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我的丈夫是第一批萬元戶。
我一直覺得,只有小學學歷的我高攀了他。
所以安心相夫教子,伺候公婆。
他把房子給林瑩佳住,我不說話。
他讓我把工作機會讓給她,我也同意。
我因常年操勞受氣早早患病。
可直到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時我才知道。
原來,所有人都盼著我死,好早點給林瑩佳騰地方。
包括我辛苦拉扯長大的兩個孩子。
既然如此,重生後,我便遂了他們的意。

1
當看到掛曆上大大的 1980 時。
這一刻我才終於相信。
我重生了。
想到今天是什麼日子,我抹掉臉上的淚痕。
第一時間跑到院子外攔住李梅。
讓她不要退掉那張火車票。
「秦寶兒,你確定要去南方打工?這一去就是一整年,中間肯定不會回來。」
我用力點頭:「我確定。」
張梅還有些顧慮:
「可你兩個孩子才七歲,你不是說離不開他們嗎,
「還有你公婆,不是說身體不好要你伺候?
「而且,你男人能願意?」
提到賀軒檀,我喉嚨一梗。
這個男人有多麼優秀我很清楚。
所有人都要我牢牢巴著他別放手。
前世,我就是這樣做的。
可卻落得個那樣的下場。
所以此刻看著李梅,我還是堅定的點頭。
李梅欣慰的笑了。
「你能想開最好了。
「其實我一直覺得你勤勞能幹又聰明,要不是被困在家裡,肯定也能有一番成就。」
我含著淚水笑著點頭。
握著那張南下的火車票,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復。
再有八天,我就能離開了。
前世,小時候的鄰居李梅去了一趟南方。
回來時,說起那裡的開放和發展,很想去闖蕩一番。
我也動了心。
李梅因此托朋友,排隊買了兩張火車票。
可回家後,我只是提了一嘴李梅的事,公婆就冷臉打斷。
「女人家家的往外跑什麼?胡鬧!」
「寶兒,你可別學那種不正經的女人,女人就得在家,照顧好男人,孩子和公婆就夠了,這才是好女人。」
所以,我接下來的話也沒能說出口。
等李梅來給我送車票時,我只好拒絕了。
所幸,如今還來得及。
回到家裡,我的兩個雙胞胎兒子正在院子裡玩沙土。
見我回來,兩個孩子連聲媽都不願喊。
只嚷嚷著餓,讓我快做飯。
婆婆聽到寶貝孫子喊餓,忙從屋子裡出來。
「寶兒你去哪了,這都幾點了還不做飯,你想餓死我的乖孫啊。」
我卻沒有如往日一般順從:
「我不舒服,回屋裡躺會兒。」
說著就關上臥房門,不去看婆婆震驚的臉。
前世,我自知配不上念過書的賀軒檀。
能和他結婚,多虧了早年的娃娃親。
賀軒檀腦子靈活,自開放後就抓住商機。
成功成為第一批萬元戶。
鄰居都羡慕我嫁了個好男人。
公公婆婆也總說我命好,要知足,要感恩。
前世我就是這麼任勞任怨。
在賀家,我既是妻子,媽媽,兒媳。
也是保姆傭人,伺候著一大家子。
可賀軒檀早年掙到的錢,我卻幾乎沒有享受過。
賀軒檀創業成功帶來的金錢和便利,全都給了他的弟妹,林瑩佳。
賀軒檀的弟弟前幾年離世,留下林瑩佳和一個兒子。
林瑩佳就是賀家的團寵。
我的兩個兒子喜歡她。
公婆喜歡她。
就連我的丈夫賀軒檀,也同樣喜歡她。
這些我也都咬牙接受了。
我一如既往地照顧他們。
卻萬萬沒想到,在我病倒在床時,已經念大學的兒子們竟然勸我放棄治療。
「媽,別熬了,你這病治好了也就再活兩年。」
「爸和嬸嬸為了你克制了大半輩子,你就成全他們吧。」
我帶著氧氣看向他們,無聲的落淚。
我一手拉扯長大的兒子們。
我為了他們耗盡全部心血,他們卻盼著我早些死。
他們或許已經忘了。
他們敬重的父親當初為了創業,將家裡全部的錢拿走。
他們餓的嗷嗷待哺。
是我到處求人,捨下臉面借來了糧食,才將他們養活長大。
他們生病,是我沒日沒夜的照顧。
縣裡的學校不好,我求了賀軒檀好久,求他帶著孩子們去城市裡讀書。
可他都不願意。
我只能抱著孩子去求一位同鄉的老教師,這才將他們送去城裡讀書。
他們全都忘了。
他們只記得,缺失了他們整個童年的父親,如今很有錢。
我就是在這樣的悔恨中閉上了眼。
幸好,我有了重來一次的機會。

2
我從臥房出來的時候,桌子上已經做好了飯。
廚房裡出來一個年輕女人,打扮的洋氣又漂亮。
正是林瑩佳。
她無視我,將一盤燉豆角放在桌上,摘下圍裙。
正巧此時賀軒檀也從外面回來。
林瑩佳立刻彎起唇:
「大哥回來了。」
婆婆也從房間出來,看到我後,冷哼一聲。
陰陽怪氣的指責:
「吃飯了知道出來了,怎麼就懶成這樣,為了不做飯,竟然裝病。」
賀軒檀看著我,眉頭皺起。
我不說話,坐在位置上。
林瑩佳笑著打圓場:
「沒關係,我做也是可以的。」
婆婆依舊不依不饒:
「秦寶兒,你看看人家瑩佳,讀過書就是明事理,不像你,小肚雞腸又饞又懶。」
我目不斜視的給自己盛了一碗飯:
「是,我沒有弟妹命好,嫁了個好丈夫,可以十指不沾陽春水。」
我的話讓飯桌上的人都是一愣。
賀軒檀也看向我,目光幽幽。
可不是嗎,同樣都是賀家的兒媳婦。
林瑩佳婚後什麼都不必做。
可我,卻要照顧老,照顧小,還要負責全家的飯菜。
卻沒人顧念我的好。
既然如此,那我何必再委屈自己。
婆婆見我回嘴,一下就炸了。
正要拍桌怒喝,卻被賀軒檀攔下。
賀軒檀在這個家就是最上層,婆婆也會看他的臉色。
見他出面,只好忍下來。
一家人繼續吃飯。
我的兩個兒子和林瑩佳的兒子察覺到氣氛不對,全都安靜吃飯。
飯後我自然也不會再洗碗,吃飽後我就回了房間。
只是沒想到,賀軒檀也跟著進來了。
他盯著我看了許久,最終無奈歎氣:
「這些年,我知道委屈你了,等我掙了錢,你就能享福了。」
我看著他那張年輕的面孔。
賀軒檀無疑是俊朗帥氣的。
他身形高大硬朗。
歲月待他也格外優待,即便十幾年後,他也是個儒雅的中年人。
不像我,因為常年操勞,也捨不得打扮,人到中年已經滄桑的不行。
我深吸一口氣,定定的望著他:
「你現在也掙到不少錢了,每個月多給我二百塊,就能讓我過好日子。」
賀軒檀臉色一變:
「我不是說過了,那些錢都有用,還不能花。」
「有用?你是說給林瑩佳買毛呢大衣嗎?」
我冷笑看著他。
前幾天,林瑩佳多了一件紅色的毛呢大衣。
故意在我面前逛了好幾次,最後才『不小心』說漏嘴,是賀軒檀買給她的。
那件毛呢大衣的錢,都夠家裡兩個月伙食費了。
賀軒檀見我知曉,立刻心虛的摸了摸鼻子,但嘴上依舊強硬。
「寶兒,你不要和弟妹比,
「弟弟死了,我們多照顧她是應該的,你是嫂子,長嫂如母,你拿她當個孩子就行。」
他無恥的話讓我忍不住發笑。
「孩子?都當媽的人了,竟然還能當我的孩子,賀軒檀,你對你真正的孩子有這麼好過嗎?」
兩個兒子跟我一樣,在家裡吃糠咽菜。
肉都吃不上幾次,他卻有錢給林瑩佳買衣服。
賀軒檀像是被戳中到破防,聲音都忍不住提高了一些。
「秦寶兒,你不要無理取鬧!」
門外很快傳來敲門聲。

3
賀軒檀壓下怒火去開門。
門外是林瑩佳。
她怯怯的站在門外:
「大哥大嫂,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她看賀軒檀臉色不太好看,忙道:
「是因為晚上做飯的事嗎?大哥,大嫂如果不願做飯的話,以後我來做就好了,你們別因為這個吵架。」
不等賀軒檀說話,我先道:
「好啊,以後就你來做。」
林瑩佳臉色一變,似是沒想到我竟然會同意。
尤其,還是當著賀軒檀的面。
畢竟從前,我一向賢慧。
我無視她的震驚,推開她朝院子走去。
將地方留給他們二人,我自己燒水洗漱。
*
第二日一早,我起的有些晚,賀軒檀已經不在身邊。
我找到那張被我藏起來的火車票。
忍不住愛惜的摸了摸,癡癡的望著上面的日期。
再有七天,就是南下的日子。
我小心翼翼的重新放好。
走出房間,破天荒看到飯桌上有幾個熱好的包子,和一碗小米粥。
賀軒檀從廚房出來,看到我一笑:
「寶兒,快來洗漱吃早飯,媽已經送孩子們去學校了。」
我疑惑的看著他。
他可從來沒有這麼殷勤過。
但,誰會和食物過不去呢。
我安穩坐下吃起來。
一直到我吃完,賀軒檀都沒找到機會開口。
直到看我要離開,才道:
「寶兒,有個事我跟你商量一下。」
看著他的臉色,我忽然猜到什麼。
果然,他下句話就提到了房子。
「城裡新買的那套樓房,我覺得可以讓給弟妹他們住。」
他雖然是商量的語氣,但我知道,他已經決定好了。
前世就是如此。
他說弟妹母子二人不容易。
現在縣城住的院子太小,大家擠在一起住不開。
又說弟妹的宿舍環境不好,孩子睡不踏實,也不能做飯,吃飯都得回老院子。
若林瑩佳母子出去單獨租房,平房又不是那麼安全。
說來說去,就是覺得樓房更適合他們母子住。
賀軒檀說,他很快就能掙到錢,到時候給我們母子買更好的房子。
前世的我,面對賀軒檀第一次提了反對意見。
一是考慮到孩子們已經上一年級,可縣城的教育水準不好。
我自己沒讀過書,很希望孩子們能好好讀書。
所以我希望能早日搬到城裡住,讓孩子們也能早點去城裡讀書。
二是縣城治安確實差。
賀軒檀常年不在家,這個家老的老,小的小。
我一個年輕女人,其實住的心驚膽戰。
偶爾半夜時,總會有酒鬼來敲門騷擾。
我經常會嚇得整宿睡不著,手裡握著榔頭躲在門後。
當初聽到賀軒檀在城裡買了房,要將我們都接去時,我真的高興了許久。
所以,當他突然說要讓弟妹母子住時,我提出了反對意見。
可賀軒檀卻發了好大的脾氣。
吵到最後,他甩下一句:
「錢是我掙的,房子是我買的,我說給誰住就給誰住!」
那句話讓我寒心,卻也自卑的無話可說。
如果有機會,我多麼也想出去掙錢。
只有自己掙錢,才能花的安心,不必仰人鼻息。
此時的賀軒檀依舊是這副說辭。
可我卻已經沒了當初的激動。
我淡定看著他,將前世曾解釋過的話,重新又說一遍。
他自然滿臉不耐。
「秦寶兒,你是當大嫂的,何必跟弟妹去爭?還要拿孩子當藉口。」
我嗤笑:
「爭?你見過和弟妹爭自己丈夫的嗎,你以為兩女共侍一夫啊?」
賀軒檀臉色一變,騰地一下站起來:
「秦寶兒,你注意措辭,什麼叫爭丈夫,我是當大哥的,照顧弟妹怎麼了?」
我好笑的看著破防的他:
「激動什麼,我又沒說不同意。」
他見我又忽然答應,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不理他,起身準備離開。
他攔住我問我要去哪裡,我將他推開:
「不用你管,你把精力放在照顧弟妹上就好。」
「你……」
我無視他的氣急敗壞,推著那輛永久牌自行車就走了。

4
當初賀軒檀娶我時什麼錢都沒花。
公婆說我父母都不在了,就不用那些什麼聘禮彩禮的了。
他們說那些東西太見外,以後我嫁進來,就是他們的親生女兒。
我是個孤兒,自然也沒人給我置辦嫁妝。
所以嫁進賀家前,我將老家的牲畜賣掉換了些錢,給自己打了一副金耳環和戒指。
這是我全部的家當。
半年後,賀軒檀生意遇到難處。
我二話不說,將這些一直捨不得戴的金飾全都賣掉,將錢給他應急。
如今既然準備南下,總要帶一些錢。
所以,我將這些金飾全都賣掉。
雖然不多,但若是到了南方一時間找不到工作,也到底能撐一撐。
等回到家時,已經接近中午。ƭù₎
一到家,就看到林瑩佳眼眶紅紅的坐在屋子裡。
婆婆見我回來,氣得拍了桌子。
「你還知道回來!
「再不回來,我就報公安去抓你。
「日防夜防,家賊難防,秦寶兒你竟然連自己家的東西都要偷。」
林瑩佳趕忙幫婆婆順氣,又擦掉眼淚對我道:
「大嫂,你要是對我有意見可以直接說,何必這麼對我。」
還不等我說話,正巧賀軒檀也回來了。
林瑩佳又開始啜泣起來。
賀軒檀擰著眉:
「這是怎麼了。」
「怎麼了?問問你媳婦,看看她幹了什麼好事!」
公公拄著拐杖敲了敲地,氣得吹鬍子瞪眼。
賀軒檀看著我臉上閃過幾分不耐。
問都不問,就先一步給我定了罪。
他認定,我還在為了把房子給林瑩佳的事鬧脾氣:
「寶兒,你要因為樓房的事鬧多久?」
一聽到樓房,林瑩佳悄悄的朝我看過來。
聽賀家人廢話了半天,我終於弄明白。
原來,今天鬧著一出,是因為我騎了那輛永久牌自行車。
那輛車是賀軒檀掙到錢後,給家裡添置的第一件大件。
這輛車子不同于普通的黑色二八大杠,它更小巧一些。
還是亮眼的紅色,明顯更適合女士。
美其名曰是送給我的禮物。
鄰里鄰居都說,我嫁了個好丈夫。
但買回來後,我卻從來沒有騎過。
因為林瑩佳在一家工廠的食堂工作,步行回來大概要十多分鐘。
距離算不上遠。
但林瑩佳平日裡總是弱不禁風的樣子。
每次走回來都要喘好久,才能休息過來。
於是,自行車買回來後,賀軒檀就做主讓她騎。
時間一久,她已經把自行車當成了她自己的物品,旁人碰不得。
這不,今日她休息半天,上午去串門,中午回來準備上班,卻發現自行車不見了。
一問鄰居,得知是我騎著車子走了後,瞬間紅了眼。
只能委委屈屈的走著去上班。
一下班,看到婆婆後就哭起來。
得知竟是因為這個原因後,我笑了:
「林瑩佳,自行車是你的嗎?」
林瑩佳一怔,下意識搖頭,但很快又道:
「但平日裡一直都是我在騎,而且我還要上班,你故意騎走,不就是對我有意見。」
我看了眼迫不及待就要開口的賀軒檀,先一步道:
「我丈夫買的自行車,我連騎一次的權利都沒有嗎?」
賀軒檀的話被噎了回去。
我望著他繼續冷靜開口:
「賀軒檀,你自己說,這輛自行車是買給林瑩佳的嗎,如果是的話,以後我都不碰。」
賀軒檀抿了下唇,神色有些恍惚。
或許他也想起來,當初將自行車帶回家時,他說過的話。
「寶兒,跟著我的這幾年你受苦了。
「這是送你的,以後,旁人有的我都會買給你。」
賀軒檀看著我的臉,最終歎了口氣,對林瑩佳和婆婆道:
「車子本來就是買給寶兒的,她騎一次也沒什麼。」
婆婆向來不會忤逆自己兒子,聽完後也只能哼了聲。
但林瑩佳臉上表情就精彩多了。
她恐怕沒想到,這件事居然就這麼揭過了。
她肯定還以為,我會被賀軒檀好好訓斥一頓。
我看著完全沒有開火的廚房,似笑非笑的道:
「昨天弟妹說,以後每天做飯都是你包了,還算數吧。」
林瑩佳欲言又止。
她看看婆婆,又看看賀軒檀,最終只能硬著頭皮點頭:
「當然。」

5
我回房間將賣掉金飾的錢放好。
剛收起來,賀軒檀也跟著進了房間。
我沒理他,背對著他疊衣服。
卻不想他突然從身後抱住了我。
「寶兒……」
我下意識掙脫開離他遠遠的,警惕的望著他。
他有些尷尬,不滿的抿唇。
從前,我很喜歡他偶爾的親近。
每一次,哪怕只是牽一下手,我都能臉紅心跳。
羞怯的像是新婚的小媳婦。
這還是第一次,我避他如蛇蠍。
他不解:
「寶兒,你最近怎麼了?怎麼神神秘秘的,每天也不在家裡。」
「沒什麼。」
我不去看他那張俊朗臉龐上不解的神色,推開門出去。
*
飯桌上,林瑩佳已經恢復了情緒。
甚至主動給我盛了一碗粥。
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
其實我已經注意到了。
林瑩佳和兒子的臥室收拾出來兩個小箱子。
他們母子已經準備搬走了。
林瑩佳食堂的工作有宿舍,但他們住了一段時間後,說環境不好,就又搬回來了。
只是老房也不大,他們的臥室同樣很小。
眼下就要搬到城裡的樓房去,自然開心。
前世,他們母子搬到城裡後,他的兒子也跟著轉學去了城裡。
我很羡慕。
我因為沒機會讀書,對兩個兒子的教育也很重視。
雖然兩個孩子對於我的嚴厲很反感,但我仍舊堅持,讓他們嚴格對待學習。
所以,後來才會到處托人,將他們也送去城裡。
只是此時……
菜上齊後,我突然開口道:
「賀岳,賀山,我們不能搬去城裡樓房住,你們知道嗎?」
我的突然開口,讓飯桌上瞬間僵住。
賀軒檀臉色難看:
「跟孩子們說這些做什麼?」
「孩子們想了很久,現在不能住進去了,他們有權利知道。」
我冷靜對上他不滿的視線。
前世,孩子們因為不能住進城裡去,滿臉都是失望。
我怕他們怨恨賀軒檀,還幫著解釋。
這一次,我才不會多管閒事。
既然他們父子的關係那麼好,那就讓他自己去給孩子們解釋吧。
我看著賀岳賀山:
「因為你們的爸爸,要把房子給嬸嬸他們住。
「對了,以後賀泰也會轉學去城裡,但你們沒機會去城裡讀書了。」
兩個孩子一聽,瞬間不樂意,眼看著就要鬧起來。
林瑩佳臉色蒼白,很快又悄悄抽泣起來。
平日裡,但凡有什麼事她占了便宜,總會以退為進,茶言茶語的說算了,她不要了。
然後等著我主動放棄。
或許是因為這幾天我的變化讓她憂心。
這一次,她不敢再說『算了,她不要了』。
任由兩個孩子鬧起來,她也不吭聲,只默默落淚。
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
賀軒檀氣得差點摔筷子。
「你們兩個閉嘴,嬸嬸一個人帶著賀泰不容易,我是怎麼和你們說的,要讓著賀泰!」
我不去管這場鬧劇,淡定吃飯。
我的兩個兒子為了成全他們的父親和嬸嬸,寧可我這個親媽早點死。
那以後,我也不必再為了他們操心。
真相已經告訴他們。
若以後他們沒了去城裡讀書的機會,冤有頭債有主,知道是拜誰所賜就好。
不過,兩個孩子要比我想像中好安慰。
也或許,是平時他們就喜歡林瑩佳。
所以她一哭,兩個孩子就聽話了。
也或許,是賀軒檀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成功說服了他們。
甚至,他們還來指責我。
賀嶽說:
「媽媽,你是不是想要挑撥我們和嬸嬸的關係?」
賀山說:
「嬸嬸身體不好,樓房讓他們住就好了,媽媽你不要這麼小心眼。」
我看著他們失笑:
「你們記住今天的話就好,媽媽已經為你們爭取了,可惜房子沒爭取到,去城裡上學也沒爭取到,是你們自願讓給他們的。」
兩個孩子一聽就不高興了。
「媽媽什麼都不懂,不理你了,我們去找嬸嬸玩。」
對於這兩個孩子,我已經不會再傷心。
前世,我對他們仁至義盡,付出了所有。
今生,我不會再繼續。
我又拿出那張火車票忍不住的看。
快了。

6
在離開的前一天,賀軒檀也收拾了行李。
他又要去外地進貨。
這一走,按照往常的慣例,大概又要大半年。
平日裡都是我提前幫他收拾好東西。
這次,我什麼都沒有管。
他也難得沒有問,自己老老實實收拾好。
甚至主動給我燒了壺熱水。
見我又要出門,他突然道:
「寶兒,有個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
我腳步一頓,忽然想起件事情來。
怪不得,他今天怎麼忽然這麼殷勤。
果然,他下一句就是:
「張叔給你在城裡找了一份工作吧,我想了想,覺得這份工作不太適合你。」
賀軒檀理由想了一大堆。
比如我現在住在縣裡,去城裡不方便。
老房這邊通往城裡的公車一天只有兩趟,早出晚歸。
而且如此一來,我就不能照顧好家裡人。
他語重心長:
「這個家需要你,我也能掙錢,不需要你出去受這份苦。」
我失笑,看著他:
「你能掙錢和我有什麼關係,你掙的錢給我了嗎?」
賀軒檀一噎,表情尷尬起來,但很快又道:
「這次出門進貨,不出意外的話利潤能有一萬。
「這次,我把錢全都給你,你來分配如何使用。」
見我不為所動,他又保證道:
「你就是全都用在自己身上,去買小皮鞋,羊毛大衣都好,我也不會多說一句。」
我在心底冷笑。
若是上一世,聽到他這樣保證,我大概會感動哭,為他們賀家當牛做馬都願意。
可已經死過一次的我,怎麼可能還會被他蠱惑。
但是……
我不再看他,移開視線:
「好,那我要起草一份協議,你簽字才行。」
賀軒檀雖然意外,也有些不滿我的不信任。
但話已經說出口,他也只好同意:
「如果這樣你才能相信,那好,我簽。」
我立刻回到屋子,找到一張信紙寫起來。
不多時,我拿著兩張信紙出來,翻開一角露出第二頁。
「簽吧。」
賀軒檀看都不看,拿起筆寫下自己的名字。
「這樣你總放心了吧。」
他見我似乎松了口氣,語氣也輕鬆起來。
我小心翼翼的將信紙收好,就聽賀軒檀道:
「工作的事你去和張叔說一聲。」
我動作一頓,定定的望著他:
「你說這份工作不適合我,那適合誰?」
賀軒檀有些不敢和我對視,他輕咳一聲:
「我是覺得,既然你不去,名額浪費也是浪費,不如給林瑩佳,剛好她搬到了城裡。」
賀軒檀說完有些緊張的看著我,大概是怕我生氣反悔。
但我卻異常冷靜:
「我會去找張叔,告訴他我不去上班了。」
但同樣,我也不會讓林瑩佳撿到這個漏。
賀軒檀臉上一笑,想要抱抱我:
「寶兒,能娶到你這麼識大體的女人,是我的福氣。」
我厭惡到差點吐出來,躲開他的懷抱,朝著外面走去。

7
這個時候能複印的地方不多,我跑了好幾個地方才找到。
從店裡出來,我的手裡拿了兩份離婚書。
剛剛,我哄騙賀軒檀簽下的,正是這份離婚書。
如今這個世道離婚容易。
有了這份簽過字的離婚書,去相關部門扣個章,就算正式離婚了
我又去了張叔家中。
張叔是我在鄉下的老鄰居,後來去城裡工作。
如今年紀大了,又回到縣城養老。
他算是看著我長大。
知道我身世可憐,有什麼好東西都想著我。
比如工廠的工作。
如今還未發生下崗潮,工廠的工作可是香餑餑。
一個蘿蔔一個坑,很多人想進都進不去。
如今有了空缺,張叔立刻想到我。
可前世我卻辜負了張叔。
被賀軒檀一勸,我就放棄了,還推薦了林瑩佳。
這一世,我已經準備南下,自然不會要這份工作。
但,我也不會便宜林瑩佳。
我向張叔婉拒了這份工作,並推薦了另一個人。
我這一走也不知多久,所以又陪著張叔聊了許久,我才回到家中。
我回到家中的時候,賀軒檀已經離開了。
如之前每一次的離開一樣。
但這一次不同的是,他給我留了一封信。
那封信寫的情真意切
他說,他知道我在意林瑩佳。
但他保證,他對林瑩佳沒有任何多餘的心思。
他只是代替離去的弟弟對他們母子多幾分照顧,想讓弟弟在天之靈能夠安息。
他還保證,他會努力賺錢讓我過上好日子。
我面無表情的看完,扔在一邊。
這種虛情假意,我早就已經免疫了。
臨走前的最後一晚,我去了兩個孩子的房間。
他們一看我進來,立刻耷拉著臉,藏起手中的東西。
但我還是看到了。
那是一張賀卡。
林瑩佳的生日快到了。
兩個孩子從未給我送過什麼東西,可林瑩佳的生日,他們卻一次都沒錯過。
我怔怔的看著他們,最後釋懷的笑了。
我與他們的母子情分,在前世已經耗盡。
我不再欠他們的。
*
一大早,我將提前收拾好的行李拖出來。
將那張複印的離婚協議書放到桌上後,我離開了這個困住我大半輩子的賀家。
來到火車站,李梅已經到了。
她看到我後很高興,揮手招呼我。
「我真怕你不來了。」
「怎麼會。」
到了時間後,我們登上了南下的火車。
我不知道的是,在我走後,賀家也發生了一些波瀾。
先是已經搬到城裡的林瑩佳,一大早就騎著自行車回來老房。
哭哭啼啼的說進廠的名額沒了。
她已經從賀軒檀那裡知道,我放棄了那個名額。
所以她認定那個名額是她的,甚至已經和鄰居炫耀。
可沒想到,鄰居卻告訴她,廠裡的空缺已經頂上了。
人她也認識,正是老房這邊的一個鄰居。
林瑩佳這才氣衝衝的跑來。
她正給婆婆告狀,說我寧可便宜了外人都不肯幫自己人時,才終於意識到我不在家。
最終,他們在我的房間看到了那封離婚協議書的影本。
和我留下的簡短幾句話。
『我已決意和賀軒檀離婚,不必找我。』
婆婆一看,瞬間坐在地上哭著拍大腿。
痛駡我沒良心。
林瑩佳臉上則是忍不住竊喜。
但,這些都已經和我沒關係了。
此時的我,已經到了 G 市。

8
G 市開放的精神面貌和家鄉完全不一樣。
這裡的人,穿衣打扮都很洋氣時髦。
工作機會也多。
不像老家,進廠的名額要用搶。
這裡的小廠子遍地都是。
才下火車,就有人盯上了我們。
「兩位女同志,才來 G 市吧。
「來打工?找到工作了嗎?
「我廠子正好缺人,我看你們都是實在人,不然跟我幹吧。」
來人是個年長婦女,笑起來很有親和力。
一通問話,每一句都問中了我們的心。
李梅正要回答,我悄悄拉住她的手,對那婦女道:
「不是,我們來找親戚。」
說著就拉著她快步離開。
走遠後李梅才問我:
「寶兒,為什麼就這麼走了啊,咱們不是正好要找工作嗎?」
我對她解釋:
「這人盯了我們很久。
「我們的穿著和行李很明顯就是外地人,這意味著我們好騙。
「最重要的是,這裡的廠子雖然多,但也不是多到隨隨便便在路上就能拉人去上班的程度。」
大部分工廠,還是要面試之後才會招人。
而且印象裡,我似乎聽人說起過一些事。
這個時候的 G 市,有那種專門騙外地人的團夥。
他們吃准了很多人都是從小地方來的,沒有經驗,一心只想打工掙錢。
而且這個年代民風淳樸。
不像後世那般,大家全都身經百戰。
對各種騙局瞭若指掌。
現在的人,大部分不會想太多,所以很容易中招。
有的是拐到黑心工廠裡去,沒日沒夜的打工。
有的被賣到風俗場所。
甚至有的直接拐到深山裡,賣給老鰥夫。
我和李梅初來乍到,一切還是警惕一些的好。
李梅聽後也點頭認可:
「寶兒,還是你懂得多。」
我們正要離開車站,卻見剛剛那婦人又攔住一個年輕男子。
那婦人已經換了一套說辭。
「大兄弟,你不是打工的吧,是來上學?」
那年輕人長得秀氣,皮膚也白。
戴著副眼鏡斯斯文文的樣子,一看就不是打工的料。
見那年輕男生點頭,婦人笑得爽朗:
「我一看你就是讀書人,去哪個學校啊?」
年輕男生看起來有些靦腆,但還是禮貌回答:
「工業大學。」
「哎喲這不是巧了嗎,我兒子也在那裡上學,他讀大一化學系,正好我要去看他,你坐我的車,捎著你一起吧。」
年輕男生被她的熱情嚇到,忙說不用。
「多謝這位大姐,但是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
「別跟大姐客氣,相遇就是緣分。」
婦人人高馬壯,硬生生拽著他拖動了兩步。
這一切我都看在眼裡。
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本不想多管閒事。
但……
那男生是大學生,前途原本一片光明。
若是真被賣到黑心工廠,一輩子不見天日,這輩子都要毀了。
猶豫了一下,我拉著李梅重新上前。
攔住那婦人對男生說:
「阿生,你怎麼才到,車來了。」
說罷就示意他跟我走。
男生愣了一下,忙抽出自己的手臂,拖著行李來到我身邊。
我不動聲色的扯了扯他的一角,三人快速離開火車站。
我怕那婦人還有同夥在。
走出去很遠後,我才松了口氣。

9
那男生跟著我們走了一段路,累的上氣不接下氣,還不忘道謝。
「謝謝你啊,要不然我還真的掙脫不開那位大姐。」
他說,他後來也意識到似乎不太對勁了。
那位大姐熱情的過頭。
可是手臂被死死拽著,他身體不太好,竟一時間掙不開。
其實家裡人也提醒過他小心拐子,只是他一開始沒聯想到。
我有些好奇的問:
「你為什麼這麼信任我,你不怕我是另一夥拐子?」
當時他那麼自然的就跟我走了,讓我也有些意外。
只見那男生笑了一下,明亮的眼底像是散著碎星:
「我看到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是個好人,因為你看著我的眼神充滿擔心,我家人也用這種眼神看我。」
我為他的天真不由一笑:
「你以後還是提高警惕吧。」
這麼單純的小夥子。
想到剛剛他已經意識到不對了還不呼救,我忍不住提醒:
「如果以後再遇到這種事情,記得大聲喊救命,別不好意思。」
男生尷尬一笑,紅著臉頰點了點頭。
我們互相交換了姓名。
原來他叫蔣業屏,是工業大學歷史系的大一學生。
之後,我們就分開了。
日子過得飛快。
我和李梅已經來 G 市半年。
這半年來,我們一直在一家服裝廠工作。
這半年的工作攢到了一些錢,也對 G 市有了一些瞭解。
年底,李梅準備回家。
得知我並不打算回去後,她歎了口氣:
「也好,你自己小心,年後我們再見。」
將李梅送走後,我回到暫時租住的地方。
過年廠子也關門,宿舍自然不能再繼續住下去。
閒暇的時間,我也開始自己的創業計畫。
我將服裝廠扔掉的廢布頭收集起來,又買了台縫紉機,開始製作帆布包和托特包。
這個時候經濟正在蓬勃發展,國外的品牌也開始進入,皮質包非常流行。
但年輕一些經費沒那麼充足的人,可挑選的包包實在有限。
於是,我決定以包包為我創業的起點。
而且有服裝廠的免費布頭,我相當於不需要投資什麼金錢,只需要一些時間就可以開始創業。
想到這裡,我更加充滿幹勁。
大學校園外,幾個年輕女孩圍著我。
「姐,給你五毛。」
「姐,這個是我的,你先收我的錢。」
我臉上帶著笑,不急不慢:
「別急,一個一個來。」
不一會,我帶來的二十個包包被一掃而空。
帆布包和托特包的大小,剛好適合學生們上學使用。
所以我第一次向她們推銷時,她們就心動了。
大學生群體中愛花錢的人不少,且最容易接受新鮮事物,還容易跟風。
這也是我會選擇她們銷售的原因。
將錢收好,我準備離開。
「寶兒姐。」
突然聽到有人喊我,我回頭看去。
看著朝我跑來的男孩,我恍惚了一瞬才想起來。
這人正是當初才來 G 市時,在火車站遇到的那個男生蔣業屏。
半年不見,他看起來沒有之前那麼弱不禁風了。
「真的Ţű⁴是你啊寶兒姐,我差點都沒認出來。」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打扮,無聲笑了下。
確實,這半年來,我的變化也很大。
最大的改變,大概是再也沒有了之前那種死氣沉沉。
蔣業屏忽然回頭道:
「叔叔,這就是我之前說的那個救了我的姐姐。」
我好奇的朝著他身後看去。
一個男人緩緩走近。

10
男人個子很高,五官冷雋。
既有讀書人的儒雅書卷氣,又莫名透著股矜貴和疏離。
互相介紹過後我才知道。
蔣業屏的叔叔名叫蔣聿,留學歸來,是工業大學重金聘請的副教授。
當初蔣業屏找到叔叔後,將自己的遭遇說給他聽。
這才知道自己差點被拐子拐走,後怕不已。
他們想要感謝我,只是當初沒有留聯繫方式,有些遺憾。
「剛好今天遇到了,我們請你吃飯吧。」
蔣業屏很熱情,我卻有些不太自然。
蔣聿這個人看起來實在太拒人於千里之外,叫人莫名有些膽怯。
所以我以有事為由拒絕了。
但拗不過蔣業屏,只好將暫住地告訴了他們。
得知我在賣布包後,蔣業屏還自告奮勇要幫我宣傳。
全程,蔣聿嘴角都噙著抹笑,站在旁邊聽我們說。
我ŧù₌笑著感謝蔣業屏,又道:
「那我先走了。」
我和他告別,臨走前視線掃到蔣聿,他微微頷首對我示意。
我扯了扯嘴角,很快就收回目光。
*
又一次去校園送完貨回來後,沒想到我竟看到了賀軒檀。
他見到我時也是一愣,隨後擰眉朝我走來。
「你在這裡做什麼?」
瞧了我片刻,他像是恍然大悟般:
「你竟真的出來打工了?簡直胡鬧!」
我這才知道,原來當初我留下離婚書後,婆婆輾轉聯繫上賀軒檀。
婆婆又氣又急,說話顛三倒四沒有重點。
只說我留下信跑了。
當時他做生意也忙,沒仔細聽。
只當我鬧脾氣離家出走,說要去打工。
但他以為,我最多就是回到鄉下農村待一段時間。
又或者去城裡找份工作。
沒想到我竟然一路來了 G 市。
他無奈看著我,隨後歎氣:
「算了,你沒事就好,就當這半年出來散散心。
「剛好,後天我要回去,你和我一起。」
他仍舊只當我在鬧脾氣。
他想牽我的手:
「你呀,氣性越發大了,你知道外面有多麼危險,也不怕出事。」
我冷著臉躲開。
賀軒檀這才注意到,我從一開始就掛在臉上的冷漠。
我們無聲的對峙。
賀軒檀最終敗下陣來,聲音中帶著哄:
「這次我賺了不少,就按當初說好的,錢都歸你處理。
「想買什麼,我們這就去買。」
「G 市繁華,有很多東西家裡沒有的東西。」
他覺得,他都已經如此退步忍讓,我肯定會順著臺階下來。
畢竟從前鬧彆扭時,都是我去找臺階。
但他想錯了。
如今的我,已經不想走下臺階。
我只想站在高處。
我搖頭:
「不必,我自己能賺錢,想買什麼自己能買,不需要求人。」
「我們是夫妻,怎麼能說求?」
我忍不住嗤笑:
「不然呢,我又不是林瑩佳,從來都得不到你主動為我花錢。」
賀軒檀臉色複雜的看著我:
「你還是介意林瑩佳?我不是在信裡都和你說過了,我和她沒什麼。」
說到信,我直直的望向他:
「你離開前我讓你簽的並不是承諾書,而是離婚書,賀軒檀,我們已經離婚了。」

11
賀軒檀怎麼也不肯相信,我竟然會離婚。
他幾乎失態的質問。
「為什麼?
「我承認,這些年我因為忙生意不常在家,讓你受了不少委屈。
「可我不是為了這個家在奮鬥嗎?」
我嚴謹的提出反駁:
「準確的說,你是為了你自己和林瑩佳在奮鬥,不要把這個帽子扣在我頭上。」
畢竟我沒沾什麼光。
他被我的說法氣笑了。
「林瑩佳,又是林瑩佳,你為什麼總是提起她?她是我的弟妹,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
「賀軒檀,說一千道一萬,在這個物資匱乏家家戶戶都貧窮的年代,錢在哪,愛就在哪。」
錢不在我這裡,愛,自然也不在我這裡。
賀軒檀怔住。
我無意再和他多說,準備離開。
他將我拉住。
「寶兒,不管怎麼說,我們夫妻一場,怎麼能說離婚就離婚,你先和我回去。」
我不願,企圖努力掙開。
正糾纏間,突然一個聲音從遠處傳來:
「放開寶兒姐!」
只見蔣業屏從遠處跑來,企圖將賀軒檀拉著我手腕的手掰開。
只是蔣業屏到底還是太瘦弱,無法撼動賀軒檀。
「你耍流氓是不是,竟然在大學校門口調戲良家婦女。」
賀軒檀皺眉,臉色不善:
「你是誰?」
他沒忘記剛剛聽到的那聲寶兒姐,於是看向我。
「你認識?」
我不理他,只讓他放手。
三人糾纏在一起目標太大,已經開始有人看過來。
正僵持著,一隻大手握住賀軒檀的手腕。
我順著看過去,竟然是蔣業屏的叔叔,蔣聿。
他穿著白襯衫,袖口挽ƭúₘ上去些許,露出結實有力的小臂。
因為用力的緣故,小臂暴起青筋。
他語氣冷漠,卻不容商量:
「放手。」
賀軒檀臉色一變,疼得直皺眉,終於鬆開了我。
蔣業屏見狀忙將我護到身後。
當聽到賀軒檀說他是我的丈夫後,也沒有退縮:
「就算是夫妻也要好好說話,不能動手動腳。」
我糾正:「是前夫。」
賀軒檀脫口而出:
「我不同意!」
我冷冷打斷他:
「你已經簽字了。」
「可那是你騙我的……」
賀軒檀有口難言,也解釋不清,只能被隔離在兩個男人外,急切的望著我。
他不明白。
日子明明過得好好的,錢也越掙越多。
為什麼就變成了這樣。
難道就因為一個林瑩佳,就要離婚?
我正不耐煩,想讓他離開。
余光卻瞥見蔣聿正看著我,他眸色晦暗不明。
見我看過去他也沒有回避,直勾勾的眼眸裡,泛著濃郁到化不開的墨。
我心頭猛地一跳。
*
賀軒檀到底還是不甘心的走了。
他一離開,我就對江鈺和蔣業屏表示感謝。
「我請你們吃飯吧。」
「那怎麼行,是我欠你一頓。」
蔣業屏忙表示。
他見我又要推辭,將蔣聿推出來:
「我叔叔工資可高了,讓他請咱們吃大餐啊。」
最終,我們去了一家本地最知名的粵菜館。
飯後,兩人還將我送回家,讓我有些受寵若驚。
臨走前,蔣聿留給我一個號碼。
「有事可以打這個電話,能找到我。」
我看著紙條上的那串號碼,忽然覺得有些燙手。
但在他略顯迫人的目光中,我到底還是收下了。

12
我以為,賀軒檀這樣有自尊心的男人,當得知我主動離婚後,會直接一氣之下回家。
卻沒想到,第二日他就出現在了我家門外。
他看起來略顯滄桑,似乎熬了一整宿。
看到我後,只問了一句:
「昨天太過激動,也忘了問你這半年過得好不好,你從未出過遠門。」
我唇瓣動了下,最終垂下眼簾。
「再不好,也比在賀家時要好。」
在賀家,我每天從早忙到晚不停歇。
就像一個上了發條的陀螺,不停地轉。
沒有一分一秒屬於自己,也沒有任何的勞動報酬。
但在這裡,我的每一份勞動都明碼標價。
我的付出也被認可。
賀軒檀聽了我的話,臉色蒼白的像是要哭出來。
我不是很明白他為何會如此。
不然呢。
他還以為我在他家是一直享福嗎?
說實話,在鄉下老家一個人住時,我每天也就喂喂雞和豬。
家裡也不亂,隨便打掃一下院子就好。
我吃的也不多,地裡種的就能吃飽。
那個時候,鄰居長輩都說我嫁了人就能過好日子,就能享清福。
還有男人能依賴。
可事實上,在嫁到賀家後,還不如婚前我一個人生活。
我不願再回想從前的日子,看著他,冷靜的開口:
「我們不要互相折磨了,放過彼此,互不干涉。」
賀軒檀搖頭。
他無法接受。
「那孩子呢,我們還有賀岳賀山。」
「你媽媽不會虧待他們,至於其他,那是你這個做父親的該負責的事。」
我重新關上門,不再理他。
*
賀軒檀出乎意料的留了下來。
原本打算後天離開的事,也不說了。
我知道,他堅信我只是在鬧脾氣,是在硬撐著。
他覺得離開他的日子,我都是強顏歡笑。
只要他好好哄,我總會心軟和他回家。
所以當他看到我自己縫製帆布包,並去售賣時,臉上滿是震驚。
學校即將放假。
為了年前再賣最後一波,我沒日沒夜的縫製了一批,拿到學校去賣。
跑了一整天後,我累的坐在路邊休息。
一瓶熱果汁遞到我的面前。
是賀軒檀。
他臉色複雜的看著我。
我沒有接,掏出自備的水杯喝了口水。
水雖然有些涼,但喝著踏實。
賀軒檀在我身邊坐下,半晌後,忍不住勸道:
「何必非要受這個苦,回家,我養著你不好嗎?」
我嗤笑,掏出一個烤紅薯,慢悠悠的剝著皮。
「手心朝上,給人要錢的滋味,我不想再體會。」
賀軒檀臉色一沉,有些想要辯解,但最終還是沉默下來。
*
除夕當天,我準備自己包些水餃。
我還買了一些本地過年必吃的食物。
正準備開始做菜,門外卻傳來敲門聲。
我透著門縫好奇的張望,卻發現外面的人竟然是蔣聿。
我疑惑的打開門:
「蔣教授,您怎麼來了?」
他沒回家過年嗎?
他和蔣業屏都不是本地人。
蔣業屏一個星期以前就回家了。
我以為,蔣聿已經和他一起回去了。
蔣聿拎起手中的東西,晃了晃:
「不能讓我先進去嗎?」
我這才注意到,原來他兩隻手拎滿了東西。
我忙讓開:
「您快進來吧。」

13
我看著他自在的將東西放到廚房。
獨自拘謹的站在一邊。
不知道是蔣聿學歷高的緣故,還是他性格高冷的原因。
即便我們已經見過多次,我對他依舊是尊敬大過熟稔。
總歸沒辦法像蔣業屏那般,說話沒有顧及。
將東西都從袋子裡拿出來後,我這才看到他竟提了許多海鮮來。
「蔣教授,您這是……」
「你每次都會稱呼我為蔣教授,一定要這樣生分嗎?」
他嘴角噙著抹淡到幾乎看不出來的笑,睨著我。
我莫名緊張起來。
那還能稱呼什ṱů₁麼呢。
按年紀,我該喊一聲哥。
可他又是蔣業屏的長輩,如此一來,豈不是占了蔣業屏的便宜。
可,總不能跟著蔣業屏喊叔叔吧。
我有些為難。
索性蔣聿沒讓我糾結太久。
「不用在乎輩分,正常稱呼就好。」
我長舒一口氣:
「蔣聿哥。」
此時蔣聿已經將外套脫下,又將手錶摘下放到一邊。
一邊動手處理蝦,一邊對我解釋:
「今年臨時有事沒能回家,家裡知道後,一定要我帶著東西來正式的感謝你。」
原來,我救了蔣業屏的事他們家裡都知道了。
蔣業屏是家中獨子,全家人都在乎的不得了。
我救了他,自然對我感激。
得知我一個人在 G 市過年,怕我吃不好,就讓蔣聿拿些東西送來。
見我要拒絕,蔣聿道:
「都是學校發的東西,就不要拒絕了,更何況,這些我也會吃。」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他這是打算今天也在這裡過年。
看著我呆滯的表情,他挑了下眉:
「怎麼,不歡迎我來抱團過年嗎?」
他拿了那麼多東西,還要親自處理,我怎麼再好意思拒絕。
只能點頭答應。
更何況,多個人過年,也確實熱鬧一些。
我不好意思看著他自己忙,就繼續準備調餃子餡。
我們都不是話多的人,就安靜的各自忙著。
一抬眼,我的目光忍不住看向蔣聿。
他總是習慣性的將唇瓣抿成一條直線,看起來有些嚴肅。
這是我第一次如此認真看他。
這才發現他鼻樑高挺,五官俊朗。
整個人高挑修長。
既不會像蔣業屏那般瘦弱,但也不過分強壯到讓人害怕。
整個人儒雅紳士,但又有反差的孤傲和清冷。
他身上那種獨特的氣質,格外吸引人,卻又因為他眼底的冷漠讓人望而卻步。
我腦海中突然蹦出一句話。
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這是從前,我在孩子們口中聽到的一句詩詞。
似乎很適合他。
在我發呆時,他驀地抬眼朝我看過來。
我莫名心虛,立刻低下頭來。
被當場抓包偷看,我面色通紅。
隱約間,似乎還聽到他的輕笑聲。
我更加羞愧了,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似乎很瞭解我的窘迫,
主動開口緩和氣氛:
「年後你如何打算,是繼續回工廠上班,還是創業。」
我沒有猶豫:
「創業。」
這是我一開始來 G 市的目的。
先在服裝廠打工,只是因為人生地不熟,加上沒有本錢。
如今我對本地已經有了一些瞭解,也存到一些錢,自然要計畫起來。
蔣聿點頭認可:「也好,如今創業潮興盛,你這麼聰明,肯定可以抓住機會。」
我一怔,愣愣的看著他。
這是第一次有人誇我聰明。
還是從國外留學歸來的大學教授口中聽到。
我簡直受寵若驚。
正要說什麼,外面又傳來敲門聲。

14
我疑惑不已。
大過年的,怎麼又有人來?
「寶兒,是我。」
聽到外面人的說話聲音後,我驚訝不已。
賀軒檀?
他不是已經回家了嗎?
我忍不住看向蔣聿。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我卻莫名覺得他此刻心情不太美妙。
躊躇片刻後,我解釋道:
「好像是我的前夫。」
蔣聿繼續處理螃蟹,看起來雲淡風輕,甚至還笑了一下:
「你們約好了一起過年?那倒是我打擾你們了。」
我連忙否認:
「沒有沒有,都離婚了怎麼可能還約好一起過年,我以為他回去了呢。」
敲門聲還在繼續,我只好去開門。
門打開,賀軒檀同樣拎著東西站在門外。
我不是很想讓他進來,便堵著門:
「你怎麼來了?」
他彎著唇角:
「除夕怎麼能讓你一個人過,東西我都買好了。」
說著他就想進來。
我側身堵了一下:
「不用了,我們已經離婚了,還是保持距離的好。」
賀軒檀滿臉受傷:
「無論怎麼樣,我們做了那麼多年的家人,闔家團圓的日子,何必非要孤苦伶仃的一個人過,你不要……」
他的話還未說完,屋內蔣聿的聲音傳來:
「寶兒,你有買辣椒嗎?」
我下意識回答:
「有,在菜籃子裡。」
再回頭看賀軒檀時,發現他臉色已經鐵青。
「你在家藏了男人?」
他氣得咬牙切齒,仿佛捉姦的丈夫。
我看著他莫名其妙。
「說話不要這麼難聽,什麼藏了男人,我們光明正大。」
賀軒檀有些失了理智,說什麼也要進來。
「哎,你……」
被他成功擠進來,沒辦法,我只能關好門回到屋內。
此時,屋內的兩個男人正在無聲的對峙。
或者說,是賀軒檀單方面的宣戰。
因為蔣聿正氣定神閑的在廚房做飯。
他身上圍著米黃色的圍裙,仿佛這個家的男主人一般自在。
看到賀軒檀時,也只是淡淡掀了下眼皮。
我追上來,擋在賀軒檀的面前:
「你快點拿著你的東西走。」
蔣聿是讀書人,學問好,總是要講究一些。
我怕賀軒檀衝撞了蔣聿,所以著急將他攆走。
只是我的話卻讓賀軒檀妒火中燒。
他不可置信的看著我:
「你為了別的男人要趕我走?!」
我有些無語。
正僵持著,蔣聿開口了。
「寶兒,既然他也是一個人,就一起吧,到底相識一場。」
聽他這樣講,雖然我還是有些不情願。
但也不像讓蔣聿再看笑話,只好同意。
我對賀軒檀道:
「行吧,那就一起吧。」
賀軒檀很憋屈。
或許在他看來,他說了那麼多我都不願讓他留下過年。
蔣聿一開口,我就同意了。
看起來似乎更在乎蔣聿。
但其實這一點並沒有錯。
我和賀軒檀已經離婚了,自然不用再在意他。
可蔣聿不一樣。
我很尊敬他。
也不想他為難,自然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就這樣,除夕夜變為三個人。
我重新回到廚房,對賀軒檀道:
「從前你在家都是當甩手掌櫃,但這裡不是你的家,如果你不能幫忙的話,那這裡就不歡迎你。」
我不想再顧及一點過往的情面。
這裡是我的家,我說了算。

15
我剛說完這個家不養閒人。
賀軒檀還沒說話,蔣聿先笑了一下:
「那還真是慶倖我會做飯,不然就要被趕出去了。」
我忙解釋:
「不不不,我怎麼會趕你走呢。」
蔣聿帶了那麼多價格昂貴的海鮮和補品。
我當然不可能趕他走。
賀軒檀聽到後恨不能吐血。
意思是,這個規定只針對他?
面對賀軒檀無聲的控訴,我淡定承認。
對,就是只針對他。
賀軒檀雖然生氣,但到底還是來到廚房,開始洗菜。
他不動聲色的打聽,終於知道蔣聿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之後,臉色看起來似乎好了一些。
我也好奇的問他:
「你怎麼沒有回去?」
「你在這裡,我怎麼可能留下你一個人。」
我冷哼一聲:
「說得好像你之前沒有留下過我一人似的。」
「我什麼時候?」
賀軒檀不服氣的反駁。
我想到過往,忍不住為自己不值。
我一個人在他家裡,伺候著他的父母,他的弟妹,他的侄子,我們的孩子。
他一年大半時間都不在家裡。
或許在他看來,他的家人都是在陪著我。
但其實,是我在伺候他們一大家子。
畢竟從前的我是孤兒。
但,我寧可回到一個人的時候。
我沉默下來。
或許是見我臉色不好,賀軒檀皺起眉。
頓了片刻,他才道:
「過去雖然我總是外出做生意,但家裡到底人多,有他們照顧陪伴,你也不那麼孤單。」
我實在忍不住聽他顛倒黑白,春秋筆法:
「真是好不要臉,你說清楚誰照顧誰。
「從來都是我在照顧他們。
「家務全都是我在做,他們生病也是我在照顧,他們又照顧過我什麼?」
蔣聿立刻接了一句:
「要伺候一大家子,那確實沒時間孤單。」
他一句話,讓我剛剛憤怒的情緒瞬間消散不少,甚至沒忍住笑了一下。
確實,比牛馬都要忙碌,哪裡有功夫去孤單。
沒想到蔣聿說話還真是一針見血。
賀軒檀顯然沒想到我會有這麼多的抱怨。
他試圖解釋:
「我,我沒別的意思。」
「好了,不用說了。」
真是晦氣。
我不願再搭理他。
總體來說,這個年夜飯吃得還算不錯。
起碼菜很豐盛。
後面賀軒檀也再多話讓人生氣。
*
年後,賀軒檀還是沒走,他似乎準備常住。
李梅很快也回來了,當看到賀軒檀的時候很意外。
她瞭解我和他的那些事,對他自然也沒什麼好臉色。
李梅也沒有回廠子,而是和我一起創業。
剛好我一個人也忙不過來。
我們的生意慢慢步入正軌。
我們租了一個攤位,專門售賣包包。
賀軒檀的生意似乎也轉移到了這邊。
他時不時在我身邊晃悠,我也懶得理他。
這日,我和李梅收攤回來,遠遠看到了賀軒檀在和一個年輕女人站在一起。
走近後才發現,年輕女人竟然是林瑩佳。
她臉上的表情很幽怨,看著眼眶都紅通通的。
似乎哭過。
但是看到我後,她臉上神色瞬間轉變成震驚。
「秦寶兒?你怎麼會在這裡!」

16
林瑩佳不敢置信的朝著我走來,將我上下打量。
隨即,她的眼底露出一抹嫉恨。
她轉頭看向賀軒檀,語氣質疑:
「這就是你不肯回家的原因嗎?」
仿佛一個妻子抓到丈夫出軌後,在進行合理的質疑。
她是那麼的理直氣壯。
賀軒檀大概是沒有和家裡人說過我的事,眼下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林瑩佳滿臉的受傷。
她咬了咬牙,又對我道:
「你當初說離婚就離婚,真是好狠的心,如今又吊著大哥做什麼?難道還想重婚嗎?」
我眉眼冷下來:
「你是已經上位成功,以賀軒檀妻子的身份在質問我嗎?如果不是的話,你未免管得太多。」
賀軒檀也明白她話裡的不對勁,臉色難看起來。
他對林瑩佳道:
「弟妹,這件事我不需要向你解釋,我已經和爸媽說過。」
我不耐煩和這兩人多牽扯,轉身就要走。
見我要走,賀軒檀忙攔住我解釋。
「我也不知道她怎麼就找來了,不是我讓她來的。」
我毫不客氣的揮開賀軒檀的手:
「我不想知道你們的事,我只希望你和你的家人離我遠一些,不要來打擾我。」
賀軒檀無奈的看著我:
「寶兒……」
李梅也氣勢洶洶的哼了一聲,拉著我回家。
第二日,林瑩佳也不知道怎麼找到了我的攤位。
她目光中豔羨和不屑交織:
「你該不會以為自己隨便折騰折騰,就能像大哥一樣掙錢吧?」
重活一世,林瑩佳那點小心思在我看來簡直一覽無遺,全都寫在了臉上。
我知道,她肯定以為我現在的花銷,仍舊是賀軒檀在供給。
所以才會如此嫉妒和不甘心。
因為賀軒檀年前就給了我一個存摺。
裡面是他去年掙得所有的錢。
他說他以後掙的錢,除了老家父母和孩子的必要開支外,全都存在這個用我名字辦的存摺裡。
他怕我不信,為了避免我誤會他會偷偷給林瑩佳,甚至記帳。
他將每一筆掙到的錢,和花銷全都記下來。
雖然我沒要,但他還是堅持要全都錢存在存摺裡。
他說那個存摺屬於我,他只是暫時保管。
如此一來,林瑩佳的花銷必然受影響。
她如今搬到城裡,身邊都是花花世界,可以消費的東西變多,她在食堂掙得錢根本不夠。
從前賀軒檀總是偷偷補貼,時不時還會給她買些貴重時興的東西,讓她能時時對同事鄰居炫耀。
如今賀軒檀不回家,她沒有機會找他要東西,賀家父母也摳門的厲害,不可能多給她錢。
我想,這也是她會一路找到廣州來的原因吧。
不過,我也沒打算Ṱū́₆和她多解釋。
她怎麼想,和我有什麼關係。
我直接拿起一把掃帚,在她面前掃地,將灰全都掃到她的身上。
「讓讓,沒看到開門做生意嗎,擋在這裡做什麼?」
「咳咳咳。」
林瑩佳咳嗽著躲開,氣呼呼的看著我。
最終還是跺了跺腳,跑開了。
卻不想,晚上她又跟著賀軒檀過來了。
李梅忍不住翻白眼:
「真是陰魂不散。」
林瑩佳正要懟回去,但看到賀軒檀,又閉上了嘴。
乖乖的站在賀軒檀身後。

17
賀軒檀是來幫我收貨的。
今天是工廠出貨的日子,我們要拿去工廠。
如今我們攤位的銷售需求變大。
我和李梅就是把縫紉機踩冒煙,都達不到需求。
於是我們找了一家廠子,簽了協議幫我們訂做。
今天是去拿貨的日子。
往常都是我和李梅兩個人。
上次是正好蔣業屏來找我,所以幫了我們一次。
效率一下子就增加不少。
但今天蔣業屏有考試來不了。
只有我和李梅的話,估計要來回兩三趟。
賀軒檀得知後,立刻自告奮勇。
他甚至有些埋怨。
埋怨我有困難為何麻煩外人,也不讓他來幫忙。
他說,我到底和他做過多年夫妻,不必如此見外。
我想到他曾經欠我的,也沒鑽牛角尖。
有免費的勞動力幹嘛不用。
於是就答應了。
誰知道,林瑩佳也來了。
不過來了正好。
我管她來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反正來都來了,誰也別閑著。
多個人無論如何都會快一些。
於是,我帶著他們一路趕去了工廠。
林瑩佳看著和家鄉完全不一樣規模的工廠,眼裡豔羨不已。
但很快,她就沒力氣想別的了。
「愣著幹什麼,快搬啊。」
我催促著林瑩佳。
她看到賀軒檀也在一趟一趟的搬著,只好意思意思的搬了幾下。
很快就累得不行了。
她又想故技重施,說自己身子不好,開始大喘氣。
我立刻道:
「賀軒檀,你弟妹又犯病了,抓緊買票把她送回家吧。」
林瑩佳一聽,在賀軒檀看過來之前,立刻停止了大喘氣。
我知道林瑩佳來一趟不容易,肯定不會輕易回去。
她看賀軒檀面露探尋,忙道:
「沒事,我能行。」
說著,立刻提了一大包東西朝著三輪車走去。
我看著這一幕笑了。
第一趟結束後,我讓李梅和賀軒檀送回去,我和林瑩佳接著搬。
搬了一會,我和林瑩佳坐在臺階休息。
林瑩佳許久不做這樣的力氣活,累得氣喘吁吁。
她瞪著我:
「你故意的是不是?」
「是,怎麼樣?去找賀軒檀告狀啊。」
我滿不在乎的樣子,又把林瑩佳氣到了。
她正要再說什麼,一個人影來到我的面前。
我以為是李梅他們回來了。
正要起身,一抬頭卻看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蔣聿?你怎麼在這裡。」
我起身,意外的看著他。
他似乎也是趕過來,呼吸還有些不穩。
「我聽蔣業屏說,今天是你進貨的日子,他過不來,正好我有空。」
我萬分不好意思:
「不用,我們自己也行。
「再說你是讀書人,哪裡能幹這些力氣活,又髒又累的,會把你衣服都弄髒。」
我話音剛落,就看到賀軒檀臉色難看的出現在身後。
想必,是聽到了我的話。
大概是覺得這種力氣活他能幹,憑什麼我要心疼蔣聿。
可人家蔣聿確實不一樣啊。
他可是留學歸來的知識份子,而且我哪裡好麻煩他。
蔣業屏也就算了,在我眼裡他就是個孩子。
而且他總覺得我是他救命恩人,時不時就想幫我做點什麼。
他幫了我,我請他吃飯就夠了。
可蔣聿要是幫了我,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回報。

18
賀軒檀擼起袖子,一下子扛起兩大包放到三輪車。
挑釁的看了眼蔣聿:
「也是,蔣教授細皮嫩肉,不是個幹活的料,還是不要幫倒忙了。」
「你……」
我正要反駁賀軒檀,他說話實在太難聽。
可蔣聿卻按住了我的手臂。
他沒有理會賀軒檀的挑釁,只是對我微微一笑。
「我來都來了,就讓我盡一份力吧。」
他這樣說,我也不好再拒絕。
於是,搬貨的人又多一個。
林瑩佳中間幾次想說話,都被擋回去了。
她那眼神暗戳戳的一直盯著蔣聿,我都看見了。
知道她嘴裡說不出什麼好話,我不想汙了蔣聿的耳朵,索性不給林瑩佳說話的機會。
人多力量大,很快我們就裝完了。
回去後,大家在我的家裡洗手,整理自己。
我拿了一條新毛巾遞給蔣聿。
蔣聿笑著接過:
「謝謝。」
「是我謝謝你才對。」
蔣聿看著不像是做力氣活的人,可力氣卻很大,扛著貨走路也不喘。
今天確實幫了我大忙。
他用過毛巾後,自覺地洗乾淨,重新搭在繩子上晾著。
「以後,你需要幫忙的話可以喊我,任何事都可以。」
他直勾勾的盯著我,說出這句話。
我心底一慌,胡亂的點了下頭。
賀軒檀正好也進來院子,見我和蔣聿在一起,也擠了過來。
我沒再多留,回了房間。
我和李梅打ťų⁺算做頓晚飯,聊表謝意。
幾人都留了下來。
蔣聿熟門熟路的來到廚房一起幫忙。
賀軒檀見狀也不甘示弱,加入進來。
林瑩佳一看都去了廚房,沒有辦法只能也幫著幹活。
一頓飯很快做好。
對於突然多出來的林瑩佳,蔣聿沒有一丁點的好奇。
反倒是林瑩佳,吃飯都堵不住她的嘴,總試圖問些什麼。
「這位先生是讀書人?念過大學嗎?」
李梅哼了一聲:
「人家蔣教授是在國外留過學的人,現在是大學教授。」
林瑩佳眼珠一轉,驚歎道:
「蔣教授好厲害啊,我還是第一次和出過國的人聊天呢。」
她看了我一眼,又道:
「那蔣教授和大嫂……哦不,蔣教授和寶兒姐平時交流應該挺費勁兒吧,寶兒姐小學都沒讀完,和您肯定沒有共同語言。」
李梅知道她不懷好意,又是說我沒上過學,又是故意提起和賀軒檀過去那段婚姻,生怕蔣聿不知道一般。
她氣得正要反駁,蔣聿卻突然開口:
「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從來都不是看學歷。
「也無關她的過去。
「重要的,只是她這個人。」
他語氣平淡。
卻莫名有種難言的溫和力量,讓人心完全跟著安定下來。
我看著他。
恰好,他也看著我。
他的目光有些燙,我忙低下頭繼續吃飯。
飯後,我將他們都送走。
躺在床上,我忍不住想到了蔣聿。
我不是未經人事的小姑娘,自然能察覺蔣聿對我的特殊。
只是……
此時的我並沒有太多閒情逸致。
我閉上眼,不再多想。
算了,既然沒辦法回應,也別耽誤人家。
以後躲著他一些吧。
只是我沒想到,我盡可能躲著蔣聿,甚至連蔣業屏都不怎麼見。
蔣聿卻開始頻繁主動出現在我的身邊。

19
隨著銷售金額日益上漲,我將自己的計畫說給李梅。
我想創立屬於我們的品牌。
不再只是在檔口賣,而是進駐商場,慢慢打響名號。
李梅自然沒意見。
「都聽你的。」
於是我立刻開始註冊品牌等一系列的事。
最終,挑選了一個好日子,我的品牌正式成立。
進駐商場後,我們也不再只是單一的售賣帆布托特包。
種類也越來越多。
開業當天,蔣聿和賀軒檀、蔣業屏都來了。
他們非要來,我也不好攔著。
畢竟開業大喜的日子,人多也能幫幫忙,熱鬧一些。
賀軒檀和蔣聿之間的氣氛微妙,幾乎誰都能察覺的到。
我動了動唇,最終還是裝作什麼都沒看到。
第一天營業比我想像的要好很多,顧客絡繹不絕。
結束一天的工作,晚上,李梅提議去家裡涮羊肉打邊爐。
大家欣然同意。
才做好,林瑩佳突然出現了。
她眼淚汪汪的看著賀軒檀。
「大哥,你說今天有重要的事,把我一個人放在家裡,其實就是來寶兒姐這裡嗎?」
林瑩佳看到院子裡一片其樂融融的樣子,十分破防。
她質問道:
「大哥,你就跟我回家吧,你出來一年多,我們都很想你。」
賀軒檀下意識看向我,見我面無表情,立刻對林瑩佳道:
「你先回去,別在這裡鬧。」
林瑩佳自然不肯。
賀軒檀頭疼不已,還要再勸,蔣業屏忽然出聲:
「這位姐姐到底是誰啊,上次我就想問,是賀大哥後娶的老婆嗎?」
一句話說完,林瑩佳瞬間紅了臉,羞怯的看著賀軒檀。
賀軒檀則是黑了臉,面色不善的瞪著蔣業屏:
「你不要胡說八道,這是我弟妹。」
蔣業屏不甘示弱:
「我哪裡有胡說八道,她這幅樣子,是個人都會覺得你們是夫妻。
「結果你說她只是弟妹?該不會,你們一直是這種相處模式吧,天呐,真是有悖常理。」
蔣業屏年紀小,藏不住話。
心裡怎麼想就全都說了出來。
他這番話,讓賀軒檀和林瑩佳都變了臉色。
李梅也幸災樂禍的補充:
「何止呐,賀軒檀還沒離婚的時候,就將城裡的房子讓給弟妹住,把自己老婆孩子扔在老家。
「還要把自己老婆的工作機會也讓給弟妹,反正只要是好東西,就全都是弟妹的,他的老婆孩子只能吃糠咽菜。」
蔣業屏同情的看著我,隨後同仇敵愾的瞪著賀軒檀。
賀軒檀試圖解釋:
「這些,都是原因的,我只是覺得我和寶兒是大哥大嫂,多多照顧弟妹也應當。」
李梅立刻反駁:
「所以,你給你的好弟妹買手錶,買羊絨大衣,卻讓你老婆連過年都沒件新衣服穿?」
蔣業屏瞬間震驚:
「什麼?到底誰和誰才是夫妻啊,這些事,但凡我爸敢做出其中一件,我媽肯定直接和我爸離婚。」
他轉頭看向我:
「寶兒姐,離得好!不過你也太能吃苦太能忍了,他們這麼狼狽為奸,你居然才想起來離婚。」
我無奈一笑。
可怕的是,前世直到死我都沒能離婚。
感激上蒼,讓我有了重來一世的機會。

20
賀軒檀看著我的目光充滿愧疚。
他想照顧弟妹,最終成全了他的美名,可受苦受委屈的,卻是我。
林瑩佳一看自己被群起而攻之,立刻反駁。
她強忍著哭腔,抹了抹眼淚:
「我早些年沒了丈夫,大哥只是可憐我,才對我多加照拂罷了,怎麼就說得這麼難聽?
她意有所指的看著我:
「莫非,是有人添油加醋的在背後詆毀我和大哥嗎?天地良心,大哥這麼好的一個人卻被無辜牽連。」
李梅立刻拍桌而起:
「呸!你算個什麼東西,還用得著詆毀?我當面說你和賀軒檀!
「你們兩個都不是好東西,合起夥來欺負寶兒,這些年寶兒受了多少委屈,賀軒檀你裝什麼傻!」
我看李梅氣得厲害,拉著她的手坐下。
我看著賀軒檀,表情冷漠:
「過去那些事,我該說的都已經說過了,我不想再重複我吃過的苦,也不想再聽你的狡辯。
「以後,請你和林瑩佳不要再出現在我的家裡,這裡不歡迎你。
「出去。」
賀軒檀動了動唇,有心想說些什麼。
林瑩佳見我如此不客氣,拉著賀軒檀就要走:
「大哥,秦寶兒現在勾搭上了別的男人,看不上你了,有人願意撿破鞋,就讓他……」
我眸光一冷。
起身朝著她走去,一巴掌打在她的臉上。
我不願搭理她,她倒是蹬鼻子上臉。
況且她的話很明顯指向蔣聿。
我和賀軒檀之間的事,我不想讓蔣聿遭受無妄之災。
畢竟他的社會地位,如果不是我,大概也不會聽到這種話。
林瑩佳捂著臉愣了幾秒。
她大概沒想到我竟然敢打她。
她眼淚嘩嘩的掉,抬手就想反擊。
不等我躲開,賀軒檀就眼疾手快的制止,握著她的手腕,將她摔到一邊。
林瑩佳看著他不敢置信:
「大哥,你看到了,是她在打我!」
賀軒檀臉色鐵青:
「你說話沒分寸,她打你是應該。」
「大哥……」
我不想再和他們廢話,將他們全都趕出去。
並警告他們,如果再敢靠近我的院子,全都照打不誤。
賀軒檀站在門口,痛苦的看著我:
「對不起。」
我冷著臉,將門關上。
一回頭,見其他人全都面色複雜的看著我。
我撲哧一笑:
「抱歉啊,影響到你們吃飯的心情了。」
我重新回到座位,招呼著大家繼續。
蔣聿沒有說什麼安慰的話,只是沉默的將我愛吃的魚片夾到我的碗裡。
我低聲說了句謝謝。
飯後,我將他們送到院子外。
蔣聿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避開了他的目光,說了再見。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蔣聿仍舊時不時的會出現。
他總是悄無聲息的幫我一些忙,既不會讓我有負擔,又能默默刷一下存在感。
若我說不好意思的話,他就會無辜的看著我:
「如果你覺得不好意思,可以邀請我去你家裡吃飯。」
一頓飯而已,我自然不會不答應。
一來二去,他來我家裡來得越來越勤。
他分寸拿捏的恰到好處,在不知不覺中,慢慢侵入我的生活。
而賀軒檀,自那天不歡而散後,消失了很久。
再次出現,是在半個月後。

21
他看著略顯滄桑,整個人風塵僕僕。
他告訴我,林瑩佳已經被他送回老家,不會再來打擾我。
「上次蔣業屏的那些話,我真的想了許久。
「我從未想過,那些對林瑩佳的照顧,在外人看來是那麼奇怪和過分。
「對不起。」
他面色沉重又難過。
他說,他真的後悔了。
「我把賀岳賀山和父母全都接到了城裡,如今,他們都住在那套房子裡。」
我微微挑眉,這倒是讓我有些意外。
那房子並不大,雖然是兩室,但只有五十多平。
如今住進去三個大人,三個小孩子,不知道要擠成什麼樣子。
只聽賀軒檀又道:
「不過ṭũ̂ₜ賀岳賀山暫時只能讀農民工小學,之後我會想辦法,讓他們轉到賀泰的學校。」
提到兩個孩子,我的心底也沒什麼波瀾。
這個時候去城裡讀書沒那麼容易。
樓房附近倒是有一所還不錯的小學。
但名額有限,賀泰已經占了那個名額,賀岳賀山自然就去不了了。
農民工小學雖然在城裡,但管理很混亂,教學品質也差。
那兩個孩子本就是沒什麼自控力,兩個老人又嬌慣著。
也不知道他們義務制教育能不能讀完。
不過,這些也不是我該操心的了。
前世,我對他們之間已經仁至義盡。
賀軒檀見我沉默著不說話,還想再說些什麼,我冷冷打斷:
「好了,我說過不要再來打擾我。」
說罷,我就回到了店裡。
隨著生意越做越大,我想盤下一家小型工廠。
畢竟出貨量大,有自己的廠子肯定會更方便一些。
很快,我就找到一家即將倒閉的服裝廠。
廠區不算大,而且有現成的機器和操作工。
完全符合我的需求。
很快,我就盤了下來。
生意蒸蒸日上,年底,我們開了第三家店。
這日,我和李梅正在店裡,她忽然撞了下我的手臂。
我朝她疑惑的看去,她則是抬了抬下巴,示意我看外面。
員工們正在搬貨,賀軒檀默默跟在隊伍裡幫忙。
因為我讓他沒事少在我面前轉悠,所以他也不敢來我面前湊,只是默默的幫忙。
李梅看得新鮮:
「我聽說他的生意也挺忙,倒是還有時間來咱們這裡獻殷勤。」
她猶豫了一下,看著我:
「說真的,寶兒,你和賀軒檀有和好的可能嗎?他變化還真挺大的。」
我毫不猶豫的回答:
「沒可能。」
掃了眼仍在搬貨的賀軒檀,我嗤笑一聲:
「男人有的時候就是這麼賤,永遠對外人好,等我和他重歸於好,估計就又變成白米飯蚊子血了。」
李梅一想也是,她又道:
「那蔣教授呢?」
我記帳的筆頓了下:
「別亂說,蔣教授就是人好。」
李梅偷笑,揶揄的看著我:
「人家蔣教授表現得夠明顯的了,你可不能裝著看不見。」
面對她的調笑,我的臉微微紅,繼續沉默的算帳。
閉店後,賀軒檀遠遠看著我。
他知道我不願見他,沉默片刻正要離開,一個女人帶著兩個孩子突然朝著他走來。

22
林瑩佳竟然帶著賀岳賀山來 G 市了。
兩個孩子一看到我,在最初的愣怔後,全都跑到我的面前。
抱著我的大腿哭。
賀軒檀也滿臉意外。
等全都冷靜下來後我才知道,原來林瑩佳是真的受不了了,才將兩個孩子帶來。
那棟樓房現在已經是林瑩佳的噩夢。
每天回去,都是孩子們的吵鬧聲,吵得她頭都疼。
她每天起早貪黑,要回鎮上的食堂工作,本來就已經很累了。
下了班還要照顧三個孩子和兩個老人。
房間變得擁擠不堪,無從下腳。
更重要的是,賀岳賀山慢慢長大,已經意識到了他們的學校和賀泰的不同。
他們的學校破爛不堪,地方還遠。
而賀泰的學校卻是新校區,很漂亮。
這個時候,他們才想起來我曾說過的話。
他們意識到,是賀泰搶了他們上好學校的機會。
他們鬧著也要去賀泰的學校,不然就不讓賀泰去。
兩個孩子被爺爺奶奶慣得無法無天,一鬧起來誰也勸不住。
賀泰每天回來都不能安心寫作業。
我聽完林瑩佳的訴苦後,這才觀察起她。
較於上次,如今的她確實看起來蒼老了不少。
她身上不再穿著時髦的衣服,大概是因為沒有多餘的錢,也沒有多餘的時間打扮。
林瑩佳看向我的目光透著滿滿的惡意。
我知道,她大概恨我之前挑唆賀岳賀山和她們母子的關係。
她終於忍不住:
「你在 G 市吃香的喝辣的,穿得光鮮亮麗,憑什麼我要替你養兩個孩子。」
我糾正她的話:
「關於孩子的問題,我和賀軒檀已經協商好。
「孩子留在賀家,由他自己養,我沒記錯的話,他每個月都會寄錢回去,養兩個孩子綽綽有餘。
「所以,你不是在替我養,是替你的大哥養。」
當初離婚後,我和賀軒檀也說過,如果他覺得自己養孩子不公平,可以一人一個。
不過我很清楚,孩子的爺爺奶奶是不可能讓我帶走孩子的。
在他們看來,男孩就是他們賀家的種,決不可能給我。
所以我和賀軒檀當時就簽了協議,明確責任。
兩個孩子都歸他,由他全權負責撫養。
頓了一下,我諷刺的勾了下唇:
「再說了,過去那些年你大哥總替你養孩子,如今你才幫著養了這麼短的日子,這就受不了了?」
林瑩佳一驚,忙否認:
「我沒有,只是,只是孩子想媽媽了,我這才帶著他們過來看看。」
我看了眼兩個孩子,臉上沒什麼表情。
孩子們想我?恐怕沒這個可能。
兩個孩子最初看到我後,抱著我哭。
看著傷心,可嘴裡,卻全都是罵罵咧咧。
一會兒說林瑩佳不好,一會兒說賀泰不好。
讓我給他們做主,把賀泰從學校攆走。
我知道,他們只是現在需要我,而不是想我。
或許林瑩佳告訴過孩子的爺爺奶奶,說我在這邊做生意,掙到了錢。
爺爺奶奶大概囑咐過兩個孩子。
所以一冷靜下來,他們就開始要錢。
「媽媽,我們可是你的兒子,你不能喪良心。」
「對,你要把掙到的錢全都給我們,不然,以後你老了我們就不管你,把你扔在路邊。」

23
兩個孩子越說越過分。
這熟悉的說話風格,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賀軒檀父母教唆。
賀軒檀聽到這些,氣得起身一人給了一巴掌:
「閉嘴,這是你們媽媽,誰准你們敢這麼威脅?」
兩個孩子不服氣:
「是爺爺奶奶說的,不把錢都給我們,等她老了我們就把她扔出去。」
賀軒檀氣得狠狠打他們的屁股,他們疼得嗷嗷哭。
一時間熱鬧起來。
我看著無趣,也並未有什麼傷心。
兩個孩子是什麼德行,我早已知曉。
我不再管他們一家人,起身離開這裡。
賀家的事我一直沒再管。
工廠才接手,我要做的事很多。
這日,賀軒檀找了過來。
他看起來老了許多。
這到讓我有些詫異。
前世,即便他人到中年,也依舊風度翩翩。
如今,倒是有些物是人非。
他望著我,許久沒能說話。
見我要走,才不得不開口:
「兩個孩子明天我就會送回去,那天他們說的話……對不住。」
或許,親自聽到他的父母對孩子們教唆了些什麼,對他而言衝擊性也很大。
我無所謂的一笑:
「不必道歉。」
沒說幾句,林瑩佳就趕來了。
她目光警惕又惡毒的望著我:
「虎毒還不食子呢,你竟然這麼狠心,連自己的親兒子都不肯給錢。」
我知道,這才是她的主要目的。
要錢。
至於錢拿回去是否用在兩個孩子身上,我想,恐怕很困難。
她的這些指控,一點都傷不到我,反倒是賀軒檀先受不了。
「夠了!兒子我來養,這是我們當時說好的,我又不是養不起,我們的家事輪不到你來插手!」
林瑩佳滿臉受傷,卻又不得不隱忍。
正好隔壁店鋪來送貨,老闆喊我去看看。
「你之前不是想要一條圍巾,這次終於有貨了。」
隔壁是一家國外品牌,售賣各種帽子圍巾。
我在雜誌上看上了一條圍巾,只是一直沒貨。
聽到有貨了,我立刻跟著她過去。
付完錢後,我看到林瑩佳也跟了過來。
她雙眼放光的看著貨架上的圍巾,見我爽快付錢,目露嫉妒。
轉身,她看到賀軒檀,立刻伏小做低:
「大哥,我生日快到了,你能不能送我一條圍巾?
「我為了省錢,去上班都不坐公車,每日騎自行車回鎮上,一路忍著冷,每次都凍得渾身發抖。」
往常她這樣賣慘,賀軒檀一定會就範。
雖然這段時間他對她不再那麼大方。
但林瑩佳想,或許是因為她沒在身邊的緣故。
所以此時她信心滿滿,眼珠在貨架上亂轉。
或許,已經在想買哪一條。
可惜,賀軒檀卻沒能如她的願。
因為,賀軒檀說他的錢都在我這裡,他沒錢。
林瑩佳當即就炸了鍋,她不敢置信的重複了一遍:
「大哥,你的錢都在秦寶兒那裡?你瘋了嗎,你們已經離婚了。」
賀軒檀不喜歡別人總提到離婚,所以他臉色瞬間冷下來。
「這是我欠她的,我自願把錢都給她。」
林瑩佳差點就要鬧起來。
我在旁邊聽得不耐煩:
「賀軒檀,你們要打情罵俏就出去,別在這裡打擾別人做生意。
「而且,你的那些錢給誰花都無所謂,別賴在我身上,我可沒說要你的錢。」

24
那日鬧得不歡而散後,賀軒檀消失了一段時間。
他將林瑩佳和兩個孩子又送了回去,然後獨自又回來。
他鐵了心一定要留在 G 市。
即便我告訴他,我和他不會有複合的可能,他也堅持留下。
其實他的生意並不適合這邊。
只是這到底是他的事,他堅持要留下來,我自然不會多管閒事。
又是一年,我們的生意也越做越大。
新的一年,品牌店終於邁向外省,開始遍佈全國。
這幾年,我們品牌的名號已經徹底打響。
李梅也找到了相伴一生的愛人,兩人正式結婚。
我們在同一棟別墅區買了房子,繼續做鄰居。
只是沒想到,蔣聿也搬了過來。
如此一來,見面變得更加方便。
他也總是以我工作忙,不好好吃飯為由,來家裡為我做飯。
李梅的婚禮,我和蔣聿都有參加。
婚禮結束,我和蔣聿漫步在夏日的小路上。
這個季節蚊蟲很多,我又是容易招惹蚊蟲的體質。
今天還忘了帶驅蟲花露水。
正想著,蔣聿從口袋拿出一個小瓶子。
「給。」
他遞給我。
我看著放在我手心的驅蟲花露水,愣了一瞬。
他微微一笑:
「你本就容易招蚊蟲叮咬,還總是忘記帶花露水,蚊蟲跟著你,可真是頓頓不愁。」
我也忍不住笑了。
我將花露水抹在露出的手臂和脖頸,淡淡的清爽感襲來。
似乎從很久以前開始,蔣聿就總能記住我的一些小習慣。
然後在我忙起來忘記時,默默準備好一切。
他對我的好,總是那樣潤物細無聲。
我彎起唇角,將花露水還給他。
蔣聿沒接:
「你拿著吧,反正平時我也用不到。」
我堅持遞給他:
「你拿著就好,我用的時候,找你要。」
蔣聿意外的看著我,有些沒反應過來。
他怔了一瞬後,眸光忽然泛起一抹光亮。
我故意道:
「怎麼,不願意幫我拿著?」
「願意!」
蔣聿脫口而出。
他眉眼裡是壓不住的喜悅。
「我願意。」
我願意將自己常用的東西放在他那裡,隨時找他用。
是在默許他永遠在我身邊。
蔣聿都明白,所以激動。
我也露出笑容,繼續朝前走去。
他跟上來,走在我的身側。
靠著我的那只手顫了顫,在最初的試探過後,發現我並未抗拒。
他堅定的握住了我的手。
沉默了許久,他忽然道:
「寶兒。」
「嗯?」
他輕輕笑了一聲,忍不住又喚了我一遍:
「寶兒,我,我真的很喜歡你。
「寶兒,此刻,我一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我臉頰一熱,忍不住道:
「多大年紀了,還這麼肉麻。」
真沒想到,看著高冷嚴肅的蔣教授,竟也有這樣的時刻。
但,我確實願意聽。
我反握住他的手,作為回應。
月光將我們依偎的身影拉長。
*
愉快幸福的時光,在社區外看到賀軒檀時消失。
賀軒檀原本還算冷靜的神色,在看到我和蔣聿握在一起的手後,瞬間沉下來。
我完全沒有一絲避嫌的意思。
我和蔣聿都是單身,戀愛自由,無需向任何人報備。
可我卻沒想到,賀軒檀竟然會動手。

25
賀軒檀陰沉著臉走近。
下一瞬,他的拳頭就直直的打在蔣聿的臉上。
蔣聿立刻反擊。
我驚得差點喊出聲:
「賀軒檀,你幹什麼!?」
我企圖上前去拉,可兩個人打得你來我往。
蔣聿看著滿滿知識份子的味,可出手卻也毫不客氣。
很快,賀軒檀被打倒在地。
被揍了幾拳後,賀軒檀又將蔣聿壓在身下。
眼看著賀軒檀的拳頭又要落在蔣聿的臉上。
我急忙上前,一把推開了賀軒檀。
他不防備,被我推倒在地上。
我趕忙將蔣聿扶起來,擔憂不已:
「沒事吧?」
「沒事,這點傷不算什麼。」
蔣聿仍舊笑得溫潤,可我心裡卻不好受。
看著他嘴角的青紫,我轉頭看向賀軒檀,眼底怒氣叢生。
賀軒檀也站了起來。
但下一瞬,我就走到他的面前,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在他呆滯到不敢相信的目光中,我又打了他一巴掌。
「第一個耳光,是你不該打蔣聿,你沒資格。
「第二個耳光,是你這些年欠我的。
「離婚後被你糾纏的這幾年,看到你那所謂的懺悔我就噁心。
「以後,請你不要再出現在我和蔣聿的面前。」
我前所未有的憤怒和冷然,讓賀軒檀許久回不過神。
他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嘴角的血流下來也毫無所覺。
就那麼直直的站在那裡。
蔣聿也走到我的身邊,抬手攬住我的肩膀。
賀軒檀眼眶都紅了。
他張了張嘴:
「寶兒,對不起,這些年,都是我的錯……」
「好了,現在再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你走吧,如果今天的事再發生一次,我會報警。」
我警告完,就拉著蔣聿的手進了社區。
等我們走出去很遠後,賀軒檀仍舊站在原地。
回到家,我找出醫藥箱,小心翼翼的給蔣聿上藥。
他臉上沒有露出一絲疼痛難忍的表情,但我還是心疼不已:
「對不起。」
他迅速捂住我的嘴:
「我們之間,不說這些。」
他的手改為捧著我的臉頰,指腹緩緩摩挲,語氣輕鬆:
「挨了幾拳能換他以後不再來打擾你的話,很划算。」
我見他還有心情說笑,心裡壓著的那塊石頭總算輕鬆了些。
我握住他的手。
自這天之後,賀軒檀終於消失在我的視線裡。
而我和蔣聿在一起的事情,李梅也知道了。
「我就知道!當初第一次見蔣聿,他看你的那個眼神,還有你對他的躲避,我就知道你們倆互有好感。」
我有些意外。
我竟不知曉,原來我對蔣聿的特別那樣明顯。
或許從一開始,我就對他有好感。
只是那個時候的我顧慮太多,下意識回避他。
沒想到兜兜轉轉這麼多年,我們還是在一起了。
蔣業屏也知道了我和蔣聿在一起的事。
才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震驚不已。
他對於感情這方面比較粗枝大葉,竟完全沒有察覺我和蔣聿之間不同尋常的氣氛。
他很高興,但也有些為難。
「你和叔叔在一起的話,我以後是不是就不能再喊你寶兒姐了啊。」
不然輩分就亂了。
他歎口氣:
「哎,還真是不習慣呢。」
我微微一笑:
「隨便你喊,不急著改口。」
喊了這麼多年的寶兒姐,恐怕一時間也難以改過來。
反正只是個稱呼而已,我倒也不太在意。
蔣聿卻輕咳一聲,望向蔣業屏的目光透著威脅。
蔣業屏立刻就改口了:
「嬸嬸。」
他迅速變臉的樣子,讓我和蔣聿相視一笑。

26
秋天,我和蔣聿的婚禮舉行了。
婚禮在 G 市舉辦,蔣家人幾乎全都來了。
蔣家人都是好說話的性子,讀書也多,一家人團結友愛。
是我一直夢寐以求的家庭氛圍。
婚禮上,我還收到了一份意外的新婚禮物。
是賀軒檀送來的存摺。
那些年他掙得錢,全都在裡面。
他說,這既是對我的補償,也是送我的新婚禮物。
如果我收下,那過往就算一筆勾銷,互不相欠。
再也沒有見面的必要。
最終,我還是收下了。
當做和過去的徹底告別。
蔣聿也支持。
婚後,我和蔣聿繼續住在 G 市。
也是這一年,我決定將品牌銷往海外。
因為占得先機,很快,我們的品牌就成了休閒類箱包的領頭羊。
慢慢的,在全球都擁有了知名度。
又是一年,我和蔣聿的女兒已經上小學。
蔣聿如今已經是院長,授課時間變少,陪伴女兒的時間變多。
因為我工作較忙的緣故,他更多的照顧著家庭。
為此我對他很感激。
他說,我是自由飛翔的鳥兒。
只要我願意在疲憊時棲息在他的身邊,哪怕只是短暫的停留,他也會很滿足。
他如此,我更是不願讓他受委屈。
只要不出差,就盡可能的在家裡。
我們一家三口,哪怕只是安靜堆積木,也是幸福的時光。
又是一年冬天,這天,我見到了許多年沒有見過的賀岳賀山。
兩人已經是大小夥子,還未成家。
我知道他們來的目的。
前些年,經歷過金融危機後,賀軒檀的生意一落千丈,到底還是沒能撐過去。
沒辦法,他最終離開了 G 市,回了老家。
如今,怕是最後那點家底也被兩個孩子敗光。
所以他們跑來找我了。
我無聊的聽著他們的哭訴。
哭訴這些年的委屈。
「媽,我知道當年你受了委屈,所以這些年你不管我,們,我們也不恨你。」
「媽,當初嬸嬸使手段,爸也被她迷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我們都知道。」
「是啊媽,當初她賣慘把城裡的房子要走,害我們沒有能上好的學校,基礎沒打好,才一步錯步步錯。」
兩個孩子最終都沒能考上大學。
賀軒檀把他們塞到職專,想讓他們學一學技術,可他們又好高騖遠,最終什麼都沒能學成。
跟著賀軒檀做生意也沒耐心,每天只想著吃喝玩樂。
他們的話我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前世我就知道,他們眼裡只有錢,根本沒有親情。
前世賀軒檀有錢,林瑩佳受賀軒檀恩惠,也有了自己的事業。
而我是個沒用的家庭主婦。
所以他們盼著我死。
這一世,賀軒檀破產,林瑩佳因為占不到便宜,最終改嫁。
可惜那個時候的她年紀已大,又沒有好工作,沒能找到太好的物件。
聽李梅說,後來又離婚了。
她想再回賀家住,可賀家兩個老人卻不同意。
當初她改嫁他們就不願,如今離婚後想再回來,門都沒有。
林瑩佳無處可去,只能去賀家鬧。
最終賀軒檀父親氣到腦梗癱瘓,母親氣到中風臉歪。

27
一家人鬧得不可開交,最紅林瑩佳還是被趕走了。
如今賀家落敗,只剩那一間破舊的筒子樓,幾個大人全都擠在那裡。
賀岳賀山想結婚,自然要買新的房子。
只是他們沒有存錢意識,有多少花多少,所以事到如今,手裡一分錢都沒有。
然後就想到了我這個有錢的親媽。
我也不多說,只將當初和賀軒檀的撫養協議拿出來給他們看。
協議上清楚的寫著,兩個孩子永遠歸賀家,由他們撫養,我無需承擔一丁點責任。
我對他們沒了耐心,讓人將他們轟出去了。
其實,即便協議已經寫明,但為了避免日後有法律糾紛,他們讀職專的費用,我還是出了。
如此一來,他們就算想要走法律途徑,他們未成年前,我該付的撫養責任也付過了。
而如今我名下的所有財產,早已經盡數轉到女兒的名下。
我不會讓他們占到一點便宜。
更何況,如今的他們早已經成年。
自力更生沒有問題。
為了避免麻煩,這十多年來,我第一次主動聯繫賀軒檀。
和他說了賀岳賀山的事。
希望他們都不要再來打擾我們。
不然,我也不會客氣。
我與那兩個孩子的情分,早就已經盡了。
賀軒檀只說好。
後來,他們果然沒有再出現。
又過了二十多年,我和蔣聿臉上歲月的痕跡越來越明顯。
女兒也長大成人,能夠獨當一面。
當女兒順利接手我的事業後,我和蔣聿雙雙退休。
開始了我們有錢有閑的退休生活。

賀軒檀番外
賀軒檀白髮蒼蒼躺在床上,聽著外面的謾駡聲。
林瑩佳和賀泰又來鬧了。
她一把年紀仍舊居無定所, 所以又打上了這棟房子的主意。
林瑩佳鬧著這個房子有她的一半,她就是能住。
賀岳賀山自是不願。
賀家老頭老太太死了後, 家裡總算寬敞了些, 他們當然不可能再讓人住進來。
如今, 他們就等著賀軒檀再死掉。
這樣房子就更寬鬆了。
如此一來, 或許他們還能娶到老婆也說不定。
等林瑩佳被趕走後,兩個孩子來到賀軒檀床邊, 忍不住的謾駡。
「死老頭,都是你,明明就是我們的房子, 當年非得給那個賤女人住,被她賴上這麼多年。」
「你色欲熏心, 為了討那個賤女人的歡心,連房子都能送, 絲毫不管我們的死活,把我們扔在鄉下。」
「都是你, 一心舔那個賤女人,害媽傷心離開, 連我們都不肯認。」
十幾年前,他們還動過找親媽的心思,但那個時候賀軒檀攔著他們。
後來他癱了攔不住了,可親媽的階級已經和他們完全不一樣了。
他們連見一面都困難。
後來又有人警告,讓他們安分守己, 不然連現在的日子都會失去。
他們就又灰溜溜的逃回來了。
看著躺在床上的賀軒檀,他們氣不打一處來。
都是這個老不死的貪戀美色,害得這個家變成這樣。
賀軒檀有心想要辯解。
他對林瑩佳沒有別的心思,他不是貪圖美色。
可他卻沒有力氣張開嘴。
因為他已經兩天沒有吃過飯了。
而且,他也無從辯解。
好像所有人都覺得他喜歡林瑩佳。
最終倆孩子看著他,冷漠又惡毒的道:
「老頭子,早點咽氣吧, 也算成全我們。」
等人都走後,賀軒檀的意識越來越模糊。
他知道,自己大限將至。
恍惚間, 他似乎又回到了從前。
他在第三視角, 看著秦寶兒這些年受過的委屈
他突然發現, 寶兒和孩子們說的沒錯。
原來曾經的他就是那麼混蛋。
他的老婆孩子連吃塊肉都沒錢, 可他卻給林瑩佳買了上百塊的手錶。
他的老婆每天去地裡幫人幹活只能走著,他卻把自行車做主給了林瑩佳。
他的兒子們在縣裡破舊的教室, 林瑩佳的孩子卻在寬敞明亮的城裡學校。
這一切, 都是他做的孽。
可秦寶兒沒有和他離婚。
她一個人將孩子帶到了城裡,讓他們受到好的教育, 懂事乖巧的長大。
他的事業也越來越好。
賀軒檀以為,這是臨死前的美夢。
可慢慢的,他發現了不對。
人到中年的他事業有成, 家庭幸福。
妻子賢良, 兒子爭氣,可以說是人生贏家。
然後他就看到了那一幕。
他的兒子們對著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秦寶兒,說出了惡毒又傷人的話。
賀軒檀大聲喊叫,讓他們閉嘴。
可是沒用。
然後, 秦寶兒慢慢閉上了雙眼。
賀軒檀忍不住哭出聲。
他好像明白了,為什麼秦寶兒一定要離婚。
為什麼她對孩子們這麼冷漠。
都是他的錯。
他罪該萬死。
在這樣的悔恨中,賀軒檀永遠的閉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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