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之衡向來深情。
我只是去見了那女孩兒一面,他就開車撞向我。
我不禁問:「就這麼喜歡?」
謝之衡冷漠道:「她能替我擋刀,你能嗎?」
我兀地一笑。
「那必然不能。」
一、
謝之衡背著我藏了個情人。
藏了半年,愣是沒讓我發現。
直到一周前,在我來例假的時候,他突兀地說了句:「你好像每次都不怎麼疼。」
我愣了下,瞬間明白,這狗東西必然有一個來例假很疼的在意物件。
於是我裝作無意地說:「一直是李老給我調理的,吃幾副藥就好了。」
謝之衡臉不變色心不跳,非常無所謂地「嗯」了聲。
三天後,我出國,他護著個女孩兒去了那兒。
照片傳到我手上的時候糢糊得連人臉都看不清。
但謝之衡那珍之又珍的狀態卻是肉眼可見的。
我不奇怪謝之衡會出軌。
我奇怪的是他竟然這麼上心。
那該是個怎樣的女孩兒?
抱著這份好奇心,我瞞著謝之衡回了國。
直接讓老許把車開到了謝之衡藏人的地方。
趕巧了,謝之衡正從他的庫裡南上下來,隨手把高定的西裝扔進車裡,拿起廉價的外套穿上。
再戴上一副眼鏡,抓了抓頭髮,提上電腦包。
我不禁笑了。
「這是照著小高扮的?」
「程式師?țũ³」
老許低著頭,安靜如雞。
等到謝之衡上了樓,我推開車門。
「你等著,我上去看看。」
「魚姐……」
「怕甚麼?他還能殺了我?」
…………
「也不會殺了你!」
二、
是個人就知道,一旦我上去,把事情捅破,我跟謝之衡之間就不會善了。
尤其這兩年我跟他之間的矛盾越來越多。
冷戰、爭吵、砸東西,那都是家常便飯。
最近的一次是半個月前。
因為甚麼我忘了。
吵到最後我直接撈起水杯砸向了他。
他能躲開,但沒躲。
任由鮮紅的血液順著額頭往下流。
目光極冷。
「你還有半點以前的樣子嗎?」
多可笑。
我不像以前,難道他就像以前嗎?
他變了就理所當然。
我變了就不可饒恕?
咚咚咚,我敲嚮了房門。
開門的是謝之衡。
臉上還掛著溫和的笑,看向裡面。
「你放著,等我來。」
回頭,對上我的這一瞬間,笑意寸寸碎裂,軟和的目光凝成了堅冰。
表情切換之絲滑,完全可以納入北影教材。
「誰呀?」
嬌俏的女生從謝之衡身後探出了頭。
對上她的目光,我怔了下。
謝之衡側了側身。
「你先進去。」
他低沉嚴肅的聲音讓女孩兒有些反應不過來。
笑意觸不及防地爬上了我的嘴角。
我搶先一步伸出手。
「你好,我是謝之衡的同事,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要跟他商量。」
謝之衡淡淡地看了我一眼,默認了我的說辭。
「你在家裡,我們出去聊。」
「不方便嗎?是不是我打擾到謝太太了?」
女孩兒漲紅了臉,連連擺手。
「不是,我不是謝太太,我們沒有……」
「還沒有結婚?那想必快了。到時候我可要討杯喜酒喝。」
女孩兒的臉更紅了,不好意思地偷瞄著謝之衡。
我臉上的笑意擴大。
「對了,我叫沈魚,你怎麼稱呼?」
「林蓧蓧,你好!」
三、
林蓧蓧,19 歲,H 大在校大學生,品學兼優、德才兼備。
這是我能查到的全部資料。
剩下的都被謝之衡隱藏了。
最終我還是沒能進他們家的家門。
在謝之衡冷到極致的目光逼視下,我從善如流地跟著他下了樓。
「怎麼來的?」
…………
「回國了怎麼不告訴我?」
…………
「你知道多久了?」
…………
謝之衡猛吸一口煙。
「你想怎麼樣?」
我嗤笑出聲。
終於說到了重點。
「你覺得我應該怎麼樣?」
謝之衡偏著頭看我。
「我跟她之間沒你想的那麼齷齪。」
「她身體不好,我照顧她,僅此而已。」
我「哦」了聲。
「那我不信怎麼辦?」
謝之衡的臉色一下子就陰沉了下去。
我滿身的溫風和煦也沒了蹤跡。
下了車,嘭地關上門。
「沈魚。」
我轉身。
下一秒,油門的轟鳴聲嚮起。
謝之衡單手握著方向盤,在車子朝我疾馳而來的時候,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看著我。
看著我瞳孔擴散、身體僵硬。
刺啦的剎地聲。
車頭頂住我的膝蓋。
剎停。
我的腦子一片空白,剎那間,好似有驚雷在我耳中炸開。
車子後退,調轉方向,行駛到我身邊,謝之衡仰頭看我。
「別動她。」
這不是祈求。
這是警告。
「魚姐,你沒事吧。」
老許跌跌撞撞地跑過來,面如死灰,眼中滿是驚恐。
倒下去的那瞬間我突然明白,不是我的錯覺,他是真的想撞死我。
四、
謝之衡從來不是善男信女。
他一個初中都沒畢業的文盲,走到現在的程度,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6 歲那年,渣爹借著帶我出去玩的名義私會白月光。
他們在套間翻滾,謝之衡守著我在客廳看貓和老鼠。
我不明白為甚麼會有嗯嗯啊啊的聲音傳出來。
好奇地問:「哥哥,爸爸和阿姨在做甚麼?」
他調大聲音捂住我的耳朵。
「髒,別聽。」
他只比我大一歲,卻把我照顧的井井有條。
不是他有多喜歡我。
是他媽跟他說,只要把我糊弄好了,就給他一百塊。
那是他一周的生活費。
十四歲,我爸帶著他媽私奔。
我媽點了一把火,把家給燒了。
是謝之衡把我從火場裡背出來。
半條胳膊到現在都還保留著燒傷的痕跡。
他沒錢讀書,輟學打工。
我拿著棒球棍砸了他的家,賠了他兩萬。
他還是不上學,跑到雲南收購藥材山貨。
用他賺的第一筆錢給我買了條公主裙。
那一年我十五,他十六。
我媽歇斯底裡。
「你爸跟著賤人跑了,你還要和賤人生的賤種在一起。」
「真是你爸的種,當初生你的時候就應該掐死你。」
我好像確實應該站在我媽這一邊。
可好死不死,我是謝之衡養大的。
在我爸忙著偷腥、我媽忙著捉姦的那些年,我活得像個異類,是謝之衡不要錢地陪著我。
他可以髒兮兮,但我必須乾乾淨淨。
他可以鼻青臉腫,但沒人能動我半根手指頭。
他不許我告訴任何人我們有關係,他怕他護不住我。
他最怕我哭,總是笨拙地給我擦眼淚。
惡狠狠地讓我把眼淚憋回去。
可是後來,當我真的再也不哭的時候,他又好像並沒有多高興。
「其實你哭一哭鬧一鬧,我就會順了你的意。」
「為甚麼非要跟我硬著來?」
五、
我在醫院躺了一天半。
周鶴讓我繼續挺屍。
「也行,來包ţŭ̀₁煙。」
「醫院禁止抽煙。」
「那我要出院。」
「你就不能正好把煙戒了?」
「這也能正好?那我還不如正好死了算了。」
周鶴翻著白眼不想理我。
「你和謝之衡到底怎麼回事?」
「擱平時,你擦破點兒皮他都要大呼小叫,這次怎麼面都沒露。」
我冷笑一聲。
「終於問出來了。」
「可把你憋壞了吧。」
況野沖進醫院的時候我正準備往外走,差點撞個滿懷。
他滿眼焦灼,臉色有些白。
「姐,你沒事吧。」
「你怎麼來了?」
「有沒有哪裡受傷?」
「誰讓你回來的?」
「謝之衡呢?」
「事情辦完了?」
「我要殺了他!」
…………
沒一句我想聽的。
我一腳踹在了他腿上。
他也不躲,老實受著,還躬著背把頭湊到我跟前。
「姐,我錯了。」
我輕拍了他一巴掌。
「老許告訴你的?」
「沒,我自己查的。」
這小子越來越敏銳,隨著年齡的增長,能力也越來越強。
都敢查我了。
「南邊的事情辦的怎麼樣?」
「他們能解決。」
說完還有些不服氣。
「我不可能不回來。」
我氣笑了。
「行,你能。」
況野跟在我身後,哼哼唧唧地賣萌求饒。
迎面就撞上了謝之衡。
他表情淡淡,牽著林蓧蓧。
這是被我捅破了,也不藏著掖著了?
況野獃楞了幾秒,虎著臉就要往上沖,被我一腳踹了回去。
周鶴錯身站著,臉是一陣青一陣白。
有夠修羅場的。
「沈魚姐,你也不舒服嗎?」
林蓧蓧單純的聲音打破了僵局。
我沖她笑了笑。
「小問題,你怎麼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
「身上有道疤,想看看能不能去掉。」
我恍然:「現在醫學發達,肯定沒問題。」
「像你這樣漂亮的小姑娘,確實不應該有瑕疵。」
林蓧蓧紅了臉。
「沈魚姐,你也很漂亮。」
謝之衡緊了緊握著她的手。
「我們要走了,專家還等著。」
「沈魚姐再見。」
擦肩而過,謝之衡客氣地沖我點了點頭。
挺好。
正宗的點頭之交。
送我回去的路上,況野的臉黑的像鍋底。
我忍不住逗他。
「怎麼,我不攔著,你還真要跟謝之衡幹架?」
「不應該嗎?」
「這會兒不怕他了?」
他抿了抿唇。
「姐,你跟他斷了吧。」
呵!
傻小子。
六、
況野是我二十歲那年在樓道裡撿的。
那會兒他十一,被生父和繼母鎖在門外。
大冬天裡穿著春天的衣服,冷的瑟瑟發抖,身上全是淤青。
抓著我的褲腳,喃喃地叫餓。
於是我帶他回了家,給他泡了一桶面,加了一根火腿腸。
那會兒我跟謝之衡鬧的很僵。
他不許我摻和他的事,讓我乖乖地好好讀書。
可他總是受傷。
我受不了。
錢啊,那碎銀幾兩,真是要了人的命。
我跟我媽妥協,說我和謝之衡斷了,我要回家繼承家業。
我媽嘲諷著我。
但她也明白,爺爺奶奶留下來的股份,只有我能支配。
她討厭我。
但也需要我。
她不能把我怎麼樣,就錄下我的話給謝之衡聽。
謝之衡沒信。
他信我。
所以無比自責。
自責自己沒有保護好我。
自責的多了,我們就開始吵。
從吵事情到吵情緒。
再和好。
周而復始。
況野是個意外。
我斷斷續續地投喂了他小半年。
謝之衡不管,也不在意。
但因為他總是冷著臉表情淡淡,況野一直很怕他。
再後來,況野和我的關係被他父親發現了。
那雙渾濁的眼睛,上下輕浮地打量我,其中的欲望清晰可見。
況野大概是聽到了甚麼,他用僅剩的零花錢買了把刀。
害怕又絕望。
我給他煮了碗面,拿走了刀,讓他甚麼都別管。
我任由男人進了我家,撕爛我的衣服,把我壓在牀上。
我看著那個女人尾隨而來。
他們扭打在一起,男人一刀捅在了女人肚子上。
他落荒而逃,拿走了我保險櫃裡全部的現金。
剛裝的監控記錄下了全部過程。
他落網、判刑,重判。
這是一場於當時的我而言,非常完美的算計。
謝之衡卻一言不發,沉默地給我擦藥。
良久,他開口。
「你不應該拿自己做餌。」
「你要是出事了,我怎麼辦?」
這是當時的我聽進心裡去的話。
可其實還有一句,很多年後我才回過味。
他說:「髒兮兮的,去洗個澡。」
七、
謝之衡回來的時候我在客廳看書。
「怎麼還不睡?」
「等你啊。」
挺明知故問的話。
他明明知道我在等他。
就像我篤定他會回來。
也沒其他的原因,就是我調了林蓧蓧的病例。
謝之衡放鑰匙的手頓住。
扯下領帶,他在我對面坐下。
「想談甚麼?」
這樣的從容挺讓人憋悶的。
我安靜地看著他。
「你說我要是把一切都告訴給林蓧蓧……」
謝之衡抬起頭,眼中滿Ṭųₜ是寒光。
「我說過,別動她。」
「如果我偏要動呢?你要怎麼辦?不踩剎車撞死我嗎?」
「沈魚,我不會動你。但我可以動很多人。」
這話讓我冷下了臉。
起身的瞬間,書砸在地上,一聲悶嚮。
我拿起棒球棍。
「我可以不動她。」
「一條胳膊還是一條腿,你自己選。」
謝之衡站起身。
長久的對視後他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沒有任何猶豫,棒球棍重重地落下。
我聽到了骨頭碎裂的聲音。
謝之衡白了臉悶哼出聲。
他咬緊牙關看著我。
一字一句。
「滿意了嗎?」
「滾吧。」
他托著胳膊往外走。
我不禁問:「就這麼喜歡?」
謝之衡停住腳步,脫口而出。
「她能替我擋刀,你能嗎?」
一瞬間,整個空氣都安靜了下來。
我看著謝之衡的背影,繃的很緊。
他倉促轉身。
臉色比剛才更白了。
嘴唇動了動。
「我……」
我卻笑了。
懶洋洋地往後靠。
「那必然不能。」
八、
林蓧蓧背上有一道疤,刀傷,從肩到後腰,替謝之衡擋的。
那是去年年初的事。
謝之衡突然發了瘋地跟我搶生意。
自損一千也要傷我八百。
他不見我,不接我電話,不給我任何解釋和理由。
直到三個月後,有人透露給我,他被人襲擊了,他覺得是我唆使的。
那一刻的荒唐感真是把我氣笑了。
我用一周的時間查明了事情的緣由,把人扔給了謝之衡。
他沉默許久抹了把臉。
「我的錯。」
「是我鬼迷心竅了。」
「所以你覺得,你們的信任感是從那時候開始崩塌的?」
我沒回答男人的問題。
目視前方,淡淡地說:「謝之衡突然轉到和我同一個小學,是你安排的嗎?」
「對。」
「為甚麼?」
「糊弄你唄,他媽想上位,可不就得各個擊破。他媽說過,那小子從小就是個人精,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只要他願意,他能把所有的人都哄的服服帖帖。」
就像我。
他會給我系鞋帶,幫我打走欺負我的小胖子,下雪天背著我回家,自己要撿地上的食物卻把唯一的一顆巧克力留給我。
男人叼著煙,微眯著眼曬太陽。
「我記得你那時候天天裝著滿書包的零食水果往外帶,都是給他的吧。」
「你看,自從傍上了你,他都不用糊弄樓上樓下的老太太了。」
聽到了我想聽的,我站起身,準備離開。
「喂。」
男人叫住我。
「我沒錢了,再給我打點兒。」
「等下個月。」
男人陰下臉。
「我是你爸。」
「所以我每個月都在給你贍養費。」
「那麼點兒錢我連吃飯都不夠,你爺爺奶奶留下的東西本來就是我的,我還沒死憑甚麼你繼承。你要是不給我錢,我就回國。」
我勾起嘴角。
「沒問題,你前腳下飛機,我後腳就讓你進去。」
男人咬緊牙關,死死地瞪著我。
突然他臉上閃過惡意的笑。
「你知道他媽跟我私奔的時候為甚麼一分錢都沒給他留嗎?」
「因為他說他喜歡你,不會再算計你。」
「他要是跟你在一起了,他媽可就真的沒機會嫁入豪門了,那不得把他往死裡整。」
「嘶,他媽是怎麼說來著?對,『你不是挺能嗎?給你十塊錢應該夠你活了吧。』」
「那小子硬氣,一聲軟都沒服。」
瞬間,我沉下了臉。
「恭喜你,你損失了下個月一半的生活費。」
回去的飛機上,我一言不發。
況野擔心地看著我。
「姐,你每次見了他心情都不好,為甚麼還要來?」
為甚麼呢?
況野不明白。
其實最開始我自己也不明白。
直到後來被男人點破。
「你想聽到甚麼?」
「聽到我說他當初對你的所有好都是假的?」
「你想證明,他現在不喜歡你了,是因為他當初就沒真的喜歡你?」
「沈魚,你特麼是個戀愛腦吧!」
因為他罵的太髒,那個月的生活費我也給他減了一半。
這人就是我那和謝之衡的媽私奔的爸。
我媽是個純種戀愛腦。
我爸都跟人私奔了,她還每個月往他的帳戶打一筆鉅款。
然後任勞任怨操持公司,守著沈家的家業。
最後還憋了波大的。
患了癌不治,自生自滅,只留下一句遺言:「放過你,也放過我自己。」
我爸對此的評價是:「有病吧!」
他們有甚麼感情?
家裡安排的聯姻,不娶就斷經濟來源。
就連孩子都是人工受孕。
在我爸眼裡,我媽就是個路人甲。
她給的那些錢,他都覺得是他應得的。
見不得他這麼自在。
我媽死的當月,我就斷了他的生活費。
他叫囂跳腳辱駡。
說我不得好死。
說我讓地下的眾人不得瞑目。
我就笑了。
不瞑目也是該的。
我斷他生活費的第二個月,謝之衡的媽就拋棄我爸跟了別人。
當初,因為被家裡斷了生活來源,我爸拋棄初戀的謝之衡媽,娶了我媽。
現在,又因為這碎銀幾兩,謝之衡的媽拋棄了我爸。
這一出出戲看的我拍手叫好。
隨他們折騰。
只一點,不許回國。
九、
我給謝之衡撥出去的電話,隔了很久他才接通。
聲音有些沙啞,滿是倦意。
「說。」
「別墅裡的東西我都給你清出去了,在院子裡,你讓人來搬。」
「知道了。」
「我們一起合資的公司、共同的投資,我擬了個章程,一會兒發你信箱,你儘快給我答覆。」
謝之衡這次的沉默比上次更久。
「有必要嗎?」
我揉了揉眉心。
「斷就斷的乾淨點吧。」
再次和謝之衡見面,他的胳膊打著石膏吊著繃帶掛在脖子上,身旁跟著林蓧蓧。
周鶴說我下手挺狠的,但好在乾淨俐落,倒不至於影嚮他以後的生活。
對此我表示遺憾。
周鶴瞪眼。
「最毒婦人心。」
「但也是他該的。」
我們很平靜地處理著資產分割。
為了處理這些事情,我簽了一個又一個的字、蓋了一個又一個的章,到最後都麻木了。
況野拿過外套給我披上。
我接過水杯喝了口。
抬頭就看到林蓧蓧怯生生地站在不遠處。
我沖她點了點頭,抬腳就要往外走。
「沈小姐。」
我「嗯」了聲。
「謝之衡在後面,應該很快就出來了。」
「不是的,我有幾句話想對你說。」
況野沉著臉攔著她。
林蓧蓧嚇得一個踉蹌,差點兒摔倒,但卻固執地梗著脖子。
我歎了口氣,拍了拍況野。
「說吧。」
她咬了咬嘴唇。
「我不知道你們是那種關係,對不起。」
「但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好,只有他,我不想放棄。」
「沈小姐,對不起。」
她說著朝我九十度鞠了個躬。
我側身躲開。
「你不用這樣。」
「你們要怎樣,跟我沒關係。」
「就像我和他怎麼了,也跟你沒關係。」
謝之衡在我身後聽完了全程,叼著煙靠著牆,面無表情。
我和謝之衡之間,不是因為林蓧蓧的出現才出問題的。
我們就是意見相左,就是有了隔閡,就是有了嫌隙。
有人不相信。
「不會吧,想當初你可是能為沈魚豁出命的。」
謝之衡抽著煙,表情淡淡。
「有嗎?我忘了。」
十、
我和謝之衡斷的乾淨俐落又悄無聲息。
這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
畢竟曾經的我佔有欲極強。
但凡有人敢往謝之衡身邊靠,都會被我毫不猶豫地請出去。
現在,我雙手一攤,成了旁觀者,就又有人開始試探了。
見我真的不管,她們愈發放肆。
林蓧蓧哪處理得好這些事情。
謝之衡被人在裡面搭訕,她就躲在外面哭。
見我出來,趕緊擦乾淨自己的眼淚。
我就當沒看見,繼續往前走。
她卻小跑著追過來。
我本是不想搭理的,卻看到她突然倒了下去,攥著自己的胸口,表情痛苦,好似喘不上氣。
「你怎麼了?」
我一邊叫人一邊給謝之衡打電話。
謝之衡匆匆出來,給她喂了顆藥,林蓧蓧終於沉沉地睡了過去。
「她有心臟病,娘胎裡帶的,身體一直很不好。」
對於這些我並不感興趣。
但還是忍不住刺了謝之衡一句。
「你又希望別人永遠單純,又保護不了任何人。」
「你可真有意思。」
黑暗中我看不真切謝之衡的表情。
也沒想看,轉身離開。
車上況野總通過後視鏡看我。
「想問甚麼就問吧。」
「姐,你好像並不討厭林蓧蓧,是我的錯覺嗎?」
我看像窗外,吐出一口濁氣。
「她有幾分像曾經的我。」
「才不像。」
況野木著臉,非常孩子氣地說。
我撲哧樂了。
「你知道個屁。」
她像還沒到遇到況野之前的我。
那時候的我單純到有些傻,不諳世事,跟著謝之衡啃饅頭都覺得開心。
住著狹窄的平房,牀頭的插孔壞了,裡面總是鑽出老鼠,在你被子上跳舞。
我嚇得直哭。
謝之衡就買了水泥,把那個孔給封上了,又用剩下的給我做了個花盆。
我在裡Ţű̂ₛ面種了草莓,天天細心照料。
可還沒等草莓結果,他就被一群人圍了。
謝之衡讓我跑,不要回頭。
我卻擋在他身前替他挨了一棍子。
周鶴說謝之衡差點兒殺人。
如果那樣他就完了。
他這一輩子都完了。
第一次我感到後怕。
我開始思考,我能為謝之衡做甚麼。
我不想再乖乖地聽他的話躲在他身後。
我也想像他保護我那樣保護他。
那似乎就是一切的開始,又好像是甚麼的結束。
十一、
我媽忌日這天,我推了所有的工作,早早地買了花去了墓地。
對於這個母親,我的感情頗為複雜。
從小,她陪伴我的時間就很少。
在那有限的時間裡,她也從不與我親近。
家裡的阿姨說,看到我會讓她想起父親,她只能通過工作麻痹自己。
她活的不開心,我從沒見她笑ŧű̂⁵過。
直到她死,她都沒有真正地看過我一眼。
我恨過、怨過、討厭過,到最後人死如燈滅。
把花兒放到墓前,我找了個乾淨的地方坐下。
「你說你喜歡他甚麼?要本事沒本事,要能力沒能力,除了會畫畫,也就皮相好一點。」
「他說你們結婚前連面都沒見過,你怕不是喜歡錯人了吧。」
「不管怎麼樣,下輩子找個喜歡你的。」
「還有,再生孩子對他好點兒。」
絮絮叨叨的,我都不知道自己說了甚麼。
中途還小憩了會兒。
等到太陽掛在了西邊,我拍拍屁股走出了墓園。
況野打開了車門讓我進去。
我閉上眼睛靠著車窗。
「況野。」
「嗯。」
「別守著我了,去做你自己的事吧。」
…………
「幫你是我樂意,你首先是你自己,要是活成我的附庸就沒意思了。」
隔了許久,況野悶悶地說了聲:「好。」
十二、
我的生活平淡地繼續著。
再次接到謝之衡的電話我還有些恍惚。
我能聽到他滯重的呼吸聲,但他一言不發。
「不說話我掛了。」
「沈魚,周婆婆走了。」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讓我心裡咯噔一下。
周婆婆曾經住在謝之衡樓下。
在謝之衡故意被他媽忽視,受凍挨餓的那些年,是周婆婆給他吃給他住給他縫衣服。
後來他同周婆婆也沒有過多的親近,只是逢年過節買一點東西,過去坐一坐。
有人說他是個知道感恩的。
一開始我也這樣覺得。
直到後來我才慢慢發覺,他好像把這個周婆婆當作了家裡的老人。
有那麼一個人在,就好像自己還有根。
現在他的根沒了,他會怎麼樣?
害怕?
恐慌?
一時間我竟不知道自己該說甚麼。
張了張嘴,最後吐出兩個字。
「節哀。」
這一晚我睡的很不好。
那個老人我見過幾次,有些暴脾氣,有些摳門。
她會冷不丁給謝之衡一巴掌。
「能不能不抽煙,燻死我了。」
謝之衡每次都是倒抽一口涼氣。
「你這老太太,不知道自己斷掌嗎?」
在周婆婆面前,謝之衡總帶著幾分孩子氣。
她把我們同死亡隔開,讓我們覺得那是一件很遙遠的事。
可當這個人不在了,我們不得不直面死亡的時候,連我都有些莫名的慌張。
淩晨,周鶴的電話把我吵醒。
不等我發作,他著急地開口。
「謝之衡不見了。」
「他有沒有聯繫你?」
「周婆婆走了,你知道嗎?」
我「嗯」了聲。
周鶴好似松了口氣。
「我就知道。」
那邊有些吵鬧,好似林蓧蓧在哭。
「你等會兒。」
周鶴應該換了個地方,他問我:「他有沒有告訴你他去了哪兒?」
「謝之衡狀態挺不好的,我們都有些擔心。」
「他沒跟我說。」
「那你知不知道他會去哪兒?」
周鶴的這句話讓我頓住。
我掀開被子下了牀,打開門,謝之衡就這麼猝不及防地倒了進來。
深鎖著眉頭,眼皮微動卻沒有睜開,臉上帶著不正常的紅。
他在發燒。
冷著臉我對電話那頭沉聲說:「在我這兒,過來接人。」
他們來的很快。
也周鶴為首,林蓧蓧也在其中。
蒼白著臉,搖搖欲墜,好似下一秒就要昏過去。
她看向我的眼神很複雜。
最後握住謝之衡的手,一聲不吭地離開了。
周鶴擦掉額頭上根本不存在的汗,沖我豎起大拇指。
「你可真厲害,他胳膊還傷著ṭú₀,就這麼讓他躺地上?」
我面無表情。
「你也滾。」
「……好嘞!」
十三、
這一晚的事情誰都沒有再提及。
謝之衡的出現就像一場錯覺。
再見面,我們依舊形同陌路。
周鶴說我挺狠的,這麼多年的感情,說放下就放下,沒有一絲留戀。
「像你這樣,何愁大事不成?」
「你是閑得慌嗎?」
「那必然不是。」
他說最近他們醫院有一個到偏遠地區的巡迴醫療,問我有沒有興趣贊助一下。
我沉吟片刻。
「行,我讓人跟你們醫院聯繫。」
「跪謝金主爸爸,對了,你要是有時間也可以跟著醫療隊,山清水秀、民風淳樸,最適合散心。」
我心裡一暖。
「知道了。」
最近太忙,我想我也確實應該出去走走了。
晚上應酬完,鄭總的小兒子提出送我回家。
二十來歲的年紀,心思都寫在臉上。
不好拒絕,我只能答應。
一路上他找著話題跟我聊天,都被我順勢擋了回去。
等到達目的地,他有些失落。
「你是不是嫌我太小?」
我失笑:「是你本來就很小。你現在對我就是一時興起,來的快去的也快。」
「好了,今天謝謝你,再見。」
他鼓著腮幫子轉身,走了兩步又突然轉身抱了我一下。
不等我反應又鬆開。
「不謝,再見。」
我有點懵,直到他的車子駛離才搖搖頭歎了口氣。
可是第二天我就聽說他被人打了。
有人別停他的車,套麻袋把他揍了一頓。
沒有傷筋動骨,但卻是實打實的疼。
鄭總暴跳如雷,說一定要找出這些人,不會放過他們。
我抬眼看了看桌上列印出來的監控照片。
幾乎都是背影。
但其中一人卻讓我的目光定了定。
時隔多日,再一次沖進謝之衡的辦公室,幾乎暢通無阻。
他往後靠了靠,抬起眼眸看我,好似對我的到來一點都不意外。
我冷聲問他:「鄭霄你打的?」
「誰?」
「別不承認,我看到老五了。」
「沒不承認,我只是不知道他叫鄭霄。」
「你連他叫甚麼都不知道,為甚麼要叫人去打他?」
我直直地看著謝之衡。
「他送完我回去的路上就被打了,是因為我嗎?還是我的錯覺?」
謝之衡不躲不閃,甚至帶著幾分坦蕩。
「不是你的錯覺,是你腦子有問題。」
「沈魚,你是覺得身邊都是好人嗎?甚麼時候別人對你動手動腳你都不避不讓了?」
「他今天敢抱你,明天是不是就會動其他的心思?」
「這些東西還用我教?」
我們對視著。
他的硬和我的冷。
互不相讓。
我開口:「可是又和你有甚麼關係呢?」
「甚麼?」
「謝之衡,我的事與你無關,不要再偷窺我的生活。」
十四、
謝之衡買下了我對面的別墅。
在我點破他的偷窺後他也不躲了,直截了當站在門口跟我打招呼。
我總是能在很多莫名其妙的地方偶遇他,他甚至在慈善晚宴上幫我擋酒。
這讓我的臉色一次比一次陰沉。
終於我開始發難。
在我連續搶了他的幾個項目後,他給我打來電話,聲音裡甚至帶著愉悅。
「消氣了嗎?」
「謝之衡,有病就去治,別在我這裡犯賤。」
他「嘖」了聲,還想說甚麼,我已經掛斷了電話。
林蓧蓧是在一個午後突然找到我的。
從下午兩點等到晚上八點,非要見我一面。
最後直接攔了我的車。
我神色淡漠地看向她。
她包著眼淚,一臉執著。
「我喜歡謝之衡,我第一次這麼喜歡一個人。他就像救世主一樣出現在我面前,給我治病、照顧我。」
「我以為他也是喜歡我的。」
「可他從來不碰我,只是喜歡出神地看著我。」
「我以為他是顧忌我的身體……」
「是因為我像你,對不對?」
眼淚流了下來,林蓧蓧哭地不能自已。
「你們分開了,我卑劣地以為我有了機會,即使是像你、做你的替身也無所謂。」
「可你知道他叫錯了我多少回嗎?」
「喝醉了,從夢裡驚醒,對著我的背影,他一次又一次叫的都是你的名字。」
「沈魚,我輸了,我把他還給你。」
我有些累。
不是身體的累。
而是從心裡升騰起來的疲憊感。
「謝之衡許了你甚麼條件?」
「甚麼?」
「沒有他的安排,你到不了我面前。」
林蓧蓧的身體抖了下,臉色慘白。
她想起了那一晚。
她脫光了衣服爬上謝之衡的牀。
她的哭泣、祈求、貼近,謝之衡無動於衷。
最後冷冷地推開她。
「別作踐自己。」
林蓧蓧崩潰地大哭。
「如果你不喜歡我,為甚麼要對我這麼好?」
「你照顧我、保護我,甚至為了我跟沈魚決裂,你明明是對我有感覺的,為甚麼現在又要這樣對我?」
謝之衡沉默了很久。
「你彈鋼琴的樣子和她很像,可她傷了手,再也彈不了了。」
「你替我擋刀的時候和她一糢一樣,而且比她乖比她聽話,我便以為這才是最優的搭配。」
「可是好像不對。」
「蓧蓧,你去找沈魚好不好?」
「你去找她,我保你下輩子無憂。」
不然呢?
林蓧蓧不知道。
她只是突然不寒而慄。
就好像一條毒蛇吐著信子,下一秒就要咬上她的脖頸。
十五、
對謝之衡嚴防死守的第九天。
晚上回家,他在對面二樓跟我打招呼。
我沒有搭理,拖了行李準備離開。
謝之衡卻擋在了車前。
「讓開。」
「不讓。」
「你想怎麼樣?」
「我們談一談。」
「沒甚麼好談的。」
「那你從我身上碾過去。」
「像你之前開車撞我那樣?」
謝之衡皺了皺眉。
「你應該明白,我只是虛張聲勢,不可能真的撞你。」
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從鼻腔往裡灌。
「謝之衡,我不信你。」
「就像你也不信我一樣。」
「我們本就應該一拍兩散,老死不相往來。」
信任感是從甚麼時候崩塌的呢?
追溯起來已經很久遠了。
當我開始接手公司的事,學著管理、經商,人的思維方式就開始改變。
那時候謝之衡要參與一個高投入高回報的生意,風險太大。
我不想他去,給他權衡利弊。
他聽不進去半分。
甚至開口:「你到底是怕我幹成了,還是怕我幹不成?」
一句話點燃了我的怒火。
我負氣道:「你要是敢去,就算你幹成了我也能讓你一無所有。」
某人括弧我爸,曾經對我說過,男人都不喜歡太過強勢的女人。
他們站的越高越希望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中。
對於那些脫離掌控的,要麼敬而遠之,要麼忌憚毀掉。
曾經我是不信的。
總覺得我和謝之衡會是那個例外。
直到後來才發現,我們也不過是蕓蕓眾生中再普通不過的那個。
出差回來是兩天後。
我一回家就倒在了牀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急促的電話鈴聲把我叫醒。
「喂。」
「絲絲,我家著火了。」
「你來救我好不好?」
「你不救我我就要燒死了。」
嗡的一下,我的腦子瞬間炸開。
跌跌撞撞到窗前,就看到對面已經燃起的熊熊大火。
我來不及穿鞋地往下跑,差點從樓梯上滾下去。
「喂,119 嗎?南園著火了,你們快點過來。」
「喂 120……」
「保安廳嗎,2 棟著火了。」
「周鶴,謝之衡找死,過來給他收屍。」
謝之衡被救出來的時候還有意識。
他固執地抓著我,沙啞著聲音說:「你沒來。」
我木然地站在那兒,說出來的聲音比他還啞。
「謝之衡,當初你問我,她能替你擋刀,我能嗎。」
「我說我不能,不是氣話。」
十八歲的時候我不顧一切奔向他。
到現在,我權衡利弊、計較得失。
十六、
心理諮詢師曾經告訴我,這世上唯一不變的就是改變。
「他曾經愛你入骨和現在愛意消散並不衝突。」
「並不是他現在不愛了就代表曾經的一切都是假的。」
「包括你,你對他的愛就分毫未減?」
謝之衡在醫院住了一周,我沒去看過他一次。
我搬了家,在公司附近住了下來。
隨後加入了周鶴他們醫院的巡迴醫療。
跟著大巴車跑了好幾個地方。
義診總能碰到各式各樣的人,其中一個小醫生無可奈何:「這奶奶非說自己有病,可她的各項指標真的比我還好。」
我彎了彎嘴角。
「人到了一定年紀就會開始畏懼死亡。」
「是嗎?我就不怕。」
「嗯,我二十來歲的時候也不怕。」
「現在呢?」
「有點兒。」
中途的時候周鶴給我打過一次電話,問我甚麼時候回去。
「你也不用跟全程,公司不管了嗎?」
「甚麼都要我管,他們是吃乾飯的?」
「你要不接一接老謝的電話?他的狀態不太對,我怕他出事兒。說起來你們之間不就是因為林蓧蓧嘛,老謝沒有犯原則性錯誤,頂破天就是報恩。給個機會?你們這麼多年的感情,可惜了。」
現在就算只是聽到謝之衡的名字都會讓我心裡發悶。
那一夜的大火。
我站在火場外,感受那灼人皮膚的熱浪,整個人都在顫抖。
我怕的。
謝之衡怕嗎?
多年前他能沖進濃煙滾滾的大火把我背出去。
他讓我別怕,可我知道他也在抖。
那曾經是我們兩個人的夢魘。
可現在,他讓舊事重演。
是逼我嗎?
還是想要證明甚麼?
我不想深究。
甚至不願意去深想。
我和謝之衡之間,說不清。
十七、
再次見到謝之衡是在一個小邨莊。
從附近的農家樂裡吃完飯出來,抬眼就看到了他。
依著樹,神色懨懨,人瘦了一圈。
他就這麼不遠不近地墜在我身後。
小醫生問:「沈魚姐,那是你朋友嗎?」
「認識。」
謝之衡很安靜,沒人找他搭話。
但誰忙的時候他都會主動搭把手。
不過因為他過於冷漠,大家都有點怕他。
就這樣平靜無波地過了四天。
終於他敲嚮了我酒店的房門。
我們大概都繃到了極點。
側身,我讓他進了房間。
謝之衡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抱歉。」
我吐出一口濁氣。
「那你應該離我遠點。」
「恐怕不行。」
「謝之衡,你到底想怎麼樣?」
他看向我,眼窩深陷,滿是疲憊。
「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我們重新開始。」
「不可能。」
「那如果我非要呢?」
「如果是林蓧蓧, 你說非要, 你有一百種方法困住她。可是我, 謝之衡,你拿我沒辦法。所以,別逼我對你下死手。」
謝之衡的電話在此時嚮了起來。
一同嚮起的還有我的。
況野說:「姐,搞定了。」
我「嗯」了聲, 看向謝之衡。
他臉色難看, 一言不發。
況野的動作足以讓謝之衡傷筋動骨, 這是我對他的警告。
我需要他對我敬而遠之,不要再來騷擾我。
謝之衡踉蹌著起身,臉色蒼白, 笑的難看。
「所有人都勸我,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我不信。」
「沈魚, 我後悔了。」
十八、
沒有人知道謝之衡後悔的是甚麼。
是後悔林蓧蓧的事情, 還是後悔這些年與我的漸行漸遠,抑或是和我在一起, 更有甚者是遇到我。
不得而知。
生活回歸了正軌。
我和謝之衡幾乎不再碰得到。
周鶴也不再跟我說謝之衡的事。
只是經常欲言又止又搖頭歎息。
我爸後來跟我打過一次電話,頗為幸災樂禍。
「你們真斷了?沒破鏡重圓?」
「我就說你們長不了。」
「沈魚, 你是個心腸硬的, 比我跟你媽都硬。」
我聽笑了。
「心腸?你有這東西嗎?你不是個自私自利只愛自己的人嗎?」
男人默了一瞬。
「你以為謝之衡不是?包括你。」
「竟然指望我們這樣的父母養出兩個情種,可笑。」
是啊,我的家庭沒有任何親情可言。
謝之衡更是。
他媽跟我爸分手後就開始傍大款。
她傍了很多人。
廣撒網,做夢能撈一條大了。
後來她懷了孕, 希望母憑子歸。
愣是等肚子大到沒法流產才上門發難。
其實她並不確定孩子的父親是誰, 就挑了那個最有錢有勢的。
可是,還沒等她撈到任何好處, 就被原配打了出去。
豪門夢破碎, 孩子只能生下來。
於是她就把全部的恨意和不滿發洩在了這個孩子身上。
直到她和我爸重逢。
直到我和謝之衡相遇。
我想,大概我們都不會愛人吧。
但我們總期待有人愛。
可能希望太大, 可能期許太多。
最後只能慘澹收場。
一年半後,謝之衡去世。
當時我正在開會。
祕書附耳告訴我這個消息。
我愣了兩秒,示意會議繼續。
那一天我沒有出任何差錯地完成了所有的工作。
晚上回到家,我披著毯子在露臺坐了很久。
周鶴說是癌癥。
發現的時候就是晚期。
治不了, 謝之衡也沒想治。
「他走的很快, 沒受甚麼苦。」
「沈魚,節哀。」
況野是跑著來的, 氣喘籲籲。
沒有靠近我, 一直在我身後站著。
「我沒想到他會死。」
「我們就算爭鋒相對、分崩離析, 他也應該壽終正寢。」
「你說, 人這輩子這麼苦,為甚麼還要活著?」
「我不知道。」況野的聲音悶悶的,「我只知道,我既然活著, 那就要好好活。」
我大病了一場,渾渾噩噩燒了一周。
周鶴和況野連軸轉地守著我。
「你們不會怕我自殺吧。」
「想多了。」
就像況野說的,既然活著,那就好好活。
等到那天真的死了, 也不枉這一生。
人啦兜兜轉轉,能愛的只有自己,能愛自己的也只有自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