的傷勢逐漸好轉。
而我也因禍得福,被穀主看中收為徒弟。
在穀中這與世隔絕的三年,我日日精研醫術,不敢有半分懈怠。
就連琥珀在一旁看著我日夜苦學也跟著學了個皮毛。
那日我本打算外出采藥,可剛剛出穀,便被一隊官兵包圍。
為首的那個像是首領的人高聲喊道:
「喂!你就是藥王穀的人吧?」
還未等我回話,一道低沉的嗓音響起:
「不得無禮!」
我轉身看去,卻見一群官兵簇擁著一人走來。
那人身形高大卻瘦削,雖面容透著憔悴與喪氣,可周身的氣場依舊淩厲,不是陸硯川又是誰?
我的心瞬間揪緊,下意識地低下頭,側身想要避開。
他卻像有所感應,目光在人群中穿過,最終落在我身上。
陸硯川眼神中閃過一絲疑惑,似是覺得我身形有些熟悉,可又因我戴著帷帽,無法確認。
我加快腳步,只想儘快逃離這是非之地。
他卻緩緩出聲:
「姑娘不必害怕,我等此次前來是想求藥王谷穀主出山。
「甯侯夫人的孩子突發急症,生命垂危,我聽聞藥王谷穀主醫術超凡,特來懇請谷主施以援手,救那孩子一命。」
呵,原來還是為了沈明珠。

19
我心下輕嗤,壓低聲音回復:
「諸位怕是要白跑這一趟了,我家主人早已歸隱山林,不問世事多年。塵世的紛擾於他而言,不過過眼雲煙。」
這倒不是假話,谷主閉關多年,一心探尋醫道的至高境界,早已厭倦人世間的喧囂。
三年前,我與琥珀能得他搭救純粹是機緣巧合之下的萬幸,是命運的垂憐。
那個領頭的將領卻不依不饒,幾息之間,一柄冰涼的長劍便搭在我喉前。
「少廢話!還不帶我們去見你主人!」
我心下一緊,剛要後退,下一刻眼前就變得清明——
那人竟然挑了我的帷帽。
一陣風吹來,我的容貌完全顯露了出來。
那一刻,時間仿若靜止,陸硯川的眼神瞬間瞪大,死死地盯住我,眼中的震驚如洶湧浪潮,瞬間將他淹沒。
他仿若被定住了身形,雙唇顫抖,半晌才艱難地吐出一句:「阿沅……是你嗎?」
聲音輕得像是怕驚擾了這如夢的瞬間。
我心下一顫,咬咬牙,迅速戴回帷帽。
「你認錯人了。」
我冷冷地拋下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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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哪肯甘休,身形一閃,幾步便跨到我身前。
此刻的他,哪還有半分將軍的威風,眼神裡滿是慌亂與哀求,仿若一隻棄犬,滿眼的卑微與小心翼翼。
「阿沅,別不理我,求你……」
他呢喃著,雙手微微抬起,似是想拉住我,卻又在觸碰到我衣袖前硬生生停住,害怕我會因此更加厭惡他。​
我別過頭,不願看他這副模樣,曾經的痛苦回憶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讓開,陸硯川,我不想見到你。」
我語氣冰冷,透著決絕。​
他卻恍若未聞,眼眶泛紅,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
「阿沅,這三年,我每日每夜都在悔恨,我錯得離譜……求你,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
他聲音帶著哽咽,仿佛只要我一個點頭,他便能傾盡所有。

21
師父最終還是同意他們進來了。
小世子的病症複雜,師父說需要研究一段時日才能出關。
這段時間陸硯川便帶著一行人在藥王穀住下。
這些日子,陸硯川似變了一個人。
每日清晨,便會帶著隨從去藥田幫忙勞作,除草、澆水、施肥。
每一樣活計都幹得認真細緻,絲毫沒有將軍的架子。
我將這些看在眼裡,心中卻並無波瀾。
這天,我正在房間看醫書,卻聽見門外傳來動靜,是琥珀在說話。
「將軍,你來這裡幹什麼?我家娘子不喜歡閒雜人等靠近她的房間!」
陸硯川被這樣斥責,竟無半分生氣。
看到我出來,他臉上瞬間綻放出驚喜之色:
「阿沅,你看完書了?」
我微微皺眉,還未來得及開口,他便趕忙從身後拿出一個包裹,雙手遞到我面前,眼神中滿是忐忑:
「阿沅,這是我這幾日特意為你尋來的,我記得你從前最愛吃街口那家的桂花糖糕。
「還有這幾本古籍醫書,我想著或許對你研習醫術有用……」
他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我的表情,生怕我會拒絕。
「阿沅,我真的知道錯了。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陸硯川,夠了!」
我忍無可忍地打斷了他。
「這家糖糕確實是三年前的宋沅愛吃的,可那個宋沅已經死了,就死在了你親手殺害掉我們孩子的夜晚!
「因為你的不辨是非、助紂為虐,那個宋沅被毀容退婚、痛苦小產,最後永遠葬身在了火海裡。
「你讓我給你一次機會,那誰能給我機會?
「憑什麼你不愛我時把我棄如敝屣,你回心轉意了就又要我巴巴地貼上來。陸硯川,你當我是什麼?」

22
回首往事,我實在不想再同他糾纏,於是轉身關上了房門。
一直到我們啟程回京,陸硯川都沒有再來找我。
到甯侯府時,沈明珠正在床前抱著病弱的世子流淚。
見到陸硯川回來,她忙綻出一抹笑臉,只是目光在波及我時,閃過一絲不善。
眾人還未寒暄,沈明珠便開始發難。
她理理衣角,款步走到我跟前,眼中滿是高傲與不屑,頤指氣使地說道:
「你這草民,見了本侯夫人,還不快快下跪行禮!」
我戴著帷帽,她並未認出我,此舉不過是想在外人面前立威。
沈明珠,你還是那麼沉不住氣。
不待我開口,一道身影卻如疾風般迅速擋在我身前。
我抬眸,正是陸硯川。
他臉色陰沉得可怕,聲音仿若裹挾著寒霜:
「沈明珠,你不要太過分了。這次是我幫你的最後一次。」
只一句話,便叫她色變。

23
沈明珠瞪大了雙眼,似乎不敢相信陸硯川會如此不留情面地當眾斥責她。
她嘴唇微顫,囁嚅著想說些什麼來挽回顏面,卻在接觸到陸硯川那冰冷的目光時,又將話咽了回去。
陸硯川微微側身,目光透過帷帽看向我。
雖看不清他的眼神,卻能感受到那裡面蘊含的關切,他輕聲道:「姑娘莫怕,有我在。」
說罷,他又轉身面向沈明珠,語氣愈發冷硬:
「這位姑娘是我千辛萬苦請來為世子診治的神醫,你這般刁難,是想耽誤世子的病情嗎?」
沈明珠臉色一陣白一陣紅。
她瞧了瞧周圍投來的異樣目光,深知此刻自己若是再胡攪蠻纏,定會落得個更難堪的下場。
於是,她強擠出一絲笑容,裝作溫婉道:「我……我也是一時情急,將軍莫怪。」
陸硯川冷哼一聲,不再理會她,轉而對我說道:「姑娘,請隨我來看看世子吧。」
我微微點頭,跟著他走向床邊。
經過近一個月的治療,小世子的病症終於清除。
我也打算回藥王穀。

24
可就在我即將上馬車的時候,眼前忽地一黑。
再醒來時,陸硯川正坐在榻前溫柔地看著我,見我醒來,他微笑道:
「阿沅醒了?夫君為你準備了你最愛吃的飯菜。」
我心中一驚,環顧四周,熟悉的陳設讓我明白這裡是將軍府。
我怒視陸硯川,質問道:「你為何又把我帶回來?」​
陸硯川微微皺眉,眼神中閃過一絲無奈,沉默片刻後,緩緩開口:
「阿沅,我知道你一心想走,可我實在無法放你離開。
「你若執意要走,那你師父恐怕……」​
「陸硯川,你怎會如此卑鄙!」​
他別過頭,不敢直視我的目光,可語氣卻依舊強硬:
「阿沅,我只是想讓你留在我身邊,只要你留下,我定會護你周全。」​
我滿腔怒火卻又無可奈何,只能暫且按下逃離的心思,跟著他走出房間。

25
一路上,我發現碧華苑的裝潢還如以往那般,甚至院子裡不知何時種上了我最喜歡的梨花。
微風拂過,花瓣紛揚飄落,如夢似幻。
可這美景,此刻在我眼中卻如同諷刺。
晚上,陸硯川命人擺上了一桌豐盛的飯菜,皆是我曾愛吃之物。
趁他不備之際,我不動聲色地將早已準備好的毒藥傾入他的酒杯。
陸硯川端著湯碗轉身,並未察覺異樣,還笑盈盈地將湯放在我面前,柔聲道:
「阿沅,嘗嘗這個,合不合口味?」
我強壓下緊張,微微點頭,抬手拿起酒杯遞向他:
「將軍,今日也算是久別重逢,喝一杯吧。」
他聽話接過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片刻後,藥效發作,他身形一晃,臉上露出驚愕、痛苦與不可置信:
「阿沅,你居然給我下毒?」
我趁勢起身抽出他腰間佩劍,抵住他的脖頸,冷聲道:
「陸硯川,你逼我至此,休怪我無情。」
說罷,我挾持著他,一步步向府外走去。
一路上,無人敢上前阻攔。
出了府門,我將他推倒在地。
他望著我,眼神中滿是痛苦與哀求:「阿沅,你當真要如此絕情?到底要怎樣你才能原諒我?」
我深吸一口氣:「我要那些害過我的人都受到應有的懲罰,尤其是沈明珠。
「若你真有悔改之Ťű⁵心,便用行動證明;否則,你我之間,再無可能。」
言罷,我轉身快步離去,再不回頭。

26
一個月後,藥王穀外的機關陡然啟動,發出陣陣令人心悸的響動。
我在穀中聽聞聲響,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快步來到穀口,眼前的景象讓我瞬間呆住。
只見陸硯川帶著沈明珠和一眾暗衛狼狽地站在機關陣中。
他身形搖晃,淺色的衣衫早已被鮮血浸透,一道道猙獰的傷口翻卷著皮肉, 鮮血「汩汩」湧出,洇紅了一片土地。
可即便氣若遊絲,他的眼神卻還透著一股執拗, 死死地盯著穀內的方向。​
沈明珠跟在他身旁, 曾經那張嬌豔動人的臉此刻也佈滿了可怖的傷痕, 腐骨散的藥效讓她的肌膚潰爛,慘不忍睹。
她低垂著頭, 眼中滿是悔恨ẗũ̂₂與痛苦, 身子顫抖著, 再沒了往昔的囂張跋扈。
一眾暗衛也是傷痕累累,其中有幾個傷勢過重,已然站立不穩。
陸硯川看到我,蒼白的嘴唇艱難地扯出一抹微笑, 啞聲道:「阿沅,我帶他們來贖罪了……」
話未說完,他便劇烈地咳嗽起來,嘔出一大口鮮血。
沈明珠「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泣不成聲:
「姐姐,我錯了, 我豬油蒙了心, 才會那般對你,求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饒了我這一回吧……」
她抬手想去觸碰臉上的傷疤,手卻在半空中停住,似是不敢面對這殘酷的現實。
陸硯川見我不語, 又艱難地開口:
「阿沅, 你心中有恨,便拿刀刺我個痛快, 今日我絕不還手, 只求你能解解氣……」
說罷, 他緩緩抽出腰間佩劍塞入我手中。​
手起劍落,我終究避開了要害, 只在他肩頭劃開一道口子。​
「滾吧, 別再來打擾我。」
我冷冷地說道, 聲音透著疲憊與決絕。​
陸硯川眼中閃過一絲驚喜,他張了張嘴,似是還想說些什麼,卻因失血過多暈了過去。
在暗衛的攙扶下, 他和沈明珠被帶了回去。

27
後來,京城傳來消息, 那個向來眼高於頂、不可一世的甯侯夫人沈明珠毀了容貌, 心智徹底崩潰。
整日瘋瘋癲癲,一日帶著小世子在蓮花池邊散步時竟失足摔了下去。
下人們發現的時候屍體都已經飄了上來,好不可怖。
甯小侯爺也一夜白頭, 他向朝廷請辭, 自此將自己關在府中,閉門不出。
而陸硯川,自那日贖罪後, 也徹底斷了念想。
他自請前往西北邊塞,一生都沒有回京。
只在臨行前向藥王穀寄了一封書信:【今生負卿,來世再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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