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愛上了我夫君,剛好,我也愛上了駙馬。
對視一眼,我們相視一笑,默契握手,那就換一換。
公主迫不及待地附在我耳邊說:「明天。」
我搓搓手,眼風往駙馬身上一掃,邪魅一笑:「今晚。」
1
夜深人靜,夜黑風高。
公主一身白衣,我一身黑衣。
我們在南長巷口碰面。
她挑眉:「只你一人?」
我挑眉:「還要幾人?」
一陣風吹過,飄零的樹葉蕭瑟而過。
「顧行可是兵部尚書之子,你確定能得手?」
公主的聲音裡都是懷疑,眼裡都是擔心。
滿不在乎地擺擺手,我表示有實力勿擔心。
想想又說:「那沈鬱青還是禮部尚書之子呢,清瘦文弱,你可悠著點別太過。」
聞言公主突然嬌羞扭捏起來,看得我雞皮疙瘩起一身。
「那個,你們倆,可有,可有……」
見狀,我瞬間領悟,肯定道:「並無。」
她松了口氣,撂下一句,「顧行也是。」
然後急匆匆地往我來時的方向奔去。
我站在原地,拍了拍懷裡的迷香和藥丸,也自信滿滿地往公主府走去。
趁著夜色,我悄悄在門上戳了個洞,將迷香放進去。
又過了一會兒,我輕手輕腳地推開門,隱約見牀榻上躺著一個人。
慢慢靠近,我伸手拉開牀帳,試圖看清他的臉。
沒等我完全看清楚,一只強勁有力的手臂就把我按進了懷裡。
我嚇了一跳,心髒差點從嗓子眼兒裡蹦出去。
等了半天,腰上的手並沒其他動作,我才反應過來這人中了迷香還在做夢。
松了口氣,我蹬掉鞋子爬上去。
將手探進對方衣襟裡四處摸了摸,隨即滿意地點點頭。
練武之人果然不一樣,肌肉緊實層塊分明,摸著就力量十足。
公主可真幸福。
幸福地躺在駙馬顧行懷裡,我不由自主地想到我那弱不禁風的夫君沈鬱青。
風一吹都得咳兩聲,真是太瘦弱了。
公主喜歡文雅體弱的書生,而我喜歡身強體壯的男子。
可惜聖上亂點鴛鴦譜。
錯把書生給了我,武生給了公主。
好在我倆都不是那等不知變通的固執之人。
男人嘛,衣服一樣。
得到過就不會念念不忘了。
這樣想著,我從懷裡掏出藥丸,摸索著塞到了顧行嘴裡。
死魚一樣有甚麼樂趣,還得加點東西才行。
藥丸下肚不過片刻,我就感覺手下的肌膚變得滾燙起來。
顧行的呼吸開始變得難耐。
我嘿嘿一笑,邪惡的手伸向了他的腰帶。
牀帳緩慢放下,很快衣物就從縫隙中散落出來。
昏沉間,我仿佛看到了一雙熟悉又陌生的眼眸。
2
天還未亮,我扶著快要斷掉的腰肢艱難起身。
老實了。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一整夜我都像條鹹魚一樣被翻來覆去地折騰。
好不容易掙紮著將手伸出牀帳,又馬上被身後的男人撈了回去。
好後悔,真後悔。
我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精力可以這麼充沛,簡直可怕。
好不容易結束一場,我以為終於可以睡覺了。
還沒等我眯著,身後的人卻又親又摸地鬧起來。
回身碰了碰近在咫尺、略帶汗濕的俊臉,我俯身想狠狠咬上一口。
結果這一俯身腰不要緊,魂差點就嚇飛了。
這張臉我這兩月再熟悉不過了。
他哪是甚麼駙馬顧行。
這明明就是我那一步三咳,禁風就倒的夫君。
戶部尚書之子,文弱書生沈鬱青呀!!!
3
又和公主在南長巷碰頭了。
我衣衫不整失魂落魄,她裙角淩亂驚慌知錯。
苦澀地對視一眼。
我們心有靈犀。
昨晚我們都睡了不該睡的人。
也不對,是睡了本該睡的人。
我們沒有交談,神色慌張,行色匆匆。
雙方都想趁著天色未明趕緊收拾爛攤子。
在門口站定,我深吸一口氣,最後顫抖著推開房門,哆哆嗦嗦地靠近。
我一咬牙用力把牀帳拉開,然後當場愣在原地。
沒人!
怎麼會沒人呢?
思索片刻,我想應該是走錯了。
昨晚怕是在我的房間。
於是我又哆哆嗦嗦地摸了過去。
這次牀榻邊有鞋,果然是在這兒了。
做好心理建設,我懷著無比悲痛的心情拉開牀帳。
顧行啊顧行呀,我們終究是錯過了呀!
臉上的表情來不及收回,我當場石化。
陰魂不散,絕對是陰魂不散。
我眨眨眼,努力瞪大。
又眨眨眼,再努力瞪大。
熟悉的面容,熟悉的人。
連脖頸上的牙印都很熟悉。
蒼天,這又是我那一步三咳,禁風就倒。
戶部尚書之子,文弱書生沈鬱青……
4
晴天霹靂,如遭雷擊。
遭受巨大沖擊,我腿一軟踉蹌幾步,差點給人跪下了。
蒼天吶!
誰能告訴我,這究竟錯在了哪裡?
許是我的悲痛太過喧囂,吵醒了牀上的人。
沈鬱青姿態慵懶地側身看了過來,目光清明透著笑意。
嗓音低沉:「夫人做甚麼獃站著?怎的臉色還如此蒼白?」
裝,好裝,還裝!
我顫抖著嘴唇不知如何回答。
一肚子的疑問在翻騰又不知從何問起。
該問他甚麼呢?
問他知不知道自己被公主看上了?
問他知不知道我看上駙馬了?
還是問他昨晚為甚麼會出現在公主府,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和公主的計劃了?
想問的每一個問題都讓人窒息。
最重要的是,我想知道一步三咳,見風就倒的他。
為何會有如此強健的體魄,絲毫不費吹灰之力就差點要了我半條命。
5
最後看著他平靜深邃的眼睛,我甚麼也沒問。
他也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
安靜地用完早飯,我滿腹心事,不知不覺地跟在他身後。
坐下後才發現回到了自己院子。
遲疑幾秒,我抿唇,「這好像是我的院子。」
沈鬱青停下手上的動作,轉身眨眼無辜地看著我。
「夫人是嫌棄我?」
眉心一跳,我連忙搖頭否認。
「沒有沒有,我們都成親了,我怎麼會嫌棄你?」
聞言他垂下眼笑了笑,很輕,但我聽到了。
「是嗎?」他抬眸重新看向我,聲線很低很溫柔,「那我可以住在這裡嗎?」
陽光從窗邊照射進來,他就站在半明半暗的地方靜靜等待我的回答。
心裡忽然țû⁸空了一下,鬼使神差般地,我聽見自己說:「可以。」
然後我就眼睜睜看著他讓人將自己的東西流水一樣搬了進來。
不一會兒整個院子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從混亂隨意風變成了精致昂貴的典雅沉穩風。
尤其牀帳還換成了月籠紗,這是京都貴女們最喜歡的料子。
用來做牀帳,可謂是一帳千金。
這料子摸上去手感絲滑,等到晚上月色朦朦朧朧地透進來,別提多好看了。
好奢侈,我在心裡感嘆,這就是平民和貴族間的參差嗎?
眼看他一點點幫我把東西收拾得井井有條,我不好意思的同時還有點不自在。
他搬進來的每一件東西都價值連城,添置的每一個物件都讓我喜愛無比。
要是那天我們分開了,這些東西又得搬走,想想我就無比心塞。
眼不見心不煩,我剛想出去透透氣就收到了公主的來信。
6
我和公主相約茶樓,而後面面相覷。
保持著公主不動我不動的原則。
我倆一動不動半個時辰了。
好吧好吧,人家好歹是公主。
我抬做了個請的姿勢,「你是公主你先說。」
公主清了清嗓,若無其事地開口。
「換夫之事就此作罷,此後也莫要再提。」
我以為她是找我蛐蛐的,沒想到她是找我了結的。
「可以。」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我不動聲色道:「但公主甘心嗎?」
話音剛落,對面「唰」地起身,憤懣道:「不甘心如何?」
「如今木已成舟,還能怎麼辦!」
她激動得眼眶都紅了,喃喃道:「而且顧行至今未歸,我都不知道找誰問去!」
「噗」一口老茶噴出,我睜大眼很是驚訝,「未歸?」
「是啊。」公主坐回去,萎靡不振。
「他可不在我府中。」咽了咽口水我趕緊澄清,而後又靠近她眨眨眼。「沈鬱青倒是回了,而且回的比我還早!」
「啊?!」公主扭過頭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我一臉沉重,用力點頭。
她抓緊我的衣袖,神情急切地帶著希冀。
「那,那你問了嗎?」
忽略那抹期ťů⁺待,我挺直腰板,理直氣壯地輕哼。
「問甚麼?我沒問,我不敢。」
公主松手,嫌棄地「嘖」了一聲。
「但是。」我一個大轉折,又成功引起她的註意。
公主目光炯炯,滿臉期待。
「我發現,沈鬱青吼,他有腹肌。」
說著,我揪著手帕害羞低頭。
7
公主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扭曲。
半晌,她面無表情,麻木道:「哦,顧行沒腹肌。」
「啊?!」
震驚不會消失只會轉移。
「他他他,沒有?」
公主眼裡失去神採,木木地點頭。
房間陷入一片死寂。
摩挲著下巴,我深思熟慮後揣測道:「我覺得,他們有問題。」
公主給了我一白眼兒,很是無奈:「你才知道啊。」
訕訕一笑,我繼續沉思。
沈鬱青,我夫君,文弱書生,但身強體壯有腹肌。
顧行,她駙馬,從小習武,但清瘦挺拔沒腹肌。
昨天那一眼,我還琢磨著顧行一定是看起來顯瘦脫了衣有肉的類型。
現在看來,他看起來沒肉,脫了更沒有。
這就怪了,完全反了。
靈光一閃,我倆再次默契對視,異口同聲,大膽猜測:
「沈鬱青不會是顧行吧?!」
「顧行不會是沈鬱青吧?!」
8
懷疑的種子在心裡種下,我和公主商議後決定各自行動。
剛進院,我就看見一襲黑衣的沈鬱青正躺在搖椅上看書。
我尚未出聲,他就漫不經心地掀了掀眼皮,不鹹不淡地道:「夫人回來了。」
抑制住砰砰亂跳的心髒,我故作鎮定地坐到他身邊。
頭一回耐心又仔細地打量他。
面色蒼白,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輪廓分明。
但細看之下,除了臉色和嘴唇稍顯蒼白,其他甚是英挺並無病弱之氣Ŧūₖ。
深吸口氣,我笑嘻嘻地套近乎,「夫君在看甚麼書呀?」
他揚眉,眼神平和,嘴角漾起淺淺的弧度。
「不過是打發時間的閑書罷了,夫人喜歡盡管拿去。」
「好。」說那就拿,我可不客氣。
自顧自地翻了翻,我發現裡面只是一些詩詞歌賦。
沒甚麼不對勁兒的地方。
眼珠子一轉,我翻到某頁開始搖頭晃腦。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
「這句真好,夫君覺得如何?」
面帶笑意,我殷切地望向他,企圖從他臉上看出點破綻來。
四目相對,他淡聲一笑,斯條慢理道:「夫人許是看錯了。」
「你所翻那頁寫的明明是畢竟幾人真得鹿,不知終日夢為魚。」
我一怔,急忙低頭一看,麻了。
他真看過,記性真好。
見我一臉獃愣,他給我遞臺階。
「不過夫人所言之句亦是極好。」
真是謝謝哈,我一點也不尷尬。
9
院中安靜,清涼的風拂過耳廓。
沈鬱青眼眸漆黑,他突然靠近,在我耳邊壓低聲音。
「夫人今日甚怪,可是對昨夜不滿意?」
這話問得我小心肝都顫了,瞬間回神。
萬萬沒想到他會先問我。
他看起來很冷靜,不過隨意疑問。
那我也要冷靜,此時誰沒繃住誰就輸了。
垂下眼眸,不讓他看見其中情緒,我硬著頭皮「嗯」了下。
半晌我聽見一聲嘆息,隨後是他略帶懊惱和愧疚的聲音。
「為夫的錯,是我沒經驗,弄疼夫人了。」
「那夫人現在可有不適?」
抬頭,我撞進他滿是真誠和擔憂的眼眸裡。
嘴角微抽,我搖搖頭有點繃不住了。
好了,我認輸。
不搞虛頭巴腦的了,我簡單直接切入正題。
「你昨夜為何在公主府?」
我緊盯著他,沒錯過他眼裡Ţų₅的詫異。
他道:「不是夫人讓我去的嗎?」
這回輪到我詫異了,「不是,我甚麼時候讓你去了?」
污衊,這純純是污衊。
「你看。」他拿出張紙條,俊臉上表情異常認真,「是夫人說喜歡刺激,讓我去公主府等你的。」
說著他還神情不自然地停頓了下,別過臉,只剩下通紅的耳尖對著我。
「也是經過昨夜我才知道,原來夫人喜歡那樣的。」
不是,我喜歡哪樣了?
一把搶過紙條,我罵罵咧咧。
「我甚麼時候喜歡刺激了,我……可正經了。」
看清上面的字後,我深吸一口涼氣,瞳孔微縮。
老天!
這狗爬的字我一下就認出來了。
這可不就是我的字跡,落款的小印也是我的。
10
百口莫辯,大為震驚。
我像一朵陰暗的蘑菇,默默躲在Ṭŭₓ角落裡啃指甲。
已經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神經病了。
還沒等我想明白,公主那邊就又遞了消息來。
【顧行已歸,病重。】
生死面前,都是小事。
我連忙從庫房裡翻出各種珍貴藥材,風風火火地就往公主府去。
還沒出院子,沈鬱青就不慌不忙地攔住了我。
「夫人大包小包的,是要去哪兒?」
我很慌很忙,來不及細說,就丟下兩字,「救人。」
誰料他一把捉住我,正色道:「我同你一起去。」
公主看上了他,我不想讓他去。
但他病了那麼多年,還能練就一身強健體魄,想來是有點東西在身上的。
人命關天,於是我道:「那你跟我來。」
11
顧行確實病重,奄奄一息了都。
四處看看沒見太醫,我蹙眉:「公主怎的不請太醫來瞧?」
公主扶著額頭,面色憔悴,道:「他不讓。」
我滿頭黑線,有點無語,人都快死了還管這些。
這時沈鬱青上前,問:「可否讓我進去一看?」
公主此時正頭疼,連沈鬱青都不多看一眼,只無力地擺了擺手。
「去吧。」
我陪公主靜靜坐著,好半天才面帶猶豫,支支吾吾道:「不會是,是被你折騰的吧?」
此話一出,氣氛瞬間尷尬起來。
我偷摸往她那一瞧,她紅了,整個臉都透出羞躁的酡紅。
輕咳一聲,我小聲說:「唉你,我不是讓你悠著點,別太過嗎?」
她惱羞成怒,抬眼瞪我,甚是氣惱。
「我沒太過,而且,他可是顧行。」
假笑兩聲,我訥訥道:「對啊,他可是顧行,怎麼這麼弱。」
室內再次安靜下來,我們帶著各自的心事若有所思。
12
天色慢慢暗下,終於,沈鬱青出來告訴我們顧行醒了。
我和公主同時起身往裡走去。
「那是駙馬,你跟進去做甚麼?」
他修長的手臂往我身前一攔,眼裡情緒很淡。
抬眸看了看他面無表情的俊臉,我心髒「咯噔」一下。
「關心則亂,關心則亂。」
說著我退回了座椅上,心虛地端起茶杯喝水。
「夫人該關心的人是我,其他人就不必了。」
他緊跟著在我身旁坐下,抬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神色淡然,自在得像是在自己的地盤。
敷衍地點頭贊同,我轉移話題。
「你做了甚麼,駙馬怎麼就醒了?」
放下茶杯,他目光幽幽地盯著我,道:「不過是把我救命的藥喂給他罷了。」
「甚麼?」我額角直跳,驟然起身,心裡像火燒一般焦急。
「給了他,那你怎麼辦?」
13
我在這邊急得團團轉,他卻倏地笑了。
笑意璀璨,如春風化雪般讓人眼前一亮。
我看獃了,往腿上狠掐一把才回過神來。
冷靜幾分,我問:「你笑甚麼?」
「我高興。」語氣輕快愉悅。
「救命藥都沒了你還高興!」我不理解。
他泰然自若,話裡帶著戲謔。
「夫人關心我,你說我該不該高興?」
放棄表情管理,我蔫了吧唧地問:「那真是你救命的藥?」
「自然。」
「你近來不咳了也是因為這藥?」
「自然。」
再次聽到這個答案,我的臉變了又變,心涼了又涼。
雖然我不想駙馬死,但我也不想他死。
我難受極了,面上千變萬幻,幾次欲言又止。
心中暗自決定無論多難都要為他再找些救命藥來。
然後我就見他,淡定地朝我丟出一個袋子。
我接到手中,沉甸甸的。
我問:「這是甚麼?」
他答:「救命的藥。」
我打開一看,千八百顆是有的。
啊!
14
年輕就是好,這起起伏伏大起大落的,人一點兒事沒有。
我們四人也總算難得的,清醒的,活生生的坐到了一起。
駙馬臉色蒼白,時不時就要捂唇咳嗽兩聲。
他咳,我覺得他身體不好。
他咳咳,我覺得這動靜有點眼熟。
他咳咳咳,我猛地看向沈鬱青。
這動靜和他成親時好生相像。
成親那天我沉浸在自己不能嫁給顧行的悲傷中。
連新郎的樣貌都沒看清楚。
只記得他一直在咳,咳咳咳的。
蓋頭一掀我只來得及對上一雙淡漠的眼睛就見他捂著嘴咳得更加厲害了。
我生怕他把肺咳出來,命不久矣,才趕緊分房睡。
可現在,我看看駙馬,又看看他。
抬起手顫顫巍巍地指著他問:「你你你、你到底是誰?」
15
我們決定來一場開誠布公,沒有感情全是目的的談話。
抽簽決定,我先來。
沉思幾秒,我緩慢開口。
「我,那紙條不是我寫的,我沒讓你去公主府。」
偷摸看了眼沈鬱青,他情緒穩定。
我羞愧地低下腦袋。
「我和公主約好了。」
「她找沈鬱青,我找顧行。」
公主比我從容,她說:「父皇想讓我和親,我死活不願。」
「於是父皇說只要讓顧行做我的駙馬,此生不入仕,就讓我留在京都。」
「為了不去和親我同意了,但我心裡。」她看了沈鬱青一眼,繼續道:「我一直心悅那個與我寫了三年書信的人。」
話已至此,我們心裡都知道那個人是誰。
撇撇嘴,我看著出神的駙馬,「到你了。」
駙馬咳嗽兩聲,聲音輕飄飄的。
「我不是顧行,我是沈鬱青。」
真是話越少,事兒越大。
他一開口差點嚇飛我。
雖然心中早有預料,但這可是欺君之罪。
我瞬間感覺後脖頸涼颼颼的。
這也太讓人難以置信了吧!
消化幾秒後我激動得像西瓜地裡的猹,上躥下跳。
使勁兒拉著公主的手搖擺。
「你聽見沒有,聽見沒有?!」
「他說他是沈鬱青,你的駙馬是沈鬱青!」
公主也愣住了,任由我使勁拉扯也沒多大反應。
而是獃獃看著沈鬱青,聲音也輕飄飄的。
「聽見了,我聽見了。」
放開她,我兩眼冒光。
轉身期待地看向我旁邊略顯漫不經心的人。
見狀他嗤笑一聲,修長的手指輕輕覆到我眼睛上。
嗓音低沉:「要讓你失望了,他是沈鬱青,可我不是顧行。」
16
?
獃滯。
坦白局太傷腦筋了。
他說的話我都要聽不懂了。
這時公主終於良心發現,停止和沈鬱青含情脈脈地對視。
她想起還在受難煎熬的我,問:「那你是誰?真正的顧行又去哪了?」
沉默幾秒,近乎漠然的聲音再次在我耳邊嚮起。
「死了。」
天哪,我和公主齊齊倒吸一口涼氣。
這麼驚天動地的真相,他就這Ţû₁麼水靈靈地說出來了?
我突然就不想聽下去了。
感覺再多知道點會被殺人滅口。
喉間幹澀,我小心翼翼地吞了口唾沫。
拉下他的手,抖著嗓子問:「那你,究竟是誰?」
搖曳的燭火中他的臉色顯得晦暗莫名,我突然打了個冷戰。
僵硬地笑笑,我結結巴巴地道:「你,你不說也沒關系。」
他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盯著我的黑眸深不見底。
「你真不想知道?」
說實話,我挺想的,但我又有點害怕。
於是我錯開他的視線。
假裝若無其事地扭頭看向公主,問:「你想不想?」
17
公主愣了一下,顯然是沒想到我會問她。
暗暗瞪我一眼,她從善如流地道:「我想。」
漂亮!
不愧是公主。
就是膽子大哈。
控制住面部表情,我鎮定地回過頭,「公主說她想。」
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麼做,他黑眸一松,浮現出笑意。
隨後像怕嚇到誰似的放輕了語氣。
他說:「我啊。」
「是顧中林見不得光的外室子。」
「我叫顧景。」
18
小媳婦似的跟著他回ṱũ̂⁷到府中。
剛一進屋,我就將房門緊閉。
「你說你是顧景。」我拉著他坐下,既激動又忐忑地問:「那你甚麼時候成了顧行的?」
八卦之心在熊熊燃燒,我已經管不得自己夫君究竟是誰了。
「你不問問顧行了?」
顧景直直看向我,眸光深沉。
噎了一下,我脫口而出:「他不是死了嗎?」
「是死了。」顧景臉色不變,頓了下繼續道:「我以為你心悅他。」
我心悅顧行?
那倒也說不上。
只是單純喜好身姿矯健的男兒,而顧行剛好又是其中的佼佼者。
嫁不了他我雖然心有不甘,但也沒有那麼不甘。
至少不敢犯欺君之罪。
和公主的計劃也只是順水推舟,純粹想過把癮而已。
現在沈鬱青和顧行換了,而顧行死了,顧景又成了顧行。
哎呀,那嫁的是顧景也沒甚麼問題。
一點問題沒有。
我嘆了口氣,表情唏噓。
「如果顧行是你,顧景也是你,那我心悅的就是你。」
室內燭火跳躍,影子在牆上扭動。
我不知道這樣說他信不信,反正他眼裡的情緒我看不懂。
屋子裡安靜了好半晌,他忽而說:「我十歲那年顧行死了,然後我就成了他。」
雖然他表情平淡,說得也很無所謂。
但我就是能感到他藏起的痛苦與難過。
於是我忍住想繼續追問的心,輕描淡寫地「哦」了一聲。
可夜裡睡到一半,我還是忍不住起身將他搖醒。
「那紙條到底是誰寫的?」
顧行被我吵醒,伸手將我扯進懷裡,悶笑出聲。
「還能是誰,我唄。」
氣憤地抱著他的手咬了一口,我彎了眉眼。
我就說我沒寫過吧!
19
那天之後公主和沈鬱青的感情是越來越好。
好幾次我給她遞消息,她都忙著給沈鬱青治病沒空搭理我。
妥妥的重色輕友。
再說我和顧景,唉,就複雜多了。
親近有餘交心不足。
一日我疑惑地問他:「你為甚麼和沈鬱青交換身份,你不會心悅我吧?」
他正在看書,聞言臉都不帶變的就順著我說:「是啊,心悅你啊。」
呵呵。
我在心中冷笑。
心悅我?見都沒見過就心悅我!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信男人倒大霉。
假裝有被感動到,我捧著心口,眼淚汪汪。
「這可是欺君之罪,你為了我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這下顧景終於舍得抬頭看我了,他上下打量著我。
意味深長地道:「當然,你值得。」
感覺有被冒犯到,但又沒有證據。
可惡!
值不值得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們本是不般配的。
兩年前聖上微服出宮遇到刺客,我父兄為保護聖上犧牲了。
如今家中只剩母親、幼弟和我。
若不是聖上賜婚,這等婚事我是萬萬高攀不起的。
不過,無論是沈鬱青還是他娶了我,於仕途都沒有任何好處。
由此可見,聖上的賜婚也大有深意。
20
沈鬱青和顧景都是大臣之子,前途本不可限量。
結果現在一個當了駙馬,一個娶了我。
仕途都歇菜了。
尤其是顧景。
他雖常年不在京中,但從偶爾傳來的消息中就能知道他是何等的英姿不凡。
堂堂兵部尚書之子,從小混跡軍營,大大小小也立下了不少軍功。
雖然如此,可每次聖上的封賞都在虛不在實。
我問顧景這是為何,他說:「如今天下太平,聖上也並無起兵之意,並不看重武將。」
我又問:「那你爹不是尚書嗎?就不替你想想辦法?」
顧景當時的表情讓我很是難忘。
彼時我們已經是真正的夫妻,也在開始慢慢打開心扉。
可那天他眼中一閃而過的荒涼落寞竟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於是我僵硬地轉移話題,「那你也成了駙馬,皇親國戚呢。」
顧景深深看我一眼,苦笑搖頭。
其實我們都知道那只是讓他安分守己的手段而已。
而且一聽賜婚駙馬,顧中林就毫無異議地應了下來,從未問過顧景的意思。
他分明是怕顧景太出風頭引人忌憚對他造成阻礙。
而沈鬱青病弱不受家裡看中,也常年在外修養不在京中。
正因如此,他倆神不知鬼不覺地交換身份也沒費多大心思。
甚至只是一次酒後戲言,可到成親那天他倆還是心照不宣地換了。
至於兩位尚書,怕是連自己兒子長甚麼樣都不記得了。
怪不得成親那天顧景要咳成那樣,原是為了偽裝成沈鬱青啊。
真是,粗糙且不走心的偽裝啊。
21
顧景和沈鬱青交換身份的事兒終究是隱患。
和公主夫婦幾次商議後我們決定先後遠離京都。
顧景找了個山清水秀又不失繁華的地方,讓母親和弟弟先過去了。
正當我和顧景規劃著美好未來,如膠似漆的時,意外發生了。
沈鬱青的身份暴露了。
原是沈鬱青再次病重陷入昏迷,就連服下顧景送去的救命藥也沒用。情急之下公主就去請了太醫診治。
他常年生病,脈象一看便知。
聖上大發雷霆,將沈顧兩家通通下了大獄。
因他Ṱùₐ們三人極力把我塑造成一個一無所知的受害者。
是以我不但沒受罰,反倒頗受撫慰。
我心急得不行,表面還得做出一副備受欺騙的可憐糢樣。
一時之間心力交瘁,為他們四處奔走時竟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醒來太醫說我懷孕三月了。
我腦子一轉,哭著喊著求見聖上。
「民女認了。」
我跪在聖上面前,整個人憔悴蒼白,眼淚簌簌落下。
「求陛下可憐民女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
「民女父兄已去,家中幼弟常因思念父親兄長偷偷哭泣。」
「是以民女只希望腹中孩兒將來能有父親陪伴成長。」
說完我哐哐磕大頭,連一旁的太後和皇後都看不下去了。
再加上公主也是皇後的女兒,太後的孫女。
倆人本就動了惻隱之心,開始當著我的面左一句右一句地給聖上吹耳旁風。
我一頓磕,她們一陣吹。
三天後沈顧兩家通通被放出來了。
22
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兩位尚書官降三品,當時就氣暈了。
公主被趕出京都,從此無詔不得入京。
她一臉無所謂,和沈鬱青雙手緊握,對前來送行的我道:
「別為我傷心,京都於我本是牢籠,如今我只想和他好好在一起。」
我不舍地拉著她,含淚將顧景一袋子藥丸塞過去。
「這是新的救命藥,你倆千萬保重。」
公主也眼淚汪汪,不斷叮囑我保重身子,將來定能重聚。
天色已晚,再多不舍也要舍了。
沈鬱青上前對我們行了一個大禮,啞聲鄭重道:「多謝。」
顧景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
看著他們上了馬車逐漸遠去, 我心裡一陣難受。
依偎在顧景懷裡輕聲問:「他們會好好的吧?」
緊了緊我身上的披風,顧景輕柔地拂去我臉上的淚水,輕笑道:
「快當娘的人了還哭鼻子呢。」
我一言不發,默默瞪他。
在我額上落下一吻, 顧景眼裡滿是溫柔和深情。
他道:「當然, 我們也會好好的。」
23
公主和沈鬱青離開的第五年。
邊關發生戰亂。
顧景自請前去鎮壓。
我明白他的抱負並未阻止,只默默為他打點好一切。
出發那天他沉默地將我和孩子摟在懷裡很久。
直到有人來催他才放開。
他沒回頭,只留下一句:「等我回來。」
我等了一年又一年, 總共兩年。
他回來了,是以沈景的名字回來的。
聖上高興又惱怒, 又降了顧中林的職。
這下顧中林又氣暈了。
天下再次太平, 於是顧景也被趕出京都了。
我喜滋滋地收拾東西, 準備去和公主夫婦匯合。
多虧了他們,戰中又供錢又供糧的才能讓顧景這麼快回來。
公主寫信說他們現在過得很好, 給我們備好一切就等著過去了。
離開前一天夜裡,我躺在顧景懷裡,指尖在他心窩處打圈。
「你真甘心放下一切離開?」
腰上的手收緊,他闔著眼輕輕「嗯」了聲。
我還想問別的,他睜眼垂眸看向我, 「睡不著?」
老夫老妻這麼多年, 我太懂你了。
於是嗔他一眼, 從善如流道:「來吧,不要因為我是嬌花而憐惜我。」
顧景哈哈大笑,拉著我往被子裡一鑽。
夜很黑, 也很漫長。
天上的明月和星星相約依舊,閃爍依然。
顧景番外
我娘和顧中林是青梅竹馬。
後來顧中林進京趕考,高中後將我娘接了過去。
我娘高興地以為他們會成婚。
可顧中林只是哄著她不明不白地當了外室。
我出生那天顧中林正在和別人成親。
知道真相後我娘悲傷欲絕,但為了我也只能無奈地妥協。
顧中林將我和娘藏得很好, 誰也不知道我們的存在。
所有人都說他如何如何深情, 成婚多年只有一子, 但依舊無寵妾無偏房。
他夫人家更是不遺餘力地幫他,讓他步步高升,年紀輕輕就官至一品。
但也不知是不是報應。
顧中林的兒子顧行在我十歲那年掉進湖裡溺水死了。
而後顧中林就將我接了回去。
他那夫人剛失去兒子還沒緩過神就看見了我。
悲痛之下竟直接跟著顧行去了。
而後我娘成了顧中林的新夫人。
顧中林為了保全自己的名聲。
將顧行的死瞞得天衣無縫。
於是, 我就成了顧行。
我娘進府後並不開心, 終日抑鬱, 漸漸身子骨也不行了。
在我十二歲時,一場不起眼的小病就將她帶走了。
至此, 除了顧中林, 再也沒人知道真正的顧行已經死了。
也再沒人知道我其實是顧景。
後來和沈鬱青相識, 他是值得深交的人,也知道了我是顧景。
當時想, 這世上總要有人知道我是顧景吧。
聖上賜婚那天他來找我喝酒, 半醉半醒間說他心悅公主。
他說:「顧景,要不我倆換換吧,要是被發現就說是我的主意。」
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欺君就欺君吧。
如果被發現我就攬下全責,拉著顧中林一起去死。
可成親那日, 我掀開蓋頭,對上了一雙靈動的杏眼。
我突然就不想死了,也覺得欺君是真的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