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在青樓誤食了藥酒。嫡姐求我替他紓解,我嚴詞拒絕。
嫡姐怨我不識好歹下藥將我送入姐夫房內。
事後,姐夫掐住我的脖子摜進雪地裡:「趁你嫡姐懷孕蓄意爬床,簡直比娼妓還下賤!」
他為表對嫡姐的忠貞,將我折斷四肢,拔舌丟進流民窟。
臨死前,我看著他用手捂住嫡姐的眼睛,「如此醃臢醜態,別髒了環兒的眼。」
嫡姐靠在他懷裡嬌嗔:「你同她歡好時想的是我還是她?」
姐夫懲罰似地堵住她的嘴,二人吻得難捨難分。
再睜眼,我回到了姐夫中藥這天。
1
耳邊傳來貼身侍女翠湖羞赧的聲音:「小姐,不如讓我替你去給王爺解藥吧?」
強烈的恨意讓我的意識逐漸清晰,記憶回籠。
我沖翠湖冷冷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齒,
猛地掐住她的手臂,像拖死狗一樣把她往門外拖。
「我好感動啊,翠湖。不枉我這麼多年把你當親姐妹一樣看顧,真是沒白疼你。」
「走,我們這就去告訴嫡姐,你願意主動獻身為王爺解藥,她定會念你忠心抬你進王府的。」
翠湖嚇得臉都白了,死死扒住門框,瘋狂搖頭:「不!不行,不能告訴大小姐,她會打死我的!」
「小姐,我……我扮作你去就行了,保證王爺看不出來。」
我看著她眼底藏不住的算計,鬆開手任由她跌坐在地。
「翠湖啊翠湖。」
「你想接近平南王飛上枝頭變鳳凰,又不願意承擔絲毫風險,還想把罪名栽到我頭上,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兒呢?」
翠湖揉著被捏紅的小臂,一臉不服:「小姐,要不是為了你,哪個女子願意犧牲自己的名節?你這麼污蔑我對你的忠心,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良心?
我的良心早就在上輩子被人分食殆盡了。
如今看見她這張臉,我只覺得噁心至極。
我俯下身,貼到翠湖耳邊,幽幽道:「翠湖,你知道什麼人最忠心嗎?」
翠湖不安地掙扎,想要甩開我的手。
「都什麼時候了,小姐還有心思說這些?王爺要是出事…..」
我扣住她的後頸,從頭上拔下簪子,毫不猶豫地捅了下去。
溫熱的鮮血噴湧而出,我眼睛未曾眨一下,卻突然咧開嘴笑了。
爛人的血果然黏膩又腥臭。
翠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慌亂地抬手捂住脖子,
血還是不斷從她指縫間溢出,她倒在地上抽搐,嘴裡發出「呵呵」的聲音:
「為…..為什麼?」
我一腳踩在她臉上,狠狠碾了幾下,她嘴裡接連咳出數口血澆濕了我的鞋面。
「因為,只有死人才最忠心。」
2
上一世,嫡姐有孕,平南王蕭京裕瞞著人私下到青樓尋歡中了毒。
那藥效霸道無比,隨從們慌作一團,迅速將他秘密送到尚書府。
府裡的大夫診脈後面色凝重:「王爺中的是百日歡,毒性猛烈,若不及時紓解,恐會爆體而亡。」
嫡姐林姒環已有三個月的身孕,自然不敢冒險。
於是她將目光落到了我身上。
摒退左右,拉著我的手泫然欲涕:
「如今國喪期間,若此事傳揚出去,不僅王爺會受責罰,就連我們尚書府也會跟著遭難。」
「雪重,我們一家子至親骨肉,你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我感到荒謬至極,不願意捲入他們之間的是非,當即拒絕了林姒環。
翠湖卻說願意代替我。
我心中感動,也不忍心翠湖平白受委屈。
要知道林姒環此人善妒多疑,出了名的偏執。
她同她娘一樣,絕不會認為自己的夫君尋花問柳有錯,只會將那些青樓女子視為狐媚子,勾引男人的賤人。
林姒環表面上一團和氣,若真答應,事後必定會遭到她的報復。
思慮再三,我決定帶著翠湖一起逃走。
誰知翠湖表面答應,卻趁我不備,用木棒將我打暈,劃爛了我的臉,
「長著一副下作模樣卻偏要裝清高。」
「你想騙我逃出府同你一起吃糠咽菜?那就別怪我不念往日情分!」
等我醒來時,發現自己衣衫不整地躺在蕭京裕床上。
他雙目赤紅,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厲聲質問:「無顏醜婦,竟敢算計本王?」
我跪倒在地向他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哀求他放我一條生路,讓我去尼姑庵做姑子。
並發誓絕不會將今日之事洩露出去。
誰知林姒環卻帶著一群下人闖了進來,看到屋內一片狼藉。
她捂住嘴巴哭喊:「雪重,我若早知你心儀王爺定會稟明王爺抬你入府為貴妾的。」
「你何苦做出這種下作的事?叫旁人聽了去都會說我們尚書府教女無方,父親母親的臉面都被你丟盡了。」
翠湖在一旁扶著她,裝模作樣地安慰。
我被蕭京裕粗暴地拖出房間,衣不蔽體地摔在雪地裡。
渾身的淤痕青紫暴露在眾人眼前,成了我自甘下賤的鐵證。
尚書府庶女趁嫡女有孕下藥爬床姐夫的流言傳遍整個上京。
林姒環日日以淚洗面,博得了所有人的同情。
翠湖趁機向平南王獻計:「王爺若想挽回王妃的心,何不狠狠責罰二小姐?」
「您罰得越重,王妃越能看見您對她的一片真心。」
於是我被活生生折斷四肢,為了防止我說出真相,還拔掉了我的舌頭,將我丟入流民營。
任由饑腸轆轆的流民一擁而上,一刀一刀割在我身上,將我分而食之。
3
我躺在亂葬崗,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胸前更是只剩兩個空蕩蕩的血窟窿。
努力睜大眼看向不遠處的蕭京裕和林姒環。
「一個庶女竟敢趁你懷孕勾引於我,落得此般下場都是她咎由自取!」
「如此醃臢醜態,別髒了環兒的眼。」
蕭京裕抬手捂住嫡姐的眼睛,大氅將她護在懷裡,擋住刺骨的寒風。
林姒環在他胸口錘了一記,嬌滴滴地抱怨:「你同她歡好時想著的是我還是她?」
蕭京裕立刻賭咒發誓:「我的心裡只有你,你還不清楚嗎?若你不信就叫我天打五雷轟。」
「姑且信你這一次。」
林姒環佯裝生氣地嘟起嘴:「哼,再有下次我就帶著孩子改嫁,讓你的兒子叫別人爹。」
蕭京裕抬起她下巴,懲罰似地堵住她的唇。
「小沒良心的,回去再收拾你。」
上京城到處都在傳平南王愛妻如命,忠貞不二。
二人踩著我的骨血成就他們的曠世畸戀。
而翠湖也因為背刺我獲得林姒環的信任,將她許給了蕭京裕的暗衛為妻。
我重生回來第一件事,便是殺了這條喂不熟的白眼狼。
4
我剛將翠湖的屍體踹進床底,林姒環便帶著一群丫鬟婆子浩浩蕩蕩地闖了進來。
「你這屋子怎麼一股子餿味兒?」
林姒環面露嫌惡,吩咐下人:「你們去將我屋子裡的香爐抬過來給二小姐用,免得叫外人說我們尚書府刻薄庶女,叫她住在死老鼠堆裡。」
我沒有辯解,只是隱在暗處,冷眼看著那些姑子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容。
濃郁的血腥味當然要用其他味道蓋住。
馬廄離我的院子最近,不過是就地取材罷了,
大門重新合上,林姒環將帶來的酒斟滿,
「都怪我聽到王爺出事,一時之間失了方寸,才說出要妹妹替王爺解藥的蠢話。」
「好在王爺福大命大,已經沒事了,妹妹不必憂心。」
我挑了挑眉,漫不經心地接過酒杯。
林姒環得意地笑了,
「飲了這杯酒,就當妹妹原諒我的不是了?」
未等林姒環唇角笑意褪去,我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將酒杯抵到她唇邊。
壓低聲音好似呢喃:「好姐姐,賠罪當然是要用命來賠了。」
林姒環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兩隻手拼命拍打我的胳膊,
「你……你敢!我是尚書府嫡女,是平南王妃!」
我手上又加了幾分力,林姒環一張臉青紫,聲音也越來越嘶啞:
「要不是我有了身孕,你以為就憑你一個娼妓之女也配伺候王爺?你要是敢…..敢害我腹中孩兒…….」
「王爺不會放過你的,爹娘也不會放過你的…..你這個下賤的庶女……」
5
我的娘親原是尋芳閣的清倌人,一曲琵琶名動京城。
她幼時被拐到上京賣入尋芳閣。只依稀記得自己家在南方。
計畫著攢夠了錢就為自己贖身,南下去尋親。
卻沒曾想被林尚書看上強納入府中為妾。
林尚書初時驚豔于我娘的美貌,對她恩寵不絕。
可他骨子裡卻輕賤我娘的出身。
在他看來,能被他這等高官垂青,是我娘幾世修來的福分,偏我娘不識抬舉,整日以淚洗面不乖順地依附於他,還想著逃跑。
很快他便對我娘心生厭煩,棄之如敝履。
失去丈夫庇護的女子在後院如同折翼的鳥雀,任人宰割。
嫡母陳芳如更是對我娘動輒打罵。
大冬天讓我娘跪在雪地裡抄寫經書,美其名曰為自己搶奪她人丈夫贖罪。
在我娘剛被診出懷孕時,又故意將她推進滾燙的炭火裡,活生生燒毀半邊芙蓉面。
後宅的陰司,數不勝數。
我娘生下我後,身子虧損得厲害,在我未滿六歲那年便撒手人寰,留下我孤苦伶仃一人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宅大院。
我在嫡母手下忍辱偷生,逐漸長大,越來越像我娘,
林尚書這時又想起我娘當年的風姿,突然覺得我有了利用價值,可以成為他仕途上的一枚棋子,一塊墊腳石。
他偶爾會施捨給我一點零星的父愛,如同從指縫裡漏下的殘羹冷炙,少得可憐。
可在我被嫡姐林姒環陷害致死後,他一滴眼淚都未曾掉落。
只是不痛不癢地說了一句:「果然和她那個小娘一樣,自甘下賤。」
言下之意,我的死活於他而言,無關緊要。
可如今,我這個下賤之人從地獄裡爬了回來,要一個一個擰斷他們的脖子!
6
林姒環此刻翻著白眼,雙手脫力,軟綿綿地垂在身側,已被我掐得昏死過去。
我這才掰開她的嘴,將下了藥的烈酒灌進去。
猶嫌不夠,我擰起酒壺,將整壺酒都倒進她嘴裡,務必讓藥效發揮到極致。
我抬手將指尖的血漬擦到她臉上,「好姐姐,春宵苦短,你可要慢慢享受啊。」
迅速剝下她的衣服,換到自己身上,再豎起狐狸毛圍脖,遮住下面半張臉,只露出一雙和她有六分相似的眼睛。
在昏暗的光線下,足以以假亂真。
「王妃,香爐搬過來了。」
我打開門,壓低聲音對幾個姑子說:「去把王爺請過來吧。」
為首的姑子詫異地抬起眼,疑惑地問道:「不是說將二小姐……」
我揚起手,一巴掌狠狠地抽在她臉上,將林姒環平日裡囂張跋扈的做派學了個十成十。
「什麼時候輪到你指揮我做事了?」
姑子嚇得瑟瑟發抖,低下頭連連稱是,不敢再多言半句。
幾人很快便將神志不清的蕭京裕抬了過來。
林姒環赤著身子撲到他身上,二人滾進床幔裡,很快便響起男子粗重的喘息聲和女子的嬌呼,交織成一片。
我站在門外,聽著屋內的聲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替他們關上了房門。
翌日清晨,嫡姐的丫鬟雲雀面色蒼白的從院子裡跑出來,儼然一副嚇破膽的模樣。
她一路跑一路喊:「不好了,王妃…..王妃小產了!屋裡全是血!」
7
我替雲雀拉開角門,將一包銀票和奴籍文書塞到她懷裡。
雲雀乾裂的嘴唇顫抖,瞬間落下淚來。
「二小姐放心,我定會將事情辦妥的。」
說完她屈膝跪地,沖我磕了三個響頭。
「二小姐大恩大德,雲雀沒齒難忘,若二小姐能逃出生天,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盡可來城郊小河村尋我。」
雲雀家中貧寒不得已賣身為奴,可家中幼妹被同村惡霸看上,為了強佔她打傷了寡母。
雲雀央求林姒環替她做主,救救自己的幼妹和母親。
原本是一件小事,只需要尚書府嫡女放出幾句話即可。
可林姒環卻將手中的湯盞摔到雲雀頭上,冒著熱氣的湯水濺進雲雀的眼裡。
「我如今懷著身孕,你竟敢拿這種事來擾我清淨?你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
她譏諷地勾起唇角,嗤嗤一笑:
「況且你妹妹也到了年紀,既然有男人為了娶她花費這般心思,你又何必從中阻撓?真是不識好歹。」
雲雀驚痛交加卻沒有一點辦法,只能捂著近乎失明的右眼不停磕頭,可還是換不來林姒環半分情面。
「若讓你這等刁奴得逞,隨意拿捏主子,尚書府的規矩還要不要了?」
「拖下去給我掌嘴,打到她不敢再提為止。」
昨夜,我依著前世的記憶找到她承諾會為她母親和妹妹籌謀,放她出府,只需要她幫我一個小忙,雲雀當即應下沒有絲毫猶豫。
雲雀走後,尚書府亂作一團。
陳芳如帶著一眾丫鬟婆子慌慌張張地趕來。
一進屋,便被眼前的景象嚇得癱軟在地。
她爬到床邊,看著臉色慘白的林姒環,又看了看床榻上血肉模糊的一團,肝膽俱裂。
「我的兒啊!」
8
蕭京裕惱火地從床上起身,揉了揉額角,眉宇間滿是被吵醒的戾氣。
他衣襟微敞,露出的胸膛和脖頸上赫然印著鮮紅的抓痕,明眼人一看便知昨晚的戰況有多麼激烈。
往日對林姒環的縱容寵溺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飾的嫌惡。
那點裝出來的虛情假意遠不及他的臉面重要。
中藥失態害得林姒環小產這件事只會像一根刺一樣紮在他心裡,
他不僅不會有絲毫愧疚,反而會將一切責任都推卸到林姒環身上對她厭棄。
蕭京裕掃視了一眼屋內跪了一地的眾人。
「荒唐!本王昨日醉酒不省人事,王妃身邊的人都是死的嗎?竟縱著她如此胡來!」
他頓了頓,語氣更加森冷:「養著你們這群廢物有何用?長著無用的腦袋不如摘了乾淨!」
滿屋子的人嚇得面如土色,身子抖得像篩糠一般,恨不得把頭埋進地裡。
一個年紀較小的丫鬟,膽子也小。
她戰戰兢兢地抬起頭,不經意瞥見床底下翠湖慘白的臉和死不瞑目的雙眼,
登時嚇得魂飛魄散,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癱軟在地。
語無倫次地哭喊:「王爺饒命啊,王爺饒命!昨夜我們明明是將二小姐……」
話未說完,便被陳芳如厲聲呵斥:「住口!休要胡言亂語!」
陳芳如強忍著心中的悲痛,擠出一絲笑容,
「王爺此番受了驚,不如先回府歇息,此事我會親自調查清楚,給王爺一個說法。」
看著自己捧在手心裡疼愛的女兒遭此大難,做母親的卻還要強顏歡笑,咬牙周全。
內宅婦人如何敢得罪天潢貴胄,即便他是自己名義上的女婿。
她只能強壓下心中悲火,將半死的林姒環擋在身後,緊緊攥緊絹帕。
蕭京裕的小廝已經手腳麻利地將衣服替他穿戴整齊。
他揮了揮衣袖,冷哼一聲,
「我看王妃是將三從四德都忘光了,就留在尚書府好好學學規矩,不必急著回王府了。」
說罷,他便頭也不回地出了垂花門。
在路過我身邊時,他腳步微微一頓,短暫地瞥了我一眼,臉上神色不定,帶著幾分探究。
我立刻垂下頭,遮住眼底的譏諷,
別急,下一個就是你了。
9
陳芳如很快便查明了所謂的真相。
說是查明,不過是順著蕭京裕的意思將所有罪責推卸到林姒環身邊的奴僕身上。
說是幾個丫鬟照顧不周,衝撞了胎神,導致林姒環小產。
我冷眼旁觀這場鬧劇,深知這不過是為了平息蕭京裕怒火而找的替罪羊。
翠竹、丹桂、如蘭,三個從小服侍林姒環的大丫鬟被拖到院子裡,陳芳如命人當著林姒環的面給她們灌了啞藥,又活生生打斷了她們的腿。
她們從頭到尾都知情,甚至幫著林姒環害我,如今事情敗露陳芳如斷然不會再留下她們。
冬日裡凜冽的寒風裹挾著鐵銹味,院子裡盛開的梅花被鮮血染得愈發鮮豔,
觸目驚心。
我看著她們被套上麻袋拖出府去,毫無反抗之力。
等待她們的只有死路一條。
曾經她們仗著林姒環撐腰,對我娘百般欺辱,如今落得這般下場,我心中沒有一絲憐憫,只有無盡的快意。
林姒環失去了孩子,還被郎中告知以後都無法生育了。
過量的藥酒孩子本就保不住,再加上蕭京裕失去理智的行為。
何止是無法生育,我本就沒想著她能活過昨夜。
但她命大,僥倖保住了一條命,身體卻大損,左右也不過幾年壽數。
林姒環醒來後,瘋了一般歇斯底里地哭喊著要殺了我,說是這一切都是我設計的。
可陳芳如早已將事情定性為意外,就算她想替林姒環出氣,也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打殺了我。
嫡女出事,如今林尚書膝下只余我這個「溫良恭順」的庶女。
林姒環抱著一個枕頭,在房間裡跑來跑去,嘴裡不停地喊著:「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我跪在娘的牌位前,將寫著林姒環名字的黃紙丟進火盆裡,看著火舌吞噬著紙張,心中一片平靜。
穿堂風裹著雪粒吹起一地餘燼,漫天灰雪。
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日日夜夜回蕩在尚書府,令人毛骨悚然,不得安眠。
一直以來對後宅爭鬥不聞不問的林尚書終於露面了。
10
他擺出父親的威嚴呵斥林姒環:「不想著如何討好王爺,穩固自己的地位,卻在這裡哭哭啼啼,成何體統!你是要將我的臉面都丟盡才甘休?」
林臻業頓了頓,又說:「還是早些為王爺物色幾房妾室,待她們生下兒子,抱到你膝下養著,不也一樣嗎?」
林姒環哭得聲嘶力竭,指著我控訴:「父親,是林雪重害我!是她害死了我的孩子,你為什麼不殺了她?為我的孩子報仇啊!」
悲痛欲絕下,她口不擇言:「她和她那個娼妓娘一樣,心思歹毒,手段下作!她娘搶走了母親的夫君,她也想搶走我的夫君!」
林姒環這番話看似在羞辱我和我娘,實則是在打林臻業的臉。
在他的眼裡,男人三妻四妾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女人善妒才是罪大惡極。
他被林姒環的話激怒了,抬手就給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將她打倒在地。
「我看你是瘋了!」
他扭頭看向陳芳如:「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女兒,竟然敢頂撞父親?」
林姒環愣愣地趴在雪地裡,咬著唇無聲流淚。
11
陳芳如派人傳我去榮安堂。
她端坐在主位上臉色鐵青,短短幾日鬢邊竟已經生出了白髮。
知道她日子過得不好我便安心了。
陳芳如銳利的目光掃向我,「我倒是小瞧了你,比起你娘,你手段真是高明不少。」
我撫摸著腕間的檀木串,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
「母親這話從何說起?自從姐姐出事以來,我可是每日焚香禱告,祈求那可憐的孩子莫要記恨姐姐。」
「說起來,姐姐為何會小產,母親不是心知肚明嗎?」
我撚動木珠,眯了一下眼,
「若不是她執意侍奉王爺,又自作主張用藥酒助興,怎會發生這樣的意外?」
「哎,真是可惜,孩子都成形,聽說是個男嬰。若是能平安降生,想必姐姐定能母憑子貴,地位更加穩固。」
陳芳如猛地一拍桌子,怒不可遏地站了起來,
「你還有臉提孩子?」
「對無辜幼子下殺手,你就不怕遭報應嗎?」
我雙手合十,神色平靜地望著她:「母親此言差矣,若是老天有眼,報應也該落到罪魁禍首身上,不是嗎?」
陳芳如氣得渾身發抖,臉色鐵青,幾乎說不出話來。
她指著我,一字一頓:「好,很好,希望待會兒你還能這麼牙尖嘴利!」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著怒火。
「你害我兒至此,我治你個私通外男亂棍打死的罪名也不為過吧?」
「來人,給我按住她。」
她身後的兩個嬤嬤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地鉗制住我的胳膊。
我故作驚訝地問:「母親說的外男,可是後院那個獐頭鼠目的乞丐?」
陳芳如臉色驟變,眼中閃過一絲驚駭。
「方才進來時見他鬼鬼祟祟,還以為是哪裡來的登徒子,竟敢擅闖內院,便順手將他沉了潭。」
我語氣輕鬆,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母親放心,我都替你收拾乾淨了,想來父親定不會Ṫű̂₀責怪你治家不嚴的。」
我看著陳芳如雙手顫抖,咧開嘴露出森白的牙。
那哪裡是什麼乞丐,分明是陳芳如的遠房侄兒陳安平。
此人好色成性,床笫之間更是以虐待女子為樂。
短短半年,便有不下十位女子慘死在他手中。
那些女子大多是賤籍,即便死了也不會有人替她們伸冤。
如今陳芳如將他引進來,便是算計好了要讓我身敗名裂。
既如此,我便索性將他引到荷花池邊,親手推了下去,又用石頭壓住他的頭,將人活活溺死。
這樣一來,陳芳如若是想念侄兒了,還能隨時去看望一二。
她合該感謝我的,不是嗎?
12
陳芳如臉上的血色盡數褪去,指著我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輕輕地撣了撣衣袖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母親若是沒有其他的吩咐,我便先回去了,畢竟我身子骨弱,受了驚嚇還得好好調養一番。」
我微微欠身,轉身欲走。
「站住!」
陳芳如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卻嘶啞得如同破風箱:
「你害環兒小產,還殺了安平,我不會放過你的!」
我輕笑出聲,「母親若是想追究,大可去報官,只是到時候,陳安平犯下的那些事怕是也要被抖落出來,不知母親的娘家是否承受得住這樣的醜聞呢?」
陳芳如臉色慘白,頹然地跌坐在椅子上。
我知道,她不敢。
陳家如今式微,全靠著尚書府的庇護。
若是陳安平的醜事敗露,陳家必定會被牽連,到時候,陳芳如失去的就不只是一個侄兒了。
陳芳如尖叫一聲,伸手便朝我的臉扇來。
我早有防備,微微側頭,她的巴掌落空,打在了我身後的嬤嬤臉上。
「啪」的一聲脆響,那嬤嬤被打得眼冒金星。
陳芳如愣了一下,隨即惱羞成怒,揚起另一隻手又要打我。
這次我可沒那麼客氣了,擒住她的小臂,一巴掌狠狠地扇了回去。
比剛才那一下還要響亮。
陳芳如被打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
她捂著臉,如同見了鬼一般。
「你喪盡天良,殘害無辜,還敢以下犯上對你嫡母動手,罪該萬死!」
我走到陳芳如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那就殺了我啊,你敢嗎?母親。」
我將垂下的髮絲重新攏到耳後,
「父親如今很是看重我,已經在幫我擇婿了,或許不日我便要高嫁,到時候說不定你還得在我手下討生活。」
當然是假的。
我故意抬高林臻業對我的重視程度,虛虛實實,真真假假,就是要讓陳芳如摸不清狀況,狗急跳牆。
林姒環是她唯一的女兒,也是她最大的依靠。
如今她失勢,我得勢,怎能不叫她摧心剖肝。
我轉身離開,留下陳芳如癱坐在地上,眼神空洞仿佛失去靈魂。
13
比起眼睜睜的看著我攀上一門好親事,還不如將我塞進平南王府,若我有孕便去母留子,將孩子養在林姒環名下。
這樣既能除掉我,又不會危及到林姒環王妃之位。
再次踏入書房,我一眼便瞥見林臻業正襟危坐於書案之後,神情自若,絲毫不見疲憊之色。
上輩子我死得那般淒慘,他未曾有半分動容。
如今林姒環出事,他亦沒有絲毫波瀾。
於他而言,最重要的莫過於手中的權勢、顯赫的地位以及不容玷污的名聲。
跟這些比起來,女兒所受的委那點屈又算得了什麼呢?
最後一劃收勢,宣紙上「賢良淑德」四個大字無聲地敲打我。
他放下手中的毛筆,目光落在我身上,「謀害嫡姐,毆打嫡母,為父竟不知你還有這等手段和心機?」
我沒有說話,只是直勾勾地盯著他,思考要如何才能致他於死地。
要將他最看重的盡數毀掉抄家滅族的話,
不如就謀反一罪吧?
許是看我良久不言,林臻業竟認為我在服軟認錯,
寬宏大量地說:「罷了,此事為父不想再過多追究。」
他似乎已經對林姒環的事情感到厭煩。
「如今你姐姐傷了根本,無法再誕育子嗣,平南王府的香火卻不可斷,與其便宜了外人,為父更願意將這個機會給你。」
「你長得像雪娘,顏色過盛。」
林臻業此時的表情頗有幾分懷念,但又很快變成了警告:
「但切記,決不可學她那副做派,進了王府需儘快籠絡住王爺,早日懷上子嗣。」
哪副做派?
是不願委身於他寧願一死了之的決絕?
還是被困在這深宅大院中被陳芳如百般折磨也不肯低頭告饒的堅韌?
亦或是為了護住尚且年幼的我,寧可自斷十指的決然?
我是她最痛恨之人的孩子,可她卻沒有將半分仇恨發洩到我身上,
反而在那短短的六年裡,給予了我所有的溫柔和慈愛。
我猶記得她溫柔地撫摸著我的頭,「雪重,快快長大,飛出這四方囚籠。」
臨死前,她緊緊抓住我的手,「雪重,雪重….江州….娘想回江州……」
她是這世上最溫柔的母親,最善良的女子。
而她卻被折磨得形容枯槁,耗死在著高牆深宅裡。
陳芳如母女該死,可林臻業更該死。
我垂下頭,將眼中殺意藏起。
「女兒謹記父親教誨,為了父親,為了尚書府,女兒什麼都願意做。」
林臻業滿意地笑了,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我也笑了,他親手將我這把刀送進平南王府,
他也離死不遠了。
14
出嫁那日,喜轎剛起。
我聽見了林姒環的哭喊聲,她赤著雙足,跌跌撞撞地從府內沖了出來。
兩個身強力壯的婆子拼命拉扯都沒能按住她,好似那過年前夜的豬。
「放開我!放開我!」
林姒環聲音嘶啞,瘋狂撕打那兩個婆子,
「你們這群下賤的東西,竟敢攔著我?滾!」
她披頭散髮,形同瘋婦,引得周圍賓客低聲私語。
「父親,母親你們好狠的心啊!竟然瞞著我將林雪重嫁入平南王府?」
林姒環的目光死死盯著我,眼中的恨意幾乎要化為實質,
「你們以為王爺會寵倖她?不可能!王爺心裡只有我!只有我!」
我掀起轎簾一角,淡淡望向她:「若他心裡只有你,又怎會流連青樓?」
「若他心裡有你,為何你纏綿病榻他卻一眼都不來瞧你?」
「你懂什麼?!你什麼都不懂!」
林姒環的聲音顫抖,帶著癲狂:「王爺同我起過誓,這輩子他只愛我一個人,外面的那些下賤貨色不過是逢場作戲,只有我才是王爺唯一的家!只有我!」
呵,相信男子的誓言不如信我能當慶朝首富。
「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她像一頭失去理智的野獸,猛地掙脫了婆子的束縛,朝我撲了過來,
「只要殺了你就沒人再能搶走我的王爺!」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靠近我,就被林臻業一腳踹中心窩。
林姒環的身體重重地摔在地上,發出痛苦的呻吟。
她蜷縮著身子,捂著胸口,不住地咳嗽,嘴角滲出一絲鮮血。
「丟人現眼的東西!」
林臻業怒不可遏,指著林姒環的鼻子罵道:「還不快將她拖下去關起來!」
林姒環卻死死地抓住林臻業的衣擺,不肯鬆手。
「父親如今是瞧我沒用了,徹底成了棄子?」
她的聲音虛弱,卻帶著一絲不甘:
「你可別忘了,你是如何爬上這個位置的!是我讓王爺替你…..」
林臻業氣急敗壞,再也顧不得半點體面,一把搶過陳芳如手中的絹帕,狠狠地塞進了林姒環的嘴裡。
兩個婆子見狀,連忙上前將林姒環拖了下去。
林姒環的哭喊聲漸漸遠去,最終消失在府門的深處。
15
喜宴結束後,我被送入洞房。
不知道過了多久,蕭京裕帶著一身酒氣走了進來。
他粗魯地掀開我的蓋頭,
這一次我沒有被翠湖毀容,蕭京裕看到我時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豔。
「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你,林二小姐。」
「妾身一早便仰慕王爺英姿,想必是在夢中與王爺相會過?」
刻意壓低的聲音嬌媚入骨,蕭京裕的眼神漸漸迷離。
軟筋散開始發揮作用,我已提前服下瞭解藥,蕭京裕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我的雙臂如同水蛇攀上他的肩背,一寸一寸收緊。
手順著他的胸膛緩緩向下,停留在他的腰間。
腕間的玉鐲輕輕一響,一柄短小的匕首滑落到我的手中。
這是我娘的遺物,也是留給我防身的利器。
上一世林姒環在我被拔舌後揮刀砍斷了我的手,只為了摘下這只玉鐲。
「上等白玉戴著你這種醃臢貨色身上,簡Ŧūₐ直是暴殄天物。」
我握住匕首,貼在蕭京裕耳邊呵氣如蘭:「王爺,今晚妾身想同你玩個新花樣。」
他呼吸一滯,喉結滾動,「好……都依側妃的。」
我猛地捂住蕭京裕的嘴,手中的匕首毫不猶豫地刺了下去。
一聲悶哼,蕭京裕痛苦地捂住下身。
鮮血順著他的指縫流淌出來,染紅了床單。
他的臉色慘白,驚駭欲絕:「你……你竟敢暗算本王?」
我把玩著匕首,歪著頭看他,「如此顯而易見的事,王爺還需要再問一遍?」
「既然你管不住下半身,那我便替你管。」
「斬草除根,一勞永逸,想必王爺以後定能做個潔身自好之人。」
「來人….來人,瘋婦,本王要砍了你的腦袋……」
嘖,如此良辰美景喊打喊殺真是掃興。
我掰開他的嘴,握住匕首捅進去左右轉動幾下,那方才還在喋喋不休東西立馬成了一灘爛泥。
這下世界清靜了。
16
小廝連滾帶爬地跑進來。
隔著紅紗幔,他沒看清裡面的慘狀,直接跪下:「王爺,不好了!外面都在傳……都在傳…….」
蕭京裕沒了舌頭,我好心替他發問:「傳什麼?大點聲。」
「傳平南王在國喪期狎妓飲樂夜禦八人,男女不忌,致使王妃血崩小產。」
那小廝抖如篩糠,頭都不敢抬。
「還有人在…….在護城河裡撈出一具女屍,背上被人用刀劃了『平南王害我死不瞑目』……」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幾乎就要聽不見了。
蕭京裕猛地吐出一口血,兩眼一翻,暈死過去了。
放雲雀離開時,我給了她一大筆銀票。撬了鎖,從陳芳如私庫裡拿的。
一半用來安頓她自己,照顧寡母幼妹,另一半則用來打點那些茶樓酒肆的說書先生。
務必繪聲繪色,極盡渲染那晚的荒唐場景,最好能讓讓人聽得面紅耳赤,欲罷不能。
畢竟,皇家秘辛、香豔軼事,可比那些才子佳人、風花雪月的故事更能吸引人們的注意。
我囑咐雲雀,故事的版本要多一些,細節要豐富一些。
比如蕭京裕如何逛青ẗû₌樓一擲千金,如何喝了藥酒攜伶人妓子夜闖尚書府。
如何不顧及自己的身份和體面強行拉著已有身孕的王妃行樂。
還要加上一些子虛烏有的情節,比玩弄權術,如欺壓百姓,草菅人命。
總之,要把他塑造成一個十惡不赦的淫魔。
不出半個月,這場流言便像野火一般蔓延開來。
從京城傳到周邊州縣,甚至連偏遠的山村都有人在談論此事。
天子震怒,下令禁足平南王,並責令大理寺徹查護城河女屍一案。蕭京裕的處境岌岌可危。
17
王府被封禁,太醫進不來,府裡郎中醫術不精。
蕭京裕的傷勢得不到治療逐漸惡化,他躺在床上,高燒不退,噩夢連連。
整個平南王府人心惶惶,甚至有僕從開始變賣府中財物想提前逃跑。
我沒有加以阻攔,求生本就是人的本能,隨他們去。
就在這時,蕭十七回來了。
我心下猛地一沉,在婚宴上我並沒有看到他,想必是被蕭京裕派出去執行任務了。
前世我見過他,那時他提著滴血的劍,奉蕭京裕之命割掉了我的舌頭。
蕭十七是蕭京裕最忠心耿耿的一條狗,武功高強,心狠手辣。
如果我不能一擊得手,那麼死的很可能就是我自己。
蕭十七的眉頭緊鎖,他仔細檢查了蕭京裕的傷勢,又環顧四周,目光最終落在了我的身上。
「這種取人命根子的醃臢手段除了皇宮大內還有何人會用?聽聞近日都是側妃在貼身伺候王爺,側妃不準備給我個解釋嗎?」
我垂下眼眸,數著蕭十七逼近的步伐,右手緊緊握住藏在腰側的香囊。
「王爺前不久在青樓中了招,想來是藥性未曾紓解乾淨才致下體潰爛腐敗。」
「你撒謊!」
蕭十七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
「王爺的傷口明明是被利器所傷,你當我是傻子嗎?」
眼見蕭十七逼近,我猛地從香囊裡抓出一把石灰,撒進了他的眼睛裡。
石灰入眼,蕭十七發出一聲慘叫,痛苦地捂住雙眼。
我趁機掙脫他的束縛,顧不得手心的灼傷,抽出匕首,狠狠刺向他的脖頸。
蕭十七畢竟是訓練有素的暗衛,反應極快,他竟然徒手握住了鋒利的刀刃,
雙目血紅,如同厲鬼。
他猛地掐住我的脖子,狠狠往地上一摜。
我的後腦勺重重地磕在地板上,劇痛襲來,眼前一陣陣發黑。
我死死咬住右腮內側的軟肉,直到鹹腥的血水湧入口腔,
神思逐漸清明,掙扎著爬起來,卻被他一腳踩住胸口,動彈不得。
我用盡全身力氣,猛地抬頭,狠狠咬住蕭十七的腳踝。
他吃痛,下意識地縮回腳。
我抓住這來之不易的機會,翻滾到一旁,撿起掉落的匕首,再次刺向他。
這次,我沒有瞄準他的脖子,而是對準了男人最軟弱的地方。
蕭十七顯然沒想到我會如此狠辣,他躲閃不及,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我看著他痛苦地捂著下體在地上翻滾,
「感覺如何?蕭十七,這便是你家主子嘗過的滋味。」
我冷笑一聲,擦去嘴角的血跡,站起身來。
「你背地裡幫蕭京裕幹過不少殺人放火的事兒吧?」
蕭十七臉色慘白,額頭上冷汗涔涔。
他咬牙切齒地瞪著我,「既你已知曉,那便是留你不得!」
眼看著他還要起身提刀殺我,我撞開門跑了出去。
「聖旨到!」
18
「妾身要告發平南王和家父戶部尚書林臻業意圖謀反,罪不容誅!」
「平南王暗衛要殺我滅口!公公救我!」
我撲跪到內官腳邊,渾身止不住發抖,儼然一副死裡逃生驚懼難安的可憐樣。
大內侍衛當即將舉著刀追出來的蕭十七拿下。
一路將我送至御前,我將早已備好的書信呈給皇上。
經比對,確實為蕭京裕和林臻業二人的筆跡。
我仿的。
幼時我娘發現我極會模仿他人筆跡,她讓我藏鋒。
怕我年幼被有心之人利用成為權利鬥爭下的犧牲品。
林臻業是個極為自負之人,自詡文采風流書房內掛滿了他的字畫。
自從林姒環失勢,他偶爾會傳我去書房訓話,以示父慈子孝。
而林姒環未出閣之前,常常在我面前炫耀蕭京裕對她的愛重。
她心血來潮便會尋個由頭罰我跪在日頭下念蕭京裕寫給她的情詩。
二人的筆跡我早已爛熟於心。
想必那時的她根本無法料到,昔日對我的百般羞辱會成為插向平南王心臟最鋒利的一柄鋼刀。
太上皇過世傳位今上,太后卻更屬意平南王。
民間父母難一碗水端平,天家亦是如此。
太后鬧了數次,甚至讓欽天監傳出皇上天煞孤星,克父克母不配為君的流言。
今上雖是仁君,但並不糊塗,當即下令徹查欽天監將太后的爪牙盡數拔除。
「自父皇走後,母后憂思難安,身體抱恙便在壽康宮好好吃齋念佛吧。」
「無詔任何人不得覲見。」
即便是見不到自己最疼愛的小兒子平南王,太后還是暗自為他籌謀。
皇上靈前繼位不足三月,便遭遇了不下十次暗殺。
次次皆是太后手筆,她想要這個兒子死,只要他一死,膝下又無子。
平南王便能順理成章地登基。
19
我用余光瞥向禦案後方的天子。
他倚紫檀木椅上,一襲明黃色的龍袍更襯得他面色蒼白,如手指輕輕握拳抵在唇邊,克制地咳了幾聲,
那殘留的毒性還未清除乾淨,想來是太后娘娘的手筆。
我不禁在心中冷笑,一個母親千方百計地想要除掉優秀的兒子,只為給另一個平庸無能的兒子鋪路,真是可悲可歎。
他從面前堆積如山的奏摺和書信中抬起頭,深邃的眼眸平靜如常,仿佛早已預料到這一切,波瀾不驚。
嗓音裡帶著幾分威壓卻沒有責怪之意:「子告父,你可知此乃大不孝?」
我聞言,心中一凜,卻並未退縮,
反而語氣堅定地回答:「陛下是天子,是萬民敬仰的明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所有的子民都是您的子民,臣女亦是其中之一。若能為陛下分憂解難,臣女甘願擔這不孝之名,還請陛下明鑒,成全臣女一片忠君之心。」
我俯身跪拜,將林尚書強佔民女,逼死我娘的冤情一五一十地合盤托出,沒有絲毫隱瞞。
「陛下,臣女別無所求,只希望能帶著娘親的牌位回到她出生的地方,讓她魂歸故里,入土為安。」
天子靜靜地聽著,待我說完,才緩緩開口詢問:「你說你母親祖籍在江州?可是臨海的那個江州?」
「正是。」
天子沉吟片刻,「抬起頭來。」
我依言抬起頭,目光直視著他。
天子Ťúₓ凝視著我,許久才開口:「有故人之姿。」
他頓了頓,似乎陷入了回憶,
「朕幼年時曾隨先皇遊歷天下,在江州雪家商行曾住過數月。你長得和他們當家之人有幾分相似,尤其是眉眼之間,頗有幾分神韻。」
我的心猛地一跳,難道是外祖父一家?
我壓抑住內心的激動,恭敬地等待著天子的下文。
天子似乎並沒有注意到我的異樣,繼續說:「朕便承了你這份情,念你檢舉有功,冊封你為遠陽縣主,並授予你皇商令,替朕去江州管理海事局吧。」
我心中一喜,連忙叩首謝恩:「臣女謝陛下隆恩。」
20
蕭止戈負手而立,目光深邃地望著我,
「你心性膽識過人,敢於冒不孝之名揭發亂臣賊子,而朕遠不如你。」
他語氣自嘲,更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我心頭一震,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這是要我替他去解決太后這個難題。
我立刻俯身行禮,恭敬地說:「陛下是仁君,體恤太后思子心切,臣女願帶平南王去壽康宮見太后一面,以全太后拳拳慈母之心。」
「罷了,你好歹同他做過幾日夫妻,母后不願見我,想來是很願意見你的,就由你替朕去看望看望母后吧。」
他閉上眼睛,似乎不願再面對這紛亂的局面。
我領命退ṱŭ̀₌出,禁軍立刻將半死不活的平南王抬進宮來,準備前往壽康宮。
大內總管高公公一路小跑著跟了上來,滿臉堆笑:「怕縣主尋不到路,咱家送您過去。」
我微微頷首,沒有拒絕他的好意。
一路上,宮牆高聳,紅牆黃瓦,雕樑畫棟,卻處處透著一股肅殺之氣。
我剛踏入壽康宮,便聽到太后尖銳的聲音傳來:「滾出去,哀家不想見你!」
我冷笑一聲,高聲道:「太后娘娘不看看來者何人嗎?」
我讓人將平南王扔了進來,他摔在地上發出一聲悶哼。
太后猛地回頭,看見的便是自己最疼愛的兒子將死之狀。
她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我的兒啊!何人害你至此?」
「是不是蕭止戈那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你又是誰?是蕭止戈派你來的?」
她抱著蕭京裕,悲痛欲絕,「我只恨當初沒能生下來時就將他掐死,竟讓這個賤種好好長大了擋了我兒的路!」
賤種?
明明蕭京裕才是她與宮外畫師通姦生下的孩子,先皇處置了那個男人卻留了太后一命。
但她卻因此恨透了先皇,二人至此形同陌路。
她既不中意先皇,大可嫁給心上人,去過閑雲野鶴的日子。
但她放不下權勢和富貴,卻又在生下蕭止戈後與心上人苟合生下蕭京裕。
竟還想讓這江山易主。
太后將蕭京裕緊緊抱在胸口,心疼不已,老淚縱橫。
我沒有心情聽她囉嗦,冷冰冰地說:「太后娘娘,我是蕭京裕的王妃。」
「妾身怕王爺路上孤單,念ṭû₋在您對王爺一片慈母之心,特來恭請太后娘娘上路。」
我擰起一根白綾,一圈又一圈ƭü⁵繞到她脖子上,然後用力往兩邊一扯。
太后像一條瀕死的魚,徒勞地掙扎。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手卻沒有絲毫放鬆。
好一陣,才沒了聲息。
21
我領了皇商之令,正式更名為雪重山,隨了母親的姓氏。
這個新的名字,如同我嶄新的人生,將與過去徹底切割。
馬不停蹄地趕回尚書府。
曾經氣派的朱漆大門,如今斑駁脫落,露出底下暗沉的木頭,無聲地訴說著家族的衰敗。
再也沒有了昔日繁華景象。
這裡已經不再是尚書府了,林臻業被罷官抄家,不日便要問斬了。
我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努力抑制住心頭翻湧的情緒。
我在一片廢墟瓦礫中,找到了母親的牌位,小心翼翼地將它放進包袱裡。
跨出大門,我預備南下。
誰知半路突然沖出來一個女子。
她披頭散髮,衣衫襤褸,嘴裡念念有詞,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
我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後退幾步。
待她走近些,我才勉強認出,這個女子竟然是林姒環。
曾經高傲不可一世的尚書府嫡女,如今竟淪落到如此地步。
「不該是這樣的……」
她突然抓住我的胳膊,眼神空洞,「我是尊貴的平南王妃!我還會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后!」
原來在官兵沖進府中抄家時,她摔倒了頭,她竟然也憶起了前世。
一無所有時想起上輩子的榮華富貴,倒還不如不想起的好。
她湊到我跟前,猛地發出一聲尖叫:「你是林雪重!」
「你怎麼會還活著?你應該被那些流民一刀一刀割掉肉的!你也重生了?」
我被她突如其來的力氣拽得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
她指著我,眼神裡滿是怨毒,「是你!是你搶走了我的一切!是你害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王爺呢?你把我的王爺弄到哪兒去了?你還我的王爺!」
我沖她露出一個瘮人的微笑,語氣森寒:「姐姐不是擔心自己不能生育後,蕭京裕會另尋他人嗎?」
「我替你閹了他,送他上路了,這樣他哪怕做鬼也沒辦法再找別的女人,姐姐大可放心。」
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往林姒環身上插刀子,殺人誅心。
話落,鋒利的匕首已經捅進了她的心臟。
林姒環甚至都沒來得及再多說一句話,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充滿了不甘, 身體緩緩倒下,如同一個破敗的木偶。
我擦乾淨匕首上的血跡, 翻身上馬。
22
南下的路上,細雨綿綿。
我策馬疾馳,雨水打濕了我的衣衫,也模糊了我的視線。
我勒住韁繩, 在一處破廟前停下。
翻身下馬,將馬匹拴在廟前的歪脖樹上。
我摸索著點燃了一根火摺子, 昏黃的火光照亮了廟內的景象。
蛛網密佈, 神像殘破, 地上散落著一些乾枯的稻草。
我找了個相對乾淨的角落坐下, 從包袱裡掏出母親的牌位,輕輕地擦拭著上面的灰塵。
「江州雪家不知道是不是外祖父一家。」
我低聲喃喃:「若真是那再好不過, 若不是孩兒也自會在江州經營一番天地。」
「也許不久還能混個首富當當。」
我將牌位重新放回包袱裡, 靠著牆閉目養神。
不知過了多久,廟外傳來一陣馬蹄聲。
我警覺地睜開眼睛, 握緊了腰間的匕首。
馬蹄聲越來越近, 最終停在了廟門口。
「有人在嗎?」一個清朗的男聲從廟外傳來。
我猶豫了一下, 還是決定回應:「誰?」
一個身穿青衣的男子走了進來, 他身材修長,面容俊朗,手裡拿著一把摺扇,頗有幾分翩翩公子的風範。
他看到我,先是一愣,隨即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在下江州雪家商行雪塵風, 敢問閣下是?」
我打量著他,心中暗自警惕, 嘴上卻淡淡地回答:「重山。」
為了方便行事, 我將行頭換成了男裝還特意塗黑了臉,想來是不容易認出女子身份的。
雪塵風的眼神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 然後笑道:「重山公子, 真是好名字。」
我微微頷首,沒有說話。
「公子也是來避雨的嗎?」
「是。」我言簡意賅。
雪塵風走到我對面坐下,打開摺扇輕輕搖晃。
大冷的天也不知道他在扇什麼風, 看著腦子不太好使的樣子。
「公子這是要去哪裡?」
「南下。」
「哦?南下做什麼?」
我看著他, 眼神中閃過一絲威脅:「殺人。」
雪塵風愣了一下, 旋即哈ţû₂哈大笑起來:「公子真是性情中人。」
我冷笑一聲, 沒有接話。
雪塵風又閒聊了幾句, 見我始終冷淡,便識趣地不再多問。
雨漸漸停了, 天邊出現了一抹魚肚白。
「公子, 雨停了, 在下告辭。」
雪塵風起身。
我點點頭,目送他走出破廟,翻身上馬。
就在我準備離開的時候, 雪塵風突然回過頭來,
「重山公子,後會有期。」
我看著他與我有幾分相似的眉眼扯了扯嘴角:
「後會有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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